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又一座楼宇在炮火中倒塌,风吹烟烬,如飘絮纷扬。黑海方向传来阵阵轰击的爆响,旋即突厥人欢呼雷动:“又击沉了一艘来不及撤离的拉丁战舰!”
君士坦丁堡,这座位于巴尔干半岛东端的古都,雄踞于博斯普鲁斯海峡南面西岸,扼黑海入口。我身后的托钵僧说,公元前六五八年这座城堡就已始建在金角湾与马尔马拉海之间的地岬上,称拜占庭。公元三三零年,君士坦丁将罗马帝国迁都至此,起初称为新罗马,不过很快就以其创建者君士坦丁命名为君士坦丁堡,又称康斯坦丁堡。公元三九五年,罗马帝国分为东、西罗马帝国,君士坦丁堡成为东罗马帝国首都。一四五三年被突厥人攻陷,从此成为奥斯曼帝国首都,土耳其人称为伊斯坦布尔。
据说,伊斯坦布尔之名在奥斯曼帝国征服之前至少存在百余年历史了,一四零三年西班牙国王遣使觐见帖木儿大帝,使臣途经君士坦丁堡,在其回忆录《克拉维约东使记》中提到,希腊人也称此地为伊斯坦布尔,但西方诸国认为奥斯曼帝国是此地的侵略者,所以依然坚持称这座沦陷的古城为君士坦丁堡。
明英宗在“土木堡之变”被俘的那年,巴列奥略王朝刚即位的君士坦丁十一世成为东罗马帝国皇帝。时为公元一四四九年,不久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二世进攻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十一世向西方诸国请求援助,由于他的人民反对将东正教会与罗马天主教廷合并,西方诸国没有给予有力支援。
我背后的托钵僧说:“可怕的征服者默罕默德二世成为奥斯曼帝国的执掌者。已经是皇帝的君士坦丁十一世,在欧洲各地奔走,进行着徒劳的求援。新苏丹在一四五三年兵临君士坦丁堡城下后,曾让他选择放弃皇位,退居到摩里亚做属国王公,君士坦丁断然拒绝。”
“拜占庭婉拒了穆罕默德开出的撤围条件,那是要拜占庭缴付一笔数额惊人的赔款,即使穆罕默德本人也知道对方根本不可能做到。穆罕默德随即计划强攻城墙以消耗守军实力。”黄昏时候,我们一起避入宫城之际,毛发卷曲的托钵僧在旁指点说,“塞尔维亚人为突厥军团挖掘挖掘隧道,试图穿破城墙,拜占庭人的工程师约翰尼斯·格兰特虽然说是日尔曼人,却很可能是苏格兰人,他挖了一些隧道对付突厥军,让守军进入隧道把敌人消灭。”
“穆罕默德的舰队被拜占庭人放置的横江铁索阻拦,无法进入金角湾。为了绕过铁索,穆罕默德在金角湾北岸的加拉塔建造了一条陆上船槽,以涂上油脂的圆木建成,船只被拖过船槽,进入金角湾。这样便能阻止热那亚的船只运送补给品,亦打击了拜占庭守军的士气,那时城墙仍未能攻破。”闻知城陷的消息之后,托钵僧们纷在落日余晖中眺望海岸方向,谈论道,“拉丁人的战舰在海上为拜占庭战至最后一刻,热那亚人不仅提供补给,还派来了将领进城协助防守。由于在作战中受了重伤,热那亚将领离开了城墙,令守军开始出现恐慌。也就是在五月二十九日这一天,突厥军团发现贝拉克奈城墙的科克波塔门并没有锁上,因为守军大意,尤其是炮轰遗下的瓦砾把那城门闭塞了,穆罕默德的精锐新军便从那儿冲入城内。君士坦丁十一世带领守军进行最后的保卫战,脱下紫色皇袍,一马当先冲入土军阵中,与其部下在巷战中战死。”
“这位亡国之君非常有名。拜占庭帝国的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他在一四五三年的君士坦丁堡围攻战中,战死当场。”毛发蓬乱的家伙捧着碗叹道,“拜占庭帝国的历代统帅们犯了一个大错,一二六一年他们从拉丁帝国手上收复了曾被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夺占的君士坦丁堡,打败了伊庇鲁斯,恢复了帝国。但他们的主要注意力集中在欧洲,而把他们在亚洲的敌人忘了。其实那边始终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巨大威胁往往从东方突然逼近。当奥斯曼帝国建立后除一些港口城市外拜占廷帝国几乎所有的其他地方都被突厥军团占领了。拜占廷向西方求救,西方提出的条件是两个教会必须统一。拜占廷虽然颁布法律统一教会,但拜占廷的居民并不接受罗马天主教。一些西方的雇佣军来到拜占廷,西方大多数人却对此无动于衷,虽然教皇还曾承诺会给予必要援助,但是教皇的援助显得那么遥远和寒酸。”
毛发卷曲的托钵僧唏嘘道:“一开始奥斯曼帝国认为攻击君士坦丁堡代价太大,似不值得,君士坦丁堡的城墙非常坚固,除十字军外上千年中没有人能够攻克它。但随着版图的扩张,君士坦丁堡渐渐处在了奥斯曼帝国版图的中心位置,同时火炮的出现,这就使得古老饱经战乱的雄伟城墙的惊人防御力被大大削弱。经过两年的包围,穆罕默德二世攻克君士坦丁堡,拜占廷最后一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壮烈殉国。”
后来我们知道,在君士坦丁堡被十字军和奥斯曼土耳其人先后两次攻破的过程中,许多拜占廷的工匠都西行避难,他们给西欧带来了当时先进的文化和思想,为日后欧洲的文艺复兴奠定了文化基础。拜占廷帝国在将经典知识传递给阿喇伯世界的过程中也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其最重要的影响却是东正教会。早期拜占廷的传教士将东正教传给了斯拉夫人。迄今大多数斯拉夫人以及希腊人信奉东正教,而拜占廷帝国的灭亡也预示着欧洲中世纪的结束。
然而这事并没有结束。拜占庭公主索菲娅以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侄女身份,突然远嫁俄罗斯,成为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的第二任妻子。起初,鳏居的俄罗斯王公对罗马教皇保罗二世属意的婚事怀有戒心,悄无声息地举办了婚礼,并且傲慢地将年少的娇妻索菲娅安置在圣母升天大教堂,似要有心冷落她。红衣主教约翰内斯·贝撒里昂被教皇派遣去莫斯科,但是显然未能完成他的使命。教皇保罗二世同意将她嫁给俄罗斯君主的真实意图是试图统一天主教和东正教会。却不料在摆脱天主教廷控制之后,索菲娅改回了她本来的东正教信仰,重新亮出拜占庭双头鹰纹章。
若干年后,索菲娅开始对她年老的丈夫施加影响力,她向克里姆林宫传播拜占廷仪式和繁琐礼节,并使俄罗斯人接受了莫斯科是“第三罗马帝国”的观念。在她去世前,索菲娅成功地使她的儿子瓦西里继承了王位,而不是早先预计的伊凡三世的孙子德米特里。除长子瓦西里三世,她的第五个儿子斯塔里察的安德烈也留下后代。
落雪飘飞的那年冬天,索菲娅陪伴苍老的大公阅兵,年迈的托钵僧们留意到她身后竖起了罗马帝国“双头鹰”旗。其中有位舍弃一切财产托钵苦行的老修道士热泪盈眶地记录下了他们当时的心情,随后疮裂而亡。又过了些年,穆罕默德二世在出征前夕突然逝世,终年四十九岁。这位苏丹仅比誓死守卫拜占庭的君士坦丁十一世多活一岁。
年轻的皇后并没忘记曾经是“希腊人佐伊”,并以身为拜占庭公主而骄傲。她使丈夫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宣布成为东正教的保护人。他们的孙儿伊凡四世成为俄罗斯的第一位沙皇,从此走上帝国之路。其继承人认为他们是罗马帝国和君士坦丁堡的合格继承人,俄罗斯是第三个罗马帝国。为了光复君士坦丁堡,她的子孙们由而展开了对奥斯曼帝国的长期战争。
“还是那句话,”宗麟在人群里叹息道,“出来跑,终要还。不论最终是还家,或是还债。总归要还!”
