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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江县九支场与赤水县城一河之隔，由于是川黔水陆码头，赶场时非常热闹。场上有一家茶馆，也是唯一一家，是合江、赤水两县有名的袍哥李厚道所开。李厚道因为是袍哥会鼎鼎有名的“仁字旗大爷”，茶馆进出人很多，可以说：红道、黑道，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袍哥有个规矩，急求人、急避难、急消灾……只需进门拿个言语，“仁字旗大爷”就会鼎力相助。
一天，王老五正要进茶馆与赤合特支一名同志接头，突然，看见一个人站在茶馆门口，眼睛像丢梭子一样，一会盯着街上行人，一会看着茶馆里进进出出的人。一副探子模样！
那天，正逢赶场，王老五化装成商人，戴礼帽、穿长衫、挂眼镜……远远站在人群中。他看着门口东张西望，心慌意乱的可疑人，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那人，头发比女人头发还长，几乎遮住了半边脸，衣服又脏又破又烂……看上去似乎是个农民，又似乎不是！王老五是化装行家，知道不能以貌取人，说不定是故意化装而成。
王老五想：衣貌可以装，眼神、内心不可装！不！眼见为实，得走近看看，看看他的内心里装的是什么？
王老五走近那人，侧着身子一看，面黑肤厚，狮子眉、猴眼，一眼认出是石顶山神枪手王老六，外号枪王，头发明显不是伪装……
当时，王老五脑子里闪出三个念头：
难道枪王人穷志短，十块大洋黑了心？是在找他换钱？
难道是内心有什么疙瘩解不开？
难道是今天赶场钱包被摸？在找人借钱？
王老五最怕的是第一种情况，最担心的是第三种情形，看着枪王焦急万分的神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王老五想：如果枪王是为了十块悬赏大洋，肯定还会有其他同行人员，有个接应。不妨再仔细看看，不防一万，只防万一。
王老五整整观察了半个时辰，周围并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当时，王老五一则有急事要进去，二则想试探一下枪王的反映，故意将帽檐一拉，埋着头，一步跨进大门。
王老五一进茶馆，枪王慌了，紧紧跟在王老五身后，硬要挤着上前看王老五的脸，王老五将目光往茶倌眼前一递，径直进到茶馆里屋。
你找谁？是喝茶吗？
茶倌一脚横站在枪王面前，接着说：
先生！请问，是找人？还是喝茶？要不要来一碗？是喜欢青茶？还是其他什么茶？
枪王愣住了！站着没说话，也无话可说。
先生！请这里坐，给你来一碗青茶如何？
我不喝茶！没钱喝茶！是找人！
枪王只好实话实说。
看你这么急，袍哥“仁字旗大爷”有规矩：急人喝茶不收钱！请边喝茶！边放心说事！怎么样？
茶倌继续说：
请问：先生是青帮？是红帮？是内堂？是外堂？是大爷，还是三爷？……“仁字旗大爷”急事会急帮！但说无妨！
枪王哪里懂什么袍哥会的事啊，一句也答不上，转身要走！
别急！既来之，则安之！先生真有急事的话，仁爷真会为你分忧解难！有什么事请说吧！
茶倌硬拉枪王到里屋另一间茶室坐下。
大哥是钱丢了？还是受人欺侮了？是找仇人？还是找故人？看你是农村人，我称呼你大哥好吗？
我空手赶场，没丢钱！也没钱丢！
