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穆刚洒泪拜别师傅和各位师兄弟,把师傅赠给的铁棍装进粗竹竿,扮成挑夫模样,挑着包袱大步向临沂城方向走去。一路上天蓝地绿,和风微醺,离别的悲伤在他轻盈的脚步中悄然消逝;沿途不少火烧过的破屋和残墙,墙壁上到处都是深色的血迹,似在控诉土匪的罪恶。不知不觉间,红日西下,天地间也镀上了一层金黄色。“天要黑了,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再走吧。”远处有个村庄,有袅袅炊烟升起,在这静谧的余晖中显得格外的美。
“咕咕咕”,肚子里的敲鼓声打碎了这迷人的静。穆刚甩开大步,向着村子快步走去,围墙上的站岗的人已是清晰可见,穆刚停下脚步,看到庄门外有一道深水河绕村一周,河上有座小桥,直通庄门,庄门上写着三个字:“盛家庄。”
“你是干什么的?!”门楼上有人站岗,他端着土枪,大声喝问。
“在下穆刚,是黑虎查武馆的弟子,受萧师傅托付,有急事要到城里去,天快黑了,麻烦您通报一声,让我进贵庄借宿一夜!”说完,拱拱手做了个揖。
“你是黑虎查的人?那就进来吧”!庄门“吱呀呀”一阵响,拉开了一条仅够一人通过的通道。
“多谢!”穆刚拱手谢过,大步走了进去。
“咣当!”穆刚刚踏进庄门,门便关上了。穆刚止住脚步,有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正神情怪异地看着他,此人身后背着一把大刀,带着三个人,夜幕已经降临,看不清楚面孔。
“你说你是黑虎查武馆的弟子?”
“是的!”
“你学的什么兵器?”
穆刚见此人言语怪异,看了他一看,说道:“十八般兵器都学了点。”
“看你肩上的家什,可是一条长枪?”
“是无头枪。”
“无头枪?!哈哈!”那人心中一惊,笑道:“你既然会用无头枪!那我问你,那你可知黑虎查之来历?”
“古来就有‘南拳北腿山东查’之说,近年吾师取少林黑虎拳及谭腿之精要融于查拳中,创立了十路黑虎查。这些事情,习武之人都知道。”
“你可知黑虎查的三大绝技?”
“自然是对战捶,群战花,风魔棍法百单八!”
壮汉沉吟了一下,说:“你既然知道这些,也承认自己会用无头枪,那你也定是学了风魔棍法。实不相瞒,我当年也曾在萧师傅门下学过大刀,有幸见过萧师傅演练过风魔棍法,你只要使出前三招风魔棍法,要是使对了,我便认你。否则,就只能把你当做土匪的奸细!”
“有土匪要来?”穆刚问道。
“等你使出真正的风魔棍法,我自然会向您告知一二!”这大汉便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穆刚心中不快,这风魔棍是入室弟子才有资格学习的绝学,岂能随便亮出来让别人评头论足?!
“大刀哥,吃饭了!”一个清脆的喊声传来,只见一个身着收腰旗袍的十七八岁的少女提着一竹篮轻盈走来,窄小的袖口更是带着一股干净利索的英气。
“大刀哥,这是谁?”少女猛地看到一个陌生人,赶紧停下脚步。
“在下穆刚,黑虎查武馆萧师傅的弟子,受萧师傅委托要到城里办一件事!因为天色已晚,想在贵庄借宿一晚。”穆刚见这汉子笨嘴拉舌的,怕他说错了话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便接过话茬。
“小子,没问你!”那大汉被抢了话,有点气恼,“我还没查清楚你是不是土匪的奸细呢!”
那少女瞅了一眼穆刚,对大汉说:“大哥,天也黑了看不清楚,这样吧,我把他带到父亲那里,让父亲去问问他吧。”
大汉想了一下,跳上门楼向远处看了看,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带他去找你爹,我也不放心。你们三个,和大小姐一起把这个人交给盛庄主之后再回来吃饭吧。”
穆刚见此人如此谨慎,知道匪情紧急,便不多说,紧跟着向村内走去。这四人带着穆刚在村内七拐八绕,大约三刻钟左右的时间,他们走到一所民房前,那女子轻重不等的敲了几下门,里面有人打开了门,穆刚等人便走了进去。
屋子里点了几盏油灯,七八个身穿长袍的人正围着一张八仙桌子在商议事情。见那女子带着穆刚进来,都停止了讨论,齐刷刷地瞅了过来。为首的一人,身材比常人高出一头,灰白色的头发显得愈发沧桑,他脸色一沉,说道:“春娇,怎么这么不懂事!我们正在商议大事,你带个陌生人进来干什么?”
