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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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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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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女群郎》连载

第八章 签字画押

一天上午,梅花依旧坐在屋外枣树下做刺绣。外面来了两个警察。梅花一看,都认识,就问道:“我爸妈的事情能结案了吗?”

“梅花,你和我们一起去一下警署,有的事情不好在外面说的。”一个警察小声地对梅花说。

梅花听后,就收拾了刺绣材料,送回房间,然后和冯氏打了招呼,便随两个警察去了警署。

在警署,两个警察拿出所有账单,要梅花仔细看看,没有疑问就签字画押,算作结案材料之一。

抵押物的赎回和赔偿,加上无人来赎回的抵押物拍卖,两比稍有亏欠,只是有一对金镯、一对玉镯、一件貂皮大衣,别人拿来当票却没有抵押物,现在多次堪察,没有发现遗落痕迹。玉镯物主和貂皮大衣物主表示,如果真的没有了,老梅已经不在了,梅花一无所有,也就不要了,如果日后找到了,希望物归原主。另一位金镯物主希望政府能给予一定的补偿,毕竟自己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

梅花签保证书,保证自己没有私藏财物,自己没有任何财产;又在账目单上签字认可。就这样,所有财物就算账目算清了,所有亏欠由乡政府处理。

梅花签字时,双手颤抖不已。她忍不住流出眼泪。她知道,一个富裕的家庭,在她签下“梅花”两个字后,除了她自己,什么也没有了,父母辛苦一辈子,留下的只有那黑乎乎的两间断壁残垣。

结清账目,剩下的问题就是案情。

一个警察拿来部分卷宗,告诉梅花:“引起火情的原因不能断定,可能是外部火情,可能是内部火情。没有发现张铁匠家有火漫延出来,另一个邻居当天一天没有人在家,应该不会有火情漫延出来。”

“防盗铁门上锁,是老梅惯例,火灾后,铁锁还在,门因此不能打开,这是确定的。”一个警察再次让梅花辨认了一下铁锁。梅花确认是和自己平时所见完全一致。

“当天晚上,西北风很紧,正是迎面风,所以,内部木门起火,导致外层铁门不能接触,可能是老梅没能打开门的又一原因。”

“通过调查,那几天,老梅夫妇都患了感冒,嗓子特别沙哑,是他们呼喊没有人听到的主要原因。再者,张铁匠家卧室在后面,门窗严实,所以,没有能听到他们的呼救声。第三,张铁匠家有两个风铃,由于风大,风铃不停地响,也掩盖老梅的呼救声。”

……

“确定排除别人纵火吗?”梅花疑惑地问道。

“不能完全排除。”

“有证据吗?”

“没有。不过,我们在尸检中发现,你父母有白磷中毒现象,可能你家私藏白磷。”

“白磷是什么?”

“有毒的东西,也容易燃烧。”

“有没有可能投毒?”

“你家门没有开,别人进不去。外面,我们没有发现白磷燃烧的残渣。当然,也没有其他燃烧物残渣。”

“我家的檀木门也不是易燃物,怎么就燃烧起来呢?”

“我们也这么想,但是,没有找到证据。”

“白磷会怎么燃烧?”

“问这个问题没意义,关键在于没有找到白磷在哪里起火的,残渣在哪儿。”

“你们什么证据都没有,我能怎么样呢?案子结了吧,我不想整天悬着心。”

“我们想查也没有线索,只能结案。”

“我签字了,后面你们就不再查了吗?”

“那当然,除非证据自动暴露出来。”

“有证据还会重新查,是吧?”

“法律会尊重事实的。”

“那就让我签字得了。”

“不过,在结案签字前,你还得签一个证明书,说明你家里没有其他亲人了,只有你说了算才行?”

“我爸妈就我一个后代,大家都知道呀?”

“你爷爷奶奶呢?还有,你伯伯、叔叔、姑姑等等,他们会不会提出异议?”

