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张乙草盯梢,尾随那女人后面。说实话,张乙草跟在后面,闻着那女人的脂粉味儿都感到恶心。
女人进了一家小旅馆,张乙草等到她进去以后才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进去。伙计们瞟了一下张乙草,以为是住客,也没有盘问。
张乙草悄悄地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听声音。在一个拐角的房间旁边,张乙草似乎听到张甲芳丈夫、张乙草的姐夫、小学教师娄福田的声音。张乙草立即紧张起来,难道姐夫和那个女人搞到一起了?
张乙草再靠近门边,却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了。他四处找途径,看看能不能翻到后面的窗户跟前。张乙草从二楼楼梯翻到三楼,看见三楼顶可以用木梯下到二楼旁边的厢房顶。于是,张乙草搬来放在拐角的一个木梯,下到厢房顶上,借着灯光,看见那个房间里有一个女人,只穿着肚兜,正在脱下身裤子。张乙草定眼一看,正是那女人。那女人鲜亮的皮肤,凹凸的身材,还有那奶子,张乙草看得涨红了脸。直到那女人在床上躺下,张乙草才回过神--怎么没有男人在里面?明明听到有细细的男人声音呀?
张乙草坐在房顶上,等待男人出现。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张乙草透过窗户看见门开了,进去一个男人,那男人正在他的姐夫娄福田。娄福田一边骂一边脱衣服:“肚子坏了,拉得肠子都要断了,真他妈倒霉。”
那女人眼巴巴地看着那男人,男人一件一件脱光衣服,扑在女人身上。张乙草气得一跺脚,房顶的一块瓦片“哗啦”一下掉到地下。娄福田听到动静,从女人身上一跃而起,惊慌地看看窗外,然后又回到床上。那女人道:“吓死了,没情绪。今天算了,我没有生活费了,给点。”
“钱,钱,钱。我什么都没干,你就知道要钱。”
“你没钱就别干这事。找这么一个破地方,没兴趣了。”
娄福田又要扑上去,那女人说:“我是人,不是母牛,滚一边去。”
“你敢耍脾气?怕不怕坐牢?那摇摇就能起火的玩意儿,你忘了?”
“那也不是我干的,关我什么事?”
“生意是不是你介绍的?多亏我的耳朵尖,才有机会把你弄到手。”
“你跟姓花的是一路货色。”
“跟我们一起玩,也不亏你。”
“嘤,嘤,嘤。”那个女人抽泣起来,还断断续续地骂,“王八羔子,都是王八羔子害我。”
“别哭了,让我们快活快活。”娄福田又搂住了那女人。
张乙草都气出了眼泪,默默地翻过楼顶,无精打采地回家去了。
张乙草躺在床上,总是睡不着,他似乎看到姐姐在哭泣,拿着衣服要出走,甚至拿着绳子要上吊寻死。张乙草再也睡不住了,他起身来到爸妈的房门口,他要把这事告诉爸妈。可是,转念一想,这样一来,两家都闹得鸡犬不宁,不如这么办。
于是,张乙草又来找花一权,把自己看到的情况一一说了。花一权说:“我俩赶紧去,在路上截住那臭婆娘,扒了她的衣服游街。”
“能成吗?她要寻死怎么办?”
“怎么会呢?她的脸皮赛过七十二张牯牛皮,厚着呢。不然,能干出这种事来?”
说着,两个人一起去了那个小旅馆。张乙草一路领头,像冲锋陷阵的战士。
到了小旅馆,两个人装成住宿人的样子,一边说着酒话,一边踉踉跄跄地走,进了旅馆二层。等到他俩再次上了厢房屋顶时,那拐角的房间已无灯火,里面悄无声息。
“晚了,晚了,他们一定完事后离开了。”花一权遗憾地说。
“那怎么办?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
“狗改不了吃屎。以后会有机会的。”
“现在怎么办?回去?”
