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牛智雄的头像

牛智雄

网站用户

小说
202301/30
分享
《天堂的地狱》连载

第十章

土地除了无法埋葬死人以外,多年整个村子的原始居民便开始无法做梦。梦再也无法侵扰这里的人们,他们整夜虚无,一旦入睡身体就脱离了整个世界,身体便漂浮在空中,与星辰作伴。除了肉体可以跟现实有所接触之外,遥远的月亮和星辰便成为他们唯一接近梦的载体。

一连数月,桑瑜都出现在这个家里,她对这个家里的一切熟悉程度已经不亚于家中任何人。她勤劳肯干,言语恰到好处,她会帮助家里每一个人,脏衣服洗涤到女人妆梳的镜子都擦的明亮,大人丢三落四到家中每个人所遗落的东西,小孩玩具的归拢,所有人的痛苦和苦恼她都能恰如其分的去给予安慰,而恰恰她能够安慰所有人,偏偏却无法安慰自己。她和皮德的爱情如同迷雾,好几个月都没有丝毫进展,但她从未放弃每天穿过庭院鲜花盛开的花园,在黑色的房子和他待一阵子。慢慢的他们之间仿佛不是爱慕者与被爱慕者的关系,反而成了两个性别相反的自己。这一切都在凋零,血液里翻涌的花朵也在渐渐枯萎。相反全家人都已经心里默认她就是这个家里的女人,就连雅娜和何三亮也默认了这个儿媳妇的地位。 雅娜甚至建议她和儿子皮德尽快结婚,这样就不用每天来回折腾在两个家庭之间。桑榆心里一百个愿意,但这个时候她早已无力改变皮德的固执。但她确实把自己当成了皮德的妻子,以这种身份出现在这个家中。当雅娜向她询问愿不愿意嫁给自己的儿子时,桑榆似乎已经等待这句话已经很久很久了。她毫不犹豫地说:“生则同床,死则同穴。”“只不过,”她说,“我已经足够爱他了,可他始终对我的心意无动于衷。”雅娜完全被眼前这个姑娘所感动。作为一个母亲,这么多年忙于家务和生意,就很少去关注孩子了,家里两个孩子都到结婚的年龄。英罕和皮德已经是堂堂男子汉了。她又一次以自己当年结婚时的热情参与到桑榆和儿子皮德的纠缠中去。丈夫劝他少管孩子的事儿,她却以身为人母的骄傲愿意从中连接这座桥梁。然而,皮德仍旧不可动摇的说:“不会为了结婚而结婚。”甚至他告诉母亲:“更不会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去和喜欢的人结婚。这样是愚蠢的。”最后她无奈地发现。 她一个也左右不了了,这一个个亲人何时已经离自己远去。回头看,她发现自己早已失去了丈夫,孩子,除了自己,家中所有的亲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便在她的记忆里模糊直至消失。家里的每一个人,她都已经很久没有敞开心扉交流了。不仅仅自己是这样,他发现其实家里任何人之间的交流都几乎已经绝迹。所有人各有各的孤独,各有各的孑立。每个人都陷入一种可怕的境地,他们仿佛被禁锢在一个坚固的魔圈里了。她甚至看不透丈夫和孩子,他们是痛苦还是快乐的。陌生的根茎不知何时已经深深植入这个家族的点点滴滴。孙女和雅凤是快乐的,即使整个家族大人都沉浸在自我的孤僻中慢慢腐朽,孩子的快乐是不会被影响到的。天真和烂漫像花儿一样根本不需要土壤的根基,这三个小家伙,在任何拥有空气的地方,他们就可以歌唱和嬉闹。