那你是找人啦？
是找人！
大哥何方人氏？贵姓？要找什么人？
我是石顶山人，王老六，外号枪王！要找石顶山王老五！
王老五是什么人？为什么急着要找他？有线索吗？
王老五是我五哥！被人追杀，现在不知死活，刚才进屋的那个人，走路的架步，身材高矮都像他，所以就进来啦！
大哥！刚才那个人不姓王，不是本地人，你认错了。世间上，别说身材、架步、就连相貌一模一样的人有的是，想必大哥是看走眼了。
大哥别怕，既然来到了“仁字旗大爷”码头，进了本茶馆，“仁字旗大爷”就有办法，一定会帮你找到人！
先说断，后不乱！帮！是帮真人！是帮说真话的人！帮有帮规！大哥！请讲……
算啦！对不起！我认错人了！给你添麻烦啦！
枪王说着站起身！
大哥！请坐下！俗话说：杀猪杀断喉，帮忙帮到头！说吧！王老五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被人追杀？是谁追杀他？如果是赤水、合江两县码头上的人干这种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这忙我还真能帮！
还是算啦！找人要花时间，要花钱，我没钱请人！到目前，找了整整半年，该找的地方，该打听的人，十里八乡……可能他真的已经死了！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合江、赤水上千名袍哥兄弟，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你要找的王老五？“仁爷”帮忙，分文不收！只管放心！
枪王见茶倌热情得像自家兄弟，不收钱，又愿意帮他，加上王老五原来给他讲过袍哥在社会上神通广大，没有办不成的事……
枪王心动了，悄声对着茶倌说：我五哥外号叫神手王老五，右手有特异功能，可以治疗各种疑难杂症。没想到好人没得到好报，他治好了大洞区区长四姨太的奶病，反被喻德才诬说调戏四姨太要追杀他！到处悬赏十块大洋捉拿……
他是你亲五哥？
不是亲五哥，胜过亲五哥！他对人好！是石顶山打猎棚子的首领，因为他捕猎勇猛，大家称他山鹰，他不在，整个石顶山就像没有主心骨……
啊！是这么回事！人不出名身不贵。我听说过王老五这个人，听说喻德才在悬赏十块大洋捉拿他！大哥！你找他不是为了十块大洋吧？
茶倌用话刺激枪王，试探枪王是不是在说真话。
老板！你怎么乱说话？石顶山人个个恨死喻德才，人人都巴不得索要他的命，怎么会为了十块大洋干没良心的事？我之所以到处打听，就是因为喻德才悬赏十块大洋，怕有人陷害他……还有，听说赤水、合江到处有共产党的人，又怕他参加共产党，当然，也怕他不参加共产党……
嘘！茶倌做出吃惊的样子，悄声说：
大哥！茶馆不谈政事，国共两党水火不相容、隔墙有耳！
嗨！你们有钱人怕事，干人就不怕事！反正是活不下去了！大不了一死了之……
枪王说话时挺直着胸脯，脸不红、筋不颤！接着说：
如果喻德才真的害死了王老五，石顶山猎户真的一定会一齐前去索要喻德才的命！你信不信？
喻德才是区长，他有枪，你们不怕？
他有枪？我们的鸟枪难道不算枪？老虎都打得死，难道打不死他？
那刚才你说，既怕王老五参加共产党，又怕他不参加共产党，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怕他参加共产党，是因为共产党是国民党死对头，喻德才是区长，他会利用国民政府力量捉拿他，杀害他！怕他不参加，是参加了可以依靠共产党杀死喻德才，不参加的话，一个人势单力薄恐怕就杀不了喻德才！