“大哥,”旁边一壮年男子笑着接过话,“娇娇都是学贯中西的女秀才了,她这个时候来,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对不对啊,娇娇?”
“还是小叔疼娇娇!”被称作春娇的女子笑道:“爹爹,您的闺女怎么会那么不懂事呢!是这样的,这个人自称黑虎查武馆萧老爷子的弟子,要进庄投宿,大刀哥认不准,所以送来请您辨认。”说罢,指了指穆刚。
那老者闻言,干咳了一声,眼睛一扫穆刚,见穆刚身材挺拔,一脸正气,心中便有了些好感,问道:“你是萧老爷子的弟子?来此何事?”穆刚从竹筒中抽出铁棍递到老者面前,说:“盛庄主,我经常听师傅说起您。这是我出师时师傅赠我的兵器,上有师傅亲自铭刻的名字,请庄主一观。”
老者接过铁棍,靠近油灯细看棍上的铭文,只见上面刻着“穆刚、丁卯年四月”字样,字体苍劲有力,又如一人正在耍棍的简笔图,正是萧义的手笔。他又打量了穆刚一眼,把铁棍递了过来,抱拳说:“原来是穆刚小友,在下盛家庄盛长河,在座的各位都是本村的大户和我的兄弟。内线消息说,今晚刘黑七一部要来袭扰。刘贼狡猾,为了防他派奸细进来做内应,所以检查较平日严了一些,请多包涵!”
穆刚回了一礼,刚要说话,就听见外面“轰隆”一声巨响,庄外传来一阵喊杀声。门楼上传来钟鸣,“土匪来了!土匪来了!”呼喊声此起彼伏。盛长河抄起大刀便迈步向外走去,其余几人也纷纷抽出大刀跟上去。走到院中,盛长河停了一下脚步,对穆刚说:“此次刘匪来势凶猛,小友是萧大侠高徒,就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厮杀了,请留下来保护好我这个女儿吧!”说罢,深施一礼,又深深地看了盛春娇一眼,决然回头,对其他人一挥手,转身向门外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房顶上“嗖嗖”声大作,月光下,只见数只弩箭借着夜色掩护射向院子中的众人。“有弩箭!”穆刚一声大喝,手中铁棍左格右挡,把盛春娇护在身后!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避闪。袭击之人认准了身材高大的盛长河,大部分弩箭对着他飞去,盛长河上来就被数只弩箭射中。穆刚接过几支弩箭借力甩了回去,袭击之人猝不及防,有两人中箭摔了下来。“轰!”门房里冲出来一人,抱着土枪对着房顶轰去。房顶之人见盛长河中箭倒地,又见有人抱着土枪轰来,便跳到房后,大声喊道:“盛长河死了!盛长河死了!”喊完便跑。“抓土匪!抓土匪!”村民们纷纷拿着家什跑了出来围追堵截,土匪早踩好了点子,借助地形,越顶窜墙,一时竟也追不上。
盛长河身负七箭,其中一箭正中左胸,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抬到屋里时,已经昏迷不醒。村医赶了过来,见盛长河伤得如此严重,吓得不敢取箭,说如此重伤,万一血止不住的话,这人就彻底完了,还是请城里教会医院的外科医生来取箭稳妥。眼见盛长河气息微弱,盛春娇急得大哭着跑了出去,穆刚担心她有事,便跟了过去。
庄门的地方,土匪进攻得厉害,守庄的村民拼死抵抗。盛春娇知道这里已经出不去了,便向村后跑去。跑到河边,穆刚发现这里静悄悄的,湍急河水哗哗地淌着,估计土匪一般不会从这个地方进攻,四下一打量,没有发现船只,村里为了防匪,早把船只藏了起来。
“嗖嗖!”两支弩箭骤然而至,穆刚反应神速,一把推开盛春娇,自己也扑倒在地。盛春娇心系父亲重伤,看清方向,毫不犹豫地一个猛子扎到水里,穆刚知道她要从河里潜水出庄,见从庄子里逃出来的杀手藏在暗处,便隐蔽在草丛中,关注着对方的动静。
等了一会,杀手见穆刚倒下,没有起来,不知道是否伤到他。他探性地射了几弩箭,便悄悄地向河边移动,也想潜水出逃。谁知道他刚走了几步,一脚踏到陷坑里,一声大喊,旁边窜出三个大汉,拿个绳钩,要把这个人给抓上来。穆刚借着月光看得真切,知道这里有村里在这里设了暗岗,他刚要站起身来,跳下河去找盛春娇。只听“嗖嗖”声起,又有弩箭射来,那三名大汉猝不及防,中箭倒地,原来又逃出来一名杀手。