这忙碌的人生,直到有一天晚饭的时候,蕾蕾突然说:“我不知道怎么了。”就在所有人为这句没有前因和后果的话不然所以时,明明接着说:“土匪就要来了,一共是五个人。”而蕾蕾反驳道:八个而不是五个,甚至她都能形容出那八个人的容貌特征,红头发的,蓝色眼睛的,鹰钩鼻的,满脸胡子和一个形似骷髅鬼左手长有六根手指的家伙。这一切竟然是他们从再平常不过的一碗水中得知的。全家人被两个孩子说的莫名其妙,因为这个时候她们两个只不过四岁多点,家里所有人依然认为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疯话是孩子之间幼稚的玩笑。只有小雅凤似乎什么都听懂了,“土匪会砍掉一个人的头,明天他们就会出现在这里。”饭桌上原本清澈的一碗水,就在孩子们说完时,由清澈变成血一样的颜色,仿佛砍掉头的村民此时此刻就已经身首分离,血液缓缓流向孩子所说的血流向血该流的地方。家人谁也没有理会孩子们这种虚幻的对话。英罕并不知道孩子们在聊什么东西,但借着往日他和皮龙独自前往水域深处迷失方向在赌桌前扑杀那个力大无群的男人的勇气。强盗扎克也像狗一样终日在村子里和猪狗抢食。世上的土匪,仿佛也不过如此。他接过三个孩子断续含糊的说辞。他说:“真有强盗的话,我会扒了土匪的皮。”接着他又说“土匪敢杀这里的一个人,我就在他的皮里装满稻草。”。事实上十九世纪,中国就有八个强盗早就借口镇压义和团而发动了侵华战争,几乎焚烧了整个北京城。强盗往往认为这个世上是没有道德伦理的,欲望驱使他们做人只有两个选择,那就是该杀还是该奸。耻辱源于孱弱,仁慈源于更孱弱,这些与人之初,性本善无关。以镇压与己无关的借口之名,多年以前,强盗就对整个中国实施过瓜分和掠夺。造成中国空前严重的民族危机。这种危机感促成了人们的觉醒,救亡图存成了当时最紧迫的使命。就在那个时候,整个世界就已经炸裂了,中国历史上的最后一个王朝随之烟消云散。内忧外患更加导致这个国家已经混乱不堪,军阀割据。

的确,土匪是伴随着燕子岭一阵急促的狗叫出现的,一共八个人,他们几个的外貌特征和孩子们说的一般不二,只是身子稍显单薄,并不像人们心中那股强悍的想象。就在这个时候起,从这一代女性开始,这个家族的女人获得了对事物提前预知的能力,即使跟这个家族毫无血缘关系的小雅凤,也在某种魔力磁场的笼罩下和这个家族的其他女性一样获得了这种能力。从此以后这个家族所有女人的第一次预知,都来自一碗水,几乎都是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会下雨,往往到了那个预订的时刻,即使天空万里无云也会大雨倾盆或者洒落雨点。从此这个家族的女人便和此时的三位先知一样,在往后的人生当中,总会有那么几次灵光乍现的时刻,提前预知事物的好与坏。

八个土匪出现在村民眼前时,更像经历过一场远征,他们神情疲惫,骨骼松垮,衣着褴褛,蓬头垢面,他们的武器是一杆鸟枪和七把镰刀。肩扛鸟枪的是他们的头儿,他左手的确长着六根手指,有人说他是一个国民党的逃兵,也有人说他是西北马家军。罪名都是因为贩卖枪支弹药而畏罪潜逃,一路南下把大部分国有资产贩卖到了老挝和缅甸的深山密林,极少一部分卖给了共产党人,从而引发了国共关系恶化。因为国民党不允许共产党人拥有鞭炮以外的弹药和武器。荒唐从来不缺少理由,就像日本人发动侵华战争时一样荒唐,谎称军事演习时有逃兵跨越了卢沟桥。外族侵虐战争尽然能在中国腹地爆发,可见当时政府昏聩到了骨髓的最深处,心肝已经糜烂到了死人腐朽不可挽救的地步。

