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始于微渺,”灯火阑珊处,晃出一位缠裹宽松褐袍的黑须老叟,低语如咕哝般的说道,“宇宙中无数巨星最初不过一粒尘埃,而‘星环’与那些自然之物不一样,其可大可小,变化自如,从来不受时间与空间拘束。无法知道谁创造了它出来。亦与你手上那些超维之针或许来历差不多,并不属于你们这个世界。当然也不属于我们那个世界,我观察了它很久,想看看有谁来找寻它,或许那便是它的主人,至少亦可能有关。不料来拿到它的却是你们这样儿的,委实使我大失所望。但又转念一想,你能拿它,那是因为手上那些超维之针发挥了力量。它们全都属于有超高智慧的生命,却又并非自然产生。识相就把诸如此类非自然生成之物交出来,让我探究造物之奥妙。毕竟大家都想知道,谁创造了我们?”
“吃饱了没事干,”向匡忍不住抬刀说道,“才想知道更多。你们识相就别再靠近,我这把戒斋刀可不是吃素的!”
有乐从旁伸扇拦住他,低言道:“你也须当心为妙,眼前这个似非真的罗马元老,难道你没留意到其手上并未扶杖?”信孝亦闻着茄子侧过脑袋悄谓:“先前见过那位老者扶有黑手杖,我怀疑这一个是冒充的。”
“聪明,”缠裹宽松褐袍的黑须老叟仰面翻眼,若有异瞳霎闪即过,嘴并不动,喉中却有声音咕哝道,“不过也要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你们根本走不掉……”
“那就试试看,”有乐抢先扬手,撒出一团气味扑呛的红粉,便在众皆咳避之际,突然拉我急跑。我边奔边咳,眼睛模糊的问道,“什么东西?”
“红椒粉,”有乐以扇遮脸,跑在前头说道,“我在天然和尚伙房里拿的,好在够辣。除了用于调味以外,兼具暗器的奇效。趁其发挥呛人作用,咱们赶快跑去撞墙……”
“为什么要撞墙?”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跟在后边插话道,“不如咱们跑回先前安东尼洗澡那里,从林间迷雾穿越去埃及……”
“再回那边,路途遥远。”蚊样家伙在前边招呼道,“还是从这里撞墙为好。”
明眸皓肤的小姑娘在旁问道:“为什么要去埃及那样远?”
“因为……”花白胡须家伙没等说完就奔过来,一头撞在墙上,懵转而跌,口中叫苦道,“唉呀,刚才呛出涕泪横流,我看不清路……”
缠裹宽松褐袍的黑须老叟从墙影里缓缓伸脸挨近,翻眼咕哝道:“现下看清楚了吗?”
我揉眼一瞅,蓦见那群躯影参杂错落之人披垂长发遮颜,立在墙边纷声窃笑。有乐顷为一惊,拉我欲避,黑须老叟从缠裹的宽松褐布里探手来揪,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们的路就走到这儿了。”
我扬臂欲殛,不料手腕被扣在先,急动不得。低眼瞥见黑须老叟另一只手已从褐袍下悄攫腕脉,恒兴抽刀刚出半鞘,黑须老叟旁击一掌,将他打飞,掼撞墙边。有乐抬扇啧然道:“这是什么草台戏班,你的样子很像奥斯曼突厥那位宰相,别以为我看不出一脸粗糙的妆容……”
黑须老叟随手将他掴翻,抬袖拂面而过,变换成歪戴假发的慈祥老头模样,翻眼咕哝道:“那就再换个样子。”有乐爬起来说道:“粗劣的化妆,究竟掩盖不住一脸的晦气。哪有哲人西塞罗那样与生俱来的洒脱与惫懒之态……”没等说完又挨一掌掴开,再爬起来瞧,眼前突然换成了青面獠牙的凶相。有乐为之惊跳,畏避不迭的摇头道:“唉呀,见鬼了!”
