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商人留给何三亮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们有着无穷无尽的知识和独特的见解。何三亮和阿拉伯商人走到一片长满无毛蕨和羽叶莺萝的丛林分别。阿拉伯商人一路向东而去,清脆的驼铃随着他们的远去愈来愈远。何三亮他们凭借着阿拉伯商人对他们的指引,他们得知了燕子岭的地理位置在西南方位,只要他们借助树木的长势就可以原路返回。他们并且得知,一棵树的枝叶可以一分为二,枝叶茂盛的一方是南方,枝叶稀疏的一方是北方,这条信息将对于徒步旅行有着生死般的重要性。阿拉伯商人不仅对地理无所不知,他们对天文也是颇有见解,只不过这些见解都是他们祖祖辈辈在遥远的跋涉中道听途说来的,这些见解包括希腊对天体的传说;印第安人早已发现了可以生存的天体;犹太人在市场上交易星辰;人类可以掌控月亮的圆缺等等之类传言。但经过人类文明的进步和祖辈远行的阿拉伯商人对这些给予否决,他们在遥远的旅途中,只采用中国对天文更成熟的诠释。那就是北极星永远悬挂在天空的北方,最终北极星被阿拉伯商人称为——方向的眼睛。
何三亮更为震撼的是,他从阿拉伯商人嘴中得知,世界的另一端生存着朴实勤劳的黑人和白种人。而且,由人类不受限的性欲创造了混血人。他们有着褐红色的头发,瓦蓝的碧眼睛和鹰嘴一样的弯鼻。欧洲常年动乱。这个时期,欧洲人正在以战争争取民权,这里是一个常年革命的地方。何三亮尽管对这些词句无法理解,但当时阿拉伯商人讲述时,他依然听的津津有味。对此,他有自己独到的理解,他说:“战争可以刺激文明进步。”阿拉伯商人为了感谢西伯利亚狼与燕子岭年轻人之间的这次“公平”交易,他们慷慨地拿出焦黄的面包和奶油。几个人围成圆圈坐在树荫下,共进晚餐。在此期间,阿拉伯商人拿起最大的一片面包,送给不停嚎叫的大毛拉。大毛拉对面包置之不理,在一个年轻阿拉伯商人的不懈坚持下,大毛拉只是好奇地用鼻子嗅了几下。最后,大毛拉以几口口水作为回礼以及对面包的排斥。何三亮对大毛拉这样的态度表现极度生气,他甚至就要无法忍耐大毛拉对如此美味食物的践踏与不尊重。他满怀怒气,一连好几遍地嚷嚷:“你这个不是人的家伙。”阿拉伯商人却无比平静地说:“他的价值就在不是人上。” 餐后,他们同道走出不远,在长满乌毛蕨和羽叶莺萝的丛林分别,之后他们便开始了各自不同的再次跋涉。
这个世界有很多地方还不为何三亮他们所知晓。但,阿拉伯商人所告知他们的一些旅途知识,确实在他们返回燕子岭的路途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一路凭靠树木枝叶的茂密和稀疏,辨别南北。他们还借助铁笼里西伯利亚狼的警觉、动、静,捕获附近的动物用来充饥,补充食物的短缺。
他们正是借助阿拉伯商人所提供给他们的知识,顺利回到燕子岭的。
长达十八个月的跋涉就这样在一个炎热的中午结束,他们能够顺利返回,燕子岭的居民无不惊讶。就在何三亮他们真正踏入燕子岭土地的那一刻,整个村子一片哗然。村民们一个个陆续向唯一可以进入村子的小道聚集,以最热烈的仪式欢迎他们胜利归返故土。居民们向他们打听外面的世界是否还有人类的生存,以及他们是否走到了世界的边缘。年轻人和何三亮一一为居民们做出解答,只不过他们统统夸大了路途的艰险和外界的辽阔。年轻人带着浑身的疲惫娓娓说道:“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边界,我们走了甚至不到百分之一。