你说这些话，不怕我告发你？
相信你不会，我敢说这些，是因为你刚才说过，“仁爷”李厚道不干缺德事，是仁慈大爷。再说，你像一位观音菩萨，慈眉善眼，加上开门坐店会讲信誉，不会对客人有二样心！肯定不会伤害我，更相信你也不忍心伤害干人！
……
茶倌和枪王的对话，王老五听得一清二楚。他想：
枪王一字不识，没底的筲箕，直来直去，如果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怎么办？……得回石顶山一趟。
无巧不成书，茶倌和王老五心有灵犀一点通，想到一块去了……
大哥！这样！看你的头发可能有半年没剃了，加之人是铁，饭是钢，我叫一位伙计小李，陪你去先剃头，然后吃顿饭，钱不用你付。我这边马上派人去打听王老五的事，饭后回你的话，你看怎么样？茶倌的话，像蜜一样甜。
不！头发等下场才剃，今天没带钱。饭还是回去吃！习惯了赶场打铁，一天到黑。不麻烦了！至于王老五的事，下场再来！
实际上，对枪王来说，“饭还是回去吃”。这句话是违心话，家里穷得叮当响，烧炭老者嘴乌乌，说的有来吃的无，回去吃什么？他还不知道。
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说话间，枪王显得又想走，又不想走，不想走是听说剃头、吃饭有人开钱……不说好，不说坏，谁也不见怪。他坐着没有动。
大哥！行有行道，帮有帮规。“仁爷”码头有规矩：进茶馆说了事，就算拜码头，拜了码头就要请客人喝茶吃饭！快去，别坏了“仁爷”规矩。
茶倌这么一说，枪王心里乐开了花，其实他早就想吃顿饱饭，简直是瞌睡来了遇见枕头。没说好，没说歹，跟着小李走出了茶馆。
茶倌是周大憨，又叫周大汉，五大三粗，一张牛嘴，双唇肥厚，能说会道，合江县先市人。蒋龙是他的入党介绍人，与赵黎明同是赤合特支支部委员。赵黎明在大洞场，负责赤水县中共党组织联络工作，周大憨在九支场当茶倌，负责合江县沿赤水河一带中共党组织联络工作。带着枪王上街剃头、吃饭的是一名年轻地下党员。路上，小李告诉了枪王，茶倌姓周……
枪王一走，周大憨拍着王老五的肩膀说：
老五，天助我矣！赤合特支可以发展壮大了，石顶山是团火，只要你去添把柴，加点油，那堆火肯定会熊熊燃烧！映红半边天！
周大憨有文化，说话有寓意，他的意思王老五懂！是要王老五亲自回石顶山一趟……
王老五想：做人要学斗笠，你不为别人遮风挡雨，谁会把你顶在头上？做事要学草鞋，人家把全部的重量都托付给你，你怎么还计较在泥里水里？
王老五真怕长期不露面，石顶山猎户被惹怒，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把嘴唇凑近周大憨耳边，说出了如何回石顶山的想法……
大约一个时辰，小李带着枪王回来了！一个瘦光头满脸堆笑，激动得眼角挂满热泪，高兴地说：
周老板！你是菩萨心肠，对穷人这么好！你添福添寿，长命百岁！我不但这辈子，就是下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这顿饭，这个头，永生不忘！
大哥！言重了！吃顿饭、剃个头，怎么能永生不忘？今后，如果你天天顿顿吃饱饭，又该怎么说？头嘛！就剃一次，头还是你的头，还长在你颈子上，天天都看着，怎么能说永生不忘？
