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一间宽敞的客厅里,灯火通明,几个身着黑色青衣的壮汉身上带着腰刀,斜坐在几把木制的黑椅子上喝着茶,一个年岁大的老头双手捧着一把白色瓷壶,脸上陪着笑游走在壮汉之间,边点头哈腰便给这些人填倒着茶水。
一个敞着怀,露着浓密黑色胸毛的壮汉笑着对老头说:“王老爷子这样热情款待我们是识时务呀,回去后我一定向尹帮主给你美言几句。”
老头忙把茶壶放下,弯腰拱着双手,皮笑肉不笑地说:“帮里的兄弟能到舍上,是我的荣幸。以后还需在坐的兄弟多多照顾小老儿。”老头心想:“你们这些无恶不作的歹徒,谁欢迎你们,都是被逼得没办法。招待也得招待,不招待,你们还不是照样抢砸吗?”
“呵呵呵,王老爷子实不瞒你,我们现在是为朝廷做事。”壮汉呲着牙炫耀地说。
老头不解地问:“此话怎么讲呀?”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朝廷来赈灾的何成何大人,你知道吗?”壮汉歪着脑袋高声地问。
老头点头回应道:“知道知道。”老头心想:“朝廷的何大人和黑鱼帮有什么关系?”
壮汉右手大拇指朝胸前一指,自豪地说:“如今我们黑鱼帮已经归顺何大人了。以前那个齐晓月是我们黑鱼帮的敌人,现在何大人一声令下:齐晓月成了通缉犯了,整个朝廷管辖范围内全部都在缉拿齐晓月。我们这不是为朝廷做事吗?你说我们黑鱼帮势力大不大呀?”
老头自作聪明地说:“齐晓月还是得罪了何大人得罪了朝廷,不然何大人能下那样的命令?”老头心里说:“你这真的是吹牛皮吹大了。何大人听你的,说通缉谁就通缉谁呀?三岁的小孩都不信的笑话。”
壮汉一舔肚子站了起来,生气地说:“你懂个屁呀!平白无故谁能白办事呀?你知道我们尹二帮主给何大人送了多少礼呀!”
老头好奇地问:“多少?”
壮汉有些心疼的地说:“一枚珠宝镶嵌金灿灿的金如意,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想当年,老子为了抢夺那颗夜明珠还受过伤呢。”
老头心想:“看来黑鱼帮真的投靠了何大人。若不然,黑鱼帮的人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住在城里,也不会这样口如悬河地说得有根有据。”想到这里,他陪着笑说:“你们既然归顺了朝廷,在座的兄弟以后也就是朝廷的人了,更得多多照顾小老儿了。”
壮汉一个不服八个不忿地说:“归顺是归顺,老子可不他妈像那些吃官差的,见到李总兵像狗似的,老子就听何大人的。李总兵若是和我来态度,X他妈的,老子还抢了他。”
这时,另一个壮汉好像是个小头领,挥了挥手制止说:“小三,你和老头瞎说什么?尹帮主知道了非割了你的舌头不可。”
被叫小三的伸了一下舌头,张罗饭菜去了。
齐晓月一听黑鱼帮匪徒说的这些话,心里什么都明白了。“何成,你这个罪该万死的家伙,原来都是你和黑鱼帮串通一气搞的鬼。我决不饶你!”
辽城大街小巷显要路口旁的树上或建筑物上,都高高吊着一个个穿着青衣的尸体,尸体下边都坠着一条白布,白布上面写着黑字。有的写着:黑鱼帮野心狼,勾结朝廷民遭殃;有的写着:何成白脸狼,黑鱼必灭亡;有的写着:打死黑鱼抢口粮,不怕何成要自强……
何成得知有人杀死黑鱼帮的人,还四处吊起来示众,连自己也骂了,他气得暴跳如雷。大怒的何成亲自己到一些地方去查看,他手里拿着白布看着上面隽永的字体,心里不由得一惊。人言可畏!看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偌大个辽城消息灵通人士很多,做这事的人一定知道内幕,自己和黑鱼帮的勾当万一传到朝廷,自身难保呀!他下令立即将尸体卸下来掩埋,同时贴出告示:严查妖言惑众之徒。另外,各个路口都增派了自己的人把守。一时间,辽城城内异常紧张,上街走动的人少了,买卖商铺几乎都关门了。人们私下里议论纷纷,猜想着,辽城即将要生什么重特大的事情。
最为活跃的是那些灾民乞丐,一个个面露笑容,在阳光下像一群马蜂一样,在各个角落里蠢蠢欲动,嗡嗡地议论着。
有的张着干瘪的嘴唇,声音沙哑的说:“城门口那位从东海搬兵回来了,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有的一边用黑瘦细长的手指抓挠着像鸡窝一样的乱发,一边看着伙伴,说:“我说黑鱼帮怎么那么狂呢?原来有何成老鬼当靠山呀!”
