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鳖溪河有一个水码头，离大洞场五华里，河水回流，河面开阔，名叫回水沱。大洞场凡有重载物资常在回水沱装船卸货。水码头很热闹，每天有上百人来来往往，人群中有船工、有商人、有维持秩序的民团兵。码头岸边有间饭馆，老板姓王，排行老三，大家喊他王小三。王小三有一手绝妙厨艺，拿手菜是珍珠翡翠白玉汤，农村人不会取店名，大家因为王小三长得清秀，店名就直接喊成翡翠小三店。
一个青瓷圆盘，豆腐和白米柔和，菠菜翠绿如扇状铺开，白米如珍珠圆润飘浮，中间是菠菜红根，做成一只昂立的孔雀头，整个造型像孔雀开屏，红白绿三色，清清爽爽，赏心悦目，这道菜就叫翡翠白玉汤。菜里豆腐细腻润滑，菠菜清脆爽口，最绝的是鲜，如琼浆玉汁，品尝后无法忘怀。
从政是个迷魂阵，当了镇长，想当县长，当了县长想当省长。这年，正值灾荒年，重庆米价飞涨，比平时的市价高出四到五倍。喻德才和县政府秘书室主任张洪才，同时认为发财机会来了，做起了发财梦、升官梦。他们知道，各乡乡长、各闾闾长、各邻邻长，特别是大地主刘欺平和张霸田手里有不少存粮，加之他们搜刮民粮有方，可以做一笔运粮出川的大生意，两人决定，用赚来的钱买枪、买弹、买通关节，共同谋取重要职位。
大洞场大地主刘欺平、张霸田，一个在场东，一个在场西，有刘半场和张半场之说。两人历来是判官的肚子，鬼心鬼肠，这次与喻德才一拍即合，作出了筹粮300石的运粮计划。
喻德才对民团侦缉排许下承诺：功德圆满，重重有赏。
人爱有钱人，狗爱撒屎汉。全区上上下下传言喻德才要上调到县衙当什么民团团总，各乡各闾各邻这次收米交米，山洞里喊话，一呼百应。刘欺平、张霸田，平日深得喻德才信任，更是暗中使劲。尤其是刘欺平暗受喻德才委托，要承担押载任务，更是冷天吃了热汤圆，身上暖烘烘，心里甜滋滋。
刘欺平是喻德才的心腹，喻大汉是喻德才亲信，两人配合很默契，整个筹粮工作顺风顺水。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十五分外圆，刘欺平决定请客吃饭。
船工们平日挖野菜吃糠粑，甚至吃观音土，瘦得三根骨头挑个头，看见白花花的大米，馋得口水长流。
天下行业有三苦，拉船、打铁、推豆腐。对船工的痛苦生活，有这样一首打油诗：
为了生活把船拉，抛下儿女与老妈。
粗茶淡饭皮包骨，长衫裤衩疤上疤。
老婆在家守活寡，哪个男人不想家。
天寒地冻无人问，病死累死喂鱼虾。
一个船工在搬运大米时，不忍心眼巴巴挨饿，在两个工友掩护下，藏了一袋大米，结果事情被民团兵发现，被打得皮开肉绽，第二天躺在河滩上就再没有爬起来。大洞场人看着官商勾结，不顾百姓死活向外贩运大米，编了这样一首山歌：
灾年饥民吃米糠，官商勾结外运粮。
世间无德遭天谴，长江河中粮船翻。
一天中午，喻大汉收到一张请帖，请帖上写道：
喻排长、张排长：
米船即将出发，本人在翡翠小三店略备薄酒，恭候率队光临！时间下午5时。
刘欺平
即日
喻大汉是个酒色之徒，谈到酒，口水长流。他接到请帖，心想：男人要面子，女人要尊严。刘老爷请客不去吧！原来有约定，不给面子肯定过不去。去吧！如果米船真有什么闪失，一锅粥打翻在地，收不了场，怎么办？
张排长：这是刘老爷的请帖，叫晚上吃饭，你看如何？
喻大汉说完话，把请帖递给张三。
去就去呗！恭敬不如从命！别人是诚心诚意！再说，这段时间弟兄们为他们出了这么多力，他们盆满钵满，我们有啥？
问题是米船怎么办？如果……
谁敢劫，这是喻区长地盘？
万一共党游击队劫船呢？
那么多船，往哪儿运？那么多米劫来放在哪里？是不是排长多虑了！
如果把米船劫到赤水河怎么办？
大白天我就不信谁敢劫船！
晚上呢？
晚上？船下得了鬼门滩吗？鬼门滩、鬼门关，十船经过九船翻，白天还有一线路，夜晚神仙难过滩！
那倒也是！