阿拉伯人才是真正的探险家。”他还说:“我们根本不知道希腊和朝鲜的存在,我们对这个世界一点都不了解。”当居民们问起和他们两个一起去的那个年轻人,为何没有跟他们回来时。何三亮似乎才注意到和他们一起患难的旅伴已经跟随阿拉伯商人去了文明的东方。他说:“他确实有着与众不同的眼光,他跟着阿拉伯商人去了地球的东北方。我敢断言,他以后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探险家。”紧接着他和年轻人为居民们观看了大毛拉和西伯利亚狼,居民们无不赞赏他们的英勇和这次旅途正确的选择。
在这次无比欢闹的欢迎仪式中,雅娜并没有和村民一起参加,雅娜认为丈夫一定有去无回。在他心中,自从丈夫踏出燕子岭的当天就已经遗弃了他们孤儿寡母。丈夫的这次冒险旅途必定将会自己遗失在世界尽头,将他的白骨错乱地抛失在荒无人烟的异乡他国。自从丈夫执意踏出家门的那天起,雅娜便对丈夫的生还不报任何希望。于是,雅娜在这短暂的十八个月时间,她把家里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尽量注意家里猪和山羊的发情期,在它们的毛发间涂抹彼此的尿液作为吸引对方性欲 的催情剂,她让他们尽情交配,繁衍,让猪、羊的数量尽可能地增加。她并且希望猪和山羊最好耐不住欲望的飙升而杂交 ,为燕子岭创造新的生物物种。她还在村子的山岭开荒空地,种植蔬菜和小麦,在靠近河畔的沙地种植西瓜和水稻。她并且学会了在雨季修补漏雨的房屋和照顾两个孩子的生活起居。长子皮龙在何三亮离开后不久出生,他的出生完全是雅娜一个人在阴暗滴雨的屋子生产的。那是一个雷声震耳的晌午,雅娜还在熟睡,一大早并没有临产的征兆。由于雅娜在前一天不停歇对家里的打理,使她整个身子神亏意懒。傍晚时分她躺在潮湿的床上,一整夜她被奇奇怪怪的梦境困扰,她每回做的梦都是那么不符合现实,有那么和现实充满相似。每做一回梦,她都会觉得自己承受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心灵与精神之痛,这种痛往往会在她睁眼的瞬间吞噬她的整片思想。所以,她对梦赋予某种神秘的诡异。然而在这个晌午痛醒她的不是奇怪的梦境,而是临产前宫缩传递给她的腹痛。在阵阵腹痛中,她体验着女性临盆时特有的落红以及清泉般的羊水急速滑出 产 道。她机敏地把一系列梦境余渣清扫出大脑,她尽量暴露 阴部 ,她掌握着宫缩的规律,她把全身的力量趋向腹部,放松阴部 。直到两个小时以后,皮龙的整个身子完全脱离母体。
当何三亮的整个旅途结束,凭靠着记忆,他踏入家门的那一刻,他远行的心才开始一点点重回躯体。这时的皮龙和英罕已经能够独立行走和玩耍了,他们就像一对孪生兄弟一样,长相酷似,仅凭着声音是很难判断出他们到底谁是谁。何三亮的顺利返回,让雅娜这个习惯了燕子岭以内的女人觉得不可思议。她兴奋地夸赞道:“你又创造了一个不可能。”何三亮却认为自己能够回来,这只是一件必然的事,根本不足为怪。“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他说,“欧洲正在为一个叫民主的东西,进行着战争。”他很平静地跟妻子说道。接着他又在心中问自己:“民主到底是什么呢?”雅娜根本听不懂这些新名词的含义,总之她为丈夫能够安然回家,感到极度的庆幸。此刻,雅娜觉得,除了一个完整的家,自己便别无所求。
