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王兴贵便要攻山。其余八寨的头领忌惮连珠枪和骑兵,不愿作战,有的甚至劝王兴贵和虎头山修好。
王兴贵何尝不想撤退,只是这虎头山是他们出入富庶的东部平原地区的必经之地。以前于大鼻子在这,就从土匪劫掠的财物中抽成。如今被民团占领,出入肯定就没那么方便了。王兴贵垂涎此地已久,如今好不容易找个机会发出江湖贴,调动各山头领出兵攻击,如果轻易撤兵,下次就很难有机会了。而且,自己已经折了四百精兵,他就像输红了眼睛的赌徒,非要收回成本不可。他让各首领拔下虎头山外围所有岗哨,主攻虎头山的任务,就交给蝎子山,并约定破山之时,山上财物平分。
虎头山山门客厅,李常晟和孙廷豪陪着穆刚观察战斗局势。李常晟似乎看透了穆刚的心事,说:“看来驻军不会来救你了,这王麻子敢如此招摇,兴师动众,肯定是给驻军的军官送了贿赂了。”这时穆大锤匆匆跑进来报告了战况:有二十几个兄弟受了不同程度的枪伤,盛春娇他们正在救治。土匪不打马,马匹都没事。
穆刚听没人牺牲,心头略微松了一口气。他责问穆大锤为什么擅自打乱部署,开枪暴露自己的伏击部署?穆大锤早把打第一枪的人给五花大绑押了进来。此人叫王二虎,他早已哭的给泪人似的,一见穆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哭述自己当年被王麻子害得家破人亡,埋伏时无意中看到王麻子就在下面,血海深仇让他一下子失去了理智,忍不住开了枪,遗憾的是没有打到王兴贵。他知道因为自己的鲁莽造成了弟兄们的损失,只求穆刚让他再活几天,杀掉王兴贵后,自己再来请死谢罪。
穆刚听他说完,缓缓地说:“你擅自开枪,泄露了伏击部署,致使二十几个兄弟受伤,应该枪毙!”穆大锤一听,赶紧求情,留他一条性命,日后将功赎罪。穆刚一听,气的一下子跳了起来:“好你个穆大锤,你的部下不听你的号令擅自开枪,你以为你没有罪吗?要不是铁牛和李猛他们顶住,你们早就去阎罗殿报到去了!如今你还有脸来求情!”这时张铁牛和李猛也站了起来,纷纷求情。穆刚一见如此,便沉下脸说:“念在你们是初犯,我先给你们记着帐。那二十几个受伤的兄弟是因为你们才受伤的,大锤你带着王虎,一个人磕三个头认罪去。下次不管谁再不听号令擅自行动,一律枪毙!”男儿膝下有黄金,临沂人饱受儒学教导,只会跪天地父母,这个惩罚对他们来说,也是很重的了。
穆刚深知此次形势非常危急,尤其是那挺机枪让他很头疼。等穆大锤回来,他告诉穆大锤,让王虎去各大队去召集见过王兴贵的人,一共二十六人。穆刚告诉他们,让他们三、四人一组,每人发一条好枪,一旦发现王兴贵,一起开枪,争取将他击毙。无奈这王兴贵太过奸猾,前番又知道民团里有人认识他,加上山上山下距离也远,一天下来,也没打到他。
打了一个白天,虎头山周边的岗哨几乎全被拿下。义勇民团利用地形之利,击毙了三百多名土匪,自己也有十几个人挂彩。
天已黄昏,穆刚派出送信的人先后都已回来。周边民团慑于王麻子匪徒势众,纷纷闭门自保不敢相救;县长到驻军处借兵未果,孝先庄也得到信息,加强了防备。
王兴贵此刻信心十足。在他看来,拔出所有外部岗哨的虎头山,如尽断爪牙的百足之虫,又没有外界的援助,在其优势兵力压下,虎头山早晚是囊中之物。
天黑了,王兴贵决定在空场内安营扎寨。刘矬子在此吃过大亏,苦苦劝说不要在此处安营。王兴贵早已不耐烦刘矬子了,一挥手几个贴身随从把刘矬子推了出去。他在外边设了三道明岗三道暗哨,为了防止骑兵突袭,他又设了三道木栅圈在营地外围,命令机枪手在帐篷顶上支好机枪,轮番警戒以防骑兵偷袭。
穆刚坐在桌子旁,穆大锤被李猛替换下来,和张铁牛一起坐在旁边。李常晟和孙廷豪也不做声,其实他们也头大——这满头的虱子,要怎么打?
穆刚决定打王兴贵。只要消灭了王兴贵,其余七寨将不战自退。呼呼的山风穿窗吹过,一丝微笑从他嘴角荡开。
原来,当年于大鼻子经营虎头山的时候,从枣庄煤矿买回许多炸药以便开山修路,现在军火库里尚有几吨存货。“只需将一千斤炸药送到王兴贵营中引爆,就足以让其灰飞烟灭!”
