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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马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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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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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季的黄土地》连载

第一十六章

相如海的儿子相涛考高中差了几分没考上,相如海满肚子是气,给媳妇刘桃花说,这涛涛怎么搞的考个高中就考不上呢,以后可咋办呢。刘桃花说,娃他爸,不是娃不努力而是高中太难考了,今年中考录取比例是一比十三,你想想十三个娃里面只录取一个,就是把娃挣死也是白搭,我看让娃把初三再读一年考考再看。相如海长叹了一口气,说只能这样了,平民百姓的娃是没有后门的,咱西村里村支部书记王东汉的儿子就没考上高中,但却上了县里南塔底下的高级中学,虽然不是重点,但人家娃上了。相如海一时弄不清王东汉是谁,刘桃花提醒他说,就是那个四类分子王生铁的儿子,王生铁的头一房婆娘是个跛子,村里人说是倒蹄子驴,倒蹄子驴进了王生铁家的门没几年就走了。相如海问那倒蹄子驴走哪里去了。刘桃花笑了,说相如海是个瓷锤,走了就是死了,去世了,阴阳两隔。接着,她说那王东汉本不姓王,他是王生铁的第二房婆娘带来了,不是王生铁亲生的,与那死类分子一点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但人家有本事,改革开放后包了大队的砖瓦窑就发了,发得不像啥了,成为西村里的首富,在西村里再也没有人敢贱看王生铁了,王生铁在西村里扬眉吐气,说没了帽子心情舒畅了许多,还是邓小平好,老邓让像他这样历史上有问题的人翻了身,如果没有老邓提出的改革开放好政策,到现在他可能还要在生产队担水茅,儿子东汉可能还要跟上受连累,是发不了财当不了西村里的村支部书记的,小学二年级文化程度的王生铁还写了些狗屁不通的诗说现在的社会好毛主席手里不好,什么屁话,改革开放政策让农民吃饱穿暖了确实好,但也不能说毛主席时候不好,毛主席至少让全中国人站起来当家作主成了国家的主人。

听了媳妇的话,相如海说,哎,这就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咱爷爷在世时说的前三十年子活父后三十年父活子也是这个道理,老一辈人讲的话一点都没错,担是话说回来,他王生铁的孙子凭啥能上高中,我相如海的儿子就不能上呢,咱得想办法,今年我们地质勘探局技工学校招生,我在队上活动一下,让咱涛涛也去,就不要补习丢人现眼让王生铁、马墩娃这些过去和涛涛他外爷家有矛盾的人笑话,人活在世上就要挣口气,不要让别人小看。刘桃花问丈夫有多大把握,相如海说估计有六七成吧。刘桃花说六七成不行,要让队上领导给个肯字才行,人常说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现在不比毛主席时候,求人办事不提上一条烟一瓶酒是办不成的,咱要知道咱是为了咱娃的,要把脸豁出去,多给领导说写好话,人常说三句好话顶钱用,你是男人家要知道这个道理。相如海和媳妇商量的结果是豁出去两个月工资也要把儿子上技工学校的事办成,这是娃一辈子的事,是马虎不得的,哪怕跪下把队长叫爷也要把事办成,娃上技工学校是一条捷径,虽说没考上高中将来没机会上大学但给娃找了份工作,也算把娃安置了。

刘桃花把和丈夫商量的结果给父亲刘秃子说了,刘秃子显得很高兴,说这好,咱刘家在西村里什么时候比人差过,就是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因为阶级成分受了些凄惶,你们姊妹几个在婚姻上受了拖累,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我刘秃子的后人就是要比王生铁、马墩娃的后人强,王家就是王东汉在村上当了个书记比人强,村上的干部是最小的官,放在旧社会是没有品位等级可言的,王生铁这几年在村里有些猖狂,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马墩娃的晚景更不用说,自从死了婆娘,几乎将腰累成了弓才把两个儿子拉扯大,好不容易成了家,娃娃把他也不当事,穿得像个要饭的,吃的是娃娃的下眼食,你说他在青壮年时候逞能耍歪人到底图了个什么,人活在世上平安就是福,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要去争,那是没用的,挣一个盆打一个瓮,得不偿失,太不合算了。

这一年六月底的一天,离学生娃娃放暑假不远了,勘探队的瘦书记和牛队长从省城开会回来传达省地质勘探公司会议精神,说国家煤炭部和省上决定开发本省北部的特大煤田,经过察勘,本省北部的特大煤田具有储量大、煤质好、埋藏浅、易开采等特点,地质勘探公司今年计划出动二十台钻机到那里去勘探煤田,按照公司的计划安排,铜官勘探队今年出动三台钻机,到明年增加到六台。