何三亮回到家以后,暂时放下所有的思想,幻想,梦想与理想。他褪去全身因常年不洗不换而导致僵硬了衣服,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的软体动物一样倒了下去,一连浑浑噩噩睡了七天七夜。他的鼾声几乎惊扰整个四邻。在此期间,他只因为口渴而醒过几回,他喝干了整整五大缸的水和英罕跟皮龙夜间洒在尿壶中的尿液。这几天他对水如饥似渴,肚皮被撑得血管浮游,可是水仿佛比空气更为重要。雅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看着丈夫睡得如此拼命,偶尔醒过来又不思饮食。终于,她忍不住地对丈夫说:“你这是八辈子没见过水了吗?”何三亮吞下口水,长舒一口气,翻了身又睡了过去。
雅娜对丈夫的昏睡束手无策,第七天的时候,她的眼皮毫无预兆地跳了起来,心中慌乱不已。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连续打碎了十只杯子,她再也不能平静地干家务了。她翻箱倒柜翻出自己嫁妆箱里的长裙和黑丝边胸襟,穿戴起来出门。四十分钟后,她和燕子岭当时最有影响力的土著医生马赛克先生归来。雅娜以最为严肃的口吻向马赛克先生描述丈夫的病症,她说:“自从他一回来,就只剩下半口呼吸了,现在看起来只是一个会喘气的死人。”马赛克先生听完雅娜的讲述,立刻展开望闻问切。马赛克先生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深牵着雅娜蠕动不均的心。马赛克先生详细诊断过后,他伸出右手,五根细长的手指代表这次诊费的数目,一向过惯穷苦日子,省吃俭用,视财如命的她,立刻明白了医生伸手的意思。但她还是再三犹豫,经过半天的思想斗争。最后她还是打开了泥土久封的陶罐拿出五个银元,交给马赛克先生作为诊费。
“他一切都正常。”接过诊费的马赛克先生说,“没有人的身体比他更强壮了。前两天和他一起回来的那个年轻人,已经在昨天夜里就下葬了,他浑身都是病。”
雅娜对年轻人的死亡惋惜不已,她说:“他好像今年才十七岁的样子。”
马赛克先生体现出一副医生对生死独有的镇静。“不。”他说,“回来的第二天正是他十八岁的生日。”
雅娜得知丈夫并无大碍,只是长途跋涉所造成的痨疾之后,她望着横飞在蓝天白云之间的鸟影,出气长叹。随后她回过头来,寻找两个天真烂漫在院子玩耍的孩子。她看到皮龙骑在英罕的背上,乐得他不知所以,而英罕正在皮龙的胯下哇哇大哭。雅娜没有上前阻止,他对皮龙的作为反而充斥着几分满意,毕竟英罕不是她的亲生孩子。虽然皮龙要比英罕小上几个月,但是皮龙要比英罕厉害些,每次他们玩耍的时候,皮龙总是欺负的英罕哭个不停,雅娜就算看见了也不会责怪皮龙,久而久之这种以小欺大便在家中视而不见了。 有一次,英罕和皮龙因为一个皮球的所有权归谁所有而发生争执。这次,英罕为心爱的玩具迟迟不肯妥协,一向霸道的皮龙揪住英罕的头发不肯松手。英罕将皮球抱进怀里,一副毅然决然的态度,僵持不久,终于一向甘心受辱的英罕把皮龙打翻在地。从此,他们一个向东,一个向西,玩耍时互不干涉。两人为表决心再也不会和对方玩耍的决心,他们便互称对方为猪狗。这种僵持一直延续到了他们的青少年时期。
