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只是捕风捉影的消息便令三关四隅的村民疯狂抢增房屋面积,那么在真正得到第一批拆迁指标后则是让他们愈加疯狂。不过,这个拆迁指标只是针对西北隅的村民,且是古文化街的西侧,确切地说,是大佛寺西北方向的五家民房。按整改计划,这里要修建一个停车场,以便增加大佛寺的软实力。另外,因这几家的房屋建筑是紧紧围绕寺庙而建,一个轻松弹跳便能轻松进入寺庙院内,不单考验寺庙的安保,且增加了逃票的可能;再者,有了白塔寺地宫被盗一案的警示,不得不防,因此,在多重考虑下,首先将这五家作为拆迁对象。
拆迁说得轻松,真正实施起来堪比登天。首先,这可是千年老城,在这里居住的都是有着世代数辈根基的人,哪一个肯轻易离开世代居住之地呢。中国人都很恋旧,况且这里有着数辈人的记忆,所谓故土难离。闹着要增加拆迁款,不过是想多拖延几天,多几天与自己相伴了近半生、一生、几年、十几年的老屋有个感情交代。真到了要拆迁的这一天,每一个人都难舍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块瓦,连同每一粒微尘。
刘仲年看着刚刚建好装修好的房子,这是劳心费力了几个月的战果,马上就要在一纸公文上签字后化为乌有,他突然感觉到一种“疼”,不是生疼,不是刺疼,也不是酸疼,但就是不得劲,且说不上具体位置,他抓耳挠腮地折腾着。
李左看着刘仲年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这下如你所愿了。”
“拆迁后,咱们住哪?”现在的刘仲年不再担心能获得多少拆迁款,而是拆迁后的住宿问题,天大地大,何处是家?
“不拆时,你天天盼着,现在终于要拆迁了,瞧你这副舍不得又放不下的德性。”到底是夫妻,李左看着刘仲年这样还是挺心疼的。
本来,李左想让刘仲年去闺蜜赵玉梅的旅行社帮忙,可刘仲年非要自己创业,说是为了经济独立各自发展。可事实上,刘仲年的所谓创业就是三轮车上卖水果,虽然卖水果属于小摊贩,但无拘无束且效益非常可观。
“为了从根本上改善和提高农民生产生活条件的现实需要,实现城乡一体化的重要举措,落实城乡统筹发展,咱们四正县将打造一个‘新城’规划区,一来促进旅游经济发展,二来是拓展城市发展空间,三是增强四正县的综合实力的战略需要。”为了打消刘仲年的顾虑和心病,李左把闺蜜赵玉梅拉到家里,准备好好给刘仲年上一课,刚才他所说的就是四正县的新发展目标。
刘仲年一个劲地摇晃着脑袋,不耐烦道,“别跟我说官话,听不懂。”
李左拿起一个石榴砸向刘仲年,“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别这么说,是我们老刘年祖坟冒烟才娶到你这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大能人。”刘仲年的自卑源于李左答应嫁给自己的那一天,一个白天鹅,一个丑青蛙,居然能成为一个屋檐下的两口子,不是祖坟冒烟又是什么?
突然明白了什么的刘仲年拉住李左的手,“你是说咱县要建新城?就是说还要有更多的拆迁户?”
“对呀,新城规划区将分三期实施,预计10年内全部完成,总占地面积58平方公里,规划居住人口约51万。”赵玉梅掰着手指,“除了库区范围内的村庄要拆迁,还有城区附近的村庄因规划也要拆迁,也就是说要有总共84个村庄要搬迁。”
赵玉梅冲着李左眨眼,指着脑袋大笑,“你家老刘不会是装修时砸到这里了吧?”
李左与赵玉梅是旅游局同事,两人从上学到工作一直在一起,甚至可以用如胶似漆来形容,有时两人亲密的举动令刘仲年和欧建国都忌妒。虽然赵玉梅挂空职开旅行社,但丝毫没影响他和闺蜜的关系。
新区,搬迁,84个村庄,51万人,几个词在刘仲年的大脑不断闪现,一个新的商机灵感乍现。
当白静彬坐在刘仲年对面时,都在为对方的精神焕发感到吃惊,“小彬,你最近是不是打鸡血了?”
“你还不是。”
“又挖到古墓?还是把古董出手了?”