“又有一艘战船被轰,拉丁人回不了家啦,”青盔将领以巾帕掩捂颈伤,骑在马上冷哼道,“热那亚的商船中炮失火,即使能强撑着逃离港湾,然而大海茫茫,料想也无望返还故乡。就算他们偷偷把公主藏在那些漏水的破船上,又能逃多远?况且我们有船队追击而去,你们就别梦想帝国覆亡的历史还有机会改变。今天这一页翻过之后,只会留下一个事实,就是你们全数覆没。”
有乐挤在不安涌动的人群里,兀自忍不住好笑:“幸好我们知道事实不是他说的那样。”
“没有人可以预知未来。”慈祥老者面色微沉,低哂道,“我们活在当下,每个人的命运都可以随时改变。”
随着他目光所示,靴声忽响,不远处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迳直走近,侧脸而觑,默无言语,抬手间突然晃出乌管袖炮,伸抵我的胸口。
我抱着那两个小孩儿,暗觉他们眸色显似有些不一样,正要再瞧,不意颈后一凛而紧,转面瞧见披罩亚麻大布之人掠过檐头,悄临断首神像之旁,俯低腰身,伸手微探那高瘦女子鼻息。其畔又有一影悄栖,披裹粗麻大布之人森然而近,低语如锐针刺耳般的说道:“燕东煌说过,不论死活,都要带她母子回去。”
因见披罩亚麻大布的那人默不作声,他身后披裹粗麻大布的同伴又低语如针的说道:“这是你我此来的使命。我没忘记,你呢?”说到此处,其声更变尖锐,喉嗓异响如嘶鸣。有乐他们不禁纷纷叫苦:“什么怪音钻刺耳膜突然生痛难当?”此时我留意到披罩亚麻大布的那人周围悄无声息的又多了数名披裹麻布的黑影,奇怪的是,他们惕防戒备的却似并非别人,而是那披罩亚麻大布的同伴。
自从这伙神秘之人现身,先前我便隐约觉察其间相互惕戒的气氛显然和那些黑衣人不同,便在我更感确定之时,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突然绰出乌管袖炮,一声不发的向我指了过来。
我头皮一紧,自感要糟,忽然炮声轰响,楼墙坍塌半角。四下里烟尘弥漫,许多人呛咳之声此起彼落,模样年轻的黑巾人身边那黑衫瘦汉拉住慌奔的骆驼,在一片混乱之中难抑惊怒的问道:“谁往这里开炮?”宗麟瞥那年轻人一眼,在人丛间微喟道:“战争可能因你所需而来,却并不会如你所愿而止。”随即又闻炮火轰鸣,城中另有塔楼倒塌。有人惶呼道:“似是有人朝我们开炮!”另一人指着海湾方向,叫嚷道:“海边有一艘先前被打瘫的拉丁战舰仍向岸上开炮……”
“打不了那么远。”青盔将领转面,望向一个被黑衣甲士推过来按跪在地的焦头烂额家伙,皱眉扫觑一眼,问道,“你们留在城中负隅顽抗的拉丁残部,哪儿弄来的火炮?”
那焦头烂额家伙懵然摇头说道:“不是我们,大概是那伙热那亚人干的。先前我看见一伙雇佣兵,跟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抢了座还能用的炮车不知急着推去哪儿了……”
“都怪你们不好,搞东搞西。”青盔将领斥责道,“搞到生灵涂炭。这场战争本来不需要打多久,你们这些拉丁人和热那亚人却来搅局,援助拜占廷,给鎗给炮还出人,不知死活地跑来帮着守城,对于战争迅速结束没有帮助。和平如此宝贵,大好局面来之不易。为什么你们不劝拜占廷及早献城投降?不让我们迅速打赢,顽抗的结果死了那么多人,战火毁坏了那么多东西,血债都须算在你们头上!”
旁边有一班服色各异之人纷声称然:“对呀!为什么不促成割地和谈呢?当初明明是以战逼和的局势,只要拜占廷肯签协议献城归降,战争早就可以结束。你们偏要援助拜占廷打这么久,除了枉然害死许多人,抵抗有意义吗?就让奥斯曼军团快速打完,早日破城不是更好吗?”越说越气忿,不顾黑衣甲士劝阻,捡石头和木棍围拥上前,将那焦头烂额家伙活活打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你们为什么要抵抗?”有乐从人群里被揪出来,一个裹头巾男人上去给他一巴掌,又往脸上唾两口,愤问,“拜占廷人应该早点结束这场不义的战争,献出这座你们居住了上千年的古城,交给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突厥人做都城。再顽抗就是不义,投降才值得表扬!谁教你们还手,你们为什么要反击?还打沉了我们的‘沙陀号’战船……”
有乐叫苦道:“关我什么事?我是过路的……”裹头巾男人打量道:“莫非你就是那条传说中的‘大鱼’?”有乐惑问:“什么鱼呀?”裹头巾男人转面问其同伴:“对呀,都听说有大鱼,是不是这条?”身后几个服色各异之人纷纷交头接耳道:“不知道突厥人急着找的究竟是公主还是王子来着……”鹰旗下那个翻白浊眼的老者冷笑道:“不论公主还是王子,你们在这里都找不着了。先前已有人将她姐弟俩送走,此刻正在前往罗马的途中,你们中了声东击西之计而不自知。”
服色各异的家伙相觑懊恼之余,推开有乐,转而拽出人群里一个遮掩伤处的人,围上前纷加殴击,口中忿骂:“必是热那亚人所为!这帮家伙跑来帮拜占廷打仗,没一个好东西。听说有个热那亚将领负伤混入人群企图趁乱逃脱,看这厮就很像……”挨打的家伙叫苦道:“我是路过此地的威尼斯商人,被困在城内,还遭受炮火所伤……”众多杂乱之人不理分辩,围拥过来将他打到没声音。
“邪恶已经重回。”目睹这一切之后,旁边那个毛发耷拉的家伙不禁心情沉重地叹息道,“邪恶以不同的方式、不同的口号卷土重来,但目的是一致的。荼毒人心,结果就是黑暗重返。”
“然而公主前往罗马,就仍在黑暗之内。”有乐后边那个毛发蓬松家伙叼着一根卷草叶棒儿,摇头说道,“黑暗也有不同的样子。我不看好她此行的前景。然而事在人为,只要她还活着,能活下来,就仍有可为。未来尚且可期。”
说着,点燃 草叶吸了一口,仰面吁出一圈一圈儿烟雾。有乐皱着脸看这家伙脸面各处伤口皆有烟冒出,探出手去,按向信雄肩头。不料信雄晃身避了开去,硬伸一根手指,又去触摸毛发蓬松家伙的肿疮。有乐忙拉信雄回来,劝说道:“行了行了,不要摸死他。”
毛发蓬松家伙避开信雄,伸手悄按那个毛发耷拉之人的肩膀,低声说道:“基辅罗斯的兄弟,跟我走!一起去把拜占廷公主迎回莫斯科,让她帮助我们建立一个大俄罗斯。斯拉夫人被人看不起,被人踩在脚下太久了。我常常问,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是俄罗斯梦?他们问什么是俄罗斯梦?我告诉他们,俄罗斯梦很简单,我们俄罗斯想要被接受,渴望受到尊重,但那些混蛋就是不肯。大俄罗斯要成为咱们斯拉夫人共同的家园,我们一起生一起死、一起繁荣、一起成长,打出一个斯拉夫人在世界民族之林里的大国地位。”
