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自鸣的头像

自鸣

网站用户

小说
202406/29
分享
《孤女群郎》连载

第七章 心神不定

从那天睡魇住之后,梅花总是在夜间起来去茅房。冯氏担心梅花生了什么病,要带梅花去看病,梅花说:“就是拉肚子,应该不是病,看什么病呀,让人家笑话我娇气。”

冯氏听梅花这么说,就把看病的事情拖了下来。不过,梅花出来进去,总弄出点动静,冯氏一连好多天睡不好觉,白天打不起精神。

“婶婶,看您瘦了,是睡不好觉吧?都是我闹的。”

梅花在冯氏面前道歉,冯氏笑着说:“我带你去看看吧,别看迟了,落下什么病根难治,影响一辈子。”

梅花没有再推辞,就随冯氏去了山阴老街北边的老中医宋郎中的诊所看病。宋郎中是周边有名的医生,特别擅长治疗疑难杂症。宋郎中把了一辈子脉,没有发现还有这样的脉象:快慢不定,深浅不定,大小不定。浮脉如此,沉脉亦如此。一会儿是迟脉,一会儿是数脉,甚至还出现代脉。

宋郎中扶了扶老花镜,又瞅了瞅梅花,对冯氏说:“你让闺女到一边歇一歇,紧张吧。”

梅花起身到一旁休息了一会儿,又坐到宋郎中对面,宋郎中又把脉,又看脸色,问道:“你看过病吗?”

“没有,我听说药很苦,我怕吃药,所以,特别怕医生。”

“医生不是老虎,不吃人,你怕什么?”

梅花红了脸,低低的说:“就是怕,我也不想怕呀?”

宋郎中对冯氏说:“一会儿脉促,一会儿脉结,我很难确定什么病,不好开药方。还是观察观察再来看,怎么样?”

梅花转身盯着冯氏,冯氏眨了眨眼睛,瞅了瞅梅花的脸,问道:“瞧你脸红的?怕什么呀?这么紧张。”

“她似乎心神不定,而且心思很重,情绪波动大。”

“她娘老子去世不久,可能还在悲伤中吧,感谢宋郎中啦。”

冯氏一边称谢,一边拽了梅花衣袖,一起走出诊所。一路上,冯氏开导梅花,怕梅花过于思念父母伤害了身体。

回到家中,已经中午,冯氏和梅花一起下厨,弄了点菜糊吃。吃饭的时候,冯氏不忘开导梅花,牛牛在一旁听着,不时也帮忙劝慰梅花。

“你把左手伸过来,我试试脉象是什么样子的。”梅花笑着对牛牛说。

牛牛一边吃,一边伸过手来。梅花学着宋郎中给牛牛把脉,然后又开心地对冯氏说:“我明白了,这脉象,是在吃饭。”

冯氏也笑了,嗔怪地说:“这丫头,调皮。”

牛牛也说:“准确,准确。高医,高医。”

一天凌晨,牛牛照常去响水河收笼子。经过响水河东边的松竹滩旁边,忽然从天上落下一些细土落在牛牛身上,头上。牛牛四周张望,没有发现人影,十分狐疑。回到家中,在吃早饭的时候,牛牛叙说了早上的遭遇,冯氏十分害怕。据说阎王派阴差来人间索命,阴差都是先向认定的人头上撒土,试探此人命势。冯氏担心牛牛有什么不测,就不让牛牛再去笼虾子、泥鳅之类。

牛牛除了去地主家打工,晚上在家没有什么事情干,还真有点儿着急,坐卧不安。在家没呆两个晚上,牛牛想出门找伙伴玩耍,因为梅花不大理睬他。冯氏听说牛牛晚上要出门,死活不让,母子二人又闹了不愉快。牛牛还算是孝心人,忍耐着,始终没有出门玩耍,只在自己房间里,把那本《崔莺莺待月西厢记》拿出来看。看着,看着,牛牛脑袋里全是梅花俏丽的脸蛋,牛牛叹了一口气,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把书又放到垫絮下面,枕着双手,望着屋子顶,数着椽条。

牛牛在想:梅花现在变了,变了很多,不再像从前那样开朗,不再像从前那样令人亲近,不再像从前那样柔美。现在的梅花是那样的冷艳,那样的深沉,那样的让人琢磨不透。老人们常说“女大十八变”,还真是这样子的。牛牛的心像春末的杨花,微微的风都能将它吹飞,并且,飞荡如游魂一般。

