“李小东。”一声响亮果决的女声。
“到。”李小东条件反射地回答。
一名女警拿着明晃晃的手铐走过来,小东顺从地举起双臂。女警给她戴上手铐后说:“走。”
小东在前面走,女警在后面跟着。走过两道铁门后,有两名男警察在外面接着。路还是那条走过几次的老路。屋子还是那间屋子。警察还是那两个警察。
“坐那里说吧。”老警察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说。
小东顺从地坐下。她感觉今天他的口气柔和了些。
“进来一二十天了吧,有啥感想?”年轻警察问。
“没有啥感想,没自由,猪狗不如。”小东若无其事地说。
“等了恁多天了,想到啥没有?今天有啥说的没有?”老警察顿了顿,接着说,“我提醒你,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的就不要乱说。”
小东听了这话,好像有点啥意思。她也没有细想。她只说了一句:“我啥也不知道。”
“真的啥也不知道?”老警察口气很温和。
“真不知道。”小东肯定地说。
“那你再想想。”年轻警察插话。
沉默了几分钟后。老警察问:“想起来啥没有?”
“没有。啥也没有想起来。”小东抬头看了看两位警察。
“你和刘旭并没有领结婚证。你咋就恁护着他呢。这个刘旭也算有眼力。”老警察说了还笑了下,“你也真不是一般的女人。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小东原路返回。小东一直在想,今天的审讯有些奇怪。两位警察的态度是不太正常的。好像拉家常似的。还评价了她的好坏。这不是审讯的内容呀。
她不由得想起刘旭。
刘旭,她现在真不知道是她该爱的人,还是她应该恨的人。是她的灾星还是她的福星。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被公安局抓了,肯定是做了违法的事。坐在看守所里失去自由,小东也痛苦不堪。关键是她的父母和妹妹们一定为此操心受罪,奔波受累。
唉。刘旭。
认识刘旭是在二00三年初春。那是个杏花白,桃花红,垂柳穿燕的季节。朋友把刘旭介绍给了小东。
小东离婚已经有几年了,这几年来,她恐惧婚姻。她怕了。别人的爱都是家和温暖,自己的爱,转眼就变成了恶魔。她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还是别人的错。婚姻没有了,还有人问小东,你就没有生理需要吗?小东笑了。如果没有,那说明自己是真的有病了。但她真的是怕了。她甚至认为自己是性冷淡了。为了性事她受的伤也够大了。记得那一次,林建飞酒醉回来,摔摔打打地进门,上床,脚脸都没洗,一身的酒气,着实难闻。林建飞上床后缠着小东要做爱。小东看他这般模样哪儿还有心情配合,她奋力反抗,不让他上身。林建飞左拉右扯一会儿,没能进展,勃然大怒。竟然啪啪抽了小东两个嘴巴,然后手扯着她的头发,霸王硬上弓地硬性做了。小东挨了两个耳光,头发让他扯得生疼,但她无力反抗,只能像个死尸般地由着他。这样的做爱怎么能有美的享受,有的只是屈辱,疼痛和愤怒。就从那时开始,小东排斥性爱。期间身边也围着不少追求者,也有人为她介绍男友,这么年轻,这样漂亮的女人长期单着,别人看着都认为不正常。她也试图去改变,去接纳。但是,她从心里和生理上排斥,她想到的是报复。他恨男人。
这些年,她经历了太多。下岗失业,为争夺儿子的抚养权,弟弟去世的打击,以及儿子上学的问题,为了生存,她都没法顾及。
……
这些年来,她有时感觉时间过得飞快,有时觉得像似蜗牛一样缓慢。一年一年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过来了。折腾来折腾,她也真的累了。
小东感冒了,病毒性流感。发烧咳嗽。小东想喝水,但浑身无力,她真不想动弹。可还是坚持着自己起来倒水喝。因为这些年养成的独立性格,使她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愿意麻烦别人。时间可以让人淡化很多事情。有时候她甚至想,结一次婚找好男人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第二次结婚按概率来算,也该找个合适的了。