“每个人都有他的梦,”慈祥老者微哂道,“却不知谁活在谁的梦里?然而梦想的实现,终须要看你有多强大的实力。我的梦想也很简单,就是让你们全都活在我的梦里。”
信孝闻着茄子,在旁惑问:“我们不是在作梦吧?”宗麟皱眉觑观四周形势,低哼道:“或许是,也许不是。若说这是梦,对我来说简直恶梦连场。自从遇上那只蚊子之后就噩梦不断。我只想尽快从梦中醒来,离开这地方越快越好。先前听那个被称为‘御无敌’的人在巨像旁叹息说,不想再看见此地明天的日出。这也是我的心声……”
我感到奇怪:“为什么那个‘人狠话不多’的家伙没朝我心口猛来一梭子?”但见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侧转脸孔,瞥觑肩头悄按的一只手。模样年轻的黑巾人在他肩后微微摇头,长须瘦子又朝另隅扫了一眼,瞥见牵骆驼的黑衫瘦汉按刀凛视于旁。长须瘦子稍一迟疑,收回袖炮。
慈祥老者转觑双头鹰旗下,说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是浮云。”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迳直走去旗影前,歪头而觑,默无言语,抬手间突然晃出乌管袖炮,伸抵翻白浊眼的老者胸口。
有乐投眼道:“咦,原来那两个老头还在……”话未说完,袖炮砰然轰击,翻白浊眼的老者应声倒地。旗旁那个高大老者惊怒交加的叫道:“你们为何对尊者妄下杀手?”周围多名黑衣甲士持戈纷搠,猝出不意之下,连高大老者亦被戳倒。满身血染,撑着旗杆,犹欲挣扎立起,青盔将领策马从他身后窜过,绰刀一挥,鹰旗先折,随即高大老者断首落地。
青盔将领转辔勒骑,探手绰取一名黑衣甲士所持长戈,戳起高大老者首级,挑在鎗头,伸到我面前,咯血而笑:“罗马帝国完了,这就是反抗的下场……”不意金发小子从我身后闪身晃出,投斧掷击,青盔将领手臂猝然遭斫,长戈坠落。
金发小子正要抢去拾起,但听毛发耷拉的家伙捧着钵在后边叫道:“福隆,小心……”金发小子伸手绰戈虽快,却被一只穿皮靴的脚踩住长戈,一抬眼间,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便在跟前,歪头而觑,默无言语,抬手间突然绰出乌管袖炮,伸抵胸口。
砰一声响,金发小子望后便倒。一众托钵家伙惊呼声中,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转身走向毛发耷拉的家伙,我身后有人低叫一声:“就是现下!”数人纷纷绰出腰间的火器,有乐忙拉我退避道:“咱们赶快蹲下,周围开打了!”长利急忙按着信雄趴低,与此同时信照也拽了信孝伏倒。
几个毛发杂乱之人刚绰握火器在手,前后便遭轰击。四下里多人亮出手炮,围困在中间的人顷陷腹背夹击的境地。数声轰鸣之后,毛发杂乱之人纷倒。有个毛发稀松家伙摇摇晃晃地奔逃,披头散发的紋面人投斧出手,正中那人后背,奔不多远,跌步扑倒。
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迳自前行,经过一个毛发散乱之人跟前。那人一咬牙,拔出袍下暗藏的火器,说道:“罗马不朽!”绰握火器刚指向长须瘦子,斜刺里便有个头戴黑帽之人先亮出腰间火器朝他轰击,那人前胸冒烟之际,后边又有一人举起手炮轰射其背。
毛发散乱之人歪掼于地,惊走旁边的马匹。有个妇人惶哭乱跑,披头散发的紋面人从毛发稀松家伙背后拔出短斧,疾步追上那个乱跑的妇人,砍翻之后,以腿膝加身,按那妇人在地,挥斧又砍,斫下断首,揪着头发拎在手上,转身而返。
惊尘溅血之间,又闻数人纷叫:“罗马不朽!”但刚要有所动作,顷刻皆遭前后交错轰击而倒。
模样年轻的黑巾人不由赞叹道:“御无敌,你们带来给我等装备的这些火器果然不一般!”我闻言转觑,却见神像那边悄立的披罩亚麻大布之人不知何时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模样年轻的黑巾人亦感奇怪,问道:“他去哪里了?”旁边牵骆驼的黑衫瘦汉张望道:“刚才趁着混乱,想是乘我们没留意的时候悄然离去了。”模样年轻的黑巾人惊讶道:“此人突如其来,去也突然,行事神秘,果是路数不凡。”
有个黑衣人歪身卧在石阶上,战战兢兢的说道:“那人刚才突然抱起躺在神像旁边的女子走了,其同伴想拦下他,却不知如何,霎刻之间他袍下斜影悄长,往四周那些人所立之处疾伸数下,触者皆倒。袍影转掠之时,我在后边躲闪不及,突然失了双腿,眼睛也看不见东西了……”
断首神像之旁悄立环伺的几个披裹粗麻大布之人或趴或踣,先前伏倒阶下的高瘦女子亦没了影。一个披裹粗布之人躬着身栽在那里,额头贴地,身下血扩渐大。慈祥老者怔望片刻,忽似省起什么,变色道:“那两个小孩……”
披头散发的紋面人将手上提着的人头放到我面前。我猝吃一吓,向后退避。影影绰绰之间,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一时寻觑不着毛发耷拉的家伙,闻听慈祥老者叫唤:“先把抱小孩的女人干掉!”长须瘦子晃出袖炮,转身先轰倒其畔一个抱婴慌逃的妇人,随即向我走来。
我连忙避入杂乱的人丛之间,旁边有人说道:“把小孩给我,咱们分头跑。”说着,从我手上抱去一个小孩,转身钻进人群里。我刚瞥见那毛发耷拉的家伙抱着一个小孩低头匆离的身影倏晃而隐,披头散发的紋面人飕一声飞斧投至,有乐忙拉我退避,飞斧堪堪从我眼前掠过,斫向毛发耷拉的家伙钻蹿之处,有一个托钵之人躲闪不及,遭斧劈在脑后,扑身踣跌。
我抱着另一个小孩转身欲溜,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却在身后,歪头悄觑,随即晃手绰出袖炮,伸向我胸前。与此同时刃光交闪,霎刻间血花忽溅,袖炮刚抵近我胸口,连同那只手齐坠于地。长须瘦子痛呼转觑,但见信照晃收刀势,惕戒道:“有乐,快拉你的妞儿避来我后面!”我被有乐拽到信照身后,见其惕防之势似是朝向长须瘦子另一侧。我移眸觑见那个牵骆驼的黑衫瘦汉一刀从长须瘦子脑后划过,疾收还鞘。黑衫瘦汉与信照隔着一人,目光凛视,手仍按刀。长须瘦子摇晃转身愕视,在两人对峙中间踉跄犹立,口中咯血道:“帕夏,你为何从背后砍我一刀?”
