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主任一进门,只见喻德才办公室坐满人,全是乡长、闾长、邻长、绅粮、和民团头目。民怕兵匪枪,官怕乌纱帽,一个个吓得像秋霜打过的茄子,蔫呆呆的。这时的张主任,发财梦被打破,牛无力,拉横耙;人无理,说横话。冲着满屋子人大声怒吼道:
养狗防盗!养猫捉耗子!养你们有何用?统统关起来!
猫咬猫,老鼠笑!狗咬狗,主人吼!张主任的怒吼声震耳欲聋,吓得满屋人直打抖。喻德才在惊恐中,像老鼠见到猫,一脸土色,连连说:
马上!马上!
……
凡是在翡翠小三餐馆吃饭的头目,统统被关押在一间地下室,不一会,县民团侦缉兵凶神恶煞冲进地下室,有的端火盆,有的拿烙铁,有的提着辣椒水,还有的拿着皮鞭……
狗怕夹尾,人怕输理,一绅、二粮、三头目,全是些地方上有面子的人,他们从没失过面子,更没受过刑,连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被动刑,怕得像一条条夹着尾巴的狗,脸色与白纸没有两样。
刘欺平是做东人,是他请的客,当然也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孙悟空钻风箱,受气大王。这时的他,心领神会,知道张主任和喻德才是棺材里的人伸手,死要钱的角色!肯定既是要在他们身上出气,又要让大家出“血”……
刘欺平想:既然如此,不如由自己出面,承担一切责任,免去大家一场皮肉之苦,回过头再找大家商议,羊毛出在羊身上……
长官!别慌!
刘欺平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走在前面的侦缉兵说:
这事全怪我,全是我的责任!是我请他们吃饭惹出了祸事,不关喻排长、张排长、张闾长、李邻长……他们的事,要动刑就动我一个人的刑,好吗?不过,是不是请在动刑之前,去禀报一声喻区长、张主任,告诉他们,共产党劫粮一事,我们承担一切责任,损失全由我们承担!……至于各位的操心,我本人一定厚谢!我叫刘欺平。
刘欺平本身自己是个乌龟吃煤球,黑心王八,他完全明白:丰都城开铺子,鬼遇见了鬼,小鬼只有认输的份。
侦缉队的人呢,全是些吃里爬外的人,听刘欺平这么一说,心软了,知道拷问的目的,还不是为了让张主任和喻德才消消气,最后把句号画在这些人头上。侦缉兵认识刘欺平,知道刘欺平是个大绅粮,大洞场首富,并且,听说自己有好处,慢慢放下刑具,没说好,也没说歹。
侦缉队全是些头戴大圆帽,原告吃了吃被告,社会上黑吃黑的人物。他们知道刘欺平是树丫枝盖房,不是什么正经材料,甘草味甜人可食,巧言妄语不可听,怕刘欺平最后翻脸不认人,一个个不停抓耳挠腮,疑虑起来。
刘欺平看出侦缉队有点不相信他的话,接着又补充说:
我刘欺平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兄弟们的好处一定少不了……
吃人茶饭,与人挑担;得人钱财,替人消灾。你还别说,刘欺平这一招果然见效,一举四得。一则,既消了张主任和喻德才的气,“主子”没失财。二则,各位神仙没受皮肉之苦。三呢,侦缉队又得到好处,化干戈为玉帛。这第四嘛,喻排长、张排长也不再怪罪于他。
……
事过不知前事错,一生定然是非多。喻德才接连失利,王道士画符,自己明白,事情肯定是与中共地下工作者有关。外婆店人财两空、米船被劫,一定是王老五在从中作怪。中共地下组织已经不再是疥癣之疾,而是心腹大患。王老五呢,生铁犁头,宁折不弯,一个死硬分子。他思量来思量去,最后决定大虫吃小虫,一物降一物,气往民团发,下令10日内清剿共党,缉拿王老五。
米船事件,游击队没伤一兵一卒。大黄:指挥若定;地黄:严密组织;麻黄:有惊无险;甘草:请父出山;黄芩:亲临前线。是一次精诚团结、无缝对接的战斗,大家很高兴。赤水特支的行动在贫苦人民心目中深受欢迎和拥护。
……
一天晚上,喻德才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客人认识喻德才,喻德才不认识客人。客人年龄在喻德才之下,方脸、微胖、穿长衫、提皮包,一副商人打扮。
客人一进屋,显得毫无拘束,开口就说:
喻大区长!喻老兄!久闻大名,今日会见,是老弟三生有幸!望大哥高抬贵手!