我亦不免吃吓挣扎,恁奈抓攫难脱。向匡急挥一刀,抢欲斩手。那群躯影参杂错落之人披垂长发遮颜,不意簇拥上前,挤躯将他夹在中间,七手八脚,抓按纠缠之余,纷发阵阵窃笑。
眼见向匡急挣不出,反而越挤迫越紧促,憋得其脸扭曲走样,恒兴拔刀欲援,又挨一击而倒。蚊样家伙刚要来扶,亦遭褐袍一扫,随着劲风掠撞,掼落墙下。
缠裹宽松褐袍的老叟在我面前展现青面獠牙的凶相,使我一时吓得没敢瞧,转头瞧见明眸皓肤的小姑娘慌张跑开,却撞到一袭姿态窈窕的白衣影躯之上。白影扬袖撩荡,霎然之间,构勒谶象纵横交叠,分布四周,遍成结界。
“维斯塔贞女祭司长,”缠裹宽松褐袍的老叟似为微凛,顷即收去凶相,变若僵冷冷的蜡容。在幻谶结界构筑之间仰面咕哝道,“你偷学的星辰术奈我不何。但若罗马人发现你年少之时曾跟希腊女妖岛上避世隐居的那个老巫婆学艺,他们只怕容你不下。我知道你很多秘密,那对双胞胎给谁抱去养了?日后的南天尊、北天宗,这两个活宝贝跟我没有过节,因而我不想跟你过不去。毕竟我和你那些私生子将会有不约而同的敌忾之心……”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姿态窈窕的白衣祭司拉住明眸皓肤的小姑娘,随即转顾我和有乐那边,瞻然蔼言道。“死圣的同门在此露面,我这个结界拦不下它们多久,你们赶快跑!”
向匡在众躯挤迫中憋苦道:“怎么跑?”有乐掏出一包东西,没头没脑撒过来,一时红粉弥漫,众皆呛咳不已。那群躯影参杂错落之人在扑面的辣雾中乱成一团,接连有猫蹿来跳去。长利趁机把向匡拽离猫影纷涌之处,信孝颤着茄子边跑边说:“快溜,别让那些猫妖再追缠不休……”恒兴挥刀欲劈那堆挤在一块儿的猫,忽挨褐袍扫翻,掼撞墙角。
我正要乘机挣脱,反被扣拿更紧。缠裹宽松褐袍的老叟拽我欲行,忽似顷又一凛,转觑街角,有数匹大象走来,其间伴随一袭黑袍僧影,低送偈音,化若寒星点点,摧击耳颅。缠裹宽松褐袍的老叟翻瞳咕哝而退,顷似变色道:“你又来作梗,别忘了我们将来共同的敌人是谁……”
“将来的事情归将来,”象群之中有语传至,微哂道。“既乃‘仙宫’叛徒,看见我来这里,你还不赶快跑?”
“大家都是反叛者,”缠裹宽松褐袍的老叟拽着我不放,似自强抑偈音摧荡耳颅之苦,低沉地咕哝道,“同属叛逆,我为什么看见你,就急着要跑?”
“因为追杀我的那些家伙就要来了,”象群之间有语微喟道,“或许已在不远。”
信孝闻茄称奇:“他如何一边说话,还能一边发送万千偈音?”
“不论来的是所谓‘神使’还是‘鬼差’,”缠裹宽松褐袍的老叟不安地张望道,“既已降临,恐怕已然在罗马。拿不到这女子手上的针,谁也杀不掉他们对不对?”
“何必想着去杀他们?”象群之中僧影转觑道,“自顾逃脱,才最重要。我在‘搏浪沙’那边试过没杀掉,其属最弱的一个,却差点儿让我消失得连渣都没有。”
“最弱?那就是遇到‘鬼差’了。”缠裹宽松褐袍的老叟惊啧道,“连你都杀不掉‘鬼差’?我就更要赶紧拿到这女子手上的针……”
“你怎么拿?”象群之中传来一声叹息,“别说你根本拿不到手,就算让你碰一下。凭你我的本事,也没能力拿住。它只要不愿意,就会让你瞬间崩溃掉。”
缠裹宽松褐袍的老叟显得将信将疑,却又纳闷道:“凭这寻常女子,她怎能拿得住?”
“有些东西不是你和我就能弄明白的,”象群之中僧影悄临渐近的说道,“通判,你死在眼前了,何不放手?”