牵骆驼的黑衫瘦汉只瞥了模样年轻的黑巾人一眼,默不作声。信照惕戒不减,低哼道:“那家伙出刀似乎比我快。先把脑花都劈出来了,我才挥断那长须瘦子的手。看来我真是疏于练习了……”有乐慰言道:“我觉得你比他快。先砍了手,脑花才出来。不信你问挨刀的家伙本人,他就站在那儿还没倒下……”
慈祥老者探手揪出神像后一个缩头缩脑的小光头,目不稍觑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光头颤抖道:“我……小人名叫苏里曼,并非拜占庭人,幼时被别人掳来卖到这里,不幸遭了阉割。说来真是惨!老爷不要杀我,留着小人还有用处。”慈祥老者冷哼道:“我知道你有用。所以留下你这个最后的太监,不想死就告诉我,那两个小孩有何来历?”小光头颤声回答:“这个事情啊?小人也不太清楚。然而听说那个女奴不知跟谁偷偷生下一对双胞胎,宫里对此有很多传闻……”慈祥老者皱眉道:“既然这样,就更要斩草除根。你先扶我起来!”小光头见其目光不善,惴然道:“老爷不要杀我,小人真的还有用!”
有乐忍不住低声说道:“赌一套茶具,我看他必不饶小光头活命。”信孝正要点头答应:“我跟你赌……”小珠子从信雄脑后转出来说道:“小光头死不了,你没听到他叫什么名么?后来这个名叫苏里曼的宦官成为穆罕默德二世的亲信,因摩尔多瓦公国统治者斯特凡大公拒绝交纳贡金及港口城市,穆罕默德派宦官苏里曼指挥号称十二万大军入侵摩尔多瓦。斯特凡指挥四万军队在瓦斯卢伊附近的一座高桥发动伏击,史称‘高桥之战’,大败突厥军。穆罕默德闻讯大怒,再派艾哈迈德帕夏率领舰队前往克里米亚半岛……”有乐闻言纳闷道:“他的作用是在历史长河里打败仗吗?”
“每个人都有他的作用。”宗麟皱着眉头,在畔低哼道,“就像每一张擦东西的那种纸,也有它的用处。我从小治理一方,早就学会留意每个人的有用之处。比如这个总爱憨笑的家伙,你一直在旁边东张西望,瞅了半天墙角那边,看见什么了?”
长利转头回来,小声说道:“刚才又一波炮火乱轰过后,那边有一处墙角似乎震塌了个豁口。应该能容纳单人进出……”有乐一听,忙招呼道:“那我们就排着队、一个挨一个,逐个进出。大家还等什么?”
我抱着一个小孩,正要趁乱跟随他们往墙角那边溜去,慈祥老者摇头说道:“想逃哪有这么容易?”随其目光所示,但见四下里许多持火器的黑衣家伙纷将手炮移指过来,宗麟微抬手杖,哂然道:“给你们这些新款火器的家伙应该留了一手罢?我刚才已在留意,你们没有更多弹药了。虚张声势有用吗?”慈祥老者亦有觉察,环顾左右,懊恼道:“御无敌没给够弹药,先前你们只顾乱射一气,轰击了不少无关紧要之人,徒作无谓消耗,这回果然没有了是吧?那种手炮缺了弹药就是形同废铜烂铁,还比不上小刀有用!”趁那些家伙忙着摸寻身上有无剩余弹药装填入膛,托钵僧们纷纷反击。烟焰、弩矢交织之际,宗麟使眼色示意,催我们赶快往墙角那边溜去。有乐拉着我,转头问道:“宗滴,你为何不移步跟随?”
宗麟张望道:“那只蚊子怎么还没出现?”我亦想起一人,不安的问道:“还有我家翁呢,他去哪里了?咱们把他撇下不好吧……”宗麟闻言懊恼道:“你是说那虎头小子吗?我一看见他就烦,听到也烦。节骨眼上,你居然还惦记没忘,却提他作甚?”我正自转眸寻觑四周,有个低着头的披布之人默不作声地撞过来,握着小刀朝我急戳,宗麟眼疾手快,抢先伸杖,将那人顶了开去。那家伙却犹悍狠不减,仍要乱捅而返。宗麟见推不开,不禁啧然道:“这种小脚色居然也有这么狠,恁地难以摆脱!”随即拉动手杖末梢,砰一声响,杖头转出乌管,将那家伙照胸口轰飞甚远。有乐捂着耳朵,在旁咋舌儿道:“宗滴!这是搞什么呀?你震到我耳鸣了……”
宗麟抬杖,往稍现即收的杖头乌管轻吹一下,冷哼道:“身为举世公认‘国崩’这种大殺器的命名者,改造火器这方面你以为我会落后于时势吗?”我抱着忽啼的小孩在旁边说道:“小孩子被这么近突然轰击的声响惊到哭了,这种外国小孩我可不会哄喔!”宗麟啧然道:“哪里的小孩都一样是小孩,哄小孩我最会了,你让我抱一下,看他还敢不敢乱哭?”我正要把小孩给他抱去哄一会儿,有个破布裹身的家伙突然没头没脑地冲撞过来,绰匕首猛戳而近。
我一惊忙避,那破家伙犹追着乱捅,撞到宗麟跟前,握匕扎胸。宗麟皱起眉头,不等匕首扎近,先已晃手捺出,往那破布裹身的家伙胸前先按一掌,砰然大响,那人胸前烟焰爆绽,震飞开去。有乐咋舌不已的惊呼道:“宗滴!你又搞什么?震到我耳坏了……咦,刚才那一下子也有够震,这是什么名堂啊?”
宗麟未及作答,又有一个破衣烂衫的家伙穿出烟雾,悄然欺近,绰握匕首乱戳过来。宗麟皱着眉,晃抬手掌,拍在那家伙额头,掌下又砰然炸响之际,宗麟先已迅即移手晃收回袖内,瞥觑那破烂家伙震飞之躯,宗麟正要开吹,信孝闻着茄子说道:“这是改进过的‘掌心雷’吧?你别以为我们没见过。泷川一门多的是!”宗麟抬手往他脸上一指,随口发出砰的一声,霎间晃手现出多管袖炮,层出不穷,越变越大,吓信孝一跳。宗麟冷哼一声,晃手即隐,瞥视道:“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增强型手炮吧?机括重重,晃手变炮,刚才一幕足以成为你平生所见过最炫炸的东西。要不是因为我忘了带上足够多的弹药……”
一伙服色暗黑之人突然穿出烟雾,各绰短刀匕首,围拥而近。宗麟懊恼道:“刚说随身所带弹药不够,怎又一下涌来这么多浑不要命地围着乱捅的家伙,却如何打发?”