“怎么有这么多事情?好像没有必要搞这么复杂吧?从来没听说过会有这么多麻烦事。”

“你也从来没有做过当事人,对吧?你怎么知道我们的难处?”

“算了吧,字呀,我不签了,放这儿,不是还的疑问吗?等等看。”

“你不想结案,也签个字,我们好应付差事。”

“不结案也要签字?”

梅花简直要疯了,签字,签字,责任都让当事人担着?但是,没有办法,不签字就不让出警署的门。梅花只好在一张一张纸上签字,也没有去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当然,梅花就是认真看看这些内容,也未必能看得懂术语。

签完结案材料,最后还要签保密协议,因为,警署把案子的疑点向当事人说了,当事人必须保密,这样,才有利于以后重启这个案子。

这时,梅花忽然觉得这一条还很重要,真的不能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最后,居然还有一项,梅花还要在公证书上签字,说明这些财物的清算、处置是公正的、公开的、合法的。梅花不知道自己签了多少名字,按了多少手印。

出了警署的大门,梅花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反而更沉重了。她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她可能用自己不值钱的名字掩盖了父母的冤屈,她可能成为帮凶。一路上,梅花的眼泪没有干过。快到家时,梅花在一口池塘边蹲下来,用手抄了水洗洗脸,坐在塘埂上平静平静心绪,然后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家中。

冯氏见梅花回来了,迎上去问道:“梅花,他们找你去干什么?你爸妈的案子怎么样啦?有没有剩余的钱款呀?什么时候签字画押?”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梅花有点头痛,她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他们让我签字画押了,钱也算出来了,还亏欠,不用我还了,我也没钱还。案子算是结了,也签字画押了,都认了,没有纵火人。”

“没有查出什么来着?”

“嗯,没有查出什么。”

牛牛也问:“算是结案了?”

“算吧。”

“什么叫算吧?就是还有问题没查清楚?”

梅花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也没有什么。怎么说呢?警察们都是吃饭不干事的货色,谁操人家的心呢?”

“也是啊。我爸爸出事之后,有人告诉我们,地主可能是特意找来一条凶猛不驯的牛,故意让不驯的牛刺死爸爸的,要我们报案。案子是报了,可是,也没有查出什么来,也是让我们签字画押,这要签字,那要签字,我和妈妈不知签了多少字,按了多少手印?”

牛牛说起爸爸,冯氏忍不住流泪了,叹了一口气,说:“我不能想起他爸爸那事。可能也是冤案,但是,都是官官相护的,我们能有什么法子呀。”

“叔叔也是人家害死的?”

“有人向我们建议报案,我们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地主新买一头牛,牛牛爸爸第一次使牛就出事了?是不是地主有意买了一头桀骜不驯的牛,让他爸……”冯氏说不下去了,把后半截话给咽了下去。

牛牛看妈妈说不下去了,就接上话茬说:“有人说地主想赖掉爸爸工钱,有人说地主可能干了什么事让爸爸知道了,杀人灭口。反正,我们有疑惑,但是,警察没有查出什么事来。”

“别光顾说话了,我们吃饭吧。”冯氏擦拭了眼泪,急忙去了厨房,牛牛和梅花也跟着去厨房。中午是榆树叶子和荠菜糊,也加了三个锅贴馍。

吃饭时,牛牛老是望着梅花发愣,冯氏心里暗暗欢喜,又暗暗发愁。在冯氏心里,她想梅花也进门做儿媳妇,但是,看两个孩子似乎并不怎么合得来,越来越觉得可能性不大,最近一段时间,似乎又不如以前亲密了。

梅花似乎没有觉察到牛牛的神情,默默地吃饭。

为了不让梅花觉察到牛牛的失态,冯氏赶紧提醒牛牛,就问道:“牛牛,地主老俞最近对你怎么样呀?”

“什么叫对我怎么样?就是叫干活,没完没了的干活。其他人也一样,能对我们穷人好吗?”

“我常常想,如果我们有钱,也雇佣几个人,让梅花教会人家刺绣,也许也能开个刺绣作坊。”

“我也想过呀,可是,我们没有钱呀。”

“我还想问问,叔叔出事,真会是地主老俞害的吗?”