你是什么人?什么大哥、兄弟?你到我家做什么?
喻德才正襟危坐,望着陌生的面孔,连连质问对方!既没请对方坐,也没给对方递烟上茶。
我是吴大发的朋友,你是吴大发的朋友,我们都是朋友。我姓喻,名德福,自家人,与你同辈兄弟,年龄比你小,理当称大哥!大哥是川黔有名的人才,德才兼备!兄弟慕名而来,目的是想沾点大哥的光……今天礼节不周,冒闯贵府,还望大哥看在小弟不懂礼节面上,海涵!海涵!
客人说话谦恭!
喻德才听完客人自我介绍,有点头晕,心里想:这人是什么人?满口恭维话!什么吴大发的朋友?什么同姓同辈自家人?交朋友,选对了,帮助你;选错了,绕死你!得小心行事,千万别放蚊子进帐,自找麻烦。
我是直性子,恕我直言,请有事说事,无事请回。要打当面锣,莫敲背后鼓,有话直说!
喻德才毕竟是一个久经沙场,见多识广的政客,他猜不透客人心思,怕客人是江湖骗子,更怕狗扯羊肠,越扯越长,受骗上当,来个快刀斩乱麻,直接下逐客令。
客人似乎觉察到喻德才对他转弯抹角有些不满意,于是,不慌不忙地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恭恭敬敬递给喻德才:
哥子,兄弟不是骗子,也不是什么冒牌货,真是吴大发的朋友,是自家人,这是你朋友吴大发写给你的信,请过目。
喻德才听说是吴大发的信,接过信,认真看了起来。
见人不施礼,世上枉活起。客人递完信,随着从皮包里拿出一条黄鱼(一根金条),往桌子上一放,亲切地说:
兄弟初来乍到,冒闯贵府,请大哥多多包涵!这是兄弟一点见面礼,不成意思……另外,我还为大嫂带了点穿戴之物,放在旅馆里……
俗话说,世上结交须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喻德才看完信,看见桌上的黄鱼,加上信上的内容与来人自我介绍没有两样。他眼前一亮,心想:客人出手这么大方,莫非遇上了财神爷?无事不登三宝殿,难道是发财机会来啦?
喻德才边递烟、边上茶、边说:
兄弟请坐,既然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喻德才接着说:
我祖籍同在兄弟老家重庆,同祠同辈,这些年没回老家,老家也没人来过,今天兄弟来,大哥高兴!不过!兄弟人如其名,有德有福,已经发财发福了,大哥身居荒僻,怎么……
说尽长江只为水,磨破口皮只为财。喻德才没把话说完,随着朝屋内喊话:
四姨太,快出来!
四姨太应声走出闺房:
什么事?啊!有客人啊!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重庆老家来的自家兄弟,他刚才说,给你带来了些穿戴之物,我看……就没必要再让兄弟来回折腾……等会送兄弟到旅馆去,给旅馆老板说一声,让他们好好招待。
喻德才说完话,嘴唇往桌上一翘,示意四姨太把金条放回屋里。
客人见喻德才接纳了他。俗话说,财交者密,客人说话开始又随意起来:
大哥,不瞒你说,我接了一桩生意,是制作木质包装箱,贵地杂木多,正好对路……我想……去附近大山看看,买片青山改木板,制成木箱毛坯,然后……至于大哥操心费一事?一是,可以入股!二是……反正随大哥的便,有风吹大坡,有事找大哥!
喻德才对金钱,向来不单是希图,而且是贪图;对财富,不仅想分享,而且还想独享。他平日与人交往,善于分辨人和事,而且能从任何人的言论和行为中发现合理的部分,是个望乡台抢元宝,贪心鬼。
喻德才听完客人的话,猜出了客人说话的含意,没加思索,开口就说:
兄弟原来是说这种事啊!好办!好办!大哥支持就是啦!说实话,你买青山制木箱毛坯,青山有的是,木材有的是,无非是山路陡峭,运输困难。只要兄弟看得上那座山,要多宽我划多宽!一句话的事!没问题!至于钱的事好说,适当交点税收就是了!不是大哥又吹喇叭又打鼓,自吹自擂,这事还真能办!
