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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马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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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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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季的黄土地》连载

第六章

党二锋在矿业学院毕业后,分到驻铜官县城的地质勘探队工作,先是在地质科当技术员,后来就一步步把事干大了,从工程师到高级工程师,从一般人员到项目部经理,娶了媳妇是铜官县当地的,在铜官广播电视台工作,是台里的节目主持人,人长得漂亮,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让整个铜官城里的男人们心动不已想犯罪。

二锋的丈人叔老曾是地质勘探队退休的,退休前是地质勘探队运输分队的党支部书记,从事地质勘探工作近四十年。老曾叔娃娃多,六个儿子两个女儿,为了供几个娃娃上学把难作匝了,现在一个个都长大了出息了,他常给人说自己是沾了改革开放政策的光,几个娃娃上学招工都没受影响,如果没有党的好政策,就凭原来划定的地主阶级成分也够他喝一壶的,八个儿女想上学参军招工连门都没有。二锋的媳妇曾桂花当初考地区的师范专科学校也是费了很大一把劲的,整整补习了三年,头一年差十二分,第二年差八分,到了第三年比高考录取线多了六分,这才被地区师范专科学校的中文系录取;二锋是从农村出来的娃娃,为人实在,他说自己和媳妇是同病相怜,当初由于在高三那一年谈情说爱导致高考名落孙山,害得他补习了一年夹着尾巴做人才考上了。

一天下午,二锋和桂花回来,说运输分队大车司机老门的儿子门立被公安局叫去了,可能要蹲班房。老曾叔问门立是个老实娃怎么能让公安局给弄走了,二锋说:“爸,小门他不学好,和社会上的人贩卖假钞翻把了。”老曾叔叹了口气,说你看这娃放的人路不走偏要行鬼道,老门的脸让这货给丢尽了。接着,他给二锋和桂花说,要把国家的事当事干,一份工作来之不易,人的一生难免曲曲弯弯,但关键的时候就是那要紧的几步,一步走错了这一辈子就完了,拿村里人的话讲,是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

过了大约有半个月的光景,二锋回来说贩卖假钞的门立又出来了,下班回来的时候他在运输分队的门口见了门立,他留着长毛子,穿了个花花衫子,嘴里扎着一根洋烟,不知道是万宝路还是希尔顿,一看就知道不是个正经货,不是流氓就是阿飞。和二锋见面的时候,门立还冲着二锋嘻皮笑脸,给二锋说:“党工,来一根。”说着就递过来一根外烟,二锋说他不会吸烟。门立对二锋说:“党工,麻烦你给老曾叔捎句话,就说我出来了。”二锋问他是怎么出来的,门立大言不惭地说:“我舅在公安局有熟人,花了一万多取保侯审出来的,现在基本上没球事了。”二锋说没事就好,说罢夹上车子就走了,像躲瘟疫一样避着门立。

事后,门立还给队上的熟人吹嘘,说他在监所里打了一个犯人,那家伙给人说他爷曾经是铜官县解放后第一任县长,他就没招势,管他爷是真县长还是假县长,把那怂就美美的扇打了一顿,那怂对自己服服帖帖的,像孙子敬爷一样。

 

后来在一次喝酒中,黑胖子喝多了,对二锋说:

“老同学,我给你说句结实话,不光你看上曾桂花,我也看上了她,门立也看上了曾桂花。”

二锋喝的也不少,说:

“再不要胡谝了,就凭你是不行的,门立也是有前科的,他也配看上我家曾桂花,你都没说全世界的人都看上我家桂花那才好呢,证明她有吸引力!”

黑胖子说他说的是心里话没胡谝,他看上了曾桂花,可人家桂花考上了大学就没看上他,至于那门立想你家桂花,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不过门立刚招工到勘探队的时候,可是个帅小伙子,要个头有个头,身高过了一米八,要长相有长相,浓眉大眼的,他的媳妇就是在西沟打钻时认识的,那女子是个初中的人民教师,还是公办的,你说这门立办法大不大。黑胖子喝了酒话就格外的多,说门立以前常给人说,这一辈子没给老曾叔也就是曾书记当上女婿真要后悔一辈子,姓门的看上你家桂花是在桂花补习的时候,到了后来桂花考上学他就不想了,因为他心里明得像镜一样,想也是白想,只能把自家地里的庄稼给耽搁了。

