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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牛和梅花同年生，牛牛大月份，所以，梅花自小管牛牛叫哥哥。
梅花小的时候，老梅十分疼爱她。本来，老梅想生个儿子继承自己事业，可是，老婆一直不孕，经过多年求医，后来，才有了梅花这个女儿。有了女儿，老梅十分惊喜，想再要一个儿子，老婆却再也没有怀孕。渐渐地，老梅就把女儿当儿子养，教她读书，教她练书法和绘画，教她学算账。老梅并没有让女儿继承自己的事业的想法，只想培养她的才能，让她有能力辅佐未来的女婿而已。
由于老梅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梅花自小与男孩子一起玩耍，爸爸从来都支持，都创造机会。
牛牛家住在山阴老街东边的冯家圩，冯家圩几乎和山阴老街相连。牛牛家是佃户，只有三间矮小的棚屋，家徒四壁，但是，一家人忠厚是出了名的。孩子们一起玩耍，梅花常常带点糖果给大家分享，因此，梅花在小伙伴中得到许多优待，没有人会欺负她。
梅花和牛牛七岁那年秋天的一天，牛牛和爸爸一起去地主家。梅花在征得老梅同意后，和牛牛一起去了乡下田间玩耍。牛牛的爸爸在收割稻子，梅花和牛牛在田间打闹一阵子后，就寻找了一些枯草、枯叶，从黄豆田里摘些豆角，牛牛又从爸爸那里要来点烟的火柴，烧豆角。先把枯草铺在田埂上，上面放在豆角，再用枯草在豆角上盖上，点着火，慢慢地烧起来。两人眼盯着火苗，等到火熄灭后，再用黄豆秸杆挑出烧得黑乎乎的豆角，两个人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弄得脸上一道道黑灰印迹，嘴上是一圈黑灰，两个人又嬉笑地找水洗脸。
吃了烧豆角后，两个人又捏起泥人。梅花捏了一个女孩，牛牛捏了一个男孩。两个小孩子做起爸爸、妈妈来，一个人带着一个小泥人，躺在田埂上，哄着泥人，渐渐进入梦乡。他俩睡得那样的香甜，那样的惬意，那样的温馨，他俩似乎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儿。他俩梦见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可以确定，每个人都有梦想，他俩也不例外。他俩躺在阳光下的田埂上，有温暖，有幸福，没有忧虑，没有烦恼，怎么会不做梦？从睡相看，红扑扑的脸蛋上，洋溢着喜悦，一定梦到了好事。
到了年关，牛牛家需要柴火。梅花就跟着牛牛后面，拎着竹篮，把牛牛挖的树根放在竹篮里。牛牛的爸爸年底要来一点工钱，总要买点米面，自家做些年糕。梅花帮着往锅灶里放树根，牛牛帮爸爸、妈妈做年糕。等到年糕蒸熟了，梅花总是第一个尝尝年糕的味道。牛牛的妈妈总会给梅花带点年糕回家，因为，梅花每次到牛牛家，总是给牛牛带去一些吃的，牛牛的爸爸、妈妈总是觉得自家欠了梅花许多人情。
八岁那年夏末，梅花和牛牛一起在野外水塘里采莲蓬。梅花下水时，不愿脱掉短裤。纯朴的牛牛并不知道女孩子妈妈会告诉女孩的一些禁忌，总是要梅花把短裤也脱了，省得上岸没有干衣服穿。一个要帮忙脱短裤，一个死活不愿意脱。牛牛不小心用指甲把梅花的腿上划了一道长长的痕子。晚上，梅花腿上的痕子紫红紫红的，被梅花妈妈发现了。梅花的妈妈追问不止，梅花只好说了实话。梅花的妈妈认为牛牛可能大了，动了坏心思，不再让梅花和牛牛一起玩耍了。
从采莲蓬事件之后，梅花和牛牛极少聚到一起，一是因为梅花不敢再去找牛牛玩了；二是牛牛从那年秋天开始为一个说大鼓书的徐瞎子引路，每月挣一升、两升稻米，算是为家庭减轻负担的劳动力了。