便趁那老叟一时神思不宁,姿影窈窕的白衣祭司随手抓猫,接连塞入麻袋拴系,添加封印,脸没抬的说道:“昨天我收到海岛飞来的渡鸦传讯,预言提及古神‘无视’已在某处复出,‘勿聆’之煞亦被激活,还说阎罗之殿要空……”缠裹宽松褐袍的异瞳老叟惊恼交加的咕哝道:“岛上那老妖婆诅咒我回不去?所以我更要拿到……”
其语未落,但听黑袍僧急声提醒道:“通判,小心你的手……”
我觉腕间异样,低眸瞥见有些东西微若游丝,爬上异瞳老叟掌背,窜臂往上,所经之处竟似绽裂朽烂。那老叟一惊之下,从游丝粘缠间骇然缩避不迭。我得以挣脱箍绊,向后退离之际,瞥见盘丝纷褪而回,旋即隐入腕下。我抬手察看,朱痕乍绽如展,倏又缩小难辨。
缠裹宽松褐袍的老叟抬看残臂,惊犹未消,难掩懊恼道:“都怪你们两个从旁岔扰不休,害我分心,以致遭其所乘……”一边喃喃咕哝,一边徐徐长出新手。没等其再来攫抓,我忙随信孝他们溜开。
那老叟似仍不甘,晃手欲揪,黑袍僧伸臂格挡,拂袖撩荡道:“你们快跑,以通判之能,我也拦不住他多久。”姿影窈窕的白衣祭司拈诀划谶加构法象森严之势,从旁说道:“再加上我反复布下的多重结界,暂时来看,猫一只跑不掉。”缠裹宽松褐袍的老叟恼哼道:“倘敢弄死我的猫儿,当心我去砸你的庙,再四处张贴海报让人知道你早已不是守身如玉……”黑袍僧啧然道:“大家都是出来跑,何必玩得这么绝?”
信孝颤拿茄子边跑边转面悄询:“那个究竟是不是前次在你们那边见过的和尚?”向匡不时回望,自亦困惑道:“像又不像,我觉得似是而非。”
长利憨问:“咱们是不是遇到了南天尊、北天宗这两个冤家兄弟的妈妈呀?”向匡愣眼道:“谁妈妈?”明眸皓肤的小姑娘跟在后边一路哽咽道:“我要回家找妈妈……”
“现下找妈妈也迟了,”烟屑纷如霜降,漫空飘撒而落,有个白发遮颜的玄袍之人在路口冷然转觑道,“原本我们各走各路,并不是冤家。你们却帮着多拉贝拉跑去偷盗‘万王之王’珍视的黑石‘玄域’……”
“什么?”有乐闻言刹脚,停在路边惊诧道,“我们啥时去你那边帮谁偷过所谓黑玉玄石之类……”
“不是黑玉玄石,”墙角有影悄晃,转出一个白发垂颊的蓝袍女子,投眸凛视道,“也不是你以为的黑石玄玉。其乃异域的‘域’,给它取名叫‘玄域’并非无缘无故。”
有乐刚说:“不论是什么,跟我们无关……”明眸皓肤的小姑娘抬手一指,直接告诉:“那块小黑石是我姐夫从多拉贝拉那里得到的,不料转眼就被他们家那个小胖孩儿偷走了。其有个同伙,是个巨大的胖子,在你们后边……”
没等那两个形貌冷酷的白发男女反应过来,随着链声荡响,有个巨锤砸落。嘭击地面,殛出大坑。
有乐拉我急跑,信孝闻着茄子在前边招呼道:“这边这边,我们赶快撞墙溜避为妙。”长利憨问:“不等先找到信雄他们吗?刚才我看到幸侃在那边……”
“幸侃太慢了,”有乐边奔边说,“等他走路过来,少说也要一百多年。咱们先去找回安东尼……”
我提醒未及,大家一齐冲过来,撞在墙上,倒了一地。
蚊样家伙和恒兴随即跑近,向匡提刀殿后,不安地乱望道:“要溜就赶紧,可别又被那群猫堆在一起密密麻麻地拥挤过来夹住我……”
一个白发垂颊的蓝袍女子从墙角转出,冷眼凛视道:“不把黑石‘玄域’交出来,便将你们这班莫名其妙的小男女捉回波斯湾,自有许多猫在那边等着你们……”有乐捂额而起,转望道:“你怎么还没给巨锤砸瘪?”
“那个大胖子慢得很,”有个白发遮颜的玄袍之人飘落墙头,在烟屑纷撒之间冷然转觑道,“谁也没砸着边儿。”
“我早就说过他很慢的,”有乐摇扇啧然道,“幸好没带他一起穿越……”
“你们这班小子倒是溜得不慢,”白发垂颊的蓝袍女子瞥觑道,“被我们从亚美尼亚那边追过来,穿越树丛迷雾,混进罗马人的队伍,以为跟到城里就没事了?”
“霜刀雪剑很厉害,”蚊样家伙在墙边小声说道,“此前安东尼那两个手下去追西玛斯,却没追着,猝然撞到了他们,似乎还未交手,便先后掉了脑袋。其乃贵霜部族的顶尖儿高手,咱们最好别跟他们厮拼,直接随我撞墙溜走为妙……”
“早就等你来带我们撞墙了,”信孝揉额催促道,“还不赶快念咒?”