一个脸色黑瘦的老头,、挪动着像虾米一样罗锅身子,挤到人堆前,神秘兮兮低声地说:“昨夜我看到了一个飞仙,‘嗖’的一声不知从哪里飞来,就上了那棵一房高的大树。一眨眼就没了。我吓得连气都没敢出。过了一会,我听没动静了,抬头一看,我的妈呀!一个死人被吊在那里晃来晃去。”
一个年纪轻的人站起身来,大声地说:“我不相信什么神呢,鬼呀的。我看是有大侠在和黑鱼帮做对,和那些狗官做对。前几日,城门口吊着的咱们头头大哥就是这个人救下来的。哥们,我们早晚要饿死,我看还不如跟着这位大侠一起干,反了得了,抢官府和那些富户的吃喝去。”
这个人的一番话,仿佛一颗大石头砸入平静的池塘,激起千层浪。
“对,我们抢去!”人群中有些人高喊着。
一时间,原本喘气都没劲的灾民乞丐都占了起来,高声嚷嚷开了,仿佛一只只饥饿的野兽,张着大嘴咆哮着。
那个年纪轻的人看着被他的话点燃的乱哄哄的人群,找寻到一个高地,他跑几步站在高地上,挥动胳臂,大声喊道:“我说哥们们,不怕死的跟我抢吃的去呀!”说完,他跳下高地,像一只饿狼闻到了食物一样向一家粮站狂奔。人群像涨潮的海水一样叫喊着,紧跟在这个人的身后,向那家粮站方向冲击着蔓延着。
李总兵手下巡逻的官兵,还有何成手下把守路口的官兵,开始被潮水般的疯狂愤怒的人群惊呆了,等他们醒过神来,人群已经到了他们近前。他们慌忙拿起手中的兵器阻拦、驱赶、殴打、刺杀着,人群中的人一个个身躯倒下了,有的人退缩了,有的人停住了脚步,有的人在与官兵搏击着,喊杀声,哭喊声,吼叫声,呻吟声,响成一片,鲜红的血液在街道的路面上流淌着。
官兵越来越多,造反的人群逐渐在萎缩。
一个身影跃过众人头顶,飞落在面目狰狞杀红了眼的官兵面前。只见这个人举手投足之间,手拿兵器的官兵哭爹叫娘,不是当场毙命就是身负重伤倒地不起。
先前鼓动大家造反的那个人声嘶力竭地高声喊着:“大侠来了,大侠来了。哥们杀呀!”
缩头缩脑的人群又沸腾起来了,一个个如猛虎下山,不顾性命地和官兵厮杀在一起。
官兵退缩了,造反的人群滚雪球似地来到了一家粮站,饿狼似地闯了进去。粮食食物就是生命,饿了多日的灾民疯狂的往嘴里抓送着,吞咽着,然后一个个脱下衣服,装拿着能拿到的所有食物。狼多肉少,很快这个粮站就被抢劫一空。没有吃到、得到粮食食物的人们,互相踩踏谩骂着又向另一个粮站涌去。
辽城失控了,到处都是抢夺声和叫骂声,哭喊声。
何成得到有人造反骚乱的消息,忙点齐人马亲自带队赶到现场。
何成远处望着疯狂的人群,恶狠狠地喊着:“一个不留,杀光!”