“别怕有我,”长利捡了根长篙子挥舞,接连扫翻多人。宗麟一边躲避一边问,“哪儿捡来这么长一支竹竿子拿着乱扫?”
长利呼呼抡竿扫荡,打着转说道:“墙角那边先前挨炸,这根长篙飞过来掉在左近,被我捡到手。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巧还是一寸险来着?总之,你看我一抡开,就没人可以近身了。可见长兵器适合我使用……”
我抱着小孩走避不迭的说道:“果然近不得你身边,就连我们也被你赶开了。”有乐趴在地上叫苦道:“谁打我后脑勺?”信雄在旁哽咽道:“我的脑袋也挨了一下。好疼!”
那个黑着脸的长须瘦子抬手摸了摸后脑勺,随即看了一眼手指,向信照伸了过来,口中喃喃的说道:“看见没有?脑花……”有乐爬起身,忙拉信照退后,皱着脸说道:“又不是他劈你脑花出来的,冤有头债有主,脑花这个事情嘛,找你后面牵骆驼那个瘦子就对了。至于他为什么突然劈你流出脑花,我不是很了解。然而我听过一个笑话,讲述的是某个牵骆驼的家伙在沙漠中的奇遇,你有没听过?”
信孝闻着茄子问:“是不是他在沙漠遇到美女的那个故事?”
“对!”有乐蹦着舌儿说道,“这个男子牵着一头骆驼走在沙漠里。男子特别想行房,但是眼前只有骆驼,骆驼还死活不愿意。后来男子遇到一个美女快渴死了,就把自己的水给了美女解渴。美女非常感激男子,表示可以为男子做任何事。男子一听精神来了,忙问:‘真的么?’美女拼命点头。男子激动的指着骆驼说:‘来,帮我按着它!’”
宗麟伸手按着有乐肩头,待其转觑愕问:“你为什么按我肩头?”宗麟皱眉说道:“你们织田家这些小孩子真不知好歹!就会胡玩疯闹,上战场也是这样子吗?”有乐点头称是:“对呀。长利跟信照、信包、信安、信张、信益他们去长岛战场这么危险的地方,也是一路玩着去,一路玩着回来的。那次长利摔伤,给抬回家的途中听过很多笑话,还讲给我听了不少,其中就有这个牵骆驼遇美女的故事是不是?”信照摇头说道:“这个笑话是我给你讲过的。到了你嘴里,再复述出来就不怎么好笑了。其实你完全没有逗人发笑的潜质,你讲任何笑话都不好笑的。”
“就跟那谁写的书一样,”长利耍着篙子,凑过来插一嘴说道,“他以为能逗人发笑的那些故事,其实不好笑,有一些故事甚至还把人看哭。他以为能催人泪下的故事,反而很好笑。”
有乐推开他,懊恼道:“别又打到我!阿胜又不在这里,为什么要扯去那么远?骆驼的笑话明明很好笑,前次我都逗到那谁谁谁谁笑了……”
“这个笑话最初是从我这里来的。”信孝闻着茄子说道,“我听信澄身边帮他养骆驼那个家伙说过。还有一百个老婆的笑话,以及三百六十五夜的故事,他说了好多……是了,你们有没觉得帮信澄养骆驼那个家伙长得跟咱们现下见到的这个黑衫瘦子看上去样子相似?”
我伸头而觑,随即小声说道:“我觉得他那匹骆驼驮着的篓筐似乎有个小孩藏在里面。”信孝闻着茄子说道:“我先前探眼瞧过了,或许不只有一个小孩,而是两个。还有一个更小的婴儿睡在里面……”我闻言又伸眼去瞧,纳闷道:“不知道他们妈妈去哪里了?”那个黑着脸的长须瘦子摸着后脑勺,喃喃的说道:“他老婆跟别人跑了。生了孩子扔给他带着,到哪儿都没丢下。”
“老婆就是烦人,”有乐听得不耐烦,转头问道,“宗滴!刚才听到按骆驼的时候,你伸手来按我肩头要干什么?这个举动是何意图,意欲何为呀你?”
“意思是告诉你,”宗麟觑视四周,皱眉说道,“趁他们打作一团,要溜就赶紧。别在这儿唠嗑了,回家再拉家常!”
有乐瞧见已离墙角那处豁裂口不远,忙招呼大家:“对对,咱们还是离开这儿为妙。”
长利抡篙乱扫,手上那根竿子越扫越短,还折作三节,连在一起软垂下来。一群破衣烂衫之辈趁机绰刃来攻,长利不得已,抡起残余竹竿,改耍三节棍。却似不趁手,每击别人一下,也回打自己一记,痛苦道:“你们看,我把自己打出血了。真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一个披裹黑布之人身影佝偻地在那群破衣烂衫家伙穿窜交闪的间隙转来转去,我留意到其虽出没无定,却似并未走避渐远,反而悄又晃近。转悠之间,更加趋至长利背后。我出言提醒道:“长利,当心你后面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偷袭!”
披裹黑布之人行藏被我喝破,不由恼羞成怒道:“谁说我要偷袭?我是以特别方式行动而已。你们为什么不投降?都是君士坦丁十一世惹的祸。他为什么不早日献城给我们?继续顽抗只能使百姓受苦,为什么要让生灵涂炭?”有乐见他越说越似气不打一处来,忙劝解道:“好了好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过我看从来都是谁的家伙更硬谁有理。你有什么硬的家伙没有亮出来呀?”那披裹黑布之人点头道:“当然有。”掏刀子追着他戳,有乐边躲边呼救:“宗滴!宗滴……”
“滴你的头!”宗麟见有乐跑过来,不意将许多凶狠的目光吸引到他这边,难免眉头一皱,啧然道,“我本来打算低调行事,你不要太张扬。劝架不成,被人追就跑开些,不要跑来我旁边。”
眼见有乐把一大堆破布裹身之辈吸引过来,背后又是死角,势已退无可退,信孝他们慌忙聚拢抱团。数名破衣汉子绰刃逼近跟前,信孝他们不得已各摆姿势,拉开架式准备迎战。我伸头一瞅,只见信孝咬着茄子,抬腿展臂,作出“大鹏展翅”姿势。有乐抬手做出鹤嘴之形,晃一下过后,又改为蛇形刁手,口中发出“咝咝”之声,并且吐舌。信雄在旁愣立片刻,抬起嫩手,摆出虎爪的样子,口中“喵喵”地叫唤。有乐不由纳闷道:“节骨眼上,你怎么叫得跟一只小奶猫似的?”