喻德才谈到自己的利益,不说好,也不说歹,只字不提。
客人想:要知心腹事,但听口中言。敬神神望,悔人人望;待人要丰,自俸要薄;不如先说断,后不乱。
大哥,俗话说,要得弟兄亲,时常把账清。我知道你视钱财如粪土,不存在钱的事。俗话说,人亲财不亲,财帛要分明。我想是不是这样:你坐地分成,除去成本咱俩兄弟二一添作五,本钱我出,账呢,嫂子经管。至于对森林保护问题,我一定会买青山,还青山;只抽砍,不滥伐,时间暂定五年。平时,你忙你的正事,我忙我的事,我派一个人常驻大洞场与嫂子接洽,大事你我商量,小事他们作主!你看如何?
喻德才听到利润平分,万万没想到客人如此耿直,生意成了包赢不输,眼里闪烁着兴奋的目光。
兄弟!客气啦!事一切你说了算!回头如果真有什么具体事,派人与四姨太联系就行了……原则上嘛!就按你说的,大事我们商量,小事他们处理!成交!
喻德才说完话,伸出右手,热情地握住客人的右手,双手握得像一个人的拳头,久久没有分开。
站在一旁的四姨太看着两人亲如兄弟的感情,会心地笑了,心里像翻卷着海浪,起伏不平。
这时的她,想起了社会上给喻德才编的一副对联:
上联:说实话,办实事,一身正气。
下联:不贪污,不受贿,两袖清风。
横批:不是喻德才
原来,到喻德才家里的客人是韩天明,是中共泸县中心县委宣传委员,受中共泸县中心县委指派,到川黔赤水、合江、叙永两省三县接壤地寻找革命根据地,在适当时期为发动武装起义,牵制国民党地方力量,配合中央红军战略转移作准备。
当天深夜,韩天明在平明茶馆秘密召开了赤水特支特别会议,会议决定:
第一项:石顶山具有优越的地理条件:从三道梯起,沿土地岩、观音岩、红石岩、观音沟、龙洞坝至搁石丫一线,全是悬崖绝壁、沟深路险、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又是川黔交界山区,森林茂密,既可以直捣赤水、合江县城,又可以随时退守深山老林,有利于分散游击作战。确定在石顶山建立革命根据地,培训武装起义骨干。
第二项:石顶山苗族居多,历朝历代深受旧政府的欺压、歧视,甚至蹂躏,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王老五是苗族首领,群众基础好,武装骨干力量以石顶山苗族同胞为主。
第三项:王老五在石顶山承担的具体任务是:发动、联络、组织猎户,健全组织网络,组成鸟枪队。集中训练枪法,枪法不单练鸟枪,还要练步枪和手枪。厂房做到既是工厂,又是营房,工人既是游击队员,又是猎手。
……
话说喻德才黄鱼被吃,米船被劫,他认为自己是冬瓜皮做帽子,倒霉到顶,恨不得把侦缉排一个个捉来枪毙。
侦缉队喻大汉原本是个直性子,做事鲁莽,争强好胜,自从米船被劫,被喻德才、张主任骂得狗血淋头之后,自恨枝无叶,不怪太阳偏,变得小心谨慎起来。特别是刘二爷黄鱼被劫,有丢掉性命的前车之鉴,开始不相信任何一个人。认为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怀疑米船被劫是不是有人走漏了风声?他从张排长到每个队员都存有疑心。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暗自盘算着如何寻找中共地下工作者的行踪,如何活捉王老五。依着大树有柴烧,靠着大河有水喝,将功补过,在喻德才、张主任面前挽回颜面。
头回上当,二回心亮。从此,喻大汉少言寡语,行踪诡秘,办任何事从不与任何人商量,变得主观武断。
一天傍晚,喻大汉无精打采地在大洞场场尾散步,突然,一股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仔细一闻,是一股豆豉炒回锅肉味道。
他想:这是谁家在炒肉?这个时期,生活这么困难,谁还居然有肉吃?
