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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仁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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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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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坷》连载

第二十三章 李晓阳不慎摔伤 李小东因此爱责怪

晓阳一岁三个月了。

小东以晓阳为中心。晓阳会叫妈妈爸爸姐姐了。虽然口齿不清,但可以听懂,也能叫得应。晓阳看见王月琴叫妈妈。但见到小东也叫妈妈。而见到小方小红小伟会含糊地叫姐姐。有时候听到晓阳叫小东妈妈,她还会眼睛一酸。妈妈生了晓阳,小东一天到晚与晓阳搅在一起,比和妈妈一起的时间还多。让还不懂事的晓阳认为他有两个妈妈呢。

晓阳又叫她了:“妈,妈,妈妈,吃,吃吃。”

小东知道弟弟饿了。忙把他放在李成德自制的一圈是围栏,可以推着走的小方车里。晓阳手扶着小车,眼巴巴地瞅着小东去为他和炼乳。晓阳的目光追着小东,小东进里屋里,他在手握着小车扶手一上一下地蹿动着。把小车摇晃得光当光当响。可能是晓阳真的太饿了,开水也太热了。小东离开晓阳久了一点,晓阳竟然手抓着扶手,脚蹬着横撑攀爬上来。晓阳像个越出篱笆的小熊似地逃了出来。谁知一松手,晓阳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哇地大哭起来。

小东听到啪地一声响,还不知所以,急忙跑出来。一看弟弟在地上躺着哇哇地大哭,额头上蹭了一层皮,往外沁着血,鼻子尖也破了一层皮,红红的倒没有出血。小东看见晓阳额头和鼻尖摔破了。吓得心里乱跳,忽地一下,全身冒汗,汗水顺着脊梁就流下去,额头的汗是凉的。她忙用手把晓阳额头沁出的血抹掉,然后把唾沫吐在手心里在晓阳的额头和鼻尖上涂抹。小东听说过唾沫是消毒的。狗和猫等动物受伤了都是用舌头舔伤口止血。小东一时无计也用此办法。小东一边抹着伤口,一边哄着:“弟弟,弟弟,晓阳,晓阳别哭了,都是姐姐不好,都是姐姐不好,没有看好你。别哭了,弟弟别哭了。”弟弟从没有受过如此惊吓,嘴巴咧得无法再大,手舞足蹈地乱蹬,眼泪哗哗地流,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小东看弟弟这样,自己也不知不觉地哭起来。小东只好抱起晓阳在院里走来走去,不断地摇着双臂,并上下抖动着,哄了有十几分钟吧,晓阳才慢慢地不哭了,但那受委屈的嗝嗝声一直不断。可能是哭累了,晓阳慢慢睡着了。小东抱着晓阳不敢松手,她低头看着晓阳的额头上早就不流血了。鼻尖上也只是红红的。小东心里好像轻松了一些。晓阳睡着了,但小东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晓阳的伤,考虑着一会儿怎么对父母交待。甚至她还担心,晓阳会不会有后遗症。一米多高摔下来,会不会摔出个三长两短来。她的目光一直盯着晓阳,晓阳手或脚蹬动一下,她才放心一点,如果晓阳不动,她会把手指伸到晓阳的鼻子前,感觉一下有没有呼吸。她甚至想要出了事该怎么打算。晓阳因为自己不慎有残缺和严重的后遗症,自己是应该离家出走,还是直接就……到这一会儿,小东才感觉到了,自己一年多来尽着当妈的一切责任。内心深处却是没有当母亲的担当。自己还如一个保姆,只是看护孩子,不能出大毛病。

小东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晓阳睡觉,没有感觉到中午已经到了。直接王月琴走进来叫了她一声:“小东,晓阳睡着了。”

哺乳期内,工厂规定母亲都有哺乳时间,可以提前半小时下班。小东看见母亲回来了,忽地站起来,像犯错的小学生低着头站着说:“妈,弟弟从小车上掉下来,脑门和鼻子摔伤了。”