一个宁静的深夜,梅花猫着腰,凭脑袋里熟悉的路径往茅房去,猛然发现牛牛的房间窗户旁有一个黑影一闪而去。

梅花蹲在茅房里,用尽所有的眼力观察着,再也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她眨了眨眼睛,再用眼睛尽力盯着那扇窗子及其周围,终究没有新的发现,就悄悄地回到房间。梅花正要摸上床,听见冯氏说:“闺女,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明早我带你再去看看病,别落下什么病根来。”

“婶子,我弄醒您啦?对不起。”

“唉,我对不起你娘老子,没能照顾好你。”

“不怪您,婶子,您对我,比爸妈对我还好,只是我的命不好。”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会说话,我的心明白着呢。这些天呀,我心神不定的。牛牛呢,被阴差缠上了,你呢,又被什么病魔附上了,我这老婆子该怎么办哟!”

“别这么劳神了,婶子,您保重身体,我和牛牛还指望您掌舵呢。”

“掌什么舵呀?现在,还是你挣的钱多,多亏你了,不然,我们娘俩还要更苦。”

“您别这么说,要不是您收留我,我还在外面到处流浪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觉说了很长时间,听到鸡叫了,冯氏说:“闺女,我俩抓紧睡一会儿,白天还要干活。”

梅花答应了之后,两个人便没有了声音。一会儿,冯氏的鼾声就响了起来。梅花却越来越清醒,只是极力控制自己的动静,生怕影响冯氏休息。

鸡叫二遍时,梅花似乎听到牛牛的房门“吱……”的声音,想起床看看动静,床下响了一下,梅花又不敢动了,仍然躺在床上直到天亮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等到梅花睡醒,梅花发现冯氏和牛牛都不在家。梅花看看冯氏的针线活不见了,知道冯氏去送做好的针线活,同时领新的针线活;牛牛破烂衣服不在家了,应该去地主家干活了。梅花吃了锅里还剩下的面糊子,开始做刺绣。没做几下子,梅花终于忍不住去牛牛的房间,她想寻找什么。翻开垫子,床底下仍旧是那本《崔莺莺待月西厢记》。梅花放下垫子,又掀起来,拿起书翻阅起来。没翻几页,她发现书页里夹着一张小纸片,上面画了几道铅笔痕迹。梅花仔细看着,又比划着,觉得那痕迹有点像山阴老街的布局,但是,又不像,上面圈了许多地方,与山阴老街布局没有任何联系。梅花狐疑了好一阵子,把纸片和书放回原处,将垫子按原样铺好。

这天晚上,梅花在床上翻身打滚,折腾不停,冯氏又发狠说:“明天不去看病不行了,我不能依着你。”直到大半夜,梅花才稍稍消停一点。这时,冯氏实在困了,便响起了鼾声。

就在这时,梅花收拾了一下装束,把枕头放进被子里,做了一个人形,然后飘然而去。在鸡叫二遍时,梅花才悄然潜入房间。虽然同住一间房,冯氏对梅花的异样行动却毫无知觉。

天亮了,冯氏将梅花喊醒,吃过早饭,领着梅花去老中医宋郎中那里看病。宋郎中一看是梅花,就说:“病好点没有?”

“那有呀,现在又多了一项,天天拉肚子。”

“哦,过来,我再看看。”

宋郎中又把脉,又望舌苔,然后说:“脉象还是乱,不能确定,只是不会拉肚子的。”

“怎么不会呢?她天天晚上都要去茅房的,有的时候都是好几次。”

宋郎中摇摇头,也没争辩。冯氏心想:“这医生被传得神乎其神,其实也没有什么大本事,这病怎么就看不出来?”