“我们也心不甘呀,要警察们查,他们却倒好,总是催我们结案,说牛害死人,跟人家地主没有关系,不要听人怂恿,诬赖人家。”

“你们都签了什么字?”

“就是让我们承认那些事情是事实。其实,他爸爸出事,我们没有人在现场,我们怎么知道前因后果。”冯氏还是有些气愤。

“我们不签字,他们又说有了线索还会继续查的,只是没有证据,只能先把案子结了。”牛牛说。

“噢,是这样子呀。后来,他们问过你们关于叔叔死的一些问题吗?”

“你想想看,案子都结了,他们会再查吗?”

“你爸妈的案子结了,他们对那点疑惑怎么说的?也说以后有线索还会查?”牛牛问道。

“也是这么说的。”

这一顿饭,大家吃得也不开心,但是,饥饿让他们吃尽所有的糊子和馍,并且,落到桌子上的一点糊子也被用舌头舔干净了。

饭后,三个人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但是,都在思索同一个问题:签字画押到底有什么作用?

梅花在屋外的树下一边做刺绣,一边在想:“爸妈被火烧死,可能是有人用白磷引起火灾的,但是,警察怎么就查不到线索呢?我家也不能存放白磷呀,那东西危险,爸爸不会不知道。再说,就是家里有白磷,应该从家里着火,不会烧起来连门也开不了。”梅花的脑子里总是浮现签字画押的情形,不觉眼泪流了出来。

牛牛去地主家干活,一路上,也在想:“地主为什么要换牛?这么凶猛的牛,到底是谁卖的?警察怎么就查不出来?”牛牛的眼前也总是浮现妈妈签字画押时悲哀的样子。

冯氏呢,呆在房间里,做着针线活,眼睛总是有涔涔泪水,她在想念丈夫,在感受当前生计的艰难,怎么不流泪?她忘记不了丈夫憨厚的笑脸,粗糙的双手,微微佝偻的腰杆,总是挂着汗水的额头。当年,两人经人保媒相识,冯氏就是看重他人品好,心地善良,希望自己一辈子不受委屈。而事实上,媒人也没有看错,他从不对妻子和孩子吼叫,从不对别人恼怒,虽然别人称他“烂老好”,但是,在冯氏眼里,丈夫并不“烂”,他用辛苦养育着一家人,他活着的时候,冯氏很少干那么辛苦的活,尽管冯氏积极抢活儿干。冯氏对丈夫有一点抱怨,就是没有让牛牛读书,如果牛牛读点书,就可能出人头地,干点有面子的活儿,也能让人瞧得起,好找一个儿媳妇。冯氏也有一个原谅丈夫的理由,就是自己签字画押,可能让丈夫背上一个冤屈,永世不得洗冤,也就不能求全责备了。

梦里,冯氏多少次挣扎不签字画押,让警察押解着,强迫她签字画押,她哭天喊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曾听到地主说,再讨工钱,就让牛儿挑死他。表面平静的冯氏,心里充满着签字画押的恐惧和负罪感。

就在丈夫去世的第一个清明节的前一天,冯氏一个人悄悄来到丈夫的坟前,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把自己的孤单、恐惧、后悔、无奈诉说给丈夫听,她太爱牛牛了,她要照顾牛牛,不然,她就追随丈夫而去,她感觉自己像温水里的青蛙,正在感受着水温在不断地升高的煎熬,自己的身心像春后的积雪,正在融化。多少次,她看着牛牛去地主家干活的背影,心如刀绞,牛牛正在走父亲的路。冯氏看不到牛牛的前途,她感受到的是牛牛瘦弱的身体正在饱受摧残。这些,她也说给丈夫听,她把憋屈倾诉出来,她感觉到丈夫的坟头草儿也为自己的真情在流泪,在抽泣。

她离开丈夫的坟地,一路上,自言自语着:签字画押,签字画押,签字画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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