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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智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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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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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的地狱》连载

第一十八章

当雅娜肩负繁忙生活重遏的一瞥中,她突然看到了那两个早已在时间缝隙里悄然长大的孙女蕾蕾和明明。蕾蕾正坐在临近大街的窗前梳理那阳光和清风搅动下如同流水一般闪烁波粼的长发, 这样的长发足以让村镇春心初萌的年轻人为她灼心徘徊,自从英罕不知所踪以后,往日那些年轻人或以各种借口或直截了当来再次出现在家门口。相比于几年前撇着嘴,吹着口哨的年轻人,如今燕子岭的年轻人相对有所收敛,因为那一批慌恸不安更加具有流氓气息的年轻人几乎在皮龙掌权以来,以各种暴动挑事和子虚乌有的罪名被枪毙殆尽。他们的确是男子汉,面对士兵冷峻的面庞和漆黑的枪管时,他们依然昂首挺胸,面容优雅镇定,满嘴脏话,咒骂行刑者,抱怨他们只是手中缺少手枪,而并不是惧怕手持枪支的行刑者。他们两眼蔑视一切,仿佛从出生至今都相信死亡只是一个概念而不会真实存在。即使枪声过后,子弹散乱洞穿他们的胸膛和脑袋,他们依然在猥琐中面带微笑,因为他们都是燕子岭最为出色的打捞手,他们面对死亡始终都是视死如归。直至鲜血流干,他们躯体依然直挺不倒,只是猥琐褪去只剩僵硬的苦笑。尽管如此雅娜还是特意在家门口栓上两条狼犬,这倒不是她讨厌这些年轻人川流不息的执着等待,而是担心如此下去家门会再次演化成一场当时送来盆景时一样的悲剧。因为家里差不多让珍珠和各种盆景堆积的几乎无法挪动脚步。如今院子里盆景密布,蚌壳堆积,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那两条狼犬已经成了摇尾乞怜的温顺家犬。就像前线闻敌而窜的逃亡者毫无领地意识。抱有这样心思的男子汉随着战时涌动时光的流逝换了一批又一批,但蕾蕾从未因为哪个男子有所心动过,她只是对路过的年轻人点头以示礼貌。这足以让路过的男子驻足半晌。但她从未告诉任何人,在长久以来她在等待一个从未出现过且能够让她幸福的男人,她从未置疑命运演化在家族来自一盏清水给她的明示,自十三岁月经初潮以来她就每天随着第一缕阳光起床,随着日落回到卧室睡觉,整个白天她都在窗前不慌不乱中引穿珍珠或熏染纱衣,这倒不是为了补贴家族初现的没落,也不是为了家门以外慌乱的村镇和皮德遥远焦虑夹带纷乱求得一份心安。而是纯粹为了打发不再清澈的时光和那个她坚信的男人能够早日向她走来时带给她无尽的喜悦。自那天起,家里几乎成为珍珠裹珏的王国,临近家门水域中的活蚌被与她同龄的年轻打捞水手们一磅又一磅捞起送往属于她的壹方窗户天地,有些男人甚至为了表达爱意,在蚌壳里包藏鸽子蛋钻石戒指和佛瓜黄金耳环,塞在蚌壳里的珍宝几乎让里面的软体动物无法呼吸和进食。但蕾蕾对这些耀眼的产物毫无欲望,她会清晰无误在记忆中扑捉到每一个蚌壳出自何人之手,然后逐一归还。她只摘取珍珠。