既然过不了鬼门滩，退一万步说，就是米船被劫，还不是在张主任和喻区长地盘上？我看谁敢将黄花梨木当柴烧，不识货？
好！依你！下午四点查船，留两人值班……
喻大汉点头如期赴约。
下午4时，侦缉队整整齐齐二十八人，一船一船检查，看米包、查船舱、核船员……
河边，两名队员斜背着枪，望着远去赴宴的队伍，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两人一名叫张二，一名叫王二。
兄弟，请抽烟！
张二和王二面前突然出现两名头包汗巾的男子，其中一名正是王老五。
什么人？
张二和王二同时往后一退，身子一侧，迅速将枪栓一拉。
王老五笑着回答说：
本码头人，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想问问船上的大米两位长官卖不卖？想买点！
不行！想买点，说得轻巧，像根灯草。我们连饭都不敢去吃，为的就是怕船上的大米出问题。
张二回答说。
滚开！简直是叫花子背粪桶，找死（屎）！
王二随即斥责王老五。
兄弟！能不能和气点？
和气！和气我就没命啦！滚不滚？
两人同时端枪瞄准王老五。
王老五见两人油盐不进，对另外一人眼一眨，暗示一齐下手。
两人一对一，箭步上前抱住对方头部，左右一扭，只听咔嚓两声颈椎骨断裂，两具尸体躺在地上。
王老五右手食指往嘴里一塞，发出“米贵昂”杜鹃鸟叫。
鸟叫声中，林子里冲出14人，两人抱住张二和王二尸体直往林子里拖，其余12人背着背包，身轻如燕，直奔12条米船。
王老五大吼一声：
拉跳板！开船。
瞬间，米船一只连一只，鱼贯开出。船上呢，悄无声息，只听大橹拨浪声和河水唰唰“脆”响声。
原来，12名身背背包的人是从复兴场码头聘来的舵手，其中一人就是雷明的父亲水猫子，背包里装的全是泡粑、馒头、包子，是王老五为船工们准备的晚餐。
每只米船6支大橹一齐翻飞，12只船像12只水鸟在河面上飞舞。岸上两名穿着民团制服的游击队员，扬起大手不停挥舞道别。王老五站在船头，回头望着岸上的哨兵，望着后面的米船，像渔人在雾海中望见灯塔，一块石头落了地。
船从回水沱出发，到切角桠驶入赤水河，水路二十华里，时间大概需要两个小时。从切角桠到赤水县城呢，水路四十里，行船大概三小时，就地域而言，到了赤水河，以河为界，左岸属大洞区，右岸属城关区管辖。
鬼门滩距离切角桠不远，是最险、最急、最高的河滩，晚上无船敢过，切角桠到鬼门滩行船大约一个小时。
王老五与雷明父亲同船，他站在米袋上，望着滔滔赤水河，这时，提心吊胆起来，心想：船到鬼门滩需要这么长时间，如果喻大汉的队伍追来了怎么办？一则，他们可以放枪截船。二则，可以报告喻德才通知城关区民团配合……再说，今晚如果米船下不了鬼门滩又该怎么办？这些大米是救命粮，如果饥民领不着这批大米，今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啊！
王老五返回又一想：大黄是领导，有勇有谋，不用怕，再说人多智广，柴多火旺，相信他会拖住敌人……
过了一会，王老五又迷糊起来，不！阻击敌人是一码，行船又是一码，这船马上就要过鬼门滩，今晚真能行吗？“十船经过九船翻，夜晚神仙难过滩！”雷明的父亲真能过滩吗？打柴问樵夫，驶般问艄公。唉！得问问！得提醒提醒！要知水深浅，需问过来人。
雷师傅，鬼门滩是鬼门关啊！今晚……
王老五没把话说完，他也不好再往下说，把话停了下来。
王神手！别说啦！我知道你的意思！打锣卖糖，各习一行，你打猎肯定也会有人怀疑过你是不是神枪手？治病时，同样会有人怀疑过你，能不能用右手治好别人的病？你说是吗？不是撑船匠，不会拿篙杆，不经千滩走，不会是舵手！放心吧，弟兄们不说是赤水河上撑船高手，至少也是好手呀！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再说，雷明给我讲过，你们是在干一件大事，我和兄弟们一起发过誓，就是拼上老命也要让米船下滩……