土匪们完全是依靠燕子岭宽阔的河水和造船厂轰隆隆巨响指引来到这里的,他们说燕子岭的上空像一片明亮的镜子,数百公里外就可以看见燕子岭这片土地上正在发生的一切,世界上还没有一个地方像燕子岭一样不通过信息交流就可以让外界通过眺望天空就可以看见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除了燕子岭上空折射出这里的一些以外,宽阔的河水和造船厂的声音也不可避免地传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在这之前,所有人认为燕子岭位置偏僻,几乎与世隔绝,多少人曾试图穿过宽阔的水域,跨过遮天蔽日的林海开辟一条通往外界的通途,最后都以失败告终。而此刻,让八个土匪仅凭眺望天空和声音的轰隆声就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这里。这里的人们的确不知道世界发生了什么,然而世界的确知道燕子岭正在发生着什么,曾经的蜿蜒崎岖,不通人烟不知在何时让这里袒露在世人眼前,也许地震改变了这里的地理环境,又也许这里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因为太阳依然从东方升起,水域依旧汹涌澎湃。

肩扛鸟枪的男人一生之中从未开过一枪,他曾虽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军人或者就是个土匪,他熟悉世界上现有的所有枪械的构造,仿佛他天生就是一个军人或者土匪的不二人选,当他人生中第一次摸到枪的时候,他就有一种人枪合一的感觉,那触感犹如少女的肌肤,枪支上仿佛滋生着亿万个密密麻麻的毛孔,整支枪都沁散着少女的芬芳。他第一次见到的实弹射击就是教官枪毙几个土匪,当冰冷的子弹从少女骨骼一般的枪管爆裂喷出枪口,冰冷的子弹瞬间如同炽热的流星击碎土匪那一颗颗头颅,脑花四溅,黑色的头皮撕裂,骨骼粉碎,血管收缩又崩裂,弯弯曲曲的脑组织像那鲜白的昙花,又像阳光下四溅的冰屑随着太阳的照耀瞬间融化在空气中。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勇气开过一枪。但出于对这个世界的畏惧,一生当中他都把枪扛在肩上,并告诫同伴,如果有一天自己遭遇不测,请把自己和鸟枪一同埋葬,从那一天起他决定至死都不会和鸟枪分离。

村民跟往常一样,几乎没有人在意土匪们的到来。因为每个人家里都是忙不完的活,水里也有打捞不完的东西,家家户户都在改变属于自己的世界,改变整个村子,造船厂的繁忙更是经年不息,巨大的甲板犹如一个崭新的世界,在村民们挥舞的工具中向遥远中蔓延,甲板上的万物正在一天天被勤劳的人们所创造出来,整个甲板的雏形远比这个时候的燕子岭更加辉煌,陆地和水域仿佛都在同时竞争未来统领这个世界的主权。除了村民的勤劳,这片土地像太阳从家里升起来一样,酷热近在咫尺。土匪是从陆地而来,因为他们八个都不识水性,他们都从大西北来,唯一跨越的水域就是黄河,他们乘坐洗澡盆和羊皮筏子在几百米的水域险些迷失方向,他们有一半以上是回族人,长着一头曲卷的头发。身上背着竹篓,里面装着日常所需的干粮,而他们自己说他们竹篓里装着的是一颗颗人的头颅。的确,外面的世界已经不像燕子岭这样安宁。到处都在发动战争,时刻都在死人。他们在燕子岭的街道上像来回游荡一个星期,并且感叹这里确实是他们所到过唯一的一方净土,整个村子并没有受到战争的侵扰。刚来到燕子岭的时候,没有人欢迎他们的到来,也没有人驱赶他们离开。一直到第九天夜里,他们动手抢了一户居民家的一头阉牛,两只奶羊,烧了房子。用灌了水银一般泛着银光的镰刀割了这家男人的脑袋,强暴了一对母女。