穆刚叫来了盛春娇,一次次的手术已经让这位年轻的女子成为了合格的外科医生。穆刚请她来,却正是因为她是个临沂的女子。在临沂,女子们都是心灵手巧的。每年春天到来,年轻的女子都会给心爱的孩子或者家里的小弟弟扎一只风筝,“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描述的就是这种场景。她们用细而轻的竹篾做骨架,附上破旧的棉布或者厚实的牛皮纸,用细线拴住,迎风一跑,风筝便飞了起来。
盛春娇接受了这个任务,她带着卫生队,做了五十个风筝——风筝很大,每个下面带了一个沉甸甸的棉布包,棉布包的最中心位置是一个二十斤重的炸药包,炸药外层是一圈铁砂铁钉。风筝线用熟牛皮切细接成,十分结实。紧贴着风筝线,有一条用绷带沾着火药搓成的细线,一头接在风筝的炸药包上,另一头在放风筝的人手中。
盛春娇她们一番忙碌,许多人一起努力,终于在深夜将偌大的风筝们放飞到猎猎山风中。线越送越长,一会儿,悄无声息的飘到了王兴贵的营地上空,三个大队纷纷也已经到位。
月亮终于从东方升起,天地间平添了几分凉意,熟睡的人们潜意识的裹紧褥子。或许有没睡觉的哨兵,会看到一溜溜的火光,从虎头山方向冲向自己的头顶。火花从自己的头顶纷纷降落,然后那簇耀眼的火花引爆了炸药包在他们中间纷纷开花,刹那间,似九天降下的雷霆,隆隆声中飞沙走石,铁砂横扫,土匪们纷纷从睡梦中惊起,又倒在熊熊的火海和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
骑兵队跳过栅栏冲了进来,来回冲杀了十几趟;手枪队也加入战团,手起枪响,匪徒们应声而倒。有兵从两侧杀来,山上的巡逻队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在战斗,拔腿便跑。
义勇团打得很安静,战场上能听到枪声,能听到刀砍断骨头的声音,能听到马蹄声和马嘶声,能听到土匪们的惊恐喊叫,却听不到义勇团的一句话。满腔的怒火仇恨之火早已烧红了众人的眼睛,他们都把力气用在了复仇的刀和枪之上。
王兴贵吓得肝胆俱裂,翻身上马,打马便跑。其余的匪徒更似丧家之犬,拼命逃跑,可恨那三道木栅,竟成了催命的阎罗,待到推倒木栅,土匪们还剩下不到百人,骑兵队、手枪队追杀出二十多里,王兴贵单骑逃回蝎子山。
穆刚令二大队守在空场两侧的山坡上布防,严密监视周边土匪,几十条连珠枪全部子弹上膛;一大队和三大队迅速打扫战场,清点伤亡。忙到天色初亮,共毙敌五百四十九人,俘虏六十七人,绝大部分为炸药中的铁砂所伤,战利品中最令人兴奋的是一挺机枪和十几箱子弹。而己方只有一人不小心崴了脚脖子。
穆刚没有马上攻击其他土匪,就像出拳者先把打出的拳收了回来。王兴贵的全军覆没早已吓破了群匪的胆,他们思考的是如何全身而退。
就在穆刚刚刚收兵回山不久,微明的晨曦中,一支人马自临沂城方向向虎头山疾驰,领兵之人,正是王大海。县长没有说动驻军出兵,倒是用本打算做军费的大洋从驻军买了六挺机枪和十万发子弹。他亲率警察队驰援虎头山。由于事先掌握了虎头山地形,仗着机枪的威力,摧枯拉朽般击溃了各路早已毫无斗志的土匪。黑蝴蝶和孙廷龙见状,也悄悄撤回各自山中,孝先庄也派出民团策应警察队行动。穆刚见状,迅速派兵遣将追杀残匪。一上午,三千匪兵拼命逃亡,各自逃回自己的老窝。
三路人马会师虎头山脚下,穆刚带领三大队长来拜会王大海。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穆刚,久违了!”警察队中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汉走了过来。
“王师兄!”穆刚紧走几步,紧紧握住王大海的手,心中既激动又温暖。“我介绍你认识一个人!”王大海望着穆刚,说。
“穆兄,可还记得九儿?”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九姑娘!”穆刚一惊,只见一位身着警服的清秀女子出现在眼前,尤显得英姿飒爽:“临沂城外赐马之恩未报,此次虎头山危难之时,又承蒙仗义相救,穆刚感激不尽!”说罢,深施一礼。
“别客气,我只是奉命行事!”九姑娘白了穆刚一眼。
“穆刚,你可能不知道,九姑娘曾跟师傅学了一年花架拳,按理说,也是我们的小师妹。”
“啊!九姑娘成了我们的小师妹?”穆刚十分惊诧。
“啊什么啊?其实人家当年闯荡江湖的时候,怕被人家欺负,就给自己起了“九姑娘”这个外号,意思是我还有八个哥哥姐姐,吓唬人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地,竟然出了点小名,也就习惯这个名字了。”看着这温柔可爱的乖乖女模样,穆刚却想起当日那冷酷、干练的女侠,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王大海拒绝了穆家父子的盛情邀请,押解六十七名土匪返回临沂城。临别时,赠虎头山两挺机枪,子弹二十箱,并将自己随身携带多年的一支德国造手枪赠给穆刚。不久,临沂县发了嘉奖令,任命穆刚为义勇民团团总,维护临沂城南百里内的治安,同时协助征收辖区内的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