牛牛为徐瞎子引路，渐渐有了读书、识字的意识。一天傍晚，牛牛提前到徐瞎子住处，等待天黑，引徐瞎子去邻村说书。牛牛心中怀着心事，在徐瞎子家四处张望，甚至想动手翻找。牛牛发现一本印有包公肖像的书，那本书叫《包公审案》，牛牛当然不知道这个书名，但是，包公的肖像他能认得，就偷偷塞进自己的裤腰里。这一切，徐瞎子全看在眼里。徐瞎子其实并不是全瞎，只是视力极差，为了博得人们同情，自然就装着什么也看不见。
牛牛偷了书，徐瞎子也不说他，装着不知道，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有了书，牛牛认不得字。书放在家里床垫下，谁也不知道牛牛有书。牛牛也怕爸妈斥责自己偷人家书籍。
那本书放在家里快三个月了。牛牛忽然想起来怎么才能识字了。
一天中午，梅花的爸爸、妈妈午休。牛牛在梅花家门前转悠了好几圈，才看到梅花出门泼水，赶忙上前，小声喊道：“梅花，梅花，我有一本包公的书，你看看叫什么名字。”
梅花泼了水，拿着水盆，扭头看牛牛的书，一字一字念道：“包-公-审-案，叫《包公审案》。”
牛牛一听，说：“我知道是讲包公的书，就是念不出来。”
“你想念书识字吗？”
“想啊，做梦都想，怎么不想呢？”
“那你什么时间有空？我可以教你。”
“中午吧。徐瞎子每天中午都要睡觉，一睡就是好长时间。他都是晚上说大书，白天没事，就是睡觉。”
“那你每天中午到我家厢房后面墙根底下，我教你识字、看书。”
“好，好感谢你。”
“你可不要让我爸妈知道，他们不让我和你玩。说你们男人坏着呢。”
“我哪里坏呀？我可从来没有干过坏事。”
“不说了，反正你不能让我爸妈知道我教你识字这个事情就行了。”
就这样，牛牛跟着梅花学了不少文化。
一个骄阳似火的盛夏中午，梅花家厢房后面的墙根底下，梅花和牛牛一起在读从徐瞎子那偷来的《崔莺莺待月西厢记》。梅花从来没有读过这本书，只是看过戏班子演出过这个戏曲，对戏曲里的故事情节有一些大致的了解，特别是对男女之事有一点朦胧的理解。而牛牛却什么也不知道，对一些含糊的情节总要刨根问底。
“红娘抱着被子和枕头来，把枕头并排放好，铺好被子，张生睡觉要两个枕头干什么？”
“要两个枕头干什么？睡觉枕头呀。”
“一个不是够了吗？”
“他们两个人睡觉呀？”
“红娘和崔莺莺两个睡？张生睡哪里？”
“你咋就不明白呢？”
“所以，我问你呀？”
梅花支支吾吾半天，红着脸，用手敲着牛牛脑袋，气愤地说：“张生和崔莺莺两个呀，明白了吗？”
牛牛看着梅花娇羞的表情，觉得不该再问这件事。但是，牛牛心中有许多疑惑，停下一会儿，又问道：“‘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说的是什么意思？”
梅花的眼泪都笑出来，就是不说是什么意思，“自己先想想吧，以后告诉你。学习呀，自己也要动动脑子，有的意思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
牛牛忽然觉得梅花有些傲慢，故意摆老师架子，但是，为了学习，牛牛也不好直接表达不满意，便怅然离去。
梅花望着牛牛的背影，心中充满羞愧。她摸了摸自己发烧的脸蛋，理了理刘海，三步一回头，也怅然若失地回到自己房间。
回到家里，牛牛藏好书籍，觉得时间还早，想睡一会儿。可是，牛牛的脑子里满是张生、崔莺莺、红娘的形象，他们三个人到底干了什么呢？说的话怎么让人不明白呢？为什么不说清楚？牛牛睡不着，翻身打滚地的折腾了好一阵子，愤愤地起床又去徐瞎子那里。
牛牛想问徐瞎子关于那句“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的意思，但是，他不敢问。因为，自己从来没有上学读书，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牛牛这回有了心思，可不能把自己偷拿徐瞎子书籍的事情说漏了嘴。牛牛想了很多，最终没敢问徐瞎子。
每天中午，只要天气许可，牛牛都准时去和梅花一起读书、识字。梅花当然也一切如常。