第二天整个村子就得到了这一消息,几乎整个村子在一夜之间回归了安宁,大家开始紧闭门窗,嘴巴也紧闭了,他们仅靠眼睛和耳朵来观察大街上的动静。土匪像刚来到燕子岭一样,照旧在大街上徘徊,被强暴的母女面无表情躺在屋子里,裤子还不曾提上。英罕正如他昨夜晚饭时所说的一样独自来找大街上的土匪。“为什么杀人?还要糟蹋多少女人?”他没有发怒,语气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接着他又问道:“是谁杀的人?”土匪看着眼前的英罕,脸色苍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后来膛目结舌的问:“你是谁?”英罕并没有回答土匪的话。他一把揪住土匪头子的脖子问道:“是谁杀的人?又是谁糟蹋的女人?”土匪头子肩上的鸟枪掉在了地上,他满脸涨的通红,他差点断气,鼻子和嘴巴贪婪地呼吸着稀薄的空气。在断气之前他用手指了指身后的三个男人。身后的几个男人几乎吓得瘫软下去,眼睛里已经浮现出一片雪白的死雾,因为他们从没见过这样有力的双手,土匪头子就像一只垂死的母鸡一样被英罕从街道提到河床,气管和骨骼在英罕的手中发出咔吱咔吱的响声。土匪头子得到解脱的那一刻,村子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村子紧闭的门窗又一次敞开。谁也没有看清其他三个土匪是怎样离开这个世界的,四具尸体像畜牲一样缩倦着躯体如同婴儿的身体。剩下的四个土匪面如土色,身子打摆,不停颤悚,后背的竹篓从肩上滑落,竹篓里铜绿色的头颅滚落在河床上,发霉的头颅和淡绿色且布满青苔的鹅卵石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英罕并没有杀剩下的人,他说:“你们应该和他们死在一起。”接着他又说:“但你们和他们在某种意义上都不该死,请捡起你们的东西和你们的伙伴,因为这里的土地坚硬的无法埋葬死人,今天就离开这里。”几乎魂飞魄散的土匪慢慢从麻痹中恢复过来,铁青着一张张惊恐的脸,一遍遍感谢不杀之恩。“如果你们想报仇的话。”英罕最后说道:“我乐意奉陪。”鹅卵石被太阳炙烤的发烫时土匪用竹篓背着同伴的尸体就离开了村子。几个月以后他们确实来找过英罕数次,并不是来寻仇而是他们觉得英罕更适合带领他们打家劫舍,或者说更适合杀人。因为他们离开以后,他们死去的同伴就给他们每一个人每天晚上都托梦了,他们在梦里没有痛苦,频临死亡的那一刻他们也没有感觉到痛苦,并且感受到了温暖侵袭了他们的灵魂,夸赞燕子岭那小伙子扭断他们脖子的那双大手绝不是凡人的手,他的大手让人感觉到了天堂玫瑰花盛开的幸福。让他们感受到了死亡的舒服。后来,土匪多次虔诚拜访,多次盛情邀约,英罕多次拒绝。就这样相互坚持多次,最后土匪托人送信给英罕,信中土匪的情感至诚,信件上甚至沁透着他们尚未干透的眼泪。并且用恳求的语气说道:“如果您真的不愿意与我等为伍,那就恳请您答应我们,如果有一天我们之中有人不得不死的时候,烦请您扭断我们的脖子。万望不要推辞!”并告诉英罕,他们已经扒掉死去同伴的皮囊,里填满稻草,为了死者的永恒!”许多年以后,这些塞满稻草的躯壳都不曾腐烂。信件的最后是一排密密麻麻的人名和尚未凝固的红色手印。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他们死去同伴留给世界最后的字迹和红色手印。如果您懂得死亡,那完全不难分辨这些人名和手印之中,哪些是活人所写,哪些又是死人亲手写上去的名字和按上去的手印。