喻大汉顺着香味寻找,原来香味是从离路坎不远一家农户发出,这户人家他认识,居住的是一个寡妇,寡妇姓王,叫王英,去年男人病死,四十岁没有生育。
人原本是由牲畜变化而来,从牲畜到人,花了几万年时间,但是,在大洞场,喻大汉只要兽性发作,从人到牲畜往往只需要一念之间,他曾经深夜去过寡妇之家,并且,他还知道王英家穷,炒菜没有油,南瓜做刀头;吃的沙沙米,穿的补疤疤。
王英怎么有肉吃?肉还炒得这么香?难道……喻大汉轻手轻脚站在王英门口探望。屋子呢,大门紧闭,只有门缝透出灯光,见光不见人。侧身一听,屋里有说话声:
我这次下山,一是来接40斤猪肉。二是按王老五的安排来接你上石顶山,因为你会煮饭、会炒菜,准备安排你到伙房煮饭。干不死的蚂蟥,饿不死的伙房。这年头,你有这种事干,算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有好多人吃饭?
有五六十个人!
今晚就走?
今晚就走!
是王老五说的?
当然是他说的,你是他大姐,他信得过你!
你去了好久啦?
去了两个月啦!
吃饭的人是些啥子人?
问这么多干什么?去了就知道啦!
小心驶得万年船,假如你骗我怎么办?
骗你一回又如何?我还要想骗你一辈子呢!
想得美!羊圈里的萝卜,骚货!
……
屋里发出一阵阵嬉笑声、打骂声和锅碗瓢盆声。
说话男人的声音,喻大汉不熟悉,女人的声音他熟悉,是王英。
这时的喻大汉,不停地寻思着:王老五怎么会安排男人接肉?王老五怎么要安排女人上山当伙夫?难道王老五在石顶山组织人马要造反?共产党跟春天的草一样,一处发芽,很快遍地生长,这还了得?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喻大汉十分高兴自己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决定上石顶山活捉王老五,不让王老五像火星一样,落在干柴上燃起满天大火,一定要赶快扑灭。
惊喜中的喻大汉,狗偷热油,又怕又爱。怕的是,走漏消息,不但捉不到王老五,还会稻草人救火,自身难保。爱的是,事成之后会得到喻德才和张主任重赏。他心里不停地说:王老五,你是鱼鳅,我就是撮箕;你是黄鳝,我就是钉钉,我就不信捉不到你。
他又想:这次如何才能不走漏消息呢?下不了高粱本,得不到老酒喝。不如趁两人吃饭的时间,亲自回去带上手枪班,带上捕缉高手,就连张排长也不告诉他,来个时迁盗盔甲,暗中行事。
……
开门!开门!
喻德才的吼声,犹如八仙吹喇叭,神气十足。
王英听见有人喊开门,急忙对男人说:
快到屋里躲起来!
别躲啦!王英,老子早就知道你家里来了共党分子!
说话声中,喻大汉一脚踢开大门,男人被抓了个正着。
你是什么人?哪来几十斤猪肉?老实说。
喻大汉指着屋角背篼里的猪肉质问男人!
男人五十岁左右,骨头粗大,筋皮紧绷,一名壮实汉子,是王老五远房老表,单身汉,叫杨康。王英是王老五近房大姐,杨康和王英是表哥妹,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一对孤寡。
杨康和王英没见过使刀弄枪,望着满屋手枪对着自己,感觉是自己躺在棺材里,等死。
喻大汉斜眼望了一眼王英,脑筋一转,破风箱改做棺材,风流半辈子倒装起人来,和颜悦色地对王英说:
王英,我不为难你,你炒菜时说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他今天下山,是要接你上山,要你去煮饭。我看,这是件好事,亲帮亲、邻帮邻、和尚帮助出家人。是不是这样,看来这几年王老五挣了不少钱,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同你的老表一起上山,叫王老五拿五块大洋交给喻大区长,这事由我当中间人,事情一了百了,你在家里只管等着好消息,你看如何?