“不,到你姐夫家去看看动静。”
于是,两个人马不停蹄,一路赶往山阴小学。快到山阴小学时,张乙草首先发现前面有两个人一边打情骂俏,一边往鸡鸣山方向去。
张乙草和花一权尾随其后,一直追随进了鸡鸣山。
两个人走进一个山洞,不久又出来,一个人拿着东西,另一个用一根细树枝在那东西里醮了一下,然后一摇树枝,上面的火花闪铄。
“白磷,就是白磷。”
张乙草和花一权后面忽然有人喊出声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两个人猛然回头,异口同声地说:“梅花,你怎么来了?”
梅花“嘘”了一下,将二人按下。三个人蹲着,盯着那亮光,清楚地看见那两个人的面庞,果然是娄福田和那个女人。
梅花急切地要上前去,花一权拉住了她,说:“不要打草惊蛇。等他们走了,我们到山洞里看看,有没有白磷了。”
梅花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冒失。三个人缩在田坎下,等到娄福田和那个女人走了,才进了山洞寻找白磷。山洞有一百多米深,里面十分潮湿,通道上面不断有水滴落下来。三个人不堪寒气,不停地打寒颤。
终于,在一个拐弯的地方,有一个深深的洞穴,里面放置了一个大瓦罐,上面用铁皮盖住。梅花生怕张乙草和花一权去拿瓦罐,拽住两个人衣服,说:“那东西不能随便动,防止起火。”
“里面这么潮湿,没有洋火点燃,怎么会起火?”
“我查过,白磷稍微晃动厉害一点就会着火。”
“哦,这玩意好玩。”
“不好玩,那玩意儿燃烧起来,沾到皮肤上,很难灭掉,会烧坏皮肤的。”
“啊?”张乙草和花一权不敢靠近那瓦罐。
“不是男人。在这里面,它烧不起来,除非你摇它。”
梅花打开铁皮盖子,用树枝轻轻在里面剐了一下,然后又轻轻地将树枝拿出来,盖上盖子,示意大家出山洞。
出来后,梅花轻轻摇着树枝,很快,树枝就燃烧起来,“真是白磷。”梅花十分惊叹。
“你怎么它叫白磷?”花一权十分疑惑,就问梅花。
“我在书上看到的。”
“是不是那个婆娘说的摇摇就起火的东西?”
“应该是吧。这个东西易携带,易纵火,不用带洋火。”
“你在查你家的纵火案子?”
“我想知道是不是凶手用白磷纵火的。”
“一定是,一定是。”张乙草马上就给出定论。
“是这两个人干的?”花一权自言自语道。
“一定是。”张乙草说。
“他俩为什么要这么干?对他俩有什么好处?”梅花说。
“嗯,梅花说的对,他俩偷情,玩些浪漫,不会干放火杀人的事情。”花一权说。
“我们再查查看,不能打草惊蛇。我们不要对任何人说。”梅花对张乙草和花一权说。
第二天早上,张乙草带着倦意和疲惫来到张甲芳家。张甲芳看到弟弟来了,十分高兴,忙着杀鸡,做饭。
张乙草在姐姐家到处寻觅着,没有发现其他异样,只是家里添置了一些新家具。张乙草就问姐姐:“姐姐,你家添置了新家具,真漂亮。”
“可花了大价钱呢。你姐夫最近和别人合伙做点生意,赚钱了。”
“什么生意呀?”
“不知道。他没和我说,我也懒得问,能赚钱就好。”
“他不教书啦?”
“教呀。他白天教书,晚上去赚外快。”
“噢。姐夫真勤劳呀。”
“他呀,现在想通啦,不再舞文弄墨了,知道干点实惠的活儿。”
“姐夫中午在家吃饭吗?”
“在呀,一会他回家,让他教教你做生意。打铁累人,你姐夫这生意轻巧。”
“我还小,等两年再说吧。我不在你家吃饭了,爸爸让我回家帮忙呢。帮了忙,晚上才能去看玩火杂技。”
“那有什么好看的,你姐夫也会弄那玩意。”
“姐夫怎么弄的?”