大毛拉被阉割以后,他又长个了,身形更加彪壮,活脱脱像头棕熊,常年累月的日晒已经把他城墙一般的后背皮肤灼伤掉皮,在微风中灼伤的皮肤像旗帜一样摆动。他站立起来几乎可以遮蔽整个太阳,甚至可以阻挡海啸,改变龙卷风的方向。在往后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地球上都没有再出现过像他一样高大和强壮的男子。阉割虽然阻碍了他雄性激素分泌,但并没有妨碍他浑身旺盛的毛发,像刚被抬回燕子岭一样旺盛,只有劳作中经常磨损的区域和关节毛发已经褪去。除了更加生猛和魁梧,他跟当时没有什么两样,所有人都在时间的轴轮里成长、衰老,力气衰减。何三亮甚至已经有了孙女,雅娜和丈夫也渐渐步入老年,骨头里面的力气和骨髓里面的精神也像蜡烛一样不那么闪烁。只有他面容未改,在他脸上和肌肉的沟壑里没有留下一丝岁月的痕迹。

大毛拉仿佛才刚刚步入青年,每天都有充沛的精力,干起活来就像骟过的骡子,世上还没有什么物体是他所不能撼动的。整个燕子岭的男人都羡慕这个像牲口一样猛的男人,尤其年轻人都崇拜大毛拉这样的体格,因为不管他在陆地还是水域都拥有不疲惫的体魄,在湍急的水域他曾挽救多个打捞手的性命。即使有那么几次水域的巨浪撞击的地球来回颤抖,他都能够在翻涌的巨浪中从容拯救起落水的打捞手,并让地球恢复平静停止颤抖。

日本女人美黛子是唯一一个关心大毛拉的女人,她在琐碎生活之余感激这片土地收留了她,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坏,雅娜也同情她的遭遇,时长宽慰她那曾经受伤的灵魂,让她在食品厂或者家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免得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哭哭啼啼,整日咒骂曾经的七个丈夫和“鲨鱼号”上填入大海的男人,整日咒骂日本那些畜牲。她已经苍老了,骨骼也松垮了,在这一时期她是整个燕子岭衰老最快的一个,当跌宕痛苦的生活归于宁静和安逸,她身体里澎湃的血液慢慢不再激荡,血液在她的身体里欢快而平静的流淌。她的容颜像玫瑰一样在一个秋天枯萎,四肢里的水分也像冬天的柳枝一样不在充盈,乳房不再坚挺,脊椎不再笔直,但她依旧整日忙碌,这样的生活完全不同于她年轻时在日本的那种生活。在日本的时候她几乎不用做任何事,优渥的生世也不允许她做任何事,一切都由她的父母妥善安排,她就像木偶一样活了大半辈子,七个丈夫也是父母为她一一安排,她只负责和父母安排的男人睡觉,她和每一个丈夫都没有感情,除了肉体的满足,她的情感和灵魂始终在天空翱翔,从未落地。仿佛到了燕子岭她才是她自己,在大毛拉身上感觉到了男人该有的温度和快感。但从小到大她对爆炸声一直充满恐惧,在日本的时候,整个日本就在为军国主义扩张做准备,男人们几乎都在接受军事化训练,他们没日没夜的被集合在一起练习屠杀和机枪射击。枪声和爆炸声几乎在她的童年不绝于耳,从那个时候她就对枪声和爆炸声充满恐惧。的确,她身边的玩伴就有好几个死于流弹,这种死亡当时是可耻而不被日本民众同情的,反而会成为整个家族的耻辱。在训练营被流弹打死的几乎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他们甚至没有抢高,他们完全认识不到枪支的危险,但他们无不夜郎自大,随着日本军国野心的膨胀,整个大和民族都崇尚侵虐。当他们发动侵华战争以后,他们完全表现出了灭绝人寰的本性。