王英心想:花花轿儿人抬人,花言巧语哄死人。狼行千里吃人,狗行千里吃屎,狼装得再乖也变不成狗,鬼才相信你喻大汉的话。她低着头没说话。
喻大汉见王英不说话,又反过来对杨康说:
杨康,原来我认为你可能是共党分子,下山是为共产党办事,但是,依我看你这身打扮,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不会是什么共党分子,只不过是接人钱财,与人消灾而已。现在,请你办两件事,你看如何?
第一件事,说出肉的来源,现在生活这么紧张,连我们民团一周才打一回牙祭(吃回肉),肉比钱稀奇,说出肉是从哪来的?
第二件事,你带我们去见王老五,见到王老五你就算交差。当然,话不好听说在前面,背篼不好背在后面,中途如果耍滑头,要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杨康听了喻大汉的话,吓得脸色青紫,嘴里像是含着一串冰糖葫芦,叽叽咕咕半天说不出话来,浑身上下直打寒颤。
喻大汉看着杨康不说话,牙齿一咬,眼一鼓,大声说:
说不说?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说就捆起来!打!
说话声中,侦缉兵有的抽箩索,有的上前将杨康反手按倒在地!
杨康听说过官兵拉兵派款的凶狠,但没亲眼见识过,更没尝试过,顿时,他只觉得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身上,一下子头晕脑涨起来!
别打他!他是老实人……
王英满脸泪水,哭着替杨康求情。
杨康一则怕连累王英,二则自己身上疼痛难忍,只好招供,大声问答说:
我说!我说!肉是在场尾坟山上接的,我去时只见背篼没见人,接肉的暗号是背篼上有两块篾块架成十字,背走背篼将两块篾块合拢插在坟地上……
是真的?是有人预先放在坟地上?没见到人?
是真的!没见到人!
说假怎么办?
说了假话不得好死,天打五雷劈!
愿不愿意带我们去见王老五?
喻大汉对杨康步步紧逼,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黄连烤酒,苦打成招(糟)。
杨康心慌了!说不愿吧!看样子又会招来一顿痛打,王英也要受牵连。说愿意吧!王老五是石顶山人的主心骨,出卖了他,不但他饶不了自己,而且就连整个石顶山人也不会饶了自己,刀尖上翻跟斗,拿命闹着玩。
杨康低下头,不敢表态,烂柿子落地,软瘫了。他心里明白,喻大汉要王老五出五块大洋是假,要上山捉拿王老五是真。
不表态,就把两个都拉出去统统枪毙!
喻大汉吼声如雷。
杨康吓成一团,牙齿抖得咯咯作响。
王英胆子比杨康大,心想:就凭你喻大汉几条破枪,我就不信你能捉到王老五?就是杨康带你们去了,就是捉到了王老五,王老五山路熟悉,说不定也会逃脱,你喻大汉只不过是秋天的蚊子,凶不了几天。
王英也低头不语。
说不说!
喻大汉见两人不说话,气得直吹胡子,朝地上“啪”的一声开了一枪。枪响时,只见满屋尘土飞扬,杨康吓得倒在地上,就像被子弹打中了一样!面如土色。
王英被喻大汉强抱过……她愤恨喻大汉不仁不义。
王英一下子扑倒在杨康身上,哭着、吼着:
喻大汉,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干脆把我们两人一起打死算啦!人怕你,天不怕你!愿你遭五雷打,天火烧!
喻大汉不管这么多,在他心里,被人骂是家常便饭,为了生存,有时还会掉脑袋,谩骂算啥?他眉头一扬,大吼一声:
把女人给绑了,送到区公所。
王英被绑走,猪肉被背走,杨康是牛踩乌龟背,痛在心里头,望着四十斤猪肉,望着王英,眼泪直往肚子里咽。
杨康想:这下完了,王英被牵连,肉也没有了,反正自己两个肩头抬一张嘴,无牵无挂,死就死,大不了同归于尽。
王老五究竟住在石顶山什么地方?
你究竟愿不愿意带路?
喻大汉边问边拳打脚踢。
杨康牙齿紧紧咬住嘴唇,只见鲜血一滴一滴往地上滴,他决定死也不说。
好!你不说就让你不说,等老子回来再收拾你!
喻大汉气得翘起的嘴巴可以挂起一把茶壶,接着宣布:
把他绑起来,堵上嘴!关上门!走!上石顶山!