水猫子这么一说，王老五无话可说，后悔自己不该多嘴，脸上火辣辣起来，羞愧得低下了头。
对不起！是我多虑了！把船不慌，乘船稳当……
王老五红着脸自言自语。
话说翡翠小三餐馆，刘欺平整整摆了五大桌，除了侦缉排三桌，还请了各乡乡长、各闾闾长、各邻邻长、码头上的烟帮、黑帮。就人员而言，各路神仙通通在场，全是三个钱掉了一个，有两钱的人。
菜呢，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家养的、野生的应有尽有，富人一席筵，贫汉半年粮。珍珠翡翠白玉汤反倒成了配菜。
刘欺平是阎王爷的爷爷，老鬼。开席前，他大声说：
今天是大年十五元宵节，承蒙各位兄弟赏脸，在此聚会！今天别无他事，就是想借良辰吉日酬谢大家！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刘某的关照，鄙人在此举杯，祝诸君来年生意如阳春三月的桃花，越来越红。祝各位公干，土地爷的姑娘嫁玉皇大帝，一步登天！干杯！
刘欺平不谈粮船的事，不谈感谢大家协助喻德才做生意的事，他自然心里明白：狗怕棍子牛怕鞭，一物降一物。
五大桌客人呢，心知肚明，知道是那么回事，认为白吃白不吃，相互眼色一递，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刘欺平很有诚意，亲自陪两名排长喝酒，并且还请了两名陪酒女郎。陪酒女郎既是舞女又是妓女，娇声娇气，殷红的嘴唇鲜艳得像石榴花，眼珠子要多黑有多黑，要多亮有多亮，就像两颗带露珠摘下的葡萄，呵呵一笑，更像葡萄浸了水。
喻大汉是个色狼，无法抗拒陪酒女的娇艳，他似乎觉得桌上的佳肴比不上美女的滋味，美女笑，他笑，美女喝酒，他喝酒，美女叫喝两杯，他绝不喝一杯！不一会酒不醉人，人自醉，抱着美女舞了起来，屎壳郎谈恋爱，臭味相投。
酒醉心明白，喻大汉在一阵狂欢之后，突然想起了米船一事，他怕出事，叫来张三：
张排长，你派两人去把张二和王二换回来吃饭……
张三酒醉醺醺地对着另外两桌人说：
哪两个去换张二和王二？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张三话是说了，喊是喊了，但没过问细节，又开始喝酒。
刘欺平为了不让两位排长扫兴，对着身边家丁说：
你去看看，快去快回！
家丁姓刘，是刘欺平亲侄子，小名刘精灵，说话办事精过猴子，深得刘欺平信任。
刘精灵觉得自己不是民团的兵，不该去，但又觉得不去的话，对不起刘老太爷。他想：去就去吧！至于换两人回来吃饭的事就算啦！干脆来个只了解情况不换人，让老爷、排长放心吃喝！
这天晚上，月光如水，山川分明，刘精灵跑到河边，举目一望，河边没船，远处好像有两个背枪的民团兵，再仔细一瞧，只见对岸有一排船……怎么回事？他心慌了。
报告老太爷！报告喻排长！不……不……不好啦！
刘精灵说话水进葫芦，吞吞吐吐。
什么情况？慢慢说！
刘欺平和喻大汉同时问刘精灵，脸上露出惊恐神色！
米船不见啦！河边是空的！
张二和王二呢？看见了吗？
河边有人背枪，但没船，船好像到了河对岸！
……
弟兄们！操家伙！走！
喻大汉大吼一声，第一个冲出房门。
喻大汉跑到河边一看，果真如刘精灵所说，米船不见了！
张二！王二！……
喻大汉大声呼喊。
呯！呯！回应喻大汉的是两声枪响。
不好！张二和王二出问题了！
喻大汉首先作出判断。
对面有一排船，是不是米船被抢劫，撑到对岸去啦？
一名士兵发出疑问。
去！浮水过河去看看！
喻大汉随着命令说话士兵。
正月寒，二月温，恰好时节三月春。正月十五，别说下河，就是站在河边也会打抖。这时，士兵迟疑了，没回答去，也没答应不去，站着没动，也没说话。
去不去？不去老子就打死你！这是命令！