何三亮终于在一个午夜苏醒了,他的眼睛明亮,仿佛有一种强大的穿透力,他看穿了漆黑中的一切,屋里的花梨木木柜依然矗立在靠近窗户的角落,上面雕刻的图案早已褪色。屋顶的天窗依旧敞开在那黄金切割点的位置,依旧未变分毫。就连挂在房梁上的篮子也在原处,仿佛英罕还在篮子里熟睡。以往的一切,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重现。随着思绪,河畔上的木屋,奔流不息的水域,山岭上砍倒的树木,变幻无常的水域模型以及航船的草图统统在他的脑海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打捞术和征服水域的理想,这一刻得到了重生。这一夜,他站在水缸前,隔半小时就喝下一瓢水,一直喝到天明。
第二天,他一早拜访了村子里最有名的训鹰老人。
第三天,他试探着开始对大毛拉的驯服,整整一天他体现出惊人的耐心。一开始。他把大毛拉从麻袋中解放出来,按照大毛拉手臂的尺寸,设计了一对结实的手铐锁链。他将大毛拉用手铐锁在院子的大树上,约束了大毛拉的自由。何三亮对大毛拉的温顺与配合相当满意,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大毛拉就被锁在大树上。于是,何三亮从人类语言开始入手,他在大毛拉面前开讲。这一讲就是足足半天时间,他把平生准备说和不准备说的话都毫不保留地讲给大毛拉听。野人大毛拉对何三亮的话丝毫不产生兴趣,他在何三亮眼前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这时大毛拉的双腿恢复了站立。过了一会之后大毛拉停止了各种动作,他渐渐和依靠的大树融为一体,除了被风吹着舞动的体毛以外,他的肉体如同钢铸一般,纹丝不动。傍晚时分,何三亮无比平静地说:“那我们就耗下去,直到你学会人类语言为止。”说完这句话之后,何三亮悄无声息地回到屋子,他从箱底翻出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遗物是件毛色乌黑的牛皮长褂,他用手摸了长褂一遍又一遍,带着几分不舍与非舍不可的矛盾心理,交织片刻。最终,他把牛皮长褂放入了滚烫的开水中,经过独特的创造性加工,他将牛皮长褂制成一根力量之大,造型之美无可比拟的皮鞭。皮鞭的诞生,也正是何三亮对大毛拉真正驯化的开始。
何三亮的内心一度充满狂热,他对待事情一向风雨兼备,喜欢趁热打铁。要将大毛拉这样的野蛮人完全驯化绝非易事,这一点何三亮比燕子岭中任何一个人都明白。一时他人性善恶的两面行成一张千丝万缕的罗网,他头一回对自己自信的性格低下沉思的头颅,在大毛拉身上,何三亮不知道是该软还是该硬。经过他片刻的迟疑之后,他决定软硬兼备。“至于笑脸还是皮鞭,就让你自己选择吧!”他说,“达不到我的目的决不罢休。”随后,何三亮在夜色中点燃油灯,昏暗的灯光围绕着整棵大树,困琐在树干上的大毛拉这时已经精疲力竭,睡意浓浓。大毛拉一向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这时的他只想依靠大树进入睡眠。而何三亮这要趁此夜幕,开始他对大毛拉的驯化。为此,何三亮首先并未表现出他是粗鲁的人,他把自己可怕的皮鞭收进屋子,因为他不想完全用皮鞭和武力来征服眼前的这个野人。由于何三亮前两天拜访了村里最有名的训鹰老人,从老人那里他得知了动物的野性完全融入在身体内部,野人亦是如此。在讨教训鹰老人期间,训鹰老人特意为何三亮展示了与动物之间的精神对峙和毅力对峙。首先,训鹰老人点起油灯,捉来一只刚刚捕获到的成年老鹰,老人将老鹰拴在木桩上,昼夜不让老鹰合眼,老人与老鹰四目对望直到老鹰妥协或是精神崩溃,或者在手指大小的草秸上外裹肉条,让老鹰吞下。半个小时以后,肉条在老鹰腹中消化,草秸反被老鹰反吐出来。这个时候草秸便会刮出老鹰腹中的油脂,如此反复十日,老鹰便可完全被驯化。