“究竟是什么咒语来着?”光头圆脸胖子从墙角转出,悄凑过来,向蚊样家伙探觑道,“你念你的,没关系。我就在旁边听一听……”
有乐他们纷啧道:“他怎么也跟过来了?”恒兴连忙推搡道:“别给这胖子知道太多,其贼头贼脑,瞅着就靠不住……”
“原来你也在这儿,”白发垂颊的蓝袍女子凛视道,“死胖子,早就怀疑你跟多拉贝拉有一腿。要不然,那个肥佬怎会晓得黑石‘玄域’收藏在哪里?别以为你巴结苏莱那就能瞒过我们的耳目,多拉贝拉盘踞在两河一带那么多年,他不就是为了探寻‘星辰派’的秘密?这一趟我们也要把你捉回去,投入万猫坑,看你到底知道多少……”
光头圆脸胖子闻言变色,信孝拿着茄子转问:“所谓‘万猫坑’是什么呀?”光头圆脸胖子不安地告诉:“就是把许多猫活生生地扔进干枯的井坑,往里面塞得满满的,然后将他们要审问的人也丢一个进去,再合上盖子压住,让那堆猫在下面拼命撕咬抓挠……”没等听完,有乐他们皆皱起鼻梁纷悚不已:“噫……”
“你们全都要进坑,”白发垂颊的蓝袍女子冷然扫视道,“一个也跑不掉。”
有乐他们连忙往墙边拥挤而去,急催:“快溜快溜!”
蚊样家伙念咒未毕,许多青磷磷之影已森然围迫而近。向匡挥刀驱赶,反遭群刃加身,推到墙角,陷于危困境地。
我扬臂欲发一谶幻殛,手被两刀交架,眼见刷刃临肘,将遭绞抹之厄,恒兴从旁出刀连斩二人,帮我摆脱。光头圆脸胖子拾刀戳倒欺近蚊样家伙身后之人,催促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念经……”蚊样家伙见其又趁乱拿刀搠翻一个迫近之人,不由纳闷而觑,随即陡省道:“我想起来了,你好像在‘千星之域’毁灭的时候也出现过,是不是?”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挤在后边插话道:“我早说过,曾见他在洛阳那边混饭当通译,还不时进宫走动,时为汉桓帝年代,而罗马这边属于‘五贤帝’盛世的后期,哲人皇帝奥勒留在位……”
光头圆脸胖子拿着刀不耐烦道:“什么‘千星之域’?有经快念……”蚊样家伙不安地向我转面悄言道:“须要小心,他好像偷走你身上一样东西,跟时光有关……”我闻语不解,惑抬手腕说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能偷走的?”蚊样家伙自似困惑道:“我记不清楚,总之似是能迟滞时光之物,或许还包含有其它诸多神奇能力,皆与时间有关。后来好像被他偷走了……”
“那就是还没偷,”光头圆脸胖子伸眼往我手腕寻觑道,“不知是什么来着?”
“迟滞时光之物据说有许多种,”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挤在后边琢磨道,“比如时光之轮。我曾在巴比伦古籍里了解到,佩戴它可以使流逝的光阴在你身上变慢,甚至能让装备它的人有机会活到地老天荒,而不受时光影响……”
我闻言难免失笑:“我身上哪有这般好物?”光头圆脸胖子依然瞅来瞅去,犹没甘心地说道:“或许日后会有,须要加以留意。我早该留意上你了,这位小姐仪态高贵,原不该无人服伺左右。请容老奴追随,从今儿起,悉心侍候……”
有乐啧然道:“我曾说过这家伙无论在谁那里都是个有害的‘黑粉’,跟谁坑谁。大家对其须多加留意……” 信孝嗅着茄子说道:“不如直接赶走……”光头圆脸胖子抬刀削茄,随即目露威胁之色,信孝拿着剩余的茄子默然退后。
“你们还在那边有说有笑是吗?”恒兴在刀丛里悲愤道,“也不过来帮忙……”
有乐苦笑道:“我们几乎不会打架,能帮什么忙?”信孝拿着半截茄子从旁提醒:“你那些红辣粉,还剩多少?”