不！不！不是你的说这个意思！得人滴水之恩，须当涌泉相报！穷人无以为报，给钱没钱，给命吧！你又不要！只有记在心头，永生不忘！
……
茶倌与枪王寒暄一番，最后茶倌笑着说：
好！好！大家别客气了！大哥！这样好不好？今天，你带小张去一趟石顶山，就是那个出了名的刀王家，因为我们“仁字旗大爷”最近要在法王寺办庙会，要杀三头大肥猪祭祀神灵。你知道，办这种事不能补刀，只好麻烦你带他去一趟刀王家了……
小张，快来！与同枪王去一趟石顶山刀王家！
茶倌叫来另一名伙计接着说：
大哥！至于找你五哥的事，不好意思，下场我才能回话，因为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可能一天两天办不成这件事！请海涵！
没问题！没问题！刀王我们是兄弟！一定办到！一定办到！五哥的事就让你费心啦！
枪王显得很乐意！
石顶山猎户，王老五家家去过，谁住在什么地方？有几间屋、几个人，他一清二楚。
刀王家就父子二人，刀技祖传，无论大刀、小刀、长刀、短刀，会舞会弄；特别是杀猪、杀牛、杀羊或者杀虎，进刀、抽刀快如闪电，一刀毙命！两父子高大壮实，力气大得惊人，一头大肥猪，可以自抱、自按、自杀！父亲外号老刀王，儿子外号小刀王。实际上父亲叫王四川，从四川逃难而来，儿子叫王石山，排行老三，是在石顶山生长。外人说的刀王，指的是小刀王，王老五和小刀王同辈，喊老刀王是大叔！
屠户是千家门家前的客，战乱前，两父子生活还算过得去，给人杀猪杀羊不愁吃，不愁穿。战乱一起，一则，老刀王年岁增加，加上腰腿病，别说杀猪、杀羊、杀牛，连家门都很少出。二则，加上灾荒，农村人连吃饭都成问题，哪来粮食喂猪啊！哪来精力喂牛、喂羊啊！财路一断，生活成了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平日两父子都喜欢饮酒，只要酒一到肚子，话就多起来！常常你一句，我一句，不停发泄：
过去喂肥猪，现在喂肥人。
没有肥猪杀，只有杀肥人。
只要有饭吃，杀人不收钱。
刀王住在石顶山山脚，地名叫竹林头，四周因楠竹莽莽翠绿，铺山盖岭而得名。三间茅草屋，像一个乞丐，戴着一顶烂毡帽，孤苦伶仃躲在竹林中。
三间泥夹壁屋子，一间堂屋、一间卧室、一间灶房。
堂屋：箩篼、背篼、苞谷（玉米）、南瓜、洋芋（土豆）、锄头、镰刀……堆满一屋。
卧室：一床一竿，父子同床，竹竿子上挂满父子俩脏衣服……
灶房：靠左墙角两眼柴灶，靠右墙壁一张木桌。前门进、右通堂屋、后通后檐。屋内，无缸无柜、无篼无桶，全副家当全在桌上：一盆、三碗、两双竹筷……
石顶山不只是刀王家穷，全石顶山人家家都穷，论住：茅屋见青天，站亦由你，坐亦由你。论吃：煮洋芋过年，饭亦是它，菜亦是它。有三间茅屋就算不错，能活着就算是能人。
为人不学艺，挑断箢篼系。石顶山人无地可种，靠挑箢篼系只有等死，怎么办？积财千百万，有艺不辜身，只有打锣卖糖，各习一行，全靠本事在山里山外挣钱。石顶山有句老话叫：要想人生存，全凭手艺精。
石顶山有八大镇山王，也算八大手艺能人：枪王、刀王、石王、蜂王、蛇王、竹签王、铁铗王、熬硝王。
枪王：枪重三十，管长六尺；指哪打哪，百发百中。
刀王：只要是刀，无论大小、长短，舞弄自如。杀猪、杀牛、杀羊，刀进喉头断，刀出不沾血。
石王：凭借一钎、一钻、一锤；火药引、炸药炸；石头要多来多、要少来少；要大来大、要小来小；砣、块、厚、薄、长、短，随心所欲。
蜂王：不知是口袋特殊，还是袋中有药，只要口袋一张，无论益蜂、害蜂、大蜂、小蜂、长脚蜂、牛角蜂，成群结队飞入口袋……