喊杀声又响了起来。毫无准备的灾民光顾抢吃粮食食物,哪里注意大队人马的到来,手无寸铁的他们,被训练有素的官兵像砍杀羔羊切剁蔬菜一样屠杀着。
人群里的齐晓月本以为自己杀退了那些官兵,灾民们抢夺了食物和粮食就可以有序的退了回来。他哪里知道灾民们贪得无厌呢!他看到官兵大队人马围杀过来,忙迎了上去,可官兵太多,他好汉难敌四手,顾东顾不了西,厮杀了一阵,他看事情不妙,赶紧跃上一处屋脊高喊:“快往城外跑。”
可骚乱的人群哪里能听得到他的喊声呀!仍乱成一锅粥。急得齐晓月直跺脚。不一会,也许是人们被眼前屠杀场面吓住了,也许真有人听到齐晓月的喊声了,灾民们开始纷纷往城外跑了。
屋脊上的齐晓月刚想飞身加入撤退的人群里,一个身影飞落身旁。
只见来人挥动长臂直取自己的咽喉,齐晓月忙用手去搪,来人手腕一沉,化爪为掌击打前胸,齐晓月一缠其手腕做擒拿式,来人另一只手腋下摘桃直取齐晓月的裆部,齐晓月右脚一抬踢其肘部,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在一起。三拳五脚过后,齐晓月见灾民们已经撤的很远了,化拳为掌,猛的一加力,对方身子晃了两晃险些栽倒。齐晓月乘机想下屋脊随灾民们而去。
“嗖嗖”两声,两只银光闪闪的飞刀向自己咽喉和前胸飞来,齐晓月急忙跃起躲过,紧接着一个胖乎乎汉子飞上屋脊。齐晓月一看这样沉重的身体能飞身上房,想来功夫不弱。
胖子先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带头造反?”
齐晓月本想报出自己的姓名,但他没说话。他知道,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有战胜对手才能脱身。齐晓月深吸一口气,暗运蟾蜍功,他要战决。
欧阳一刀和燕子王互看了一眼,一起向齐晓月攻来。燕子王低矮身形摆动长臂左手拿齐晓月的裆部,右拳击打齐晓月的右膝盖;欧阳一刀先甩出两把飞刀直取齐晓月的双目,然后大吼一声泰山阳顶挥舞双掌向齐晓月身上击去。齐晓月原地拔起,挥动紫红的双掌朝燕子王和欧阳一刀打去。燕子王晃了晃身子,口吐黑血倒地而亡,欧阳一刀被毒掌震落房下。
齐晓月飞身下房,几个起落就追上狂奔的人群,等他与狂奔的人群拉开一段距离,齐晓月停了下来回身用狮子吼喊道:“跟我走!”
齐晓月如雷贯耳的喊声过后,齐晓月身旁的树木晃动,叶片落了一地。
灾民们被齐晓月的狮子吼惊呆了,一个个停下脚步傻呆呆地看着齐晓月,有的跪地磕头直呼:“神仙大侠救我们来了。”
带头造反的那个人亮着嗓子喊道:“别停下来,快跟大侠跑。”
停下脚步的人们又纷纷连喊带叫地奔跑起来,紧随着齐晓月向城门口飞奔。
此时,守门的官兵早已接到命令将高大宽厚的城门已经关上了,门前不但设了路障,还有二十多个手持兵器的官兵拦截着。
齐晓月挥动双掌将拦路的路障和官兵震开,几个跑在前头的灾民上前将厚重的城门吱嘎嘎推开,后赶上来了的灾民们潮水般向城外涌去。
带着官兵追赶到城门口的何成勒住马的缰绳,看着远去的灾民咬着牙。他恨这些饿不死的灾民,更恨齐晓月。他从燕子王的尸体上和受了重伤的欧阳一刀身上,又看到了毒掌的痕迹,他深知带领灾民造反的就是齐晓月。何成狞笑着,一个恶毒的计划涌上心头。
齐晓月那晚得知,黑鱼帮和朝廷派来的何成大人勾结暗害自己,立时明白自己为何被通缉了。他想自己是个遵纪守法之人,只是因为寻找父亲意外和黑鱼帮结了仇恨。万没想到,黑鱼帮用金钱买通了何成,竟利用官府的手通缉追杀自己。他恨黑鱼帮阴险狡诈恶毒,更恨何成不分青红皂白草芥人命。
于是,齐晓月利用黑鱼帮匪徒乘着搜捕自己的机会,到一些富户人家敲诈钱财食物之际,杀死一些黑鱼帮匪徒,吊在辽城内大街小巷的高处,并在其尸体上坠着自己写的白布条幅,将何成和黑鱼帮的丑恶嘴脸公布于众。没想到,他的举动不但在灾民里引起来反响,还成了灾民和乞丐造反的导火索。他当时就在造反的人群里,他没想到灾民们的思想是那么的统一一致,有人一提议,大家立刻跟随响应。当他看到造反的人群声势浩荡地涌向粮站时,他本想拦住大家,让人群去官府,可又一想,官府有粮食和食物吗?先让灾民们填饱肚子再说吧!当造反的人群遇到阻击的时候,他挺身而出将那些官兵击败;当何成带领大队人马杀来的时候,他觉得那些为了生存而造反的人们不能白白死掉,于是他招呼大家冲出城去保存生命。
齐晓月以前在太平川就看出来了,现在他更深刻地体会到,官府只为有钱有势的做主,那些穷人只是官府的奴才。他也明白,只要有何成在,自己就要永远被通缉,他找何成找官府辩解都是徒劳,他只希望太平川老家的人们平安无事。
逃出辽城的造反人群将齐晓月团团围住,一个男子上前跪在齐晓月身前,抱着齐晓月的双腿仰着脸,崇拜地看着齐晓月,问道:“请问大侠贵姓?”