在牛队长的办公室召开的决策会议上,大家的意见分歧很大,有人说在本省西部的平原地带的勘探工作搞得好好的,为什么又要到北部那荒凉地区去呢,那里的沟深坡陡,交通不便,气候变化异常,再加上队上的勘探设备比较落后,不适宜在那里勘探。一时间,大家在到底是西去还是北上的问题上分歧很大,争得脸红脖子粗,谁也说服不了谁。瘦书记最后作了表态发言,说既然煤炭部和省上已经对开发北部煤田作出了具体安排,那么我们就要坚决的去执行,西部的勘探工作可以放下来缓一缓。牛队长也说,咱们铜官勘探队今年是勘探北部煤田神龙湾和沙沟岔两个项目,目前不是去不去的问题,而是如何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在煤炭部和省政府的具体部署下干好的问题,我们肯定要北上而不是讨论西去,眼下最关键的是要讨论成立北部煤田勘察先遣队,这是我们今天开会的焦点。

经过书记和队长的正确引导,大家在北上的问题上达成了共识,成立了以瘦书记、牛队长、总工程师老杨、运输分队党支部书记曾志明等人组成的北上勘察先遣队。瘦书记是经历过抗日战争下来的老革命,他说想当年工农红军经过二万五千里的长途跋涉北上抗日,那是经历了血和火的考验的,如今我们也同样是北上,我们是勘察煤田支援祖国的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其意义同样重大,但我相信我们所遇到的艰辛和困难比红军战士当年的二万五千里长征所经历的艰难险阻要小得多,我们只有成功不能失败,在困难面前要做强者即使遇到天大的困难我们也要想方设法的去克服它们,到了那里一定要搞好和北部煤田勘察区域内老区人民的关系,大家可以想一想,现在的北部煤田可能是贫穷落后的,浩瀚无垠的大沙漠一眼望不到边,但在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后的北部煤田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可能就不敢想象,按照我们国家的奋斗目标,在二零零零年要实现农业、工业、科技和国防四个现代化,我想到了那时北部矿区很有可能是一个经济发达的现代化的城市,楼房林立,笔直的柏油马路上车水马龙。牛队长说我们北上的第一站是神龙湾,到那里先要和当地政府取得联系,必须得到他们的支持,如果这样一来,我们的工作就好开展多了,北部煤田的老区人民具有勤劳勇敢、艰苦奋斗的优良革命传统,当地政府和老乡肯定会支持我们的工作。

据曾志明后来回忆说,北上勘察先遣队出发的那一天是在六月二十六日那一天。在北部煤田勘探开发三十多年后,本省地质勘探系统一个资深望重的地质勘探队员回顾这段拓荒史时用饱含深情的笔触写下了诗一样的语言:

……

很少有人还记得三十年前大柳塔的模样,

人们的记忆里已淡忘了八年前的锦界旧颜。

破落的山村,荒芜的原野,

是我们用炮声唤醒了这里的土地,

是我们用汗水浇灌了这里的山野。

从此,这里盛开着煤炭资源的鲜花,

迎来了总书记的亲切身影……

相如海回到勘探队,拿了从家里带来的土特产品,找了瘦书记,当时勘探队的管理体制实行的还是计划经济时代党委领导下的队长负责制,单位的重要事情是书记说了算。相如海谈了儿子相涛涛准备上勘探技工学校的事情,瘦书记说东西就不要了,你们老相家两代在队上从事勘探工作很不容易,就满口答应了相如海的请求,说娃上学的事没问题,这几年队上正缺勘探人才,赶快到人事科办手续。相如海听了这话很高兴,没想到儿子上学的事情办得这么顺利,一分钱的东西都没花就把事情办成了,自己当初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勘探队的党风还正得很,领导都是好领导,职工也是好职工,好到一块去了,父亲在勘探队的时候也说,只要领导把咱当人看,咱就把人家的事当事干。

相涛涛在这年九月份的时候去了省城的地质勘探技工学校上了钻探班,省地质勘探公司的一个姓王的副经理和技工学校的张校长在开学典礼上分别作了重要讲话,省上的地质勘探公司就是以后的地质勘探局,是驻本省的中央直属事业单位,分管七八个勘探队和一个技工学校。王经理说在全国改革开放政策的指引下,地质勘探行业也面临着新的挑战,这将是对我系统广大干部职工精神状态和工作能力和工作作风的一次全面考验,在新的形势下,我们一定要解放思想、保持清醒,既要看到改革开放所带来的严重挑战,又要看到我们所具备的有利条件,坚定信心、迎难而上,扎实推进全系统经济工作更上一个新台阶,确保地质勘探行业经济健康、平稳、可持续发展。张校长最后强调说,王经理的讲话很重要,希望大家认真学习体会,刻苦学习专业课,将来好服务于地质勘探事业。

相涛涛觉得省公司那个王副经理到底是从事政工工作的,说的话都是些套话大话,像这种全国形势一片大好改革开放的春风刮遍了祖国大地角角落落的空话他听的多了,过去在中小学时代,往往是校长讲了一通以英明领袖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抓纲治国全国上下迅速掀起揭批王、张、江、姚“四人帮”浪潮的套话,像这些话大多都是报纸上的翻版,同学们听的耳朵都起了老茧,接着是教导主任跟屁虫似的说校长的讲话相当重要希望同学们会后认真学习体会,今天大会上的张校长就是王副经理的跟屁虫。