蛇王：不知是生理原因，还是竹竿原因，只要他在山中一走、竹竿一挥，无论大蛇、小蛇、毒蛇、无毒蛇、花蛇、白蛇、青蛇，按竹竿指定的位置聚集，蛇如赶场。更奇妙的是，只要他用竹笛一吹，蛇会精神振奋，从四面八方聚集，像战士听见集合令、冲锋号……
竹签王：竹签用火刨制，尖如针、硬如铁，穿骨不断，穿肉成串，猎物触碰不死即残。
铁铗王：铁铗既重又牢，有大猎物铗大猎物、无大猎物铗小猎物，猪不能动，虎不能走，要想离开，除非断腿断脚！
熬硝王：硝石熬煎，可白可黄，可粉可油。精品：火药、炸药功效无比。废料：可成染料、可做肥料。
当然，也有人说，石顶山不仅只有八王手，而是十王手。因为还有拳王和神手王。把老祠长称拳王，因为他会南拳北腿、刀枪棍棒，石顶山人愿学他就愿教。王老五呢，因为是打猎棚子首领，是神医，称神手王。十王手每年清明、每次围猎，都要集中猎手在苗迁祠交流技艺。对众猎手而言，多从一门师，多懂一门艺，他们很乐意学。对十王呢，莫要总是诩，拿点实在比，传真功夫！
对石顶山八大艺人，有这样一首山歌称赞道：
干人生存靠技巧，八王绝技镇山宝。
围猎一展绝招术，豺狼虎豹无处逃。
深秋，傍晚的天空，乌云像赶场一样，你挤我、我挤你、挤来拥去、越聚越厚，夜色越来越暗……
刀王！在家吗？
枪王老远朝着竹林喊话！
汪！汪！汪！三声狗叫，林子传来回话声：
在家！在家！枪王！今天是哪股仙风把你吹来啦？快来！进屋坐！
要来！我还带来了一位客人……
坐！坐！坐！枪王！这位客人是……
刀王不知是没有茶水，或者说没来得及倒茶倒水，没让座、没倒茶、没递烟，开口就问枪王，带来的客人是谁？而且只说了半句。
这位是……
枪王人老实，路上只顾走路，没有细问小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多大年龄……只知道是来请刀王杀猪。他愣了一下，接着补充说：
他来请你杀猪！
请我杀猪？这年头哪来猪杀？请我杀人还差不多？
刀王根本不相信枪王的话，一双疑虑重重的目光死死盯着小张！
不是杀人！是杀猪！真的是杀猪！三头！
小张不停解释！
什么？三头？恐怕是“山头”还差不多？在山头杀人，我相信！杀三头猪我不信！
……
对头！我王老五就是来要请你在山头杀人！
王老五一大步跨进灶房，大声回答刀王。
王老五？你是人？还是鬼？
屋里，老刀王、小刀王、枪王三人全惊呆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眼睛鼓得比鸡蛋大，一齐发出惊问。
三人听出声音是王老五，但样子不是，只见一个个双手合十，自言自语：
王老五！你死得冤枉，阴魂不散，我们知道！可是，别来吓唬我们啊！去找喻德才吧……
王老五知道，满屋子人不相信他是一个大活人，随着把头上帕子一揭，肩上褡裢一放，胡须一扯，外衣一脱，拍着胸脯，大声说：
大家看看，我是活人？还是死鬼？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大家看见是王老五，三人一拥而上，你拉、我扯、他摸、我掐。三条大汉，你想抱，我也想抱，谁也抱不实在，谁也摸不过瘾。老刀王不知是哪来那么大的劲，一抱将王老五抱起，直往空中抛。这时，小刀王、枪王同时围住王老五，小刀王抬双脚，枪王抬头，三人使劲一抛一接，又一抛，又一接，像孙悟空回到花果山受到众猴迎接一样！
三人边抛，边不停欢呼：