那时整个家中珍珠如同盐块在整个家中随着晨光和夜间柔软月光发出海水一般的喘息。仿佛只要还有光的存在,珍珠就会永远喘息下去,家里从餐桌布到窗帘,马鞍再到地毯和抹布,几乎无所不被串联的珍珠帘所替代,就连她家的马儿都戴上了珍珠。从那时起,即使珍珠尚有商业价值,但在整个燕子岭,珍珠逐渐沦落为尘埃间和石子一样毫无价值可言,从此,即使过了许多年,珍珠依然沦落为男人取悦女人时最为冷漠的俗物,后来甚至成为家里鸡鸭鹅狗,骡马和鸽子填充嗉囊的异物。就连那时肆意横行不绝的老鼠也因吞食珍珠而无法排泄导致暴死在街头巷尾,房前屋后。尸体腐朽过后,珍珠依然拨开老鼠腐化的骨骼和鼠毛纷飞在云雾蒸腾间继续喘息不止,甚至经过腐败的滋养它们变的更加夺目光洁和布满丝络。恍惚间甚至有些烂醉如泥的堕落酒鬼在珍珠里听到了老鼠不屈的吱吱声。就这样因为一个女人对珍珠莫名打发岁月时的穿引,引起整个珍珠时代的泛滥。只有美容医生尚能珍惜遗落和残缺的次品珍珠,拿回家后研磨成粉喝下,作为安慰自己和村镇其他姑娘那易失的容貌和对抗衰老的良药。并兼以用来为居民治疗惊悸失眠和惊风癲痫,明目退翳,解毒生肌。

蕾蕾从未间断地坐在藤蔓爬满窗棂的窗前默默等待,膝前总是搁置着能给她一切明示的一盏清水。她没能像双胞胎姊妹明明一样拥有令人妒羡的黄金比例身材,但在青春期之前她们的外貌和身材是那么的相似,从肌肉到骨骼,发丝到脖梗,眼角到耳廓,脊柱到髋骨支撑下的股骨,胫骨和腓骨直至趾骨,血管到心跳都在一样的频率下扑腾。当时就有闲暇的男人癔想就连这对姐妹耻骨联合以下那懞动的深渊都会在同一时间蠕动。其中也包括桑榆自由穿梭在家里寻求和皮德独处时,带来一样的糖果数量浸润她们彼此一样宽窄的喉咙和乳牙恒牙交替时顺序都是一个模样,激起一样毫摩尔胰岛素在她们体内对抗时的分泌。然而随着蕾蕾束起青春流苏般的长发,等待能让她幸福男人的那一刻开始,蕾蕾就停止迅猛生长的势头,她便显出南方姑娘那般的水灵精巧和纤瘦,眼神炸澜温婉而含蓄。幽蓝透亮如同婴儿一样未染尘世的双眼透露着不谙世事的单纯, 那时雅娜就跟家里女人说起他们姊妹的明显变化。“我们终于可以确切无误地分辨她们了。你们瞧瞧。”。她接着说道:“ 她们一个像兔子,一个像长腿子狐狸。”。雅娜这么说不仅仅是孪生姐妹鲜明的性格,而是她们日益凸显的身材。那不知从何处传承而来的基因已经可以在以往家族的男人女人中追溯,完全与这个家族毫无契合。蕾蕾娇小而纯洁,如同蓝天仅有的云团,孤独而圣洁,给人边缘感的厚壳已具雏形。明明则四肢修长,身材高挑,性格如同经过寒冬逢春的一朵晚梅,日益膨展奔放。那时雅娜并没有觉得两个孙女除了身体开始明显不再相似以外,还能有什么显眼之处能够引起大家的特别注意,因为与家里孤僻尿床的那位相比,这对姐妹实在太过平常了,她们的锋芒暗如无尽的黑夜,无尽的鸿蒙幽暗直指死亡的盲道末路。并将一直幽暗到死亡的那个夜晚。她们更没能像雅凤那样让男人着迷噬魂的魅力。就像她们母亲蒙凯荫常说的:“这家的女人总是傻傻的,从小她们就缺睿少智。”。其实这一点反而成为安慰自己的良药,她知道家里有了这样的孩子总能与家人长久相伴,只不过她们那冲破屋顶孤傲和落落寡合的气息常常引起她的不安。从始至终她家就缺少事事通达,上孝下贤,为人精灵的智者和子孙,但家里从始至终在男男女女中却从未出现。而在雅娜的心里也只有雅凤从青春期开始就一天天显露出让她不得不重视的美貌。连她自己也没能弄清这是女人天生的妒忌作祟,还是出于对世间美貌和红颜多薄命的恐惧。说实在的对于这一点,她家的所有女人都曾有过这样阴暗的一刻。 这也曾引起明明毫无遮掩的嫉妒,她一度认为就连雅凤的精卵时代开始就已经成为万人无可比拟的璀璨。先天的不公将带给她一生高光时莫名泛起连绵的自卑和炭火一般涌不熄灭的妒忌。而完美必将残缺的时刻,雅凤也曾透过窗棂和四季变换不定的蛛网在明明赤身裸体在院子里擦洗身体时嫉妒恹羡她那近乎完美的胴体。