王月琴听后,快步走到床边,弯腰看晓阳的伤情。屋里光线有点暗,她把晓阳抱起来,走到堂屋里边看边说:“你说你都一、二十的大姑娘,咋会儿连个孩子都看不好呢。你看看,把这小脸摔成啥样子,也不知摔成脑震荡没有。摔伤了,也不知道上医院,也不知道抱到厂里去找我。”

小东低着头嗫声:“我看只伤了点皮,没有出血。哄了一下,他就睡了,我就没有去医院。”

“死妮子。没出血就没事了。要是摔个脑子里头出血,上哪儿能看得出来。”王月琴很不高兴地说,“看弟弟摔成这样,你还犟嘴。十八九了,清是指望不着。真不知能指望你干点啥。”

小东不敢回嘴。低着头站着。王月琴试着用手指摸了摸晓阳的额头,晓阳的小脑袋摇了摇,还睁开眼睛。晓阳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妈妈。”王月琴把晓阳抱高,脸贴着晓阳的脸,又亲了亲他的小嘴。晓阳的嘴裹着王月琴的唇作出吸吮状。王月琴问:“上午,弟弟吃东西没有?”

小东这才抬头说:“我就是去和炼乳,弟弟才摔着的。摔着后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没有吃东西。我再和一份炼乳。”

小东跑着去和炼乳,然后把炼乳装进奶瓶,把奶瓶放在凉水中泡着,好加速降温。

晓阳可能是真饿了,哇哇地哭起来。王月琴因为奶水不足,在晓阳八个月时已经断奶。晓阳一岁多了,能贴补主食了。吃炼乳是一种营养补充。听到晓阳的哭声,小东心里急得猫抓似地。她不时拿起奶瓶,用嘴巴试着温度。而后再浸泡在水里。一直觉得不冷不热时,她才从水里拿出奶瓶,用毛巾擦干净瓶上的水,把奶瓶递给母亲。母亲把奶瓶放进晓阳的嘴里,晓阳双手抱着奶瓶大口大口地吸吮起来。小东站在一边看着晓阳。听到母亲长出一口气说:“看来没摔出啥大事。”小东才放下心来。

小东听到父亲和妹妹们说着笑着进门来。才猛地想起来没有做饭呢。嘴里说:“坏了坏了,没做饭呢。”赶忙站起来。往厨房跑。

小方看见姐姐就问:“姐,中午吃啥饭,好没有,饿死了。”

“今天有事耽搁了。少等一会儿,我现在就做。现在就做。”小东陪着笑脸。

“有啥事呀。还耽搁做饭了。”小方紧接着问。

小东没有理她,进到厨房,把煤炉风门打开,忙把热水壶提起来,把铝锅放到炉子上,再把热水倒进去。盖上锅盖后,她又提着用细柳编成的小筐里,舀了二斤面,慌慌张地到街上换面条。出门时对小方说:“你剥两头大蒜,捣成蒜汁,今天中午吃蒜汁捞面条。”说罢没等小方回话就跑了。

这个时候,面条铺里人正多。人们都提着小筐里排着队等着。小东虽然心里着急,但也只能排队。前面有七八个人。面条铺里一个女人不慌不忙地称面问要宽的要窄的?然后称面条。

大中午,太阳很大,热。心里着急,天更热。汗从小东的额头上流下,顺着脸颊流到脖子上。小东走得急,没有戴帽子,只能硬晒着。

轮到小东了。小东急急地说:“我要宽的。”说罢把小筐递过去。

营业员没有接说:“等一下,别急,我就没有停一会儿。叫我喝口水,擦把汗。”

营业员端起身后的茶杯喝了一气。然后用毛巾到后面的水池上擦把脸。可能也就一分钟吧,可小东觉得这时间好长啊。

营业员把小东筐子里的面倒在秤盘里。“二斤半。”

小东接着说:“要宽的。”