许多年以后,美黛只要听见枪声和爆炸声,她都会吓得瑟瑟发抖,把脑袋藏起来,拒绝去听这可怕的声音。甚至到了老年她都能听见童年时留在记忆里挥之不去的爆炸声,每天夜里他都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经常一个人在院子里直到天亮,她就这样用常人两倍的时间消耗着自己的生命。晚年造成她恐惧的完全是童年时留给她的阴影,这个时候她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但这件事她永远都不会承认,因为她心里总是会听到可怕的爆炸声,就连做梦都会被可怕的爆炸声吓醒,而且这可怕的声音伴随着巨大的响声总是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重复爆炸。她的亲人几乎在一次又一次的梦中,被一次又一次炸死,她可以感受到他们死的都很痛苦,因为每一次死亡她的所有亲人都睁着大大的眼睛,张着大大的嘴巴。而亲人死后的眼泪都是通过她的眼睛流出来的,哽咽在喉咙来不及说出来的话也是通过她的嘴巴说出来的。事实上这个时候日本人已经发动了侵华战争。

美黛子衰老了许多,但她还是过了许多年才死去,她死以后,他的七个丈夫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消息,在同一天慕名而来,把美黛的尸体就抬走了,他们七个长的几乎一模一样,就连个头和身材都出奇的相似,岁数也都差不多,就连嘴唇上的一撮卫生胡都一样,都已经花白。

美黛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在繁华的街道租下一间房子,主要以安慰男人为主。大毛拉每天都会在下午四点去看望她,他们俩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就发展的像姐妹,大毛拉尽量带着和自己关系要好的朋友去光顾美黛的生意。因为只要和她睡过的男人,都说只要趴在她柔软如同丝绸的胸部,灵魂就会富有生命一般蹿动不止,直至安详进去梦乡。乳房上可以感受到心脏就是那条隐秘在奈何桥下永不干涸的小溪,只要男人的耳朵贴在她那两颗宝石般的乳房开始,溪流便穿越时间的缝隙,滋润男人近乎枯死的爱情。美黛这么做也不是为了生计而更多是为了打发时间和排除孤独。形形色色的男人来来往往,他们大多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并且夫妻幸福。也有一部分是第一次对女人产生兴趣而亲自填补作为男人的欲望。虽然白天美黛开门营业,但一到晚上,她将店门紧闭,拒绝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来强迫她开门营业。偏偏这个时候美黛就会属于大毛拉一个人,好多年以来他们都是这么度过的,夜晚他们摈弃了世间所有的喧嚣,像两个受伤的动物一样互相依偎。每天晚上她像一个母亲似的把那无数男人夸赞漂亮的乳房奉献给大毛拉,那香甜的气味拥有催眠安神的作用,那浮出肌肤的温度像跳舞的电流似的笼罩在空气中,白天数不清的男人都愿意为这漂亮而富有温度的乳房慷慨解囊,只为趴在她温暖的胸上,把脸庞埋在两颗像热水袋似的乳房上酣睡。美黛对待每一个男人都是无微不至的,她一边抚摸着男人的头发和脸庞,一边说:“臭男人,一生都像贪吃的孩子,只要趴在女人身上就没个够。”。的确,男人就像她说的,只有趴在女人胸脯上的时候才像个孩子。男人至死都是孩子,男人大多都是可怜的,只为了活着而活着,却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漂亮的女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成为男人暂时的母亲和情人,没有男人可以拒绝女人与生俱来的美貌。每当匍匐在她胸前的男人苏醒,美黛都会像一个圣母似的怜悯他们,并说一句“您睡的可真安详,您该回家了。”男人们这才恋恋不舍地捡起地上的衣服离开。对于每一个男人她都会在离开时奉送一颗甜蜜的糖果,男人们都清楚这糖果的意义,只要您想寻觅人生的甜蜜,那我就欢迎您下次再来枕着我柔软的胸脯酣睡,只要趴在女人的胸脯上,那么甜蜜就像花蕾和糖果一样蔓延到您神经跳跃的节点上。