喻大汉随即将手枪对准士兵额头！
我去！我去！
士兵像鸡啄米一样点头答应！
再去两个！你！你！一起浮水过去，把枪带上！
喻大汉又命令两名队员一同浮水。
三名士兵浮到河心，“啪”“啪”对岸响起了枪声！
水中的士兵，一则水冷，二则怕子弹打中自己，吓得缩成一团。沱水的衣服和下沉的枪像是一群水鬼，似乎在拉着士兵的脚往下拖。
兄弟！别开枪！我们是当差的，奉命行事！只是来看看！
既然是当差的，回去叫喻排长来！
说话声中，又是“啪”“啪”两声枪响。
喻大汉见浮水士兵停滞不前，对岸又响起枪声，气得直吹胡子：
给我打！再去几个！
一阵阵枪声中，又有5名士兵下水！
不知怎么回事，河对岸只听枪响，不见人，也不见水中士兵受伤，似乎对岸是在朝天开枪一样！
喻排长，这里的船是空船，船上没米，也没有人！
上岸士兵向喻德才喊话。
他妈的！中计了！他们是在拖我的时间！大家沿河给我追！
喻大汉把枪往空中一举，“啪”一声枪响，示意士兵沿河追击米船。
别追啦！船是我们劫的！大家都是人，你们吃香的、喝辣的，难道就不允许穷人吃顿饱饭吗？
林子里发出喊话声！
你们是谁？快把米船交出来！老子闲得与你扯淡！交不交？
交可以交，就看我的家伙答不答应你啦！
说话声中，林子里射出一排子弹！
弟兄们！打！
喻大汉下令进攻。
哎呀！突然，喻大汉左臂中弹，痛得他不停呻吟。
喻大汉身后，跟着一群闾长、邻长、烟帮和黑道老大，他们见子弹横飞，看见喻大汉受伤，一个个躲的躲、跑的跑！
喻大汉见林子里火力很猛，怕敌不过对方。再说，抢不回米船不好向喻区长交待，他忍着剧痛，转身对刘欺平说：
快去通知治安排，把队伍拉过来！
……
米船离鬼门滩不到半里河路，王老五眼见两岸山形突然变得险峻起来，群山犹如一群魔鬼张牙舞爪挡在前边。
两岸石壁高不可攀，刀劈斧削，河身骤然变窄，河水湍急如箭，撞着石壁发出“轰隆、轰隆”声响，响声震耳欲聋。
到了滩口，水流更急了，河水聚集到一起，从一道窄得只能通过一条船的槽口奔泻而下。槽口下边，横着一方巨石，奔泻而下的激流，撞在巨石上，碎成数以万计的水星，腾起半天烟雾。被巨石反撞回来的激流，又化成比房屋还大的漩涡，飞速旋进右边石壁巨浪之中。
王老五看见滩势、水势，他想：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一点不假。这险滩，别说是木船，就是铁船也会被撞得粉碎，要想米船下得了这个滩，肯定会是伙房打架，砸锅。
船近滩头，全船人立刻紧张得每根汗毛竖起，摇橹的放下橹，连烧火的也拿起篙杆，一个个脸色铁青，脚趾拇紧紧抓在船上。翘得高高的船尾，掌舵者又在船舷上搭上一块木板，站得比顶篷还高，右臂挟着舵把，两眼瞪得似有铜铃大，直视前方。
王老五眼前一片渺茫，从那些星星乱溅的白色水点、河水的轰鸣，感觉到自己是处在一个船碎人亡的绝境里，船像子弹射出枪口，直奔险境，不容回躲。此时，王老五心跳更乱，冷汗直淌，绝望地望着雷明的父亲！他知道，只有舵手才能救他的命、才能救船上人的命！
雷明的父亲，高昂船尾，挺起结实的胸膛，右臂紧紧挟住舵把，睁圆双眼……
雷明的父亲，虽然是赤水河数一数二的舵手，闭着眼都能说得出三十六个望娘滩的凶险水性。可是，这时的他，感觉非同寻常，他知道12条船上的大米能救上万人的性命，粮是救命粮，船是救民船，关系到儿子对他的信任，关系到身后每一条船上人的信心，容不得他有半点闪失……
大家跟着我的路子走！手里拿稳，心里也要拿稳……
雷明的父亲在惊涛骇浪中回头大声呼喊！
喊声中，船开始从最狭窄的槽口飞下，直冲巨石，眨眼工夫，眼看米船就要撞上石头，他用尽平生力气，把舵往右边一推，船忽然掉转头，顺着巨石一滑而过。船终于在乱峰似的波尖上经过猛烈跳跃，平稳下滩……
在王老五眼里，鬼门滩过滩时，只差头发丝那么一点，船就会被鬼门巨石撞得粉碎，当时惊出一身冷汗。