从农村到省城完成了从一个农村娃到一个城里人的转变,再到后来分配到铜官勘探队工作,相涛涛几乎一直在野外钻机上工作。他在后来回想起当钻工的岁月,说可以拿几句话概括:几多艰辛,几多欢乐。他记得是在一个烟扬柳绿、春雨杏花的日子,刚下白班的他和工友们一样,披着满是泥浆的工装,嬉戏打闹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比他来得早的几个师哥大都是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在钻机上干得很开心,挣下的工资除上交家里余下的几乎全部花光,茶余饭后的时间完全由自己支配,玩扑克下象棋,扑克玩的是攻猪牵羊,从来不耍钱,经济上不用背包袱,累积积分负过一千分只不过贴纸条戴帽子,大家玩得很尽兴,再不用绞尽脑汁地去思考那些劳人伤神的数理化公式和难记的英语单词,工作服是单位上发的,吃饭有大师傅做,过的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舒坦光景。玩归玩,玩的时候大家想尽办法得玩,但在工作上却毫不马虎,干起活来个个生龙活虎,他所在的钻机上的机长老王哥人称“小老虎”,其实老王哥并不老,年龄刚刚三十出头,比他们这些钻工弟兄们大不了几岁,只不过是来得比较早技术熟练而已。

那天下班后,比相涛涛早到钻机上三天的见习地质技术员舒怀说:“相涛涛,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山下的牛家桥村今天晚上演电影,是武打片《神秘的大佛》。”相涛涛听了这个好消息就来了劲,问:

“舒工,打得美不美?”

舒怀说:“听村里人说打得美,给咱们钻机上送水的牛拴狗说打得美,他三姐夫的二姨父的丈人叔村里前天晚上刚演过,说打的凶,过瘾得很。”

相涛涛埋怨舒怀,说:

“舒工,你讲究都是念过大学的人,牛拴狗的那个什么三姐夫的六姑父的丈人到底是个啥亲戚,我脑子实在转不过弯。”

舒怀说:

“不是六姑父而是二姨父的丈人叔。”

相涛涛说他这下明白了,弄清了牛拴狗的那个亲戚关系,给机长老王哥打个招呼,多叫上几个人,换了衣服赶快走,听牛拴狗说他们牛家桥村有那么三两个姑娘长得白亲,漂亮得怕怕,谁见了都爱,不要磨蹭放麻利些,干净衣服一穿头发梳光争取挂一个女子回来,长短不敢声张弄这事要悄悄的,否则就让别人抢了先,哪里还有咱们的米汤馍?舒怀说他不会挂姑娘,村里人会不会把咱们当流氓给收拾一顿,那把人就丢大了。相涛涛说:

“舒工,我知道你是个大学生,村里的姑娘是农民你们看不上眼,你将来要找的是城里吃商品粮有工作的姑娘做媳妇,我和你不能比,我家里从我爷爷手里起就是在咱们勘探队打井的工人,我爸当初娶我妈的时候把难过受匝了,要不是我外爷家是地主我妈才不会跟我爸呢,我妈做姑娘时在她们村里是最漂亮的,我们公社里现在改叫乡了,我们乡里供销合作社一个姓赵的主任都看上我妈了,说这女子长得绝了,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但在后来一打听说我妈是西村里地主刘秃子的三姑娘,那主任才恋恋不舍地打销了娶我妈的念头,那赵主任后来的官做得越来越大,后来当了我们县供销合作社的副主任、主任,再后来是县政府的副县长、县长,最后当了我们县的县委书记。”

舒怀笑了,说:“相涛涛,没想到你家里的历史还蛮复杂的,要是历史能够改写,你可能就是县长、县委书记的儿子。”

相涛涛说,这种可能性不能说没有,反正我觉得娶一个农村的好姑娘比较切合我个人的实际,像我这样的钻探工人一年四季漂泊在外不落家娶上个城里媳妇还不跟别的男人给飞了,咱机长老王哥的媳妇就是他在西沟村打钻时挂的,老王哥家的那位是西沟村最好看的姑娘。接着,相涛涛说听他爸讲社会上的人给咱们勘探工人画了像,是这样描绘的:远看是逃难的,近看是要饭的,其实是搞勘探的。舒坦又问舒怀当初报考勘探院校时想到这些了没有,舒怀说他就没考虑到这些,当初参加高考时唯一的想法就是怎么跳出农门,在生产队当农民太辛苦了,他的父母在生产队辛辛苦苦干上一年黑水汗流的也挣不了多少工分,他家对门的狗娃子家就是例子,一家好几口人日狼日虎地撅起尻子干上一年最后还是个短欠户,报考大学时,班主任老师说农林地矿油属于艰苦行业,比较好录取,他就报考了,从第一志愿到第三志愿全部报考的是地质矿产专业的院校,听老师们说地质勘探单位虽然工作条件比较辛苦,但工资待遇高,干半年歇半年,农村人缺少的就是钱,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离了钱都不行。结果自己当年高考考了高分就被矿业大学录取了,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班主任老师都说把志愿报得低了,像自己考的分数考个北京上海天津的一流大学都没有问题,但是木已成舟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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