明明正在院子鱼池旁一丝不挂擦洗身子, 并且时常觉得自己被阳光撕成两半, 如果阳光足够好的话,她常常这么干,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材有多么迷人,这一点就像家里的女人嫉妒雅凤那令人不安的美貌时如出一辙。而这个姑娘的美在家人看来完全诠释了女人的美在骨而不在皮,但她的母亲蒙凯荫没少责备她毫不避讳的这一做法。“你得为男人们着想。”并以她父亲的滥情和自己无奈的幽怨训斥道:“男人都是野兽,他们看见你这光溜溜的样子,他们会把你沾着盐巴吞进肚子里去。然后等嗦咯无味后一口吐出来,一脚踢开,他们就会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明明觉得母亲一个一生都徘徊在生活边缘末梢的女人,她这样的训斥有点好笑。而雅娜则觉得一个女人这么不在意自己的名誉和贞洁,不管在何时何地只要赤身裸体就是一种放荡的表现。她发现明明完全不再是那个情感纯洁,暗自摔碎手镯时那种不容世俗玷污的专情,以及一个男人对两个以上女人表现谄媚时那样的愤怒,则慢慢陷入滚烫流沙般的放荡。好在她们家的女人从来不刻意装饰自己,让仅有的婀娜多姿或者惊心动魄的美都止步于原始,她们只会用清水洗脸,而不是在妖娆中再度添加其它对世俗的引诱。这一点就连家里最有魅力的雅凤也是如此,如此雅娜除了怨恨无形的造物主以外,便只能接受无力现实给予家中女人一生的惶恐。这便让她感受到了家族以及整个人类的宿命男人开始弑杀,女人开始放荡不再贞洁,不可控的魔力笼罩每个人狡黠的灵魂且肆意扩大,就像没有底线的人性,这样的人尽然越来越多。这让她想到:“天使即单纯,人性即放纵。”。于是她会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我可承受不了这家的女人也变的像家里的男人一样。那么老天爷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她家的女人就连基本的肥皂和眉笔,腮红,口红,睫毛膏这类最普通的辅助都不需要,她们认为这类像泥巴的东西只会玷污娘胎里的光洁和真正的美,这正如世上所有男人的想法一样,男人认为这些通通属于画蛇添足的玩意儿。而世间的所有女人都喜欢这些玩意儿,只有她家的女人除外。 这不禁让雅娜心里稍有安慰。然而多年以后可悲的“一刻”,资本经过娱乐选秀和电视节目渗透,被资本实施“去雄”。使其一些男人失去男子汉气概和应有的战斗力,以亚洲和东南亚最为严重。有男人开始浓饰粉黛,贴上人工睫毛和扎穿耳洞,扭胯摇臀,手掐兰花指,细声细语失去男人的刚毅成为扭曲的娘娘腔。受到那“一刻”,“雄性女人”的追捧,由而被先驱者称他们为被阉割的一代并贯名为“假丁丁”这一美誉。比起切身实际被阉割的大毛拉,那被称为被阉割的一代显得更加阴气十足。这静止的世界和家里阴郁的空气以及水域传来开锅般翻滚的浪花。鸽子三三两两的结伴在院子摇头晃步,三三两两的又扑嗤翅膀飞上鱼池光滑的山石,转而飞到明明头顶扑闪几下翅膀。就在阳光在明明手中捞起的一抹水花以及胴体滑落的水滴间爆炸时,雅娜发现孙女的皮肤甚至比脱脂牛奶和酥油都滑软,明明这姑娘,她的发育的确就像丈夫当时在院子里看见她丰硕双峰时一样令自己停滞时空而定睛愕然。