天老爷保佑！王老五没死！
王老五回来啦！山鹰回来啦！
……
灶房虽然空间大，但是，王老五怕老刀王腰腿受损，赶快说：
别抛了，老人家腰腿有病……
三人放下王老五，大汗淋淋中，一个个不停地说：
你把我害惨了，整整找了你半年，合江、赤水找了个遍。只差没到习水县、古蔺县去找你了！
喻德才悬赏十块大洋！我好担心啊！
有人说你死了，我半夜睡不着瞌睡！
回来就好！又有主心骨啦……
……
满屋子的担心话，满满的肺腑之言，说得王老五脸红到耳根子，他也不停地说：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的担心！
这次我回来，要和大家商议一件大事？
……
什么大事？是杀猪？还是杀人？
小刀王三句话不离本行，王老五还没把话说完，他就抢先问王老五！接着又说：
真要我杀人，只要有饭吃，一定不收钱。
王老五看着小刀王着急的样子，其他人脸上也露出惊诧，心想：心急吃不了热汤圆。随着说：
对头！杀人就是为了有饭吃！今天，我先请大家吃顿白米饭，然后再谈杀人的事！好不好？
老刀王听了王老五的话，心里慌了，脸上焦虑重重！黄连刻寿星，一个苦老头！
老刀王焦虑什么？王老五心里明白：石顶山全是干人，瓜菜半年粮，辣椒当衣裳；要想吃顿白米饭，除非害伤寒。家里顶多就只有几个洋芋和几个南瓜……哪来米饭吃啊？当然，其他人也惊讶吃饭一事，至于吃顿白米饭，更觉得听见的是梦话。
王老五看着满屋人惊讶的目光，打破僵局说：
大叔！你知道我王老五历来说话算话，说有白米饭吃就有白米饭吃！今天晚上，不但要让大家吃顿白米饭，还要让大家吃顿大肥肉，好好打回牙祭……
说着，王老五解开褡裢，把大约两升大米一齐倒进木盆，将三斤肥猪肉摆放在桌子上。
老刀王、小刀王、枪王，三人看见一盆大米，就像看见一堆金子。猪肉呢，更认为是用猪皮包裹着的夜明珠，眼睛珠鼓得就像快要滚落出来一样……
小刀王！去把蛇王请来，就说我要招待他打牙祭！要会会他！大家等你回来吃饭！
王老五对着小刀王说。
……
油灯下，老刀王煮饭，枪王烧肉，小张负责添柴加火。王老五呢，开始刮南瓜皮，张罗洗碗抹桌，准备炒肉配料的事。
方桌上就三只碗，两小一大，两双竹筷，没盘没碟。王老五知道，小碗是饭碗，大碗是菜碗。
大叔！家里就只有三只碗？两双筷子？
是啊！一年四季就两父子，他娘在时倒是多了个碗，后来打烂了一个……
那今晚有六个人吃饭怎么办？
老刀王不知是耳聋，没听清楚王老五的问话，还是不好回答王老五的问话，他没回答王老五。
就在这时，一只黄猫，喵！喵！喵！边叫，边跳到灶台上，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望着枪王手中的猪肉直打圈。一条黑狗呢，也来凑热闹，大概也是闻到了肉香的味道，站在屋角，一会舔舔碗，一会儿朝着枪王手中的肉看，舌头不停绕着嘴皮转。
猫、狗一进屋，王老五主意来了：猫碗、狗碗不也是碗吗？碗不干净，洗一洗不就干净了。
王老五定睛一看，灶上的猫碗，地上的狗碗，碗边都有个缺口，污垢厚得像碗套……一摸，碗滑如油……
王老五想：眼不见为净，不干不净，吃了不生毛病。有总比没有好，毕竟是碗，这回加上菜碗总算解决了五人饭碗问题。至于还差一个饭碗，一个菜碗再想办法！
大叔！盐、姜、葱、蒜在什么地方？
没盐！没姜！没葱！没蒜，只有干海椒（海椒：辣椒）！干海椒在堂屋撮箕头！
没盐巴肉会没有味道！怎么办？
王老五问老刀王。
盐巴贵得很！斗米斤盐，买了几场，钱不恰当……