“用瓶子装着,放水里才拿回家的。”
“有时间,我来看看姐夫怎么玩的,我回家了。”
“平时你也不来我家,今天你一定要在我家吃饭。”
等到张甲芳从厨房出来,张乙草已经没有踪影。张甲芳又气又乐:“鬼东西,跑得比鬼还快。”
梅花回到家里,把之前收集到的资料全翻了出来,研究娄福田作案的可能性。在案发当晚,确实有人出没鸡鸣山,确实有人从山阴小学方向到猪行巷来,但是,目击证人的描述都不像娄福田那矮胖如猪的样子。
此时,梅花依然没有完全排除内心对牛牛的疑虑,牛牛是不是凶犯?梅花心里一百个“不会是牛牛”,总有一个“万一是呢”。
花一权回到家里,也没有闲着。他回忆自己看过的许多杂技,有喷火的,无洋火点燃火把的,水盆生火的。看杂技的时候,只觉得神奇,现在,花一权往白磷身上想,喷火杂技是不是用白磷耍起来的呢?花一权开始去找玩杂技的人,询问玩火的原理。
花一权还在思考另一个问题,就是那个女人同时与其爸爸、娄福田都有来往,女人骂的“王八羔子”到底是谁?是爸爸吗?爸爸会是凶手?白磷是爸爸从哪里买来的吗?
花一权梳理了很多遍,然后找到两个核心问题:白磷从哪里来的?梅花家起火是不是白磷引起的?
花一权在调查发现,杂技玩火的技法很多,不一定用白磷,因为白磷有毒。杂技玩火,有的用酒精,有的用松香粉末,还有用洋油的。面对这么多玩法,花一权觉得,娄福田和那女人的嫌疑被稀释了许多,哪里能像张乙草那样,居然肯定自己姐夫是凶手。
当花一权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张乙草和梅花,张乙草和梅花都陷入沉思之中,他俩也不能判断起火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原本满满的希望又要熄灭了。
夜晚,是那样的宁静;月亮却那么昏黄。三个人坐在花一权家的油灯旁,唉声叹气。
最后,梅花看到大家泄气的样子,就安慰说:“我们调查开拓了我们的思路,我们知道有许多方法能纵火,不只是柴火。这是我们的成功。现在,我们还是要找找火灾现场留下的证据,才能确定下一步调查的方向。”
“对,我们去采集梅花家门口的土壤,看看里面有没有白磷,松香,酒精,洋油,灰烬,来确定起火的原因。”
就在大家要去梅花家门口采集土壤时,牛牛来了,告诉大家一个消息,让调查又有了新的线索。
原来,牛牛在地主家干活时,听一个长工说,地主家小女婿毕水志在做贩煤球生意,还卖神奇火。牛牛有心打听什么是神奇火,他却说不清,只知道在空气中一摇晃就能着火。
“纵火犯就是他,没有谁比他更恨老梅叔了。”花一权说。
大家不约而同把目光移到花一权身上。
“毕水志刚做煤球生意时,老梅叔在年关从他那买了煤球,结果,过年时生火却烧不着。架了柴火引火,柴没烧完,煤球已经烧完。”
“你怎么知道的?”张乙草问道。
“赌博场上,什么人没有?什么话不说?就算老梅叔隐瞒,其他人可不会帮着隐瞒的。”
说起这煤球的事情,梅花还真有印象,当时,梅花并不知道爸爸把那些煤球拉到野外埋掉的原因,也不知道那个年关,爸爸害了一场大病的原因。
“毕水志坑了老梅叔,怎么还恨人家?”牛牛问道。
“你想想呀,老梅叔虽然把那些煤球悄悄拉到野外埋了,怎么能隐瞒得住呢?没有不透风的墙。自从这事被人知道了之后,几乎没有人买毕水志的煤球了。”
“这也怨不得老梅叔呀?”张乙草又说。
“谁不是这么认为呢?人心呀,一旦坏了,谁在他眼里都是坏人,只有他自己是好人。”
“那真是可恶。”牛牛愤怒地说。
“不只是可恶,你回去问问你妈妈,你爸爸也买了那种煤球,只是不像老梅叔那样拉出去埋了。你爸爸是用好煤球烧了这些黄土一样的坏煤球,不敢说出来。”
“全仗着他老丈人这个霸王。”
“那,这事已经过了好几年了,毕水志现在的生意好得很,也不应该还那么恨,要了老梅叔的命呀?”张乙草感叹道。
“谁知道坏人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