何三亮也这是在训鹰老人那里受到驯化大毛拉的方法,他完全相信了训鹰老人的话,动物的野性融在身体的内部。这一夜,何三亮吩咐雅娜下厨烧了八道荤菜,并且准备了两坛烧酒。这两坛烧酒和饭菜是他特意为大毛拉准备的,午夜三点种钟的时候,整个燕子岭沉寂在一片黑暗中,所有的居民都已入睡,村子里的灯火全部已经熄灭。全村唯一有灯光的地方便是捆锁大毛拉的大树周围,大树四周燃烧着十几只油灯。何三亮在油灯的照耀下精神亢进,他完全不觉得困乏,妻子曾几次催促他早点回屋睡觉。何三亮却执意要与大毛拉对峙到底,他对妻子的催促置之不理,最后何三亮对妻子的催促感到厌烦,他说:“大毛拉一日不被驯化成人,他一日不说话,我便一日不睡觉。”雅娜完全清楚丈夫的固执和执着的本性,她无可奈何地呵斥道:“随你怎样折腾好了。”说完这句话,雅娜回到屋子,一头栽倒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她仰卧在床上,两眼湿润。在夜深人静中她听到英罕和皮龙平稳均匀的呼吸,她轻轻在嘴里念叨:“你们的父亲根本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又过了两个小时以后,雅娜便在不知不觉中睡去。而此时,何三亮在大树前对大毛拉几番好言相劝,说明人与动物的区别所在,他劝诫大毛拉早日醒悟,早为燕子岭做贡献,他对野人大毛拉提出一串设想与假设以及未知的诸多可能,也许在将来大毛拉会和自己一样,会成为燕子岭后代们所崇拜的祖先。而大毛拉除了眼睛盯着八道荤菜以外,对何三亮的讲述之言一概不理。
就这样,天到破晓,何三亮对大毛拉的一夜讲述和教育没有起到一点作用。一夜的捆绑使大毛拉全身皮肉疼痛难忍,大脑一片空白,疼痛让他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身体,他完全没有了久远的记忆,也无法用交流的方式诉说疼痛。大毛拉只用感官聆听和观看,他看着是不是居民从大树下走过,发出奇奇怪怪的对话。但大毛拉却听不懂这种人类声音信息所表达的用意,在大毛拉眼中最熟悉的人就是何三亮了。自从森林开始,在身处麻袋之时,何三亮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如今,自己身困大树,眼前未变的人影,依然还是何三亮。大毛拉对何三亮与别人确实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亲昵感觉,不过这只是大毛拉内心深处的一种奇妙感觉。但,在实际与现实中,大毛拉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表现出天生本性中的警惕。每当内心产生恐惧,彷徨时,他仍旧想动物一样发出凄凉的嚎叫声。大毛拉的每一声嚎叫都表达着不同的意义,或是心理的失落,或是对食物的需要。然而,大毛拉所有的嚎叫和肢体的不安,都被何三亮认为是他对食物的需要。就在昨天夜里,大毛拉的眼光一直都未离开八道荤菜,而何三亮却只顾传递自己的心声与远见,到天亮八道荤菜依旧未曾动过。