她不由回想自己整个家族漫长而恸幻的历史,追溯家族当中所有的女人,她们的乳房都如同冰冷的玄铁,即不张扬也不火辣,更无什么观赏性可言,待哺育子女以后便迅速缩小干瘪,失去生机,绝无像明明一样出现过如此丰满坚挺,乳头像顶着一朵如云似霞的樱花那样,无时无刻像绽放的烟花,永不凋谢。到头来她也没能发现其中有一个像这个姑娘一样拥有如此让人忐忑的身材。雅娜第二次以女人的角度审视一个女人那完美的胴体,与雅凤相比,她发现雅凤的美貌仍然不容置疑,唯有她遗传了她母亲那般中庸的四肢尚欠缺完美。孙女明明这充满诱惑曼妙的身材跟前,会更加容易让男人难以自持。尽管明明一直居高临下地俯视世上所有的男人。但当长久以来,整个家里长久以来只有女人时,她便觉得自己完全失去了家庭这块领地,即使家里的女人干着各自的活计,但大家都少有交流,她们各自尊巡各自往日的习惯,祖母恳切不堕的忙碌。母亲冷漠的沉寂和突如其来的嗔笑转而不知所措的四下张望。雅凤与世间背逆不容靠近而且在清脆孤寂中静享幽暗,她被屋子里的绿植和昆虫挟持,她仿佛成为器具,绿植和昆虫成为主人,但她依然平和锐利,依然清新脱俗,依然优雅不受玷污,只有一把又一把钝绣的修剪刀失去锋芒,证明了她那繁重的修剪工作没有尽头,植物散发的汁液给每个角落挥之不去的袅袅余香和青草的幽香。桑榆由固执滋生怨恨,但皮德的身影反而在镜子里显得更加明晰,那男人被战争折磨的疲惫以及,心情沉郁,满嘴脏话,眼神锐利而怒火经久不息。到了夜晚,那穿过遥远穿透镜子依然未曾减弱的频繁叹息,让整个家中和燕子岭都浸着冰冷,但桑榆依旧心甘情愿宁可以死亡为代价持续等待,镜子竟成了她安抚心灵的情人,她的眼泪常常不受控制,精神的折磨让她时刻舔舐比皮德更加难以预测的战争困境,她一天天为此担惊受怕,感觉到骨骼的冰冷和心里不绝的绵绵阴雨,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即将发霉,仿佛人生各有各的无奈。蕾蕾的心灵手巧和安分让明明感到吃惊。那时蕾蕾不仅对穿引珍珠乐此不疲,而且她精通熏染,草木染和扎染衣纱衬裙和传统服饰。这一技能根本没人传授过她,但她与生俱来,无师自通。那繁琐的程序,偏偏在她的不慌不忙中把植物的色彩拓染在纱与棉中且得到升华。如果说天上的星月云霞出现在人间,那它们一定在中国女人那浸润风花日月的熨染和针线中。茜草沸煮沉淀加入明矾的丹罽红,黄栀子果实沸煮形成脆鹅曛黄,并用地黄,槐花,姜黄,黄檗,柘黄加以蓝矾酵色,色彩由浅到深的生命递进,在指尖游走,可经手指触摸,色彩的脉络和足溫清晰可辨,可经视网膜扩大,随着温度的不同色彩在布料上渐渐颤抖。花生红衣煮沸浸染出初秋淡雅芸黄,葡萄皮搅拌加醋精煮沸在葡萄的醇香中得到葡萄紫,随之加入食盐固色,在晾晒中由深紫到淡紫蜕变,美艳随之水汽升起的双杠彩虹光晕变换混如天成。蓼蓝草浸泡,过滤,加入石灰反复打淀澄清再经沉淀加入米酒和火碱然后加入清水搅拌,养缸一个星期后脱颖而成靛泥的靛蓝。绢云母和硫磺熏的乳白和橡实,柿子叶,栎实和五倍子的天命黑。蕾蕾在布与纱上画出中国色彩的自然花香鸟语和云纹及上古异兽,然后在午后的浓荫下为各种图案轻轻点蜡,熨染,拓染,淘洗,晾晒,缝合。蕾蕾漫步在花丛和晾晒在院子铁丝之间的天然色彩之中,她穿着自己设计的服饰,颈前是一串珍珠,犹如一只起舞在火焰里的不朽蝴蝶。那时整个村镇都被蜂蜡和茜草,栀子花和蓼蓝草,牡丹的气味弥漫。黄鹂,画眉在树杈筑巢,各色花朵是植物的生殖系统,它们争艳不休,每到春秋两季,这种生殖能力就在植物的茎蔓里啵啵作响,在空气中肆意弥漫,忙于发情和繁殖,拥有肃杀动物的气息。那时起植物成为世界的主宰,多年以后随着植物和蔬菜被菜农喷洒的保鲜剂,防腐剂以及吸收地下化学制剂难以溶解,刺激植物肆意的繁殖和工业繁荣对环境的污染,这种强于生命的植物“精粉”给很多城市的人带来鼻炎这一难愈之症。