穆刚心中暗自庆幸,只见那名杀手见射倒了三名大汉,便几步窜到陷坑边,一抖绳子,要把同伙救出来。“还有人!”那同伙喊了一声,此人一抬头,一块鹅卵石正中鼻梁,“啪”的一声脆响,直打的他鼻梁骨粉碎,双眼一片血色,痛得这人凶性大发,估摸着鹅卵石飞来的方向,“嗖嗖”,弩中箭全部发出,不过又有两块鹅卵石相继飞去,一块正中此人脑门。“啪啪”两声,此人一命呜呼。
这一变故吓坏了陷坑中的那名杀手,他卧在坑里,一时不敢露头,时不时地放一两只冷箭。穆刚怀里揣了几块鹅卵石,慢慢绕道陷坑附近,轻轻一扬手,一块鹅卵石扔了进去,然后迅速滚到一旁。这名杀手早已爬到陷坑口,见鹅卵石飞来,一轱辘滚出陷坑,“嗖嗖”就是两箭。穆刚瞅准了,几块鹅卵石甩出去,直打的这人满地乱滚,穆刚借机飞跃而起,几个箭步冲了过去,“呼呼呼”几棍扫去,将其击杀,跳下河便向对岸游去。
游到河中央,穆刚发现上游有一只小船冲自己而来,月光中,船上站着五六个人的样子。穆刚不知敌友,心中挂念盛春娇的安危,便一个猛子扎到深水处,逆流而上,从上游潜水上岸。那小船上的人见河里有个人影,驶过来却发现失去了踪影,在四周转了一回,就向下游划去。穆刚上岸来,抬头寻到北极星的位置,辨明了方向,便向临沂城方向追去。
到临沂城已经天明,只是一路上也没追到盛春娇。穆刚到城里的教会医院打听,知道黎明时有个浑身是水的女子求诊,外科的王医生已经出诊了。他心知定是走岔了道了,便急急走出医院向盛家庄赶去。
走到半道,迎面看到有个人骑着毛驴带着药箱走来。穆刚见他一脸怒气,衣服也有新撕裂的样子,不由心中一动,上前施了个礼,问道:“先生,打扰了!”那人正闷头赶路,见有人打招呼,便勒住缰绳,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敢问先生是教会医院的王医生吗?可是遇到了不平的事?”穆刚小心地问道。
此人见穆刚二十左右,身材魁梧,肩上扛着一粗竹竿,一看里面就装着家什。他以为是自己的一个病人,便打了个拱,说道:“谢了兄弟,老王我的确遇到了不平事,可惜啊,你管不了!”说罢,打驴就走。穆刚一把拉住缰绳:“前边有个茶亭,我请你喝茶!”
“你这人啊,挺热心的。”那人见穆刚拉住缰绳不让走,加之也走乏了,便下驴来,和穆刚一起走到茶亭。
“看你也是习武之人,你能打得过土匪吗?”那人喝了一口茶水,问道。见穆刚听得认真,他点了点头,继续说:“这临沂城南十二山,山山土匪万万千!这乱世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今天天还没亮,盛家庄的一个女子来医院求诊,我们赶过去一看,却发现那个村子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一打听原来是土匪昨夜攻破了村子,烧杀抢掠一番,一把火把整个村子给烧了。那女子发疯般地搜寻了半天,悲愤交加,竟一头栽倒地上昏了过去!”
那人本来一肚子火气,加上连夜赶路,早已口干舌燥,几口就喝光了水。穆刚赶紧又给满上一碗,那人看了穆刚一眼,又喝了一口水,继续说,“我赶紧把苦命的女子救过来,恰巧一土匪头带着几个匪兵护送压寨夫人回娘家探亲,恰好经过此地,问清楚了情况,不由分说就抢走了那个女子,我与他们争执,被他们打倒在地,你说气人吧!这世道,好人难活啊!”
穆刚一听,心中不由大惊:“那女子被抓走了?!那土匪是哪山的?”
王医生摇了摇头,“我还真不知道是哪山的马子,只记得他们说是顶浪子什么,我听不懂他们说的黑话,后面的就更记不住了。他们化了装扮成大户模样,要不是个个满嘴黑话腰里别着短枪,我还真不知道他们是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