一夜过后,何三亮终于失去了热情,陷入沮丧中,他将八道荤菜重新入锅加热,自己吃掉两道,剩下的全部给了大毛拉。一向吃惯原始口味的大毛拉,对加热后的熟食和奇怪的烟熏食物充满排斥,在何三亮的厉声呵斥中,大毛拉还是勉强把食物咽入腹中。让大毛拉无法吞咽的就是最后的那两坛烧酒,这种充满炽热的液体,在大毛拉的嘴中散发着火辣辣的烈焰。不一会儿,大毛拉的脑子变得迟钝而沉重,腹中如同浪尖游舟,难受得要命。他的大脑就像装了世界上最沉重的东西,整个中枢神经完全被酒精所抑制,全身骨肉如同机械一般,失去了感知与灵巧。大毛拉嘴中不受控制地说个不停,只是这些杂乱的碎语无人能够听懂。何三亮认真地把大毛拉说的所有杂乱碎语装进自己的脑袋,以便他来研究,可是不到三分钟他又觉得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语言。后来何三亮发现,这只是大毛拉酒后胡乱发出的语无伦次罢了。
不多时大毛拉把腹中所有的食物都吐了出来,一股宿食的腥臭味弥漫在整片空气中,浓烈的烧酒味肆意的飘散在燕子岭的街道上。居民们一大早便听闻了何三亮整夜与大毛拉互相对峙的事,他们一早就 聚集在捆锁着大毛拉的大树周围看热闹。一个少年不为众人劝诫,从家里搬来两坛更为浓烈的蒸馏白酒。他对众人的劝诫听而不闻,上前紧紧捏住大毛拉的脸颊,大毛拉扭动着毛乎乎的脑袋,紧咬牙床,不管年轻少年使出多少力气也不开咬合的唇齿。大毛拉这种自我保护的力气大的就像千斤重的磐石,他尖长的双齿没有一丝缝隙。任由轻人怎样使足力气,白酒就是灌不进大毛拉的嘴中。何三亮在一旁看着年轻人汗珠不停从脸颊滑落,大毛拉还是不肯松开双齿,无奈之下,何三亮回到屋子拿起一柄斧子,斩断一根牛犄角,带着牛犄角他来到大毛拉跟前。他说:“再也不能任由你这个家伙骨头硬下去了。”说罢,他和年轻人把白酒装进牛犄角,由十个壮汉按住大毛拉扭动的脑袋,在他们的同心协力之下,大毛拉以失去三颗牙的代价,年轻人将牛犄角从大毛拉嘴角塞了进去,就这样他们把一坛白酒全部送进大毛拉的肚子。烈酒在大毛拉腹中翻江倒海般吞噬每一个细胞,呕吐物脏兮兮地糊在大毛拉的胡须和胸毛上,乳白的沫子不停从嘴中和鼻孔冒出。他几乎边临死亡。泛白的眼球狰狞可怖,战粟的四肢不停抖动,众人看的目瞪口呆,他们仿佛在观看一个与世隔绝的地狱,这群人中没有人反思这场虐待所犯下的罪恶。年轻人为了平息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他说:“死就死了,反正只是个畜生。”
在这之后,大毛拉昏死了两天依然活了下来,只不过这次等他苏醒后,他完全发狂了。大毛拉真正表现出他的野性,他的嚎叫声如雷掣电,仿佛群魔附身。他的呼吸声中充斥着巨大的气浪,嘴唇上下收缩,亮出一副布满寒气的獠牙。他舞动着四肢,铮铮的手铐和脚镣声响遍整个村子,身后的大树随着他四肢的舞动,似乎就要连根拔起,大毛拉这样暴躁的举动,让燕子岭的居民内心一度充满恐慌。大毛拉肆意的嚎叫使整个村子不得安宁,大毛拉的声音变得无孔不入,多么严实的屋子,都不能避免大毛拉嚎叫的噪音。居民们为了减轻这种难以入耳的声音,甚至有搬离燕子岭的想法。而大毛拉完全不分昼夜的嚎叫,声音无比恐怖。每一声嚎叫中都带着无限的凄厉。白天大毛拉的声音就像从地狱发出,慢慢冒出地壳,响遍整个村子。夜里的声音仿佛就像一场无法苏醒的梦魇,轻轻地漂浮在每个居民的双耳边。