人与万物最终将会以此之彼,还之于彼。多年以后也将会有哲学家追溯,人类的存在和进步,到底是生命和性的原罪还是对万物和自身的毁灭。他们将反思没有人类的地球将更加适宜万物生存,而不是追溯人类的起源给这个世界带来欺压和毁灭而搬运出什么哲学矛盾,进而让一些哲学家出现在生命死角和扭曲到精神错乱。由而当哲学走入大学课堂,成为教材而被定义哲学为:“没有主观,也没有客观。即以现实为否定。”的说辞。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日本投降签订投降书以后,投降书被摆在博物馆那一刻,日本人创造出世界第三哲学:“世上根本没有历史。注:“世界也不存在。”。”。就此成为一个自我阉割和资本驻军失去自主而被阉割的国家,从而抹除一切骇人听闻的屠杀。那时蕾蕾的服饰和发型就成了燕子岭,年轻女郎们穿衣竞相追仿的对象,甚至这种时尚一度传出燕子岭以外的富家小姐和名媛耳中,她们不辞劳苦,亲自来到燕子岭学习模仿,甚至有全球专属报社头条提倡女性向她学习。蕾蕾不仅在这个世界赢得了名誉和时代女性的端庄,而且在穿引珍珠和裁剪熏染中排除家里女人囚室一般的孤寂,直到她一直等待中的男人出现。

没人理解这个世界的同时,只有明明自己发现唯有她自己尽然无事可做,晚上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跳和血液喷射全身时都那么清晰可闻。而她那躁动的家族血液让她一刻也不得安宁。夜间家里女人平缓的呼吸和沉痛的梦间呓语此起彼伏。当时她就对自己说:“这个世界从未安静过。”。还有桑榆夜间已显出干燥锯末般的抽泣和心灵对战争中皮德的感应而滚落摔的粉碎的眼泪,窸窸窣窣如同黎明前的阵雨,浸湿整个世界。而她本想撑起这个没有男人的家时,她发现,家里所有的女人不仅都比她能干,而且比她更加能够承受孤独和安于现实。只有她觉得自己浑身血液就像海水泡沫翻涌。就在两年前,她无意间发现了所有人的血液为鲜红而只有她们家的所有人拥有果浆色的血液。包括流有她家血液的所有女人就连月事也是浓稠的果浆色。她曾带着未知的恐惧带着染有果浆色的卫生棉找到马赛克医生。医生因岁月侵蚀,开始惦着脚尖弯着腰走路,身上散发着甘草和烟熏艾草的浓郁气味,但精神依然饱满,气色使面容显出浅肺色,胡髭也修理的有型且干净。左手小拇指也经常没来由的开始抽搐,为此他还经常给自己用针灸缓解这一生命已经走过一大半的信号提示。随着时间的流逝,马赛克医生渐渐从一个外科医生逐渐变成了一个保守主义者,他尽量以保守治疗为主,因为这样不再让他为了一场手术过后因病人病情变化而让他担惊受怕好几天,尽管他医术精湛,一生当中都不曾出现过失。但所有医生几乎都会因为专著而从一个开朗的人慢慢变成自闭和置疑自己的人。医生问她是否喜欢吃冷寒的食物。她答:“是。”。但她对医生并未提起自己常常在院子赤裸擦洗身体的习惯,或许因此受凉而导致血液成为不可逆转的果浆色。“那就对了。”医生淡淡说道:“几乎所有不谙世事的姑娘都喜欢直接把吃食送进嘴里,贪凉涉水,而不经阴阳调和。”。医生妄自下了宫寒这一结论。医生说道:“寒邪凝滞于宫胞,使气血流通不畅,故而内寒积聚。”。但为了让病人觉得万物皆有秩序,以及医生对中医相生相克本源的敬畏,医生煞有介事地开始为明明查体:“脉沉濡,面色洸白,舌质黯淡色白,手脚发凉。但身材独一无二,极具死亡诱惑。”。医生曾这样身不由己地记录这一与诊脉毫无关系且突兀的医案术语。并且医生刻意旁注了身材独一无二和死亡诱惑这一字眼,仿佛这才是导致血液呈果浆色的根本原因。