“唉,你们太嫩了!”宗麟兀自摇头不已,哪料破汉们欺近之际,有乐他们纷收架势,一齐缩身躲去宗麟背后,反而把宗麟推搡上前。宗麟迎头撞向刀丛,难抑懊恼道,“唉呀,你们太混蛋了……”
随即脸上挨一耳光,有个破衣汉子边掴边斥:“说谁呢?都怪你们这些外人不好,大老远跑来煽风点火,援助拜占庭打了这么久,使战争不能迅速结束。为何不劝他们谈判求和,让突厥人早点胜利不好吗?你们太邪恶了!”模样年轻的黑巾人惑觑慈祥老者,蹙眉问道:“那些破汉是什么路数啊,似乎不是我们的人。怎竟一直这么来劲?”慈祥老者自亦纳闷道:“我也不知那帮服色各异之人为何比我们还显得更加起劲……”
宗麟被掴得恼火道:“关我什么事?拱到我发火了,甭理有理没理,偏不跟你们讲理。有本事打就是了,扯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战场上拿不到的,谈再多也得不到。杠精的年代提早来到了吗?一个个就会能言善辩,口吐莲花有用吗?”破衣汉子本要再掴耳光,不料宗麟晃手拍在他嘴上,噼砰炸响之际,有乐忙捂耳叫唤道:“又是‘掌心雷’!大家赶快掩住耳朵……”
眼见宗麟旁边许多人此起彼落地掼 躯跌飞,我不禁惊咋了嘴儿道:“哇啊!没想到宗麟也有这么厉害,差不多快要跟幸侃和他妈妈一样‘能’了……”
宗麟也自纳闷,转觑道:“然而我还未发功呢,效果怎竟这样炫烂?”
“这一关很难过,我临时拉了帮手来援。”蚊样家伙从他后边冒出来,拭汗道,“本来想去有更多相识高手的地方,不料匆促间却晃去了阳明山。碰巧撞见此位故人在如厕,只好顺便拉了他来将就对付一下看行不行……”
“小老弟,”旁边那个面容冷峻之人徐收掌势,转面惑问,“这是什么地方?为何跟你从厕所里撞出来就到了这里,而且风物皆非……”
“先别问那么多了,”蚊样家伙恳切的说道,“王大哥,帮忙一下好不好?”
“剿山中之贼易,剿心中之贼难。”面冷之人扫觑四周,微嗟道,“本来我正在山上坐养浩然之气,接下来将要日发一啸,不料你又冒出来搅扰我之功课。然而朋友一场,合该相助。”
“这是谁呀?”有乐好奇的问道,“虽说裤子还没及时穿好,整体形象却看上去很冷也够酷的样子……”
“唉呀别问了,”蚊样家伙说道,“大家瞅隙儿赶快跟我闪,记住别迟误,这里就像暗黑死关,很难过的!”
我难抑疑惑道:“咦,你们有没留意到,他的样子怎么有点不一样啊?看上去更加显得衰老……”有乐称然:“蚊子的模样变来变去,每次看到他重新出现都显得年纪不一样,变化无定,就像那谁闷进水缸里的猫一样是死是活扑朔迷离。”
信雄瞅见有个小珠子晃了一下,闪去蚊样家伙耳后,不禁好奇道:“咦,怎么又有……”小珠子从信雄耳后转出,细声细气的笑道:“你说话的声音怎么就跟小奶猫一样嫩啊?”信雄抬手摸了摸耳后,愣问:“你会分身,对吗?”信孝拿茄子闻了闻,猜测道:“莫非有多个它?然而令我越想越伤脑筋的是,那个蚊样家伙似乎也有多个……不知哪一个才是先前那一个?”宗麟掴开一个摇晃未倒的焦脸破汉,转面说道:“其实就一个他。区别在于不同的时间段。我想应该就是这样,除非不是。”
有乐困惑地问道:“会不会有许多个我们呢?”小珠子从信雄耳后转出来,摇晃道:“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哪有许多个你们?”信孝问道:“会不会有不同经历的我们出现在许多个宇宙里呢?”小珠子在信雄耳畔晃悠道:“没这回事。”
有乐望着面容冷峻之人系裤带,小声问道:“你屙完了没?”
“还未完结,”面冷之人低声说道,“我便秘。”
有乐惊讶道:“高手也会便秘?”
“高手就不会便秘吗?”面容冷峻之人说道,“我就是为了治愈便秘,才苦练丹田驭气之术,不料便秘未愈,反而意外地成为高手。据说便秘与久坐有关,由于我长久坐着修练吐纳功夫,便秘的宿疾因而更加严重。后来我发现这两方面形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好啦好啦,别说这些了。”蚊样家伙在旁催促道,“就快打过来了,大家赶紧溜!”
“想溜?”那个流着脑花的长须瘦子摇摇晃晃地向我追来,探出仅剩的另一只手,随即那只手也掉地。趁长须瘦子一时痛踣难起,信照拉我欲跑,忽又急蓄刀势。我瞥见牵骆驼的黑衫瘦汉拔刀半出鞘外,顿时也和信照一般同感颈脊凛紧。牵骆驼的黑衫瘦汉与信照隔着一人对视,在痛踣颤搐的长须瘦子后面徐徐按刀回鞘,低哼道:“食蛙者,你出刀也很快。然而想从我跟前离开,须看你更快,还是我快。”
“快”字出口,两人同时隔着一人出刀。长须瘦子在刀光交划之间溅血痛呼,随即信照收刀后撤,长须瘦子摇晃而倒,颈后插了一口刀。骆驼惊奔,黑衫瘦汉自捂伤腕踉跄而退,眼光中却有佩服之色,低哼道:“没见过你这样出刀的手法!”
“那是当然,”有乐在信照后边伸头说道,“他这叫‘一刀流’,然而一刀斋的刀法传到了我这个爱好练字的哥哥手上,自有变化。其实就跟连笔字的写法差不多。一笔划出,勾来撩去,连绵不断,直到写完……”
没等他蹦着舌儿说完。青盔将领突然打马冲撞而近,投出手中长戈,飒然掷去长利背后。我忙叫:“小心……”声犹未落,只见长利反绰飞戈,先接在手,顺势丢掉另一只手上已然折裂的残篙,双手持戈抡扫起来,憨笑道:“这根兵器耍起来趁手多了!”信孝连忙低头走避道:“别又扫到我头!”
有乐抱头躲闪道:“这个东西它不是‘戈’吧?”长利扫打黑衣甲士,呼呼抡开,口中说道:“我没说它是‘戈’。”信孝低身挪避道:“我看它也不像鎗戟之类。”
“就是长矛,”宗麟伸手往我们每人脑袋上各卯一记,啧然道,“这有什么好讨论的?”
有乐他们又讨论道:“宗滴究竟是不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呢?你看他刚才随手伸来,往咱们每个人的头上都打一下。长利呼呼抡矛之际,好多人皆近身不得,却连长利头上也挨卯一记。”我也纳闷道:“刚刚我站在这边,按说应该打不到,却连我头上也挨他打一下。”
“这里只有一位绝世高手。”蚊样家伙介绍道,“难道你们这么快就忘记了我刚才从茅厕里给大家带来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咦,他去哪儿了?”
我们纷纷寻觑,只见面冷之人提着裤头在墙边匆促起身,不无懊恼道:“这里究竟是哪儿?偌大的地方,人多热闹,却没见到一个半个如厕之所。真是太荒谬了!”宗麟见其从墙影角落里蹒跚蹩出,不由啧然道:“更荒谬是你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好奇地问道:“那个人究竟是谁呀?”宗麟瞥我一眼,冷哼道:“不管是谁,总之不是你‘家翁’。”我一听又焦急道:“他去哪里了?我们不能把他撇下在这里……”宗麟又哼道:“我看是他把咱们撇下了。别忘了那虎头虎脑的小子一直拽着那只蚊子在他身旁……咦?我们这边怎么会也有一只蚊子呢?这算什么回事,可把我搅糊涂了!”
“你们分开之后,那只蚊子跟信虎穿越回去了呗。”有乐猜道,“然后他又穿越回来找你。顺便去什么处所找帮手来救场,拉了这位忙着系裤子的先生返归此地……等一等!你手里拿这张画是哪里捡来的,干嘛急着要撕它?”