其余米船，见雷明父亲平安过滩，胆子大壮，大家按照事先安排好的顺序和相隔的距离，照着事前的指点、眼前的示范，依照过滩“步法”，一只只米船像飞燕似跃过鬼门滩。
鬼门滩下有一个回水沱，叫渔聚沱，下水船常常在沱中歇息，以缓解船工疲惫之身。
按约定，米船在渔聚沱下载，船到沱中，王老五却不见一个人影，一下子忧虑起来，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愁云。忧烦中，他突然想起了联络暗号，一下子张开大口问道：
客官！船上有鱼，买不买？
要买！要买，快把船撑过来！
对上暗号，王老五喜上眉梢，全身每一根汗毛似乎都在跳动，他右手一扬，示意舵手扳转舵，将船靠岸，瞬间，12条船像12只疲惫的大鱼平躺在岸边。
片刻，竹林中游出一条长长的队伍，有的背背篼，有的挑箩篼，一个挨着一个，不声不响往船头靠。
麻黄，辛苦了！快搭跳板！一船两块！
地黄，注意安全，稳扎稳打！
搬米的人群，又惊又喜，一个个噙着泪水，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心里舒畅得像夏日吹来一阵凉风，又像是喝了一口蜂蜜水。
大米刚搬到一半，噼啪！噼啪！噼噼啪啪！远处响起了枪声，枪声像十五晚上玩笼灯时放鞭炮。
枪响声中，群众惊恐起来！一颗颗悬着的心扑扑直跳，胆小的成了冬天的蟒蛇，有气无力。
王老五见状，站在船尾横放着的木板上，大声疾呼：
大家不要惊慌，枪声是在鬼门滩上，是在大洞区地盘上响！这里是城关区地盘！游击队正在鬼门山阻击敌人，不会放他们下山。我们是在大洞区对岸，与大洞区隔一条河，他们就是来了也过不了河！大家只管放心运粮。
沈虎站在船头也高声招呼说：
各领队注意！招呼好自己的人，千万别慌，这是从敌人手里抢来的救命粮，游击队死都不怕，我们怕啥子？大家别忘了感谢共产党！感谢游击队！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你们的救命粮，千万别慌……
原来，游击队把空船摆在回水沱对岸，派两名游击队员虚张声势，向空中放枪，是不愿伤害无辜民团兵，为的是迷惑民团，拖延追击时间。
游击队重点阻击战设在鬼门山，鬼门山耸立在赤水河两岸。
赤水河奔腾澎湃，自西向东，把一山冲成两断，山断处就是鬼门滩。山是赤水河三十六座望娘山之一，滩是三十六个望娘滩其中一个。鬼门山、红石岩，像刀砍斧削一般，山高百丈，草木不生，陡峭得让人胆颤心惊。东西两侧的半山腰，各有一处石砌的寨门，叫鬼门关。鬼门关的凶险有这样一首山歌：
赤水河岸鬼门山，阎王殿上鬼门关。
进山要问阎王爷，过寨要与鬼商量。
这次游击队的伏击战，主要是为粮船争得时间，敌明我暗，游击队没有伤亡，黄英的最大收获是学会了打枪，第一次发泄对官僚、地主的仇恨。
游击队在鬼门关拦截民团，民团由于心慌、路窄、天黑、人挤，几次冲锋，都以失败告终，有的中弹，有的跌下悬崖，伤亡惨重。
天明时，喻大汉带着伤痛，带着残兵败将来到船前，看着一条条空荡荡的船，船工一个个被绑在船上……他手脚发抖，眼睛发直。
喻大汉不知是伤痛？还是心痛，一屁股坐在地上，成了烧了庙的土地爷，走投无路。
……
王老五躺在苗药堂床上，心潮像赤水河一样澎湃，米船成功下滩的画面一幅幅在眼前闪现，一副对联油然而生：
上联：鬼门山鬼门关鬼门滩鬼门难过，
下联：地下者地下人地下船地下敢闯。
横批：劫富济贫
俗话说：槽内无食猪拱猪，分赃不平狗咬狗。
第二天，县政府秘书室张主任得知粮船被劫的事，阎王爷抽烟，鬼火直冒。亲自带着几个县里的侦缉兵来到大洞场兴师问罪。
朱门酒肉满堂香，干人家中无鼠粮。
官商勾结贩大米，夜劫粮船好主张。
要知冤仇如何了，请看下章便知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