据说每一个医生都有做旁注的习惯,他们说医生的脑袋每天都要给病人用到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们的脑袋根本不够用,多余的事物就只能用做旁注来代替。并且需要随时随刻保持情绪稳定,情绪不稳定的医生很容易想到给某人静推一支氯化钾的。而对于病情医生则几乎对所有此类的姑娘都说出同样的话和做出一样的诊断,开具一样的方剂。最终医生开具“温经汤”调理,他在诊方上潦草写到:吴茱萸三两、桂枝二两、温经去寒为君;当归、川芎二两、牡丹皮、去心二两、活血袪瘀,养血调经为臣; 芍药二两、养血敛阴; 人参、甘草二两、益气以资生化之源,气旺血充;阿胶二两、养血止血;生姜二两、 半夏半升 六克辛开散结,通降胃气,以助袪瘀调经, 麦冬去心一升九克、养阴生津,润肺清心。注:“(若小腹冷痛甚者,去丹皮、麦冬,加艾叶、小茴香,或桂枝易为肉桂,以增强散寒止痛之力;寒凝而气滞者,加香附、乌药以理气止痛;漏下不止而血色暗淡者,去丹皮,加炮姜、艾叶以温经止血;气虚甚者,加黄芪、白术以益气健脾;傍晚发热甚者,加银柴胡、地骨皮以清虚热。)”。最后医生嘱咐患者服用方法和禁忌。水煎服,阿胶烊冲 。忌食辛辣,生冷,入睡时请用手帕覆盖肚脐,也可在月事来临时用热毛巾或暖水瓶热敷小腹。就这样温经汤减轻了明明心理上的恐惧,她遵循医嘱在每个月月事来临之前出现在厨房烟熏火燎地煎药,捏着鼻子一剂又一剂地强制喝下苦涩难咽的汤药。她如此坚持了一年多,但最终毫无改善。有一次雅娜看见她因为苦涩难咽的药水而呕吐不止,便问她:“你这是怎么了?”她有意隐瞒,撒谎说:“心绞痛。”。雅娜告诉她:“那你得服用硝酸甘油。”并接着说道:“那玩意儿得放在舌下含服。”。雅娜最后甚至打趣道:“我听说有些倔强的病人甚至因为叛逆偏偏把硝酸甘油当做开塞露塞进自己的屁股。”。只为减轻屁的阻力,而不让屁发出任何声音。

汤药和一切辅助治疗都未曾改变明明她体内血液的颜色,反而显现父亲的放荡不羁。 有一天她又一次在院子里擦洗身子,家里忘了关上大门,她的身材被一个外来讨要清水泡馒头的老妪不经意窥探到她赤裸凹凸有致的身材,老女人被眼前的赤条吓了一跳,她在昏花的绰影中把赤裸的明明看成一条穿破薄冰在花丛里摇摆的水蛇。“这是到了哪儿了?”她懵懂地问道。“家里怎么还养起蛇来了?”。“燕子岭”。正在院子花圃间剪除杂草的雅娜解释道:“那是一个姑娘,不是什么水蛇。”。接着雅娜问老妇人:“老姐姐,你从哪儿来?”。老妪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的记忆只有终点没有源头。当老妪终于听到燕子岭时,她那浑身布满褶皱如同贝壳纹理的皮肤和已经枯败不堪早已死亡仅供微弱心跳支撑的嘴角以及枯槁成团的头发顿时舒展,四肢干瘦如鸦爪磷甲皲裂,那似长满苔藓的呼吸道和皮肤有菌类枯败的恶臭。据她自己交代,她从出生到现在,一生都没能长出牙齿,一生都不曾咀嚼食物,失去了咀嚼能力,这也让她的下颌和两腮早早退化,看上去像只生活在绝壁上的三彩松鼠,她吃过最多的就是清水泡馒头。自从她出生褪去脐带就一直在寻找一个名叫燕子岭这个地方,因为她将在这里死去,因为这里是终结痛苦的起点,死人梦寐的天堂,只因这里土地洁净无法埋葬死人。多年来她沿途打听,所有人都说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许多年前在她一百岁那年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到了生命绝望的顶点。