面冷之人展给他瞧,说道,“这张画像是我在墙边捡到的,不知从哪儿飘过来。刚才那位小老弟说似乎是什么七座山丘之城,总之画工粗糙,没什么好。我打算撕一半来如厠使用……”蚊样家伙亦拿一张画像,在旁点头说道:“我也捡到一张。”
毛发卷曲之人捧钵凑觑道:“阿喇伯人信奉的宗教兴起后,受其‘禁止偶像崇拜’的教义影响,在拜占廷帝国发生了破坏圣像运动。坊间一度流行这些风景画像用以张贴在原本挂有圣像绘画的地方,四处印发了好多此类城堡画像。不过后来也没什么用,当年在尼西亚召开的第七次宗教会议阐释了圣像崇拜和偶像崇拜的区别,拜占廷基督教会的神学体系至此正式确定下来,此后再也没有发生重大变动。这一派宗教后来发展为东正教,即希腊正教的信仰东扩之产物。”
“不管怎么说,”宗麟从面冷之人手上抢去画像,随即揉成一团扔掉,正色道,“我觉得你不宜拿它回你那个时候去。”
“你们哪儿也去不了。”慈祥老者微哼一声,转觑左右。“拿下这些蛊蛊惑惑之人!”
一大帮服色各异的家伙纷拥上前,不顾长利抡矛扫打,齐围过来。面冷之人提气发掌,轻飘飘地拍出,口中说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随即裤带又自松脱,掌至半途,连忙回手提裤,眼见众多人乱冲而至,不由叫苦道:“然而双拳难敌这么多手……”
长利抡矛扫打之际,我见那个披裹黑布之人身影佝偻地在一群破衣烂衫家伙穿窜交闪的间隙转来转去,其虽出没无定,却似悄又晃近。转悠之间,更加趋至长利背后。我不禁出言提醒道:“长利,当心你后面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长利闻言转头,那个披裹黑布之人突然从袍内抽出攥握钢刀之手,一跃上前,挥来撩抹喉脖。不意有个茄子飞来打在脸上,叫一声苦:“什么东西打在我眼窝里?”信照晃身在前,先已出刀。一注血花从那身影佝偻之人断肘之处溅绽,钢刀连着手臂飞坠,啪一声掉落在我脚下。有乐和信雄吓一跳忙躲,我移足惊避之时,青盔将领打马冲撞忽至,手挥弯刀,犹未劈落,斜刺里有人倏击一拳,从我肩后悄无声息的挥出,往马头打了一记,闷响过后,拳影疾收。
便在青盔将领坐骑歪躯掼翻之时,又有炮击骤近,轰坍宫城内那座有钟的塔楼。大钟咣然落地嗡震,我转觑肩后,只见宗麟回手拢入袖内,在钟鸣之中喟叹道:“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信孝又从股后拔出一根茄子,拿到鼻际闻了闻,惑问:“何意?”宗麟拢手袖内,瞥他一眼,不无郁闷地说道:“意思是闷音低沉的砂锅发出雷鸣般的响声。比喻无德无才的人占据高位,威风一时。出自《楚辞·卜居》。”随即晃手出袖,接住飞掷到我面前的短斧,便在斧刃劈近我鼻梁之际抢先绰握而过,随即递给旁边目瞪口呆的托钵僧。宗麟抬起手杖,伸抵披头散发的紋面人喉前,便在那人又要急拔短斧之时,砰一声轰击。
眼见披头散发的紋面人捧喉踣跪,瘫倒在宗麟袍下,慈祥老者不由面色一变,矍然道:“你这是在针对我吗?”
宗麟抬杖朝他一指,又垂下杖头,微微摇首,说道:“突厥君主的教师易卜拉欣,原不该死在我手上。”搀扶慈祥老者的那个小光头随着宗麟目光转觑身后,我也投眸望去,映入眼帘赫然的是一座翻滚而近的巨钟,在慈祥老者背后骤如庞然大物般陡现篆纹斑驳之形。
小光头忙拉慈祥老者扑避巨钟碾压之影,这时又有炮击倏至,宫殿烟砾弥散开来。模样年轻的黑巾人在混乱四蹿的人丛间惊问:“谁又往这边乱开炮?”墙头有个兵士叫嚷道:“那边城楼有个虎头虎脑的家伙领着一帮不知死活的热那亚残卒在装填炮弹,眼看又要往咱们这里开火了。大家赶快跑远些!”
跟着大家往外跑的时候,宗麟瞥蚊样家伙一眼,啧然道:“你别乱搞,这里险相环生,异域高手多,万一王阳明‘挂’了,以后的历史就不好弄了。要知道他著述的学说影响了许多人,形成了流派,没他不行……”蚊样家伙:“应该不要紧吧,我听说他已经写完书了。”
“不行!你这种搞法,我越想越怕……”宗麟摇头说道,“你留在这里,一打完架就赶快拉他回去继续如厕。我们在前边巷子里那个体态丰腴的大婶家附近会合,不见不散啊!”
“你怎么还念念不忘那个大婶?”宗麟推那蚊样家伙回宫墙豁口里,转面但见有乐抱头奔窜而至,慌张的说道,“能逃得掉还是逃不掉都难说呢,你看那个死不掉的青盔将领又换了坐骑,出宫门带兵来追咱们了!”
信雄发出一声嫩叫,慈祥老者绰握袖炮从他身后晃出,按住信雄之肩,抬起袖炮,二话不说,朝我头上轰击之时,袖口蹦出一只青蛙,吓他一跳,不意袖炮在眼前爆裂开来。信照拉着信雄,长利推着我趁机跑开。
“给我捉住那个肥娃娃!”慈祥老者捂眼喝叫道,“从小胖娃抓起,直至抓到那个老騷客……”
“啊?”宗麟姿态风骚地边跑边回望,纳闷道,“说谁呀这是?”
我转头回望,惑问:“他眼睛怎么了?”长利憨笑道:“想是爆膛了。莫非信雄刚才悄悄往他管子里塞进了一把土?”信雄摇晃大脑袋,说道:“不是我干的。我猜是那个小光头偷偷暗算他……”我闻言不安道:“那小光头岂不是恐有危险?咱们要不要去拉小光头一起逃走?”
“那小光头精得很!”宗麟微哼道,“用不着你来替他担心。我曾听葡萄牙遣来与我通商的使节说,由于帮助铲除了守旧势力,苏里曼后来深得奥斯曼苏丹宠信,以宦官身份,居然成为领兵统帅,率领一支号称由十二万人组成的奥斯曼帝国大军,前去征讨位于多瑙河的罗马尼亚诸公国。当时野心勃勃、狂妄自大的奥斯曼苏丹,凭着他拥有的军力,宣称他要主宰全人类。在这种野心的驱使下,他对外连续发动了野蛮的侵略战争,疯狂地向摩尔多瓦进行挑衅,强令摩尔多瓦公国割让白堡和基利亚等城市和向他纳贡,当他的附庸国。这一无理的要求,遭到摩尔多瓦君主斯特凡大公的严正拒绝。苏丹为了满足他侵略的欲望,显示他征服者的淫威,便派遣他的亲信苏里曼巴沙统率号称十二万大军进犯摩尔多瓦。不甘屈辱的斯特凡大公,站在保卫祖国的正义立场上,动员百姓,进行了一场规模巨大的反侵略战争,于一四七五年一月十日在瓦斯卢伊地区击败了奥斯曼帝国的侵略军,取得了反击奥斯曼帝国入侵的重大胜利。”
我不由纳闷道:“他打仗怎么这样拉胯啊?”
