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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一个春末夏初，山阴县这里正值旱季，农民们正忙着打井汲水，耕地育苗。山阴县山阴乡政府所在地山阴老街生意萧条，唯有梅记当铺生意红火。人们当了贵重物品以便抽出钱来维持生活，规划生意。谁成想，在一个风高夜黑的晚上，一场大火烧了梅记当铺。
那是凌晨时分，街道里十分宁静。大火从什么地方烧起来，没有人知道。梅记当铺北边隔墙的张铁匠近年来尿频，凌晨起夜，听到有竹子烧着爆破的声音，就打开窗户向外面看，发现梅记当铺门前火光冲天。张铁匠马上打开大门，一边呼叫“救火”，一边从家里水缸里打水扑火。听到“救火”的呼叫声音，左右隔壁也都出来救火、救人。
梅记当铺老板为了防范强盗入室抢劫，总是在晚上将铁门栓得死死的。结果，外面的人打不开门，里面的老梅夫妇或许因为铁门烧得太热，也开不了门，可怜二人被活活烧死。老梅唯一孩子，女儿梅花今年十五岁了，她的房间是正室旁边的厢房，她被救火的人声惊醒，感觉到浓烟熏人，砸开后窗，穿着肚兜和内裤逃了出来。她捂着胸，低着头，不敢往有人声的地方去，只好从猪行巷盲目地向东边逃。直到撞了一个人满怀，梅花才稍稍镇定了一下，大声喊道：“我家失火啦。”
老梅夫妇都是外地人，在山阴老街做生意格外小心谨慎，处处让人七分，外加一点小恩小惠，成了一条街人都认可的老好人。大家知道老梅是一个有钱的主，但是，老梅乐善好施，对他的忌妒心并不十分强烈。
大家努力救火，无奈风势太大，发现时，室内已经着火，众人看到无法救人，就给左右隔壁房屋浇了许多水，护住了左右隔壁的房屋，梅记当铺两间门面房被烧成灰烬。因为老梅家贵重财物不知有多少，邻居们害怕别人说救火时可能会有人拿了当铺抵押物，在张铁匠的主导下，就商定报案。
梅花撞上的人，手里拿着一支短扁担。他被梅花撞了满怀，又听到是女孩的声音，也吓得大叫：“你慌什么呀？你好像没穿衣服?”
“穿啦。别碰我。”
那人赶忙推开女孩，说：“你，你是梅花？”
“嗯，是呀。你，牛牛哥？啊，羞死人啦。”
梅花哭了起来。牛牛扔了扁担，一把拉住梅花，问道：“你家失火了？你爸妈怎么样啦？”
牛牛一语点醒梅花，她嚎啕起来：“爸......妈......”
“我们去看看吧？”
“我怎么去呀？”梅花仍然捂着胸，为难地说。
牛牛这才发现梅花近乎赤身裸体，马上脱了自己的外套，给梅花穿上，然后看看自己只穿一条内裤，也为难地说：“我这样去你家，也不好吧？”
“你们男孩行，我们去看看我爸妈。”
当梅花和牛牛来到梅记当铺门前，发现火星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堆灰烬和几缕烟雾在初显的朝霞里。
邻居们一边七嘴八舌地谈论起火的原因，一边等待警察到来。
梅花见到此景，“哇”的一声哭了：“爸--妈--”
梅花哭着，正要到灰烬里寻找爸妈。张铁匠拦住梅花，说：“闺女，你爸妈在那边，没有救了。”
梅花回头看见对面一双黑黑的尸体，奔过去伏在上面痛哭。牛牛愣愣地站在一边不语。
众人看到梅花和牛牛的穿着，心里都在思忖：“这两个小孩子怎么这副模样？晚上睡在一块儿吗？梅花怎么跟牛牛搞到一起了？门不当，户不对呀！梅花如果不是和牛牛一起过夜，可能也命丧黄泉了......”