“这太痛苦了。”她大喊道:“我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了,这样下去我还得再活一万年。”。第二天一早,当明明来到造船厂门口时,她看见了老妪就像一粒青色干瘪的麦粒一样蜷缩在炮筒下面,缩成一团,脊柱塌陷错乱,就像被时间猛兽突然掏空肠肉的刺猬壳,而不被站在门口昂首的哨兵所看见。因为她死时无声无息,就像无意间的一次浮空落叶,搅着粉尘落下永久的帷幕,这种少有且让人羡慕的的死亡眷顾了她,除了年迈给了她印记以为,她一生都未觉得有过痛苦。尽管她这一生走了太久太久,让时光折磨了太久太久,让她几度对生命厌倦,躺入河水中想要把自己淹死,但都经过数小时之后,河水都败给了她寻死的意志,当然河水也抚平了她一心求死的执着。从那时起她就把这一无从解释的缘由归结于这辈子吃了太多太多的清水泡馒头,她便觉得自己与世间的水相冲,水无法了解她的生命,她也无法抚平水的涟漪。由此明明为了反击被老妪把自己说成水蛇,“这下好了。”她调侃道:“我看你更像一条被太阳烤干的一坨泥鳅干。”。因为所有,有所编排她的语言,即使只是一句无意的挑逗或者玩笑。哪怕只是一句隐喻而已,那么这个人就算化成灰她也会认识。就像此时此刻这样,也必须得到她本人的偿还。哪怕是个死人的骨头也得忍受她的白眼,在阴间也休想安宁一刻。有一次,只因一个死人和她发生口角并讥笑时说了一句:“你是一个放荡,刻薄的女人。”。事情就是这样开始的,她便一连数月对死人发出诅咒,睁眼之后,闭眼之前,就算睡着了,追到死人的梦里也不会放过,直到死人无法忍受,上吊为止。即使他曾经做了一辈子的好人,死后只说了一句坏话。

船厂门口的士兵因为明明的到来,这才发现了炮筒下零零散散的不明物体,他们只是用长枪枪管把她当做垃圾一样被挑到一边。直到第三天老妪那落满尘土和炮筒滑落的火药沫,以及错乱不可分辨的干瘪尸体被居民捡回家当柴火烧掉。而就在航船最为豪华且可以容纳数万人的辽阔甲板,皮龙正在举行迄今为止整个世界只将出现一次且往后都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第二艘航船的下水仪式。为此动用了整个燕子岭十岁以上所有的男子和所有牲口以及那艘搁浅在海湾里随同休鲁和那二十九位黑人一同到来的航船一同来牵引航船下水。这艘庞然大物下水后将摆脱燃煤和石油以及其它介质资源为动力,只要下水就仅凭水的动力循环就可以无限续航,且动力远远超过数次工业革命发展至今所产生的任何机械发动机的动力。不仅如此,当时何三亮甚至在最后的混乱岁月解决了航船照明的难题,他在水中分解出正负电离子,然后通过永无休止的裂变 ,从那时起航船便永远不再担心战略资源的枯竭。 狂欢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他甚至为航船的入水仪式积攒了整整一年的军需用来制作烟花,国民党派的数位决策者都在邀请之列,他们以各种形式从四面八方赶来,就连他们最高军事委员长和夫人也在仪式的最后一刻乘坐专机赶来,飞机在航船上空盘旋了整整两圈用来判断降落的有利条件和地面人群的安全可控,最后降落在甲板的最中央,然后他被提前受邀赶来的几个军政首领簇拥下一一敬礼并一一握手,军事委员长站在航船的最高处向岸边的居民和牵拉航船下水的牲口招手并说道:“同胞们,人民幸福,战争可控。”。委员长用最为简短的语言来安慰自己和对现实一无所知的普通民众,为了政治和舆论需要他接着说道:“最终的胜利将属于党国,我们将坚定不移地反对一切外来之敌和消除一切与党国作对的首恶份子以及让党国寝食难安且漂浮不定四处游击的反革命者,以保让整个中国尽快摆脱战争,消除内忧外患,得以最终的专治。”