这个时候燕子岭居民,他们完全失去了生活规律,睡觉不分时间。大毛拉彻底使他们颠覆了之前白天的工作,夜里睡觉的习惯。几个月下来,整个燕子岭的居民,没有一个人能在夜里睡上安稳觉,整个村子的居民几乎所有人的身体开始跨倒。人人开始吸食罂粟,大量饮用浓茶,增加精力和协助睡眠。但,罂粟 和浓茶并未发挥多少效用,这反而使居民们心中更加烦躁,甚至让他们更加无心睡眠,慢慢他们将吸食罂粟和饮用浓茶改为心理自慰。提起大毛拉不堪入耳的嚎叫声时,他们会汇聚心中的怨恨说:“那只不过是疯狗乱叫。”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燕子岭的居民们终于战胜了自身的不足,他们再也不受大毛拉嚎叫的干扰,他们对大毛拉豪旷的噪音视听不见,他们完全适应了空气中回旋的高音,习惯了大毛拉以往的鬼哭狼嚎。相反,没有了大毛拉的嚎叫,他们反而心中不安,失去安全感,让他们无心睡眠了。大毛拉的嚎叫仿佛成了居民心中的千古妙音和激昂的警钟。
就这样又过了八个月,何三亮依然不能驯服大毛拉。他暂且放下了对大毛拉的驯服,他再次投入到他一度狂热的造船和对水势变化的观察中去。雅娜彻底对丈夫失去信心,这一家的生计她不得不承担起来,不再幻想丈夫有一天能够洗心革面来帮助她共同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于是,雅娜变得更加坚强,她变得风雨无阻地忙碌着,她把两个孩子照顾的衣食不缺,不到一年,家里的牛羊满圈,谷米满仓。终于,有一天她自豪地在丈夫面前说道:“没有男人,女人也可以解决一切。”何三亮却从妻子的这句话中感到了无限幼稚和可笑,他对妻子的所作所为和对家庭的付出完全不屑一顾。“我要改变的是这个世界。”他对妻子说:“女人的单纯真是与生俱来的,未来的世界属于创造者。”雅娜根本不相信创造能够改变什么,能够给这个家里带来什么。她甚至连燕子岭以外的世界都没有想过,只要衣食无忧,身体无恙,这就已经是她最大的追求了。
几天以后,傍晚时分何三亮拖着两条血琳琳的双腿,动作迟缓,脸色苍白。他走过的地方洒满血点,整个人体散发着一股强烈的血腥。回到家中,他的这副状况被这惊魂的场面直接吓得晕死过去,一直以来他都是如此,除了每个月女人特有的那几天,她对其他血液有着无可抗拒的缺陷,她对血液的颜色异常敏感,就连红色,她都认为是一种不祥气。
母亲的晕死和父亲血淋淋的场面给皮龙和英罕造成无法承受的心理恐惧,他们躲在角落,任由父亲怎样喊叫帮忙。他们兄弟都不肯过去帮忙,以至于这次他的血液流失过多,给以后的健康留下祸患的种子。当雅娜从潜意识中苏醒过来的时候,英罕和皮龙像往常一样,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互不干涉地玩耍。丈夫已经清理了腿上的血液,洒落在地上的血液已经干透,在蒸发的作用下,血滴周围轻轻卷起一层薄边。一切气氛都变得轻松,丈夫躺在床上,发出轻微的呼吸。雅娜看着安静的一切,她心中滋生出对丈夫的爱怜和心疼。“何必呢?”她说:“我们不去砍伐树木,仅凭种植就能衣食无忧。”沉睡中的丈夫隐约意识到固执的妻子正在讲述以往的陈词滥调,他在深睡中喊道:“我绝不会听你的。”
何三亮受伤的这段日子,大毛拉所有食物供给都落在雅娜的头上。雅娜把喂养家里的牛羊,猪狗一样,只当做一种义务。经过多日的义务喂养,大毛拉却在其中感受到了雅娜的温柔和女性的平和。随着时日的增多,大毛拉的内心逐渐在无形中觉醒。他的阳具在雅娜来临时勃起,他在女人跟前感受到性的强烈欲望和内心安奈不住的愉悦。 雅娜却对大毛拉的阳具 一度充满震惊和羞涩。从那时开始,大毛拉完全领悟到世间男女的不同,女人的存在能令他兴奋不已,他完全沉迷在女人外形的遐想中,一连几日,他的样阳具 挺拔有力, 高高竖起,超过了他的肚脐。