有泡菜吗？泡菜坛有盐水啊？
王老五突然想到了他师傅喜欢吃泡菜，泡菜是用盐水泡成，他又问。
有到有一个小泡菜坛，盐水早就淡了，不知还有没有泡菜？泡菜坛在堂屋里！你去看看吧！
老刀王回答王老五。
王老五走到堂屋，看见泡菜坛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坛盖可以做饭碗。忧的是，泡菜坛满坛白花，盐水可能变质！
王老五用竹筷在坛中一夹一放，又一夹一放，终于夹到了几片老姜，几个红海椒。盐水呢，还好，没变质，有咸味……
六个饭碗问题解决了，菜碗问题又来啦！无盘无碟用什么装肉，用什么装南瓜汤？筷子问题好办，有的是竹子，刮几双就成！
王老五来回看了看灶台，灶台有把水瓢，有口空木盆，手往头上一拍：有了！水瓢可以装肉，木盆可以装南瓜汤……
一切准备结束，小刀王带着蛇王来了！蛇王离小刀王家不远，就两华里。
老五哥！你还不回来，我真打算去找喻德才要人！有理问得君王倒……
蛇王比王老五年龄小，龙头蛇身，头大身小，走路身动头不动，龙眼充满龙威！
蛇王身材瘦高，像一条蛇一样紧紧缠住王老五，流着热泪说：
这回你不能再走了！喻德才如果还要来抓你，我们就跟他干到底，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我就不信，老子的鸟枪是吃素的？
老五哥！你有什么主意只管说，兄弟依你！反正两兄弟不能再离开了！
……
蛇王一大坡话说得王老五心里痒了又痒！血液似乎在浑身乱窜，王老五也紧紧抱住蛇王，同时也不停地说：
兄弟，穷人命大！死不了！要死，也一定要让喻德才先死！
今天，我回石顶山，要办三件事：第一件事，请你来和大家一起打顿牙祭。第二件事，大家叙叙旧，谈谈分别后的情况。第三嘛！是想商量一下，没有肥猪杀，就杀肥人的事……
真的要杀肥人？真的要杀富人？
蛇王没等王老五把话说完，一把推开王老五，睁着一双龙睛瞪着王老五！
当然是真的！还能有假？别慌，事情一件一件的来，现在先吃饭！
王老五随着右手一挥接着说：
来！蛇王！把桌子抬出来摆饭！
桌子不能抬！小刀王大声阻止！
王老五一听小刀王的话，觉得很奇怪，随口问道：
为什么？抬出来还有一方可以坐人啊？屋子这么宽？难道有什么忌讳？
桌子是三只脚！只能靠墙！六个人，刚好一方两个！
小刀王补充说明了不能抬桌子的原因。
姜还是老的辣，回锅肉本该有姜、蒜、豆瓣之类的调料，才能有川菜的特香味。老刀王既能杀猪又能办席，出了名的全挂手。他从煮肉、切肉、爆炒、放料，环环做到点子上，炒出的回锅肉，色泽红亮，灯盏窝肥而不腻，清香扑鼻，整个屋子充满肉香味。肉还没入口，大家早就口水长流，舌头在嘴皮上舔来绕去。
大叔！这一瓢灯盏窝炒得好香啊！
是肉好！二刀肉！不是手艺，是肉质！
老刀王边舀饭，边说话！把一碗碗大白米饭放在大家面前。
怎么两个碗都有缺口？像猫碗？怎么坛盖也用来吃饭？
蛇王望着小刀王问！
王老五代小刀王回答说：
碗不够！难道他的家底你还不清楚？
蛇王听了王老五的话，如梦初醒说：
是啊！老五哥！石顶山人快活不下去了！你快给大家指条活路吧！……
苍天不会饿死天下麻雀！办法有的是，饭后再说！王老五回答。
石顶山人喜欢饮酒，用大家的话来说：
瓜菜半年粮，全靠酒御寒。
日常生活中，八大王各有特点：
小刀王：帮人杀猪，席上无酒，心慌手抖。
枪王：饭量大，饭是他的命，见酒，可以不要命！
蛇王呢！……常说：要得身体好，全靠酒来保。