。以雅娜为首的家中女眷虽然都在儿子的此次邀请之列,但整个家里除了明明以外其他人都拒绝参加。雅娜认为正是在他们这些军政首脑煽动下让他的两个儿子深陷战争泥淖和给整个村镇带来了肆意非为。让她的儿子抛家舍业,淡薄情感且成为世间最绝情和最铁石心肠的男人。尤其是在船厂的那位,在大家的印象中自他懂事以来就在吃喝嫖赌中昏沉度日。而被雅娜精心培养,指望挑起重担的小儿子,在不知不觉中变的孤僻而不近人情,直到随着战争而去,如今只留给家人的只有替他担惊受怕,没人知道他现在真实的处境。当仪式的喧闹和绚丽烟花远远传入家中,全镇居民纷纷簇拥赶往造船厂见证这一时刻时,雅娜就命令蕾蕾紧闭了家门,在那喧嚣的一整天里她都一言不发坐在院子里被一股无名火灼烧,甚至等到凌晨村镇归于宁静怒火才渐渐平息便开始烧火做饭。家中其他女人没人敢上前询其原因。丈夫曾经鼓动全村居民造船的那一伟大时刻,早已不在雅娜心里激起一丝波澜,她曾幻想全家人在最神圣的时刻搬进航船的最高处的幻梦早已破灭,当她听说丈夫曾在深夜炮轰航船,而航船毫发未损时,不祥的预感就开始和自己相依相随。而如今她便明确觉得,航船已经成为以儿子为首藏污纳垢和战争中政客们渔利的场所。的确是这样,近一年来,皮龙办公桌以外的地方,几乎都是国民党要员送来各种的礼品,他们在这里虚报阵亡人数,克扣税金和军饷。每月一次他们大秤分金银。而明明则纯属于好奇心趋势,也正是这次机会让她成为整个仪式中唯一一个和委员长夫人同台争艳的女性。正是她在委员长夫妇走出机舱时代表整个燕子岭为他们夫妇送上前夜露珠未落的鲜花。委员长夫人甚至上前以西式礼仪亲吻了她的额头,并不惜赞美之词夸赞她。就在委员长言辞激昂以示一切都在政府的掌控当中的最后时刻,突然,以马骆为首的从战场退役而伤残的几个革命党人扣动手枪,“停止内战,停止自相残杀。”有人在人群喊道:“共同抗日,收复失地,把侵略者赶出中国。”。枪声瞬间淹没了鼎沸的人群。霎时人群四散奔逃,牲口受惊。惊恐过后,马骆被捕,其他几名革命党人被当场击毙。喧嚣中甲板上以委员长为首的所有人毫发未损。最后委员长和皮龙在内的其他受邀军政首领在航船最为豪华且宽敞可容纳数千人的屋子长桌前召开临时会议,这里原本是皮龙处理各种与军事有关的场所,屋子的墙上只挂着一口美式八棱镶金边时钟和一本日历以记录时间。仿佛那一刻房间除了永恒嘀嗒的时间,就只剩下几位军政首领和委员长在内长久以来对红军围剿失利后的无力感。任谁也不曾想到,此时不惜一切重整山河,痛恨分裂割据的执政者,多年后败退中国台湾岛,成为永久的笑柄和后世诟病的国土分裂者。但在生命弥留之际他开始懊悔勾结资本主义,痛恨分裂自己的祖国,让自己和追随者孤悬在外,亲情骨肉永永远远不可分离,泪水汇入大海,在精疲力竭中痛苦挣扎,告诉子孙死后一日不葬故乡,便一日死不瞑目,他想回到家乡棺落祖坟的遗愿。生命的最后时期,他想促统以安抚摇摇欲坠的灵魂,但历史提早终结了他的生命。而此刻,委员长坐在长桌前,身形消瘦,面容憔悴,说话时语气铿锵有力,目光直透人心,令人不容置疑,像一头内外受困的动物,虽已政治手腕纯熟但所作所为尚有军人孤注一掷和固执己见的影子,厨娘们为在坐的所有人端上一杯冒着热气的普洱茶。委员长为几个军政首领作出下一步部署。命令“清除一切党内和不被当下所承认的政府的清剿”,而对猖獗的日本侵略只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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