梅花哭得声嘶力竭，牛牛站在那里浑身发抖。有好事者就问牛牛：“牛牛，你怎么不穿衣服跑到这里来？”
这时，牛牛才想起来自己要去响水河收泥鳅笼子，就回答说：“我刚出门去响水河收泥鳅笼子，梅花从家里逃出来，和我撞了满怀，我才知道她家失火了。我把衣服脱给她穿了，所以才这样。”
众人从鼻子孔里发出“哼哼”的笑声。有的人相信牛牛的话，有的人以为牛牛大了，学会说谎了，而且这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牛牛说完，迅速离开现场，寻找到自己的扁担，然后快速地去响水河收泥鳅笼子。
三个警察来了，向众人询问失火和救火的情况，做了一些记录，然后对众人说：“大家再辛苦一下，把老梅家的财物清点一下，可能会有物主来要东西呢。”
张铁匠说：“乡亲们，大家手脚轻一点，可能有瓷器货，别弄坏东西，我们做好事就做到底，别让人家说闲话。”
众人谨慎地翻检财物，一一放在街道上，一个警察在做记录，一个警察监督现场，一个警察在联系车辆，准备把东西收集到乡政府，等待物主拿当票来解押。
联系车辆的警察安排好工作后，走到梅花跟前，问道：“你是老梅女儿吗？”
梅花并没有听见问话，还是一个劲儿地哭。警察便拽了一下梅花的衣领，又说道：“别哭了，你是老梅的女儿吗？”
梅花停止哭泣，抬头回答道：“是。要我做什么？”
“失火时，你在家吗？”
“在啊，我是从窗户逃出来的。”
“你还有什么亲人吗？”
“没有了。我爸妈没有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你家的账目，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爸妈另外留下什么给你了吗？”
“没有，我什么也没有了，包括我穿的衣服。”
“你要说真话，不能隐瞒财物。你爸妈没有了，他们可能欠别人许多钱呢。”
梅花听说爸妈还会欠别人许多钱，就哭了起来，用沙哑的声音嘟嚷着：“我拿什么还呀？我拿什么还呀......”
“你一个孩子，我没有说要你一定还。但是，我们要看看你家留下些什么。别哭了，好好活着，孩子。”警察的话让梅花既感动又伤心。她曾经无忧无虑，开心无比，谁知道这一夜，她就成了一个孤苦伶仃的人了。面对焦黑的爸妈，梅花没有想到未来，没有时间考虑钱财。此时，只有悲痛充满她的心海，冲击她的意识，她完全成了泪人。
当现场勘察结束，警察将物品清点完之后让梅花签字时，梅花才感觉到自己责任重大。她问警察：“这些东西怎么办？”
“我们会规定一个时间，公告人家拿当票来认领，按约定给钱。如果抵押物没有了，我们按标价，把收到的钱拿出来赔偿。最后，剩余的钱会返还给你。如果不够偿还，就让政府去解决。如果你家藏匿了财物，且你知道，你会被判刑的。”
“我们没有隐瞒什么，根本不会隐瞒的。”
“你对你爸妈的死有什么疑惑吗？要不要报警查一查？”
“查？查什么？”
“估计你不懂。你如果觉得会有人纵火烧了你家，你可以报警，我们会查这个案子的。”
“我爸妈都是好人，没有仇人，谁会害他们？”
“难说啊。你要不要报警查一查？”
“那就查一下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闺女，你要报案。警察查一查，我们邻居也要个清白。”张铁匠十分坚定地怂恿梅花。
“好吧。孩子，你报警，也签个字，我们回警署了。”
“我爸妈怎么办？”
“我们带回警署，要检查他们生前会不会有人投毒、伤害等，查明他们是否真的被烧死。”
梅花听了这些，才知道大火背后还会有这么多情况需要弄清楚，心里顿时乱成一团麻。
“我跟着你们一起去。我要和爸妈在一起。”
“不行。你爸妈他们由我们保护，你不能去。你想想投靠哪个亲戚吧。”
“我没有地方可去。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爸妈，我不能和他们分开。”
“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了。你看到他们会悲伤的，你还要好好活下去。你不能和我们一起到警署去。”
“那我去哪里呀？”
“我们也不知道。”