……
小刀王、枪王、蛇王三人没动筷，也没说话，一双双眼睛直愣愣望着王老五，眼里充满着似乎还有一种什么说不出的希望！王老五也喜欢喝点小酒，行家知道行情，无酒不成席，急忙说：
各位兄弟！对不起，今天没带酒！
老刀王看着王老五后悔得像关公的脸，不知是为了替王老五解围，还是为了解三人的馋，右手往头上一拍，慌忙说：
我有！可能还有大半瓶！我去拿！
爹！你酒藏在哪里？我怎么没发现？
要让你发现？要让你发现的话，可能早就瓶子都被你吃了！
……
老刀王拿出酒瓶，瓦瓶上布满灰尘，边擦、边摇、边说：
大概还有八成货！没碗，干脆将就瓶子喝，一个喝两口……老五你来先开头！
桌上，王老五和小张坐左方，枪王、蛇王坐右方，老刀王、小刀王坐同方，王老五挨着老刀王。
大叔！酒是你的酒，还是你先喝！再说，全桌是晚辈，你不先喝，谁敢先喝？
这顿招待是你办的啊？应该你开席先说话、先喝酒，然后再吃饭啊！这是规矩！
好！大叔！我先开席说话可以，但酒，一定要你先喝！要不然石顶山也没这个规矩！
王老五接着又补充说：
我王老五死里逃生，承蒙大叔、各位兄弟担心，今天用这顿饭、用几片肉感谢大家。俗话说：无酒不成席！这席的圆满，一则，要感谢大叔的酒。二则，要感谢大叔的操劳。三呢！借酒祝大叔身体安康！我提议：这酒，请大叔先喝，然后再按从左到右的顺序，小刀王、枪王、蛇王、小张……依次喝……
老刀王本身就好酒，酒是他藏了不知多少时间的存货，内心还是想先尝尝。再说，他知道，小刀王、枪王、蛇王都是视酒如命的人，万一酒回不来怎么办？
说话间，挨着酒瓶的三双眼睛早盯着酒瓶子，连眨都没眨一眼，一个个都恨不得一把夺过酒瓶……
好！我先尝尝变味没有？
老刀王举起酒瓶往嘴角一放，喝了一口，连连说：
没变味！
我来！
老刀王还没放下酒瓶，小刀王就一手夺过酒瓶，直往嘴里倒……
怎么没酒啦！
蛇王从枪王手里接过酒瓶刚喝了一口，举着酒瓶，又是摇，又是抖……满脸失望！
满桌人，对瓶子里装有多少酒、谁喝得多、谁喝得少，心中无数，王老五满脸尴尬。
万般无奈，王老五只好打圆场说：
对不起！今天算我失误！没带酒，大叔的酒不够，但饭管够！下场我再办招待弥补，大家看怎么样？到时请叫上竹签王、铁铗王、熬硝王、石王、蜂王，地点就定在九支茶馆。小刀王！你负责通知！先说断，后不乱，在坐一个不能少！大叔！你腿脚不方便早点走，到时我找个医生给你看看！
医生！我就是医生！人老腿先衰，屙尿打湿鞋。现在是人嫌鬼不要，只有阎王爷才医得好！我就不来了！
好!万一来不了，我就让小刀王给你带两斤酒回来！
……
酒到肚里，话就多起来！小刀王、枪王可能是酒的原因，话说得最多：
这年头，富的富得流油，穷的穷得叮当响！老子不服！
害怕打湿脚，休想把鱼捉，只要能吃顿饱饭，真的叫我杀人都要干！
说一千，道一万，两横一竖就是干。老五哥！你说，要如何收拾喻德才？我们帮你！
……
蛇王也插嘴说：
山鹰！真要报仇，保证石顶山八大王一定会听你指挥……
自古未闻粪无税，而今只有屁无捐。我就不信，穷人的命就不是命？天生就该受富人欺侮？
眼睛就是观珠宝，心头有个小九九。王老五听了满桌子人的怨愤，感觉是一团革命大火在燃烧。人争气，火争焰，佛争一炷香，他决心在大火上再添柴再加油……
山鹰离山群无主，猫碗吃饭痛苦多。
四处寻找盼主回，心中燃烧熊熊火。
五哥讲完回山事，不知妹妹意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