“他是轻敌了。来我们家讲史的教士也开过这堂课,讲授怎样以少击多。”信孝闻着茄子,在旁说道,“瓦斯卢伊会战中,摩尔多瓦军队由四万名装备低劣的农民义勇军、五千名匈牙利雇佣军和二千名波兰士兵凑集而成,在斯特凡三世大公的统领下粉碎了入侵的苏里曼帕夏的十二万突厥军。在发起冲锋之前,摩尔多瓦军队派出一队号手到突厥军队的后方吹起攻击号。被迷惑的突厥人误认为已陷入包围,队伍陷入混乱状态。斯特凡乘机立刻以主力进行迎头痛击,击溃了敌人。”
有乐嘴冒个泡儿道:“靠吹就行?”
“也不光靠吹号,”信雄耳后晃出小珠子,细声细气的说道,“一四七四年十一月,穆罕默德二世派遣了一支号称由十二万人组成的奥斯曼帝国大军,前去征讨多瑙河沿岸诸国。摩尔多瓦的斯特凡大公高举民族大旗,率领广大民众奋起反抗。斯特凡大公首先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战略,诱骗奥斯曼帝国的军队长驱直入,把其引到了拉科瓦河与伯尔拉德河汇流处的沼泽地,瓦斯卢伊的城南地区。这里除了有一座狭窄的高桥可以渡河以外,其余的地方全是泥泞的沼泽,根本就不利于奥斯曼帝国的大兵团作战。决战这一天,大雾迷漫,下着小雨,斯特凡大公亲率四万军队,向长途跋涉,疲惫不堪,地形不熟的敌人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展开了罗马尼亚历史上著名的‘高桥之战’。机智多谋的斯特凡大公把部队分为三队,一队进行正面攻击,一队进行侧翼攻击。在决战的时刻,主攻部队死伤过重,不能再继续支持的时候,斯特凡大公把握战机,亲自率领生力军投入战斗,迫使奥斯曼帝国的军队溃逃。这时,他的后备队又从奥斯曼帝国军队的后边袭击,使得其阵容大乱,仓皇逃窜,许多将领被斯特凡大公生擒,敌兵伤亡多达十几万,是安卡拉战役以来奥斯曼最大的失败。”
信照不安道:“可惜什么凡大公没在这里,眼下我们就要跑不掉了。”有乐转头望见青盔将领率众追近,惊慌道:“糟了,为什么穷追我们?是不是谁拿了他们什么宝贝东西……”长利指了指肩后,憨笑道:“没拿他们什么东西。刚才我便只趁乱捡拾了这支‘古意古意’的大剑背在腰后,想带回家做个记念……”宗麟探眼来瞧,口中啧然道:“唉呀,那支是君士坦丁大帝世代传承的帝王之剑,你拿它干什么?很值钱的,你又不是王,快献给我才恰如其分。”
说着伸手来抢,长利不肯给。信照他们帮着长利,正纠缠之间,追骑已近。青盔将领喝叫道:“连这么大一座坚城在我们的兵势下都守不住,你们几个闲杂人等凭什么还想负隅顽抗?”
墙角下一个跪伏之人突然抬面说道:“善守者,潜于九渊之下。”
青盔将领旁边一个黑须扈卫离鞍高纵半空之中,霍然挥刀,口中疾叱:“然而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墙影下齐唰唰许多人一齐伸矛搠出,逼得黑须扈卫又倒纵急避不迭。潜伏于墙影里的那些草笠遮额之人纷纷现身,挽弓齐射一片箭雨,驱散追兵。
宗麟指了指墙角悄立的为首之人,口唇微张,目中似含询色,却先问了出来:“他是不是……”
“陆象山,”蚊样家伙从他后边冒出来,抚额自惑:“我什么时候把他也拉来了?”
那人捻须颔首,向蚊样家伙微笑道:“佩服佩服,小老弟先前拉我带了一帮荆门军的兄弟们来此接应,果有先见之明。看来一切都早在你料中,不愧为神机妙算。就像前次你来帮我剿贼那时差不多,敌人的每一步都在你预算之中。不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怀疑这种情形他经历过很多次。”宗麟郁闷道,“他无非玩多了,熟能生巧而已。”
“咦,你这么快就跑回来了?”有乐揪住蚊样家伙,上下打量道,“刚才又从哪儿找来一拨会打仗的老兵当帮手,总算拖住了那些难缠的追骑……然而你样子显得又有变化,脸上的微须和皱纹去哪里啦?”
宗麟忙推蚊样家伙,说道:“你赶快把陆象山送回宋朝去,我们在街坊大妈那里会合。”信照催促道:“不要迟耽,赶紧逃为妙!你看那边好些手弩、手炮、袖弩、袖炮、腕炮之类东西彼此对射,托钵家伙们也在与突厥近卫军火爆互轰,快往咱们这边打近来了……”信雄愣望道:“托钵僧是什么人呀?他们怎么会也有这样厉害呢?”
“他们本来就不伦不类得很,其中有不少‘兄弟会’的人混杂在内。”毛发蓬松的家伙在旁包扎伤口,咕哝道,“托钵僧,亦称‘托钵修士’、‘小兄弟会士’。指罗马天主教中舍弃一切财产的修道士。其词源自‘兄弟’,本也泛指修士,由于圣方济的‘小兄弟会’出了名,后专指托钵修士,以与修院修士相区别。不过那些忙着跟突厥人对干的家伙,其实是‘医院骑士团’的人乔扮而成,他们向来坚决抵抗,在各地奋力阻止突厥人西侵。好在有骑士团的人纷纷赶来帮着抵挡一阵,我们得以趁机走脱。”
“为什么说着说着,我们又回到大婶这边了呢?”有乐挤在逃窜避难的人群里,勉强伸出头张望道,“好多拖家带口的人涌向港埠那儿去了,听说最后还有一艘船要离开。眼看也要把我们一起推挤去海边!”
宗麟拼命挤去小巷那里,叫唤道:“别去坐船!咱们只去有墙的地方,见势不妙也好瞅隙儿闪……”长利拉着一只骆驼,跟着我挤近巷口,我被骆驼伸嘴乱舔,忙着避躲。有乐随后钻出人群,拽信雄入巷,看见那头骆驼追着我舔个没完,不由惊讶道:“它哪来的?”长利拉住骆驼,憨笑道:“刚刚我看到它乱跑,就顺手牵来了。”有乐啧一声说道:“唉呀,它上面篓筐里还有两个婴儿呢!”
我抱着小孩说道:“这儿还有一个,怎生是好呢?”长利说道:“不如先放进篓筐里,让他们在一起玩。”
“拜占廷帝国的最后一夜,”宗麟望着满城烽烟、残垣败郭之间处处拥挤逃窜的人潮,不禁兴嗟道,“到处兵荒马乱,人们走投无路,纷纷挤向海边,坠水溺死者众多。然而皆想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谁都要争先恐后挤上那艘还未离岸之船,却不知上了那艘船之后的命运又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