营业员用手抓起一把宽面条用手撕扯断放在秤上。多了,再撕扯下来,又去多了,再扯几缕添上。小东平时来换面条,没有觉得这个女人不利索,可今天她怎么觉得这女人这样笨呢。这么事稠呢。喝水擦汗,秤高了秤低了,都是毛病。

“多少钱?”小东有点不耐烦地问。

“五分。”营业员面无表情。

“给,这是一毛。”小东递过一毛钱。

营业员接过后,在身旁的小盒子里扒拉,嘴里还嘟嚷着:“今儿,咋没零钱呢。扒了有三十秒钟,没有找够五分钱。”她手里拿着三分钱问小东身后的人们,“你们谁有二分钱,先给我。”

后面有人说:“我有零钱。你先称我的。”

营业员把对方的面接过来称了,再把面条也称了,那人才递过零钱。营业员这才把面条筐和零钱一并递给小东。

小东心里急,可偏偏今天不顺。嘴里嘟嚷着:“人臊气了,喝凉水都塞牙。”

一路小跑,小东急急地回到家里。刚进到院子里,李成德站在堂屋门口问:“小东,晓阳的脑门和鼻子上是怎么回事?”

小东停下脚步:“我去给他和炼乳,他自己从小车子上摔下来了。”

“你的主要任务就是看晓阳。看你把弟弟摔成啥样子了。咱们家可就这一个男娃儿。”小东看了看父亲,只见他的眉头拧成一疙瘩了。小东知道父亲爱这个晓阳。四个女儿的爱也抵不过这个小屁孩子。“你们都是外姓人。我就这一个传宗接代的人。”

小东听了父亲的话,心里虽然不舒服,但也认为说的是实话,是真心话。

“快点,姐,别摸鳖了。水都开半小时了,一会儿熬成水膏了。”小方在厨房里大声叫道。

“来了来了。”小东进到厨房。把面条下到锅里。水开了,面条漂上来,小东想丢把菜下到锅里。转身却看见小白菜还成捆扔在地上。小东说:“小方,你咋不把小白菜择了洗了好丢锅?”

“我怎么知道。你只让我剥大蒜捣蒜泥。没说让我择菜。”小方反驳道。

“你是死人啊。”小东终于忍不住发火了,“吃捞面条不要丢锅菜,没看到有菜没择吗?”

“你才是死人呢。在家就是做饭的。饭没做好,还使厉害。还把弟弟摔成那样,还好意思说我,哼。”小方两眼瞪着吵。

“你滚出去。”小东大声吼道。她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她把煤炉风门关了,蹲下默默地择菜,然后洗菜。她不敢多洗,少洗了一把,然后赶快把菜丢进锅里。就这样面条就下糊了。她把面条捞到盛有凉水的搪瓷盆里。然后再下第二锅。她朝外面喊了一声:“爸妈吃饭了。”

爸妈和三个妹妹每人盛了一小碗,浇上蒜汁吃去了。小东又把第二锅面条下好,捞出来。然后她走到她的床上默默地躺下。

小东感到自己好委屈。弟弟摔着了,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那也是她不愿意的事啊。她高中毕业这一年多来,除了读补习班后,整天就窝在家里。做饭洗衣买菜哄娃。完全的一个家庭主妇。从清早起来,手脚都没闲着。父母不说,三个妹妹回来一个个像姑奶奶,尤其是小方十五岁的大姑娘了,不洗衣裳,要姐姐帮她洗,还理直气壮。仿佛她是吃闲饭的。小东宁愿上班,加班,也不想干这个出力不落好,出工不见工的家务活。

弟弟摔伤,她从肚里疼到心里,从心里疼到骨头缝里。晓阳不仅仅是父母的命根子,也是她的命根子。一岁零二个月的晓阳。从在娘肚子里,小东就侍候母亲,侍候母亲坐月子,为他洗尿片子屎片子,从某个角度讲,她比母亲还付出得多。这一年多来,抱着晓阳怕紧了勒着了,抱松了怕掉下来。吃多了怕积食,吃少了怕不长个子。整个的身心被晓阳缠得疲惫不堪。今天弟弟摔着了,没有人来安慰她,有的只是责备。父母今天难得的一致。今天除了小东全家人难得的一致,而小东成了外人。她真明白“能当兔子王八,不当穷人老大”的道理了。