齐晓月看着累得筋疲力尽的人群,忙弯腰扶起跪倒的男子,说:“什么大侠呀?我也是逃荒之人。”
刚刚被扶起的男子又跪了下来,真诚地说:“大侠的救命之恩,我们终身难忘。只想得到恩人的名字,也好日后报答。大侠要是不说,我今天就不起来了!”
人群里一片哗然,接着,在场的所有人都跪在地上。
齐晓月眼里含着激动的泪水,心想:“我有何德何能让这么多的人跪我呀?”他看着人们一双双企盼和无助的眼神,嘴唇颤抖着,他真想说出自己的名字,可话到嘴边又吞咽了下去。这些人都是造反之人,会祸灭九族牵连家人呢。自己一旦说出自己的姓名,岂不是罪上加罪?自己的父母和太平川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呢。为了扭转现场尴尬的场面,他高声说:“大家快起来,想想以后怎么办?”
那个跪在他身旁的男人,说:“大侠,我知道你不说自己的姓名有难言之隐。那你做我们的头领吧!”
“对,你做我们的头领吧!”
“我们听你的!”
“我们跟你干!”
“大侠是我们的头领了!我们不怕了。”
人群沸腾起来,人们欢声雀跃着。
齐晓月将身旁的带头造反的那个男人带到一旁,问:“你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
男人爽快的说:“我叫二愣子,江涨水把我家人都淹死了,家里什么也没有了。”
“二愣子,你叫大家肃静!先找地方住下来,然后,把身上吃的分分,我看有不少人身上有东西,有的人身上空空的,千万别饿死人!”齐晓月交代着说。
二愣子问:“大侠,我听你的话,马上告诉大家按你说的做。那以后怎么办呢?”
齐晓月看了看远处隐约可见的聊城城墙,又看了看一旁正张望着他的黑压压人群,低头沉思了一会,说:“地里的庄稼基本成熟了,虽然受了灾,但不至于绝收,大家饿了就到地里找吃的。但千万别向黑鱼帮那样抢劫,你告诉大家,如有随意抢劫杀人者,我绝不客气。”
二愣子笑呵呵地转过身来,挥挥手对人群,高喊:“大家听着,咱们头领大侠说了,先找地方住下,有吃的大家分着吃。大家要饿了就先向我汇报,然后在到田地里找吃的去。谁若是抢劫杀人,大侠就杀死谁!大家听到没有?”
人群鸦雀无声,随后人们一个个无精打采地渐渐四散开了。
一个脸上有血迹的人跑了过来,送给齐晓月一块干粮,齐晓月看这个人笑了笑,宛然谢绝了。
齐晓月躺在一块木板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累了,他不但身累,心也很累呀。想当初,自己舍弃了荣华富贵一心想找寻自己的父亲,想奉劝他老人家金盆洗手,不再做偷盗之事,随自己到太平川过幸福生活。可万没想到,自己非但没找到父亲,却遇到这些难缠之事,自己还成了官府的通缉犯。自己的妻子花儿受牵连,不但耳朵被震聋,还在被寄托在深山的莲花庵,自己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呀。现在,又成了造反的头领。自己怎么能和朝廷官府做对呢?可眼下不与官府做对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犹豫彷徨中不知不觉间,齐晓月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父母及家人被五花大绑押到一个场地,一些光着身子的大汉手举鬼头大刀朝头上看来,齐晓月大叫起来。
齐晓月被恶梦吓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些人围着他,见他醒来,一个个悄无声息地躲开了。
二愣子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碗水,双手捧着到齐晓月面前,毕恭毕敬地说:“头领大侠,你喝点水吧。”
齐晓月真的渴了,他接过碗,仰起脖子,咕咚咚一口将碗里的水喝得精光。
二愣子看着齐晓月喝水的样子,幸福地笑了。
天渐渐黑了,齐晓月告诉大家赶紧到庄稼地里去,四散开住,要防止官兵的偷袭。
齐晓月担心有人偷袭是对的,想偷袭他们的不紧紧是官兵,还有凶狠的黑鱼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