喝了酒刚刚回到家,丈母娘曾婶像着了火一般地进来,说:“二锋,你和桂花快去看,你六哥和你六嫂子发生了口角打起来了。”二锋说:“我六哥和六嫂子也真是的,有啥话不会好好说,打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曾婶满肚子是气,说:“你六嫂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没有工作吃得一身肥肉一天到晚啥活都不干,和工房院里的几个媳妇没事就知道打麻将,前天下午就输了二十块钱,就凭你六哥在钻机上干活挣的那一点钱养活一家三口,他两口子打架还不是为了钱的。”曾婶和女儿女婿去了儿子曾小六家,两口子的战事刚刚结束,小六拿了个锅盖,媳妇拿了个擀面杖,气呼呼地怒目相视。

不大一会儿,亲家老杨头两口子也来了,拍着尻子指责女儿女婿:“你两个有啥话不好好说,打得日火朝天的叫工房院里的人拿尻子笑话。”接着,又数落了亲家曾婶:“亲家,这就是你两口子教育下的娃,老曾还讲究是受党教育多年的国家干部,我娃在我屋里还没受过这气,在你曾家上养老下管小,累死累活的还要挨打,你两口子得给我有个说法。”桂花不爱听这话,插了言:“杨叔,我妈又没让我六哥和六嫂子打架,你说这话就把我妈和我爸冤枉啦!”老杨头听了这话,对老伴李婶说:“老婆子,咱走,他曾家的事咱不管,看他小六还能伤了咱女子一根汗毛,我女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他姓曾的没完。”撂下了话,老杨头拉了老伴就走了。

曾、杨两家至此有了矛盾,互相不招嘴,弄得亲家不像亲家,把亲家当成了仇人。

党二锋和曾桂花回了一趟老家,感慨万端。先是咱村口碰见疯圆了的堂兄党麦仓,衣服脱得精光,在大槐树底下胡言乱语。

媳妇曾桂花问:

“你村里怎么还有这号人?”

“这是我们党家门里的人,和我是平辈,还没出五服,是一个老爷的。”二锋如实回答,没有丝毫隐瞒。

二锋回到家里,问父亲:“大,我仓仓哥怎么成了这相况,比以前疯得更厉害了!”二锋的父亲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哎,仓仓这娃凄惶,在咱桥镇念了个高中没考上大学,补习了四五年还是没弄上,脑子受了些刺激,再加上后来那次失败的婚姻,人家老鼠窑上的刘桂香开始听说仓仓是高中毕业生愿意这门亲事,后来听了一些闲话又不愿意了,害得仓仓成了一毛钱的洋火半封(疯)子。”接着,二锋的父亲说,仓仓这娃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清醒的时候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混沌的时候,疯疯癫癫的胡言乱语,就是现在这相况,村里人都叫他疯子仓仓。在二哥丰收和大哥满仓发生内战火并时,他总是站在丰收的那边,混骂为富不仁、人多势众的大哥满仓。丰收两口子虽然光景过得没有满仓好,但他们为人实在,媳妇莲莲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常常给仓仓送些吃食和旧衣服,满仓的人气不行,是咱村里出了名的盼人穷。人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家婚,满仓经常弄些没名堂事,使本该水到渠成合合适适的一桩美满姻缘就泡了汤,说话死难听挺噎人的,在村里成了众人恶之,没了乡行,他大死的时候,弄得一村人没人抬丧,一家子人在村里抬不起头。村里人都说仓仓和老鼠窑子上的刘桂香的婚事泡汤就是他从中捣鬼,你说他够人不够人,竟给自己亲亲的弟弟使心眼。二锋劝父亲没有真凭实据不敢乱说,如果让人家满仓听了就是事。二锋的父亲说,没有依据咱是不敢乱说的,当初就是满仓给村西头的三叫驴发了一根大雁塔,后来三叫驴和满仓闹了矛盾,就把这事说了出来。初五桥镇遇集的时候,仓仓当众把满仓这瞎了心肠的贼种种美美地糟蹋了一顿,骂满仓是把屎吃了,竟把自己的亲弟弟往绝路上逼。没了面子的满仓狼狈不堪,悄悄地溜走了。

曾桂花听了,说这人真是不可思议,怎么是这样一种人,仓仓可是他亲亲的弟弟呀。二锋说,你不知道,农村这事复杂,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满仓从来都见不得别人的烟筒冒烟,看见别人的烟筒冒烟,他就想堵住,否则他就心里难过。