约莫过了半个多月。牛牛引着徐瞎子到外乡一个叫柳树庄的村子说书。这个村子是周边有名的文化村子，出了一些教书先生。他们都有比较高的文化品味，非得要徐瞎子说唱扇子生张君瑞。牛牛不知道扇子生张君瑞是谁，可是，听着，听着，他听出来了，原来就是《崔莺莺待月西厢记》。牛牛认真地听着。徐瞎子一会儿白话，一会儿文言，加上旁边有人插科打诨，牛牛明白了梅花没有告诉自己的那些意思，开始为自己一再问梅花关于那些女孩子不好意思说的那些问题感到羞愧。
也就在这一天，牛牛似乎懂得了男女在一起的意义。他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可以爱梅花，梅花会不会爱自己，自己将来会不会建立家庭。想想自己，又想想别人，牛牛心中产生了许多困惑：男人娶了女人，需要挣钱才能养活女人；女人如果能干，也能养活游手好闲的男人；我做什么样的男人？
关于男人和女人的问题，一直在牛牛的脑海里浮现，他不能确定自己能成为什么样的男人。但是，牛牛想成为拥有梅花的男人。
自此，牛牛开始对徐瞎子充满敬意。徐瞎子什么都懂，并且，他在说书的时候，有许多人还要问他问题，他都能回答出来，让人满意。牛牛心中也有许多疑问，他开始思考怎么去问徐瞎子。问什么问题呢？他想问男女之间的问题，想问问自己以后能不能养活一个女人和自己的孩子。思前想后，牛牛难以启齿，一直没敢开口问徐瞎子。
带着这样的问题，牛牛渐渐变得沉默寡言。细心的梅花终于忍不住问牛牛：“你现在怎么变得木讷啦？”
“我没有变呀？”
“你现在见到我，怎么很少有笑脸呢？不想要我教了吗？”
“想呀，我还有很多字还不认识呢。”
“为什么不开心？是我教得不好？”
“不是。我跟你学了好多字，我要谢谢你才是。”
“那怎么谢我？”
“怎么谢你？我没想过，我想想。”
梅花看着牛牛憨厚的样子，开心的笑了，说：“跟你开玩笑，别当真呀。不用你谢的。”
“还是要谢你的。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牛牛每天除了想怎么养活一个女人，又多了一个紧迫的问题，就是以后怎么感谢梅花，感谢她教了自己这么多文化。
有了沉重的问题压在心头，牛牛开始有了生活意识。他开始关注身边的人怎么生活的，怎么挣钱的，怎么和自己爱的人结婚的。想多了，看多了，牛牛觉得，梅花应该是自己最想爱的人，但是，梅花的家庭条件好，生活比自己家好上百倍，她怎么会爱上自己呢？自己能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结婚吗？
牛牛听徐瞎子说的大书故事，开始和自己联系起来。这一联系，让牛牛浑身直冒冷汗：古代有那么多男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弄得生不如死，甚至死不心甘，让多少人为之伤心顿首，自己将来会不会成为大书中的一个苦命人呢？牛牛越想越丧气，越想越自卑，越想越觉得自己无法对得起梅花。于是，牛牛把自己对梅花那一点点感情深深埋在心底。
慢慢地，两个人接触就越来越少。牛牛常常找借口，说没有时间，请教梅花的次数少。梅花觉得牛牛变了，不过，也不好总是说牛牛这个不好，那个不是。
再后来，梅花除了父母让她在家学习刺绣、识字之外，其他的事情都不让她做。梅花特别爱读书，渐渐地把牛牛淡忘了。牛牛跟着徐瞎子一段时间，因为没有多少收入，牛牛也大了，父亲就让他跟着自己学农活。在地主家，牛牛进一步认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就想着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于是，牛牛偷了别人两个笼子，自己开始笼虾子、泥鳅等，这些东西除了家里作为食物，还与人交换或者出售。有了一点收入，牛牛自己购置了几个笼子，赚了钱贴补家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