王英家就两间正屋:一间卧室,一间灶房。
杨康被五花大绑拴在桌柱上,门“啪”的一声上了锁。
杨康心想:喻大汉这一伙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都做得出来,他们果真到石顶山,王老五肯定是唐三藏过平顶山,凶多吉少。现在自己嘴里塞着毛巾,喊!喊不出声!走吧!走不动……这该怎么办?心里像塞着一团乱麻,双眉紧锁,目瞪口呆。
沉思中,杨康望着王英的灶房:一个破碗柜,一个破灶头,碗柜旁边挂着一把镰刀,灶头上有一块菜板,菜板上放着一把切菜刀,其余就剩下一张桌子,四条板凳。
杨康用力将身子一挪,身子动了一下,桌子也动了一下,望着离他不到五尺的镰刀,会心地笑了。
他想:天无绝人之路,倒不如挪到碗柜旁,想办法让镰刀勾出口中的毛巾,嘴能张开就好办了。
杨康挪动桌子,一步一步移向碗柜,将嘴上堵着的毛巾对着镰刀尖,先轻后重、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来回让刀尖勾住毛巾往外拉,嗨!你还别说,经过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勾拉,口中的毛巾掉落啦!
杨康长长叹了口气,生存的希望让他心情难以平静,脸色红润起来,露出了微笑。
杨康心想:嘴既然可以说话了,那就向屋外喊话求救吧!
但他又一想:不行!如果喻大汉还留有人在门外守候怎么办?自己岂不是又自投罗网了吗?不!不能喊话,得自己再想办法。
杨康想出了三个解开绳索的办法:一是,用嘴咬住镰刀把,让镰刀割断绳索。二是,用菜刀割断绳索。三呢,万一不行,就将桌子靠在墙壁上把桌子损坏,让绳子脱落。
实践中,嘴含不住镰刀把,割不断绳索。菜刀是平放在菜板上,也没办法割绳索。最后,只好把桌子往墙壁上一靠,屁股坐在桌柱上,使劲一坐,这一坐,还真不出所料,一支桌柱坐断了,绳索散了,双手松开了。
人身获得自由,杨康决定从小路上石顶山,走在喻大汉前面,至于锁着的门就不在话下啦!他从灶房后门溜出,飞也似的向着石顶山奔跑。
整个石顶山,土地岩以下是山脚,观音岩分界,上面是山腰,再上是山顶。木箱厂房建在山腰,这次王老五安排杨康背猪肉,是要送到山腰游击队。土地岩有户农家,这户农家姓王,叫王合友,与王老五是本家,房子没人住,王老五信得过杨康,与杨康约定,他在这家农户等候。
人怕遇难,船怕上滩。杨康慌不择路,逢坎过坎、逢坡爬坡、扒荆棘、绕大树,一股劲往上爬。在他心里,只要比喻大汉早到一分钟就是胜利。至于喻大汉知不知道王老五藏在哪儿的事、肉被背到区公所、王英被牵连的事,完全不在他的考虑中。
……
山鹰老弟!快,快开门!……有人要捉你……
杨康上气不接下气直敲王老五的房门。
来啦!
人有差错日,马有失蹄时。这时,让杨康和王老五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王老五正掌灯打开房门时,突然,杨康身后,三道电筒光同时射向王老五,电光中,王老五还没反应过来,嗖!嗖!嗖!三条绳索成圆圈飞起,一下子套住王老五的腿部、腰部和颈部。
眨眼工夫,三股绳索一齐用力,王老五跌倒在地,嘴被塞进毛巾,装进一个黑布口袋。
杨康眼傻啦!他根本没想到喻大汉就躲在屋外,只等鱼出水,才放钓鱼钩。
原来,喻大汉趁杨康出门,带着手枪班悄悄跟踪在他身后,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手枪班里有三名缉捕高手。
瓜无滚圆,人无十全。这时的杨康,后悔莫及,泪水夺眶而出,似乎有一把尖刀直插他的心脏,痛不欲生。
买山制箱借口找,暗地武装兵马招。
不幸天机被泄密,山鹰落入敌魔爪。
要知神手命如何,请看下章便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