“这丫头的情况,我也听说了,她父母是非正常去世的,估计她太悲伤造成的,需要时日,只有心平复了,病才能好。”

“心病呀?有药治吗?别把孩子身体弄坏了。”

“心病没法治,回家多开导开导,让她别想过去的事情了。人死了不能复生,生人还要活下去,对吧?”宋郎中盯着梅花说。

梅花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冯氏看着宋郎中飘忽不定的目光,更加确定他徒有虚名。

回家的途中,冯氏和梅花经过曹岗坡,发现张乙草、花一权和其他两个人坐在那里,估计是在打牌。油菜花香伴着他们爽朗的说笑声,应该是人间最甜的蜜。但是,此时此刻的一老一少心里却苦不堪言。

远远地,四个人发现冯氏和梅花渐渐近了,都起身向远处走去。

梅花说:“婶子,我俩去找点黄花菜,带点回家,这里的黄花菜应该很多。”

“闺女想得周到。我们去看看。”

二人在曹岗坡拔了一些黄花菜,已经到了中午。冯氏脱下外套,包了黄花菜,一起往回走。

梅花在经过四个人打牌的地方,摔倒在地上,她仔细看了他们留下的垃圾,在瓜子壳、香烟盒中间,发现一张小纸片,如同牛牛房间发现的一样,上面有铅笔痕迹,乍一看,像山阴老街布局,只是纸张比较硬一点,和牛牛房间的纸片质地不同。梅花看了一下冯氏。冯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梅花摔倒,也没有注意地下垃圾等东西。梅花捡起纸片,悄悄塞进自己口袋,不动声色地和冯氏一起回家。

回到家中,冯氏急忙做饭,梅花问这问那要帮忙,牛牛在地主家还没有回来,看来今天的活儿有点多。

今天吃的是黄花菜糊子加铁锅边贴死面馍,馍只有三个,一人一个的。为什么要一人加一个馍?牛牛今天肯定受累,冯氏心疼,发了狠心奢侈了一下。梅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和冯氏想到一块儿,只是口头上没有说出来。

一切妥当了,牛牛正好回家。今天,牛牛特别高兴,说地主称赞他干得好,赏了他两个白白的发面大馍,一回到家就拿出来给冯氏看,给梅花看。梅花是不会稀奇的,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从小吃的就是发酵的白面大馍,比地主给的更白净好看,嗅起来更香甜,从内心,梅花还真看不上这馍。当然,现在,自己落难,牛牛家不比自己从前的家,现在也不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说出来了,冯氏和牛牛会觉得自己没有感恩之心,没有满足。梅花特别明白这些道理。或许,这也是寄人篱下的人正常有的心态吧。

吃过午饭,梅花拿着一只树根做成的小凳子在屋外枣树下做刺绣,身子斜对着大门。在冯氏和牛牛不在外面的时候,她想掏出那纸片,看看上面到底是什么,与牛牛床垫底下的纸片有什么不同。可是,她大吃一惊,衣袋里居然没有那纸片了。

梅花极力回忆自己一路上的所有动作,回忆回家后所做的一切事情。路上,冯氏在前面走,自己跟着,自己没有掏过衣袋,还多次用手贴了贴衣袋外面,就是怕纸片从口袋里掉落。在家里,菜是冯氏洗的,自己从外面弄点柴火,没有动过口袋,烧水的时候,是冯氏在灶前添柴火,自己只是在灶台上用抹布擦了擦台面。牛牛拿白面大馍给自己和冯氏看,他是一手拿一个的,让自己看了,从身边走过,又让冯氏看,他也不可能掏走了纸片呀。

梅花百思不得其解,渐渐地,脸涨得通红,浑身燥热。她起身进了房间,脱去外套。冯氏见梅花满脸红扑扑的,就问道:“闺女,怎么啦?脸这么红?”

“外面有点热,所以,进来脱衣服。”

“哦,这天气,有这么热呀,是不是又要下雨了?现在雨水多,后面会不会大旱呢?说不定吧。”冯氏自言自语,梅花也没有搭讪。

梅花脱了外套走出卧室,有心看看牛牛在不在家里。她发现牛牛没有踪影了,又回到卧室,自言自语道:“地主也太狠心了,牛牛吃过就走了,也不让休息,累坏他了。”

听了这话,冯氏心里特别甜蜜,觉得梅花这丫头知道心疼人,将来如果做了儿媳妇,一定是个好儿媳妇。所以,冯氏接话说:“牛牛从小就吃苦,习惯了,身体棒棒的,你用不着心疼他哩。”

冯氏这话说出来,自己也觉得不妥,但是,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收不回来了,只好尴尬地“呵呵”地笑。

梅花听了,刚刚稍稍平复的脸又一下地红了,迅速走出房间,又来到屋外枣树下做起刺绣来。

此时此刻,梅花的心如汹涌澎湃的江河浪涛,无法平静。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