有一次,她和几个单身姐妹们在一起聊天时,有个当律师的姐儿们说:“俺们小区里有个单身女人,好多天不见出门。前些天,有邻居从她门口走,闻到很大的臭味。最后确认臭味来自那个单身女人的屋里。报警后,警察撬开了大门,进到屋里,马上就呕吐起来了。那个单身女人不知死了多长时间了。她的尸体早已腐烂,满屋里的蛆虫乱爬。姐妹们,看了这样的状况,咱们得改变一下观念了。以前咱认为,咱自己能挣钱,娃,咱有了,要男人干啥。想要男人了,随手扒拉就会有男人前来献殷勤。裤腰子松松就会有男人跪倒在咱的石榴裙下。干完事走人。现在咱不能这样了。咱得找个男人。不图男人的钱,也不图男人的权。只图有个男人在身边。死了有个报丧火葬的。别让咱重蹈那个单身女人的前辙就好。”
其实,小东在网上看到和平时听到过的也有不少类似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人和事也不少。今天听她的好友这样说,她的身上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打了个寒颤说:“是有点吓人。不敢想象,将来自己身上也爬满了蛆虫。”小东是个有稍许洁癖的人。她真的不敢想象她自己的将来。虽然有儿子,儿子现在当兵不在家,儿子也要有自己的小家,将来的将来呢。人们说满堂儿女,不如半路夫妻。这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有其道理。
时间是最好的医生。即使是最顽固的病症,在时间面前也会慢慢地得到治疗和缓解。小东对性爱没有太大兴趣,但对有人作伴,让自己不至于寂寞而不反对。寂寞是女人最大的软肋。有在寂寞中的成功者,有在寂寞中的迷失者。不是每个人都能耐得住寂寞的。也就在这时候,朋友给小东介绍了刘旭。
所谓的缘份,就是不早不晚,在正合适的时间,将这个人推到面前。正如饥饿的时候,有热饭摆在你的面前,你不会考虑是吃米饭,还是吃面条。
见面前,朋友曾向小东介绍过刘旭的基本情况。与小东同岁,都是属虎的。原本在离市区几十公里的县政府工作。但由于距离家较远。有时一周回来一次,寂寞使得妻子与本办公室的一位男性关系密切,超出了朋友的界限。刘旭察觉到后,两人离婚。有一儿子跟着刘旭。为了照顾儿子,他从单位内退后回城陪儿子。
小东听说刘旭为了儿子退休,立即觉得这个男人应该是个好男人。多少男人将所谓的事业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家庭亲情似乎都要为事业让步。作为一个国家公务人员,素质应该差不到哪儿去。四十多岁的男人内退后,工资少一点,要想找个事情干还是不难的。工资应当比上班还会高一些。
小东如约在白沙河公园的小亭子里见到了刘旭。这是个外表很一般的男人。一米七八的个子,皮肤略黑,眼睛偏小一点,鼻子倒是很挺。说话和气。小东已是四十多岁的女人,对男人的外表已不太重视,更看重这个男人的内在素质。
小东和刘旭就这样交往起来了。
交往中小东得知刘旭有一位退休的母亲。母亲是医务工作者。还有一位姐姐在市委某部门工作。
半年后的一天,刘旭对小东说:“明天,你有事没有。如果没事,跟我一起去郑州办点事吧。”
小东听了说:“我没事,正好店里也没货了,去进点服装。”小东和闺蜜合伙开了一家小店,卖小孩服装的,店面不大,在机械厂家属区对面,大约有11平方米,门头牌子上写着乐乐童装店,店面不大却让这俩个闺蜜收拾的很温馨,大门是上下拉的卷闸门,拉开门有一两边推的玻璃门,左面门上贴的小男孩帅气的造型,右面贴着小女孩天真的舞蹈动作。白墙上挂着女孩,男孩的服装,货架上摆的衣服已所剩无几了。店面的左边是卖散装酒的,右边是卖零食店的。在这里都是熟悉的人进来观顾,在价格上她们比别的店铺里卖的便宜。
小东略加思考,似下定决心似地说:“中。明儿啥时候走?”