这一会儿,她真想林建飞了。她想林建飞若知道她受的委屈,一定会把她抱在怀里,会温柔地安慰她,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珠。她现在感觉好孤独。父母一天不吵就算是奇迹,她夹在中间也没法处理。她有心事有委屈没有人去倾诉。同学们除了马丽华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往来。在李淑芳的教育下,同学们在学校里产生的隔阂,留下深深的印迹,让同学之间无法坦诚交往。马丽华现在也很少来找她玩。因为找她几次,她没办法脱身。马丽华最后都是无精打彩地离去。后来十天半月才来一次,小东还忙得没有办法陪她。再后来马丽华一个月来一次,现在能倾诉的唯一对象是林建飞。

她正暗自垂泪,听见小伟怯怯地叫她:“大姐,吃饭了。妈妈让我给你端的面条。”

小东扭脸看见小伟端着一碗面条站在床前。“放哪儿吧。我一会儿吃。”

小东这会儿不饿。只觉得渴。但渴着,这会儿也不想起床去面对这几双冷漠的目光。她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屋顶。屋里很热。扇子也懒得扇,她现在好像没有意识般地躺着。

妹妹们吃罢饭进来午休。小红看见那碗面条还放在哪儿。就说:“大姐,把饭吃掉再睡吧。都圫在一起了。”说罢把碗端起来递给小东。

小东坐起来,接过饭碗。用筷子挑了两下,虽经过凉水过滤,但面条还是粘一起了。小东胡乱吃了两口,还剩下半碗,她确实吃不下去了。把饭碗放下,仍旧躺下,她强制自己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可是越想休息,也睡不着。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小妹妹们睡一会儿都上学走了,二点闹铃响了。父母们要上班去了。小东起床,到堂屋里喝杯凉开水。目送着父母上班走了。

小东来到父母的床边,看见晓阳睡得正香。额头上的伤成暗色的了。鼻尖上的那点伤也不显眼了。屋里好静。静得出奇,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静得让人倍感孤独。晓阳小嘴动了动,小手舞动几下,双腿蹬了蹬,又无声地睡着了。

她到堂屋里,铺开信纸写道:

亲爱的建飞:

这是我第一次叫你亲爱的。今天真的想你了。我好孤独。

今天因为我的不注意,弟弟从小推车上摔下来了,额头擦破皮,鼻尖也破了。我心疼得针扎似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因为弟弟摔伤,午饭也做晚了。父母和妹妹都埋怨我,仿佛都是我的错,我也承认是我的错。可是没有一个来安慰我。

高中毕业到现在,我天天围着锅台转,围着水池转,围着弟弟转,家里的一切全是我一个人的。可为啥就没有一个人说个好呢。犯了一点错,就好像是我故意似的。晓阳是我的弟弟,可是我心里却当成妈妈了。一把屎一把尿地喂他养他,怕他冻着,怕他热着。如果是我妈让他摔着了,最多是我爸会不乐意说她几句,我们谁敢说呢。可轮到我了,就是罪不可恕了。

今天中午,大热的天,我躺在床上,分明感觉到一阵阵的寒意。一家人都在,而我好像是个外人。今天我真的有了想离家的感觉。想离开这个整天争吵,没有柔情的家。

唉。数学补习也快结束了。厂里招工考试也应该快了。我还是要好好补习和自学一下,争取考试时通过,能成为一个全民所有制的工人。以后的人生路也可能会好走一些。

好了,不多说了,我现在没有人可以说话,再有小半年你也该复员了。应该到那时候就会好了。

此致敬礼

李小东

一九八一年七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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