这样的场景让雅娜流连忘返,每次喂食的时间都超过两个小时,她在大毛拉面前自我陶醉,回到家中变得无心饮食,每次想起大毛拉坚挺不倒的阳具, 她的思想完全沉浸在不羁的纵欲中,表面却异常平静。她天然的宁静外表几乎欺骗了每个人的眼睛,她总是一个人独坐在可以直视到大毛拉裸体 的角落发呆,装作若无其事晒太阳的样子。为不招旁人查觉,她不停变换着脑袋的方向,但他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大毛拉的身子。直到有一天晚上,她怀疑自己是否得了癔症,或是对性刺激太过渴望。最终,她把这一切都忍受了下来,她认为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失去控制,那样的后果她简直不敢想象。一个女人如果极度幻想别的雄性,就是对自己丈夫的不忠实,迟早会得到上天的惩罚。夜里,她把大毛拉的不正经从难以启齿中挤了出来。当她向丈夫说出淫秽 的字句时,她满嘴脸的表情难以描绘,她完全不相信这些字句出自自己的嘴巴。
何三亮听完妻子对大毛拉的讲述,他完全不知妻子内心的潮热与痴狂。他悄无声息地起床,穿上睡衣,在漆黑中摸起皮鞭出门。
这是他受伤以来,第一次去找大毛拉。睡熟了的大毛拉果然像雅娜所说的一样,阳具 笔直,长度出众。大毛拉这样的雄姿完全激怒了醋劲未消的何三亮,他不由分说 挥起手中的牛皮长鞭,劈头盖脸地落在大毛拉身上。大毛拉在不清醒的情况下,被这奇特的抽打和痛入骨髓的刺痛疼的嚎啕大叫。何三亮一下接一下地打在大毛拉的裸体 上,这个时候何三亮就像魔鬼附身,他力大而有恒心,抽打根本停不下来。他满嘴骂着最难听的碎语。响亮的抽打声划破宁静的夜空,大毛拉歇斯底里的嚎叫声,随着皮鞭的下落,大毛拉试图跳跃躲避,可这对于捆绑在大树的大毛拉毫无作用。大毛拉这样的条件反抗,换来了何三亮更加狠毒的抽打。大毛拉除了自身的疼痛外,根本无法用交流的方式去阻止何三亮手中扬起的皮鞭,他只有扯开嗓门嚎叫,凄厉在死亡边缘的嚎叫声像一条不愿死去的母狗一样,响彻燕子岭的每个缝隙。整整一夜,全村居民都以为,村子正在这凄厉和惨叫声中绝灭。何三亮打了一阵,手中抽打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但在他嘴里发出的淫言秽语依旧滔滔不绝。当何三亮真正打累了时,他脱去出门前穿在身上的睡衣,抹去满脸的汗珠,稍歇片刻,大毛拉身上的疼痛并没有在何三亮歇息片刻的时候有所减轻。又一轮的抽打转眼又开始了,这一次何三亮把手中的皮鞭弃在一旁,拿起一根手腕粗的木棒。他甩开膀子,赤 裸 上身。横竖交替的棒子击打在大毛拉的骨肉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抽打在水面的嗡哼声。皮鞭与木棒的威力相比,就跟水火一样无情,哪个都是置人于死地的疼痛,他便咬牙切齿地发疯,身后的大树随着大毛拉发疯般的力量摆动,拴在手脚的锁撩不停歇地发出撞击的铁重音。在铁重音的伴奏下,他坚挺的阳具 里滴沥着一串珍珠般的尿液。
直到最后,手腕粗的木棒被打折,大毛拉全身挂满伤痕和血珠。何三亮丢弃掉沾满血液的木棒,冲着天空嚎叫两声,这两声嚎叫仿佛才是他最后的能量释放。
过了一会儿,云雀已经开始觅食,何三亮这才意识到自己抽打了大毛拉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