“咱自己开车,啥时候走都行。”刘旭轻松地说。
刘旭有一辆小奥托。虽然个头小了些,但在二00三年有私家车是件很排场的事。毕竟那时候私家车还很少进入百姓家庭呢。每次刘旭开着小奥托来接她,她心里多少有些满足感,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第二天八点多,刘旭接上小东,在河街南头牛肉汤锅那里每人喝了一碗牛肉汤,两人吃了三元钱的油馍,然后上路去郑州。
小东陪着刘旭办完事,已是下午六点了。天很冷了。刘旭拉着小东来到宾馆。刘旭在服务处登记,小东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着。刘旭没有要她的身份证,只拿他个人的身份证登记了一间房。小东没说啥,自然地跟着刘旭进了房间。小东昨天思考了一下,下定了决心。她就知道本次郑州之行可能要进入男女交往的实质性阶段。再婚的男女不比少男少女,羞涩心固然有,但都是过来人,到底还是看透了些。但毕竟是关系向前走了一步,这一步是关键的一步。踏出去就是一种认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承诺了。
他们二人没有过多的语言,像老夫妻那样的洗澡,并排坐在床上看一会儿电视。然后刘旭说:“咱们睡吧。”
小东没有吭声。刘旭睡下后,用手拉了一把小东,小东才躺进被窝里。当刘旭把她搂到怀里时,小东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随后就被刘旭温存的吻给化解了。
……
第二天,刘旭和小东起得晚。起来吃完早餐已快九点了。刘旭说:“上午咱上银基去转转,天冷了,看有啥合适的衣裳整一件。气气派派的好过年。”
女人对衣裳总有不满足的渴求。小东也没有说啥。坐上小奥托直奔郑州银基商贸城。商贸城太大了,你想要的东西,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啥都有。小东在儿童区转转,批发了眼下流行的儿童时装,打包后和刘旭来到皮草区,这里挂满了高中低档的各种各样的皮衣。羊皮鹿皮牛皮貂皮长短大衣,各式各样颜色,让你眼睛看花了,不知挑哪件好。反正时间还早,还有下午半天时间,奥托跑得慢些,二百多公里,半天也宽宽绰绰。
他们俩慢慢地看着,慢慢地走着,走了一个多小时,小东看中了一件貂皮大衣。穿上一试,果然有效果。衣裳尺寸就是为小东设计的,腰胸臀勾勒出一个美妙的贵妇人。尤其围脖子一圈的淡粽色的貂毛,把小东的脸衬得粉嘟嘟的。两人决定要这件皮衣。当刘旭掏钱付款时,一摸口袋大叫一声:“糟糕。我的钱包不见了。里面装有六千块钱呢。”
小东听了也吓一跳,2003年五六千元钱相当于一个工人一年多的薪资。
“你想想,是不是忘记在宾馆里了。”小东急切地问。
“没有。下车时我还摸了一下口袋,钱包还在。就是在这银基里面没有了。刚才在那里看衣裳时,有几个男孩子在我们旁边挤挤扛扛的,可能就是被他们偷走了。”刘旭说着就想往回走。小东听了后说:“晚了,过去半小时了,上哪儿找啊。算了,衣服不买了。咱回去吧。”
刘旭骂骂咧咧地出了银基的大门,在交停车费时,刘旭掏遍了身上所有的兜兜。总共只有十五元零钱。交了五元钱的停车费后,兜里只剩下十元钱了。
刘旭和小东二人开车回家。刘旭一直为丢钱的事懊恼不已。小东则宽慰刘旭:“算了,破财消灾。丢了就丢了,油箱里的油够不够跑到家?”
“油够了。否则,还真回不去家了。”刘旭回复小东说。
车到襄县,刘旭问:“你饿不饿?”
“说不饿是假的。”小东看看手表说,“现在已经下午三点了。”
“你兜里有钱没有?我兜里只剩十元钱。够一碗拉面。”刘旭问小东。
小东说,我一分钱也没有。
刘旭还是把车停在路边的一个拉面馆门前。
“扯面咋卖的?”刘旭撩开门帘问老板。
“十元一碗。”柜台后的老板娘笑答。
“那就来一大碗扯面。”刘旭坐下说。
“你们俩人就吃一碗扯面?”老板娘不解地问。
“我老婆饿了,先给她来一大碗扯面。”刘旭说。
“好。羊肉扯面一大碗。”老板娘拉长嗓音朝后厨喊道。
已经过了饭时。十来分钟一大碗热气腾胖的羊肉扯面端上来了。老板娘直接放在小东面前:“桌子上有油泼辣子,蒜瓣在门口的碗里放着,自己吃自己拿。”
“谢谢。”小东用筷子挑了挑碗里的面条。一大碗面条,挺实在的。她把碗推到刘旭面前说,“碗大,我吃不完。你先吃点。”
刘旭又推给小东:“你先吃吧,早上吃得多,还不饿那。你吃吧。”
“我真吃不完。你先吃点,剩下都是我的。”小东又把碗推过去。
刘旭看这推来推去的,只好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吐吐噜噜吃下去,然后又喝了几口汤,又把饭碗推给小东。
患难见真情。小东看刘旭这样的疼爱她,心里有一些感动。女人是最容易满足的。她低下头装着吃饭。她怕刘旭看见她的眼里含有泪光。很多年没有男人这样关爱她了,有一碗饭宁愿他自己饿着,也要让她吃。即便是和林建飞恋爱时也没有这样的镜头。从这一刻起,小东下定决心跟定这个男人,哪怕是火是水也跟着蹚了。
俗话说,有一个馍,我掰给你半个,现在是一碗面条全让她吃。这可比平分一个馍的份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