“梅花，你到我家住一阵子吧，我闺女以前住的房间还空着，你住上一段时间再说，行不？”张铁匠犹豫地说。
“不，不，我不想连累您，您给我家照顾太多了。”
“乡里乡亲的，相互照应是应该的。闺女，你一个女孩家，一个人怎么生活呀？唉，老天呀！”张铁匠动情地感叹着。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说着闲话，没有人说收留梅花。
梅花已经十五岁了，许多人情世故也明白，大家不敢说，可能心中有许多顾虑，毕竟警察也说了，爸妈的死可能会有背后不为人知的原因，谁都害怕自己有贪图梅家钱财的嫌疑，甚至，邻居们也许会害怕有侵占梅家两间门面房地盘的嫌疑。这时的梅花已经一下子明白好多，她甚至想到警察不动声色，可能都在察言观色，为后期办案收集证据。
“我应该去哪儿呢？”梅花心里犯难。这世上，梅花举目无亲，邻居在爸妈活着的时候，都是一副笑脸，现在，梅花已经感觉到他们的冷漠，就是愿意让她到家里住一段时间的张铁匠，梅花感觉到他言不由衷，言谈很不自然。
运送剩下的抵押物品和老梅夫妇尸体的车子启程了，梅花跟着后面，一路痛哭。警察虽然多次阻止梅花跟着，无奈，梅花是哭天喊地，甚至倒在地上，也爬行向前挪动。所有的人被梅花的哭诉感动得落泪。
快到中午，天色依然阴沉。梅花跌跌撞撞跟着警察和车子，一路向西南方向去。大家也似乎有意慢慢地走，好让羸弱的梅花能跟上队伍。
忽然，后面传来呼叫声：“梅花，我给你送孝衣来啦。”
大家和梅花一样，都回头望去，发现牛牛抱着白色的衣服，向这边跑着。梅花听到“孝衣”，心中一酸，瘫倒在地。
一个警察走过来，拉起梅花，安慰地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好好活着，如果你爸妈是别人暗害的，你以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不能垮了。”
就是到了现在，梅花也没有认为有人会害爸妈。可是，警察这句话让她有所警觉。她不敢去搭言。
牛牛到了跟前，把白纱孝衣递给梅花，说：“这是我爸爸死的时候我穿的孝衣，现在，你穿上，为你爸妈守灵。”
警察们一听，心想：梅花怎么能去警署守灵？不行，得阻止梅花继续跟着。于是，一个警察说：“孝衣是不能穿别人的。等你爸妈安葬时，得你自己买孝衣才行。”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梅花和牛牛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毕竟，梅花和牛牛是小孩子，对丧事如何办，并不了解，就这样被警察说愣了。
警察趁机对梅花说：“你跟着牛牛回去吧，让牛牛妈妈给你找合适的衣服穿，你一个女孩子，这一身衣服实在不像样子。”
牛牛看着梅花还是穿着自己的衣服，就说：“怎么办？你到我家去，和我妈妈一起住吧。”
牛牛的爸爸为地主家耕地，被一头发疯的牯牛用牛角刺破了肚子，惨死在田间，去世还不到一个月。牛牛说起爸爸，也红了眼圈。梅花无语了。梅花知道，牛牛家很穷，缺衣少吃，自己现在什么也没有，到他家生活，只能给他家增添负担。但是，自己也没有地方可去。
牛牛看着梅花十分为难的样子，就认真地对梅花说：“现在，你到我家去，我们一起笼泥鳅，钓鱼虾，能换到钱就换钱，换不了钱就自己吃，不会挨饿的。你是女孩子，总不能在外面流浪吧？”
大伙也附和牛牛，说：“梅花，去牛牛家过一段时间，等你爸妈的案子有一个结果，你再寻找出路。你也大了，这个道理应该明白的。”
梅花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不停地流出来。一个警察拉住牛牛，对牛牛说：“你负责把梅花生活安排好，等一两年，我推荐你来警署当警察，怎么样？”
牛牛哪里知道这个警察的话别有用心，只是为了敷衍他，他还以为这话是真的，就拉住梅花说：“到我家去吧，我保证你安全。”
梅花真的是六神无主，在牛牛的拉扯之下，一边抽泣，一边三步一回头，来到牛牛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