党二锋吃了晚饭,带上媳妇曾桂花去找贾铁牛谝闲传。铁牛娘见了桂花,说:“二锋,你媳妇眉眼长得亲,像电视剧里的演员。”二锋只是笑了笑,没有言传,和铁牛聊别的话题。

铁牛说他这一响在县城打工,难得二锋把事干大了还惦记着自己,接着又骂了二锋的堂侄小龙,说小龙不是人,把咱们这些小时候的伙伴忘光了,在建筑队打工时,与包工头是一个鼻孔出气。铁牛也说小龙这娃不像话,在村里见了自己这当叔的像没看见一样。铁牛说,人家小龙讲究的是实用主义,你在勘探队给人家又办不了事,人家又不借你的钱花,就没有必要招势你这当叔的。桂花问:“是不是在村口碰见的那个叫龙龙的?”二锋说就是的。桂花摇了摇头,说:“我记得有好几次都是你这当叔的先和他打招呼,他见了你这当长辈的还二五二六的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就不像个做晚辈的。”二锋嘘了一口气,说:“我和他不计较,再说人家把我叫叔了,我又没把人家叫叔,我主动和他打招呼也不降低我的辈分。”铁牛说:“哎,话虽是这么说,但这种人让人心里不舒服,在咱村里谁不知道龙龙是个舔尻子货,见了当官的就没命了,咱村里的村主任牛贵民是他媳妇的一个拐弯姑父,你没见小龙整天往贵民家跑,都能把人家的门槛踢断。”铁牛娘插了言:“贵民是啥货在村里谁不知道,村里人说贵民和龙龙媳妇闲话的人多的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隔壁你菊梅婶婶说有一回她起了个早,看见贵民从龙龙家出来,边走边系裤腰带还说舒服匝了,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几天龙龙就不在家,贵民看见你菊梅婶婶的时候,就变脸失色的,先问你菊梅婶看见啥了,你菊梅婶是个灵醒人就说她什么都没看见,贵民这才走了,像溜门的狗。”铁牛说,这在咱村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早已成为历史,村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三百多口人谁不知道贵民和龙龙媳妇有一腿,这在旧社会叫爬灰,你想想亲亲的表姑父和表侄女钻到一个被窝,你说说这叫什么事,简直就是伤风败俗。

二锋问,这丑事难道龙龙不知道。铁牛答道,龙龙怎么能不知道,可是贵民给了龙龙好处,退耕还林款龙龙比谁都领的多,吃了人家的就嘴软,龙龙装迷糊说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你说这还叫男人吗。铁牛娘觉得不好意思,说:“铁牛,你就和二锋说说别的,省得让人家桂花笑话咱村里人下流没档次。”接着,铁牛娘又问桂花:“女子,你城里没又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吧,龙龙这娃确实人品不行,在村里把人活倒了,见了二锋他大也不招势,二锋大和龙龙的爷爷是一爷之孙,你说这社会把人变成啥了,只认得钱没一点人情味,以前可不是这样,不论谁家有了事,村里人都主动帮忙,是不要任何报酬的,而现在,青壮年劳力都到城里打工去了,村里只剩下死老汉病娃和妇女,人们说这是三八六零部队,葬埋个老人都没有人抬丧。”

从桥镇老家回来的第二天,党二锋就在队部办公大楼碰见了黑胖子,黑胖子端了个茶杯,嘻嘻哈哈地和老同学打了招呼。二锋问,你没上钻机去,怎么把茶杯都端到了办公大楼。黑胖子笑了笑,说他调到了队长办公室开小车,再不用上钻机了。二锋说这就好,你算有出息了。黑胖子又唠起了陈年老账,说过去他干爷就给他算了命,说他将来是个当官的胚子,谁知在勘探队却拧了多年钻杆,你看看现在我干爷的预测灵验了,已经在队长办公室工作了,一步步地在向官靠近,队长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县团级干部。说完,二锋就上了三楼地质科,对黑胖子说等闲了再谝,这高升了要好好地喝一下。其实,黑胖子名不符实,虽然姓黑但长得却不黑,人长得白白净净的是个白胖子,很富态像个当官的。后来的一次,黑胖子开了车驮队长去省城的地质勘探局开会,他一走三摇地走在胖队长前面,新来的一个姓汪的副局长不知道黑胖子是个小车司机,先和他握了手,说一路辛苦了,弄得胖队长很不高兴,埋怨黑胖子是喧宾夺主,黑胖子听了这话很慌张,这日他妈的,就长了这一副胖眉眼差点弄得丢了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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