“你是又骗外地人了?还是装神弄鬼了?”
刘仲年一听立刻起身,砰砰拍着胸脯保证,“咱俩可是发小,你就这样看我?”
“你心虚啥呀?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说着,俯过身凑近压低声,“坦白说,大佛寺闹鬼是你干的吗?”
啪!刘仲年使劲拍了一下桌子,音量提高了五倍,“你别胡沁。”
“老地方饺子馆”里的食客都纷纷停下筷子看着他俩。
白静彬看到刘仲年急了,赶紧劝,“得得得,不是就不是,干啥急头白脸的。”
大佛寺闹鬼的传闻甚嚣尘上,整个四正县人心惶惶。没人再敢出入大佛寺,甚至,古文化街也鲜少看到人。人们都远远避开,甚至不惜绕远。从入夏到深秋,闹鬼一事把四正县的人折腾了好几个月。奇怪的是,怪声只在夜里出现,一到白天就恢复平静。首先爆出闹鬼一事的的确是刘仲年,因他家紧挨大佛寺,一墙之隔的距离,让他时常有种把家当寺,甚至把寺当家的错觉。那一天,因媳妇李左值班,他一人无聊便多喝了两杯,中秋的圆月高挂,清清冷冷,想着要搬迁,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又想起未来,哪里还有睡意,思绪翻滚愁从心来,便哼了一句京剧:姜子牙无事隐钓溪,运败时衰鬼神欺。一个“鬼”字才出口,突然,一阵“吱吱吱吱”的声音传来,大半夜,夜深人静之时,除了一缕秋风就是这莫名其妙的声音了。刘仲年以为是喝多了产生幻觉,待竖耳细听时,万籁寂静。
第二天,一切如常。入夜,刘仲年起夜,刚准备蹲下,便听到一阵扑棱棱的声音,这次是听得真真切切。他扒着窗户向外看,皎洁的月光没有给这个夜晚带来浪漫,反倒多了一丝惊悚。伴着扑棱棱的声音,感觉夜色下的树木和房屋都变得阴森森恐怖疹人。刘仲年赶紧缩回头,回到卧室后推醒李左,李左揉着惺忪睡眼没好气,“大半夜不睡觉,诈尸呀。”刘仲年说了刚才的怪声,“大佛寺闹鬼了。”
第三天,刘仲年是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的,“小刘,醒醒。”
“咋了?”是隔壁的王叔。
“你昨晚听到啥动静了吗?”
刘仲年嗖地打开房门,“王叔,你也听到了。”想起昨夜的怪声,刘仲年仍是心有余悸。
“你说是不是又有人来盗大佛寺的地宫了?”王叔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去年的白塔寺地宫被盗,就是一群人租了寺旁的一户人家,昼夜挖地道。”
“哪能老出这种事。”
“那就是有鬼,这千年的寺庙,保不齐就招来个啥鬼啥仙的,我得买点供品,上个香。”王叔叨唠着走了。
鬼为何物?看不到的东西,并不意味着不存在,但没人亲口承认看到过鬼。究其实,越是没有真切存在的东西,人类越是好奇,想象空间也就越大。不过,世上有些事真的是人类无法用现有的科技手段和现有的人类思维及知识水平可以解释的清楚,可愈是解释不清,人类愈是好奇,以为是人类先祖显灵或是往生轮回的因果报应,甚至期望是来自外宇宙的天外异客对人类的某种暗示。人类的好奇心是无限膨胀的,就像是对“世界未解之谜”的无尽求索。所以,执着、探秘,便成了我们的追求。
作为无神论者,作为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党员,聂一行自始至终都不相信有鬼神的存在,所以,在听到寺里工作人员反应问题后便决定一探究竟,以便还大佛寺一个清净。
一支手电筒,一双软底鞋,走进了朦胧月色。
扑棱棱。在连续蹲守了七夜后,一阵声音打乱了月色和寺庙的静谧,聂一行带着几名工作人员追上去,哪里有鬼,分明是一种带翅膀会飞的东西,麻雀?乌鸦?毕竟是千年的建筑,千年来,经风沐雨仍屹立不倒,再加上那么多的传说,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吱吱吱。又有一阵像老鼠的声音传来,感觉又不太像,但声音挺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