燕子岭不知道有多少孤独的男人,避开熟人的视线来到美黛的床上,孤独的灵魂在那一刻向一对乳房低头。多年以前在一次偶然中,有一个落难的天皇又何曾不是这孤独灵魂中的其中一个呢!的确,这是有损颜面的事儿,但不得不说,他确实也在东京惦记了这个女人一辈子。虽然当时美黛的乳房只发育了一半,并不像后来那么漂亮。

落难的天皇极度贪婪美黛身上的气味,那是火的味道。终其一生他都对这种气味念念不忘,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寻觅了日本所有的香水店铺,在富士山上贪婪地探嗅那火山泥里缓缓上升的硫磺恶臭。不管怎样的寻觅和努力,一开始就注定他会一无所获。因为后来美黛的第一个丈夫在结婚的那个夜晚,天皇迷恋的那种少女特有气味就被彻底击碎。落难的天皇甚至承诺以后会让她做自己的皇后。美黛压根就不在乎这一点,甚至永远不曾相信堂堂一个天皇会落魄到这种境地,虽然这个时候他们都还是一个孩子。破烂的格子西服远比这时的天皇本人宽大,他瘦小的身体几乎被格子西服隐藏到另一个世界。浑身脏兮兮的甚至都不如一条流浪在街头的流浪狗体面。天皇的身材终生矮小,浑身上下都没有多少皮肉,浑身高高凸起嶙峋的骨头和颧骨。美黛从小就不喜欢聆听男人滔滔不绝的梦话,她敷衍的回答。“能做皇后,那当然很好呢。”她说:“还没有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随随便便就可以当上皇后。”落难的天皇眼神坚定,他用手抚摸着美黛高傲而坚挺的乳房,仿佛乳房上凝聚着他喜欢的气味,他用鼻子贪婪地吸允着。“我喜欢这火一样的味道”他说:“这气味让我着迷。”

第二天一早落难的天皇不辞而别,永远的消失了。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精瘦而嶙峋的男人,这是她第一次把自己青涩的乳房毫无遮掩的裸露在一个男人面前。这也是落难天皇除了自己母亲的乳房以外,抚摸过的第二对乳房。

差不多一辈子,大毛拉都像一个不曾断奶的孩子,都是依偎在女人那对漂亮的乳房上入睡。多年以前他和自己的母亲就是这样依偎着他度过那一个又一个的长夜,只到后来他的母亲为了那两个西北男人消失在永恒中。每天下午四点,美黛都会送走当天的最后一个男人。从四点零一分开始,她就像完全把自己的人格一分为二,四点之前那被彻底尘封在黑暗深渊的苦难和四点之前的强颜欢笑在四点零一分就被慢慢渗入的太阳一点点融化。渐渐恢复温度,寒冰后面隐藏的真挚慢慢显露出来。她相信和牲口一般的大毛拉是有过短暂的爱情,在那山林里,那没有门窗的木头房子和空荡的山岭,都有她承受不了这个男人的粗矿和初为男人的笨拙,几乎让她的下体撕裂。而此时大毛拉的身体更加魁梧,力气更是大到像发疯的公象,只要他稍有愤怒,经过他触摸的东西就像焚烧过的纸灰那样烟消云散在这个世界上。男人当初那个非于正常尺寸令她浑身战栗的家伙早已腐朽在世界的角落了。

四点以后,美黛伴随着大毛拉的归来,她会把白日的杂乱重新归整,关上大门谢绝营业,打开窗户短暂通风,白天男人们酣睡时遗留在屋子的混气浊臭往往需要通风一个小时才能散去。她在厨艺上除了各种刺身以外,学会了简单的烹饪。她和他之间更像一对姐妹,饭后一起洗澡。大毛拉那宛如碗口大的伤疤犹如一朵干枯了的肉饼菜花,这让美黛想起了古罗马将军在厕所里看见一个士兵硕大的阳物便提拔士兵为上校,苦行派却始终相信耶稣不是通过死亡,而是通过受阉来救赎世人。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