不待有乐掏粉又撒,恒兴忙道:“别撒我脸上……”我扬手欲发幻谶,光头圆脸胖子抢先拉扯道:“那边打斗危险,不要冒失插手,咱们赶紧溜避,趁乱随我前往两河流域,投奔我师兄多拉贝拉。谁敢追来,就捉住投进千猪圈,活活喂我师兄那些猪……”信孝闻茄转问:“你师兄多拉贝拉在那边养很多猪吗?我听说他死赖着不肯让人调走,为了留下来,不惜花钱在罗马行贿……”
我屡欲扬手发谶帮助恒兴和向匡缓解危困,皆被光头圆脸胖子缠着拉臂岔扰,并且拽我欲离。青光磷闪之影纷围过来,将我们推上一辆笼门打开的槛车。长利也跟来坐在里面憨望,光头圆脸胖子却似见势不妙,匆忙拿刀乱戳周围之人,急道:“那里面吊有死猫,别上车……”
“好奇害死猫,难道不是吗?”白发垂颊的蓝袍女子悄栖槛车顶上,随袂飘晃,冷然俯视道,“谁叫你们去‘万王之王’那里盗走了黑石‘玄域’,你们的下场比那只猫好不到哪儿去。”
许多刀齐推上前,架在光头圆脸胖子肩头,这时恒兴已被逼到死角,群刃纷烁将临之际,我扬手发不出幻谶,兀自纳闷,但听一人朗声说道:“敢到罗马来搞事,你们的下场更好不到哪儿去。”
语声发自背后,我旁边一个青布披罩之人惊欲拔刀,却抽不动。低眼瞥见先有一只缠丝箍套之手悄按刀上,不管他怎般使劲,亦分毫抽刃不出。
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投眼转觑道:“盖尤斯,你怎么才赶来?”
蓦见一道剑锋凌厉,缓缓扎入青布披罩之人肩颈之间,直至将抵剑柄,才又抽拔往外,血喷如注,青布披罩之人歪躯倒地,露出身后伫立的人影,躯形高大,伸剑往尸体衣衫揩拭几下,语声浑厚朗亮的说道:“看来你们需要帮手。”
另一名青布裹躯之人抽刀急劈,肩后倏挨一剑斫身分裂,掼倒于众目惊望之间。有个拿着大剑的蒙面披氅汉子威风凛凛而现,转面微侧于旁,问了一声:“屋大维娅,你有没有事?”明眸皓肤的小姑娘蹲在墙边揩泪,从蚊样家伙和有乐之畔抬脸,摇了摇头。
“马库斯,”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东西顾望道,“来了哪一个?”
“两个都在,”随着其畔又倒下一名青巾裹脸之人,有个单手拖移重剑的蒙面披氅大汉转出来微哼一声,目光肃杀地扫视道,“有谁看见安东尼在哪里?”
“安东尼麾下好手如云,”信孝在我旁边闻茄低言道,“他那帮老兵都很能打,几乎没一个弱的。不久后发生的‘穆提那之战’,他们随安东尼讨伐西玛斯这个参与刺杀恺撒的凶手,为阻止安东尼抢占山南高卢此般战略要地,元老院和屋大维联合出兵袭击安东尼,仗有数量优势的元老院宿将潘萨先即败亡,罗马执政官希尔提乌斯亲率一个军团绕过激战的正面战场,直扑对方主帅营帐的位置,欲对安东尼本人进行斩首行动,当大批安东尼士兵发现后方起火后便不顾一切地向入侵安东尼营帐的希尔提乌斯军队发起猛攻,那伙百战精兵无需指挥,直接熟练地展开快速穿插包抄,希尔提乌斯与潘萨的情况一样无法抵挡老兵们的反扑,最终希尔提乌斯本人阵亡,其部下见指挥官死后全部溃逃,希尔提乌斯的斩首行动失败,其自却被斩于当场。然后在海边,安东尼老兵们又奋力使屋大维备受挫折,从那以后,屋大维一心想拉拢安东尼的老兵集团。安东尼却把骁勇善战的老兵们在讨伐‘万王之王’的艰苦征途中白白消耗掉,过半之数竟亡于伤病、染疫和饮食中毒。十二年后,阿克提姆海战爆发,罗马争霸的双方终于完成了决战的全局布阵。安东尼位于己方战线的右翼,同早已在当面埋伏的阿格里帕针锋相对。中间位置则交给两位同名马库斯的将领负责,用于对抗他们对面的阿伦提乌斯。最后是左翼的索修斯,他将为安东尼阵营对抗眼前的阿格里帕副将卢修斯。同时,双方还都留有相当比重的陆军部队,留守在原先的营地内充当观众。‘埃及艳后’克利奥帕特拉和她的埃及舰队,被集中安放在第二线位置,后世史家认为问题出在她那里……”
“安东尼突然不见了,”有个抡着狼牙棒捶人脑袋的光膀壮汉一路打来,气急败坏地叫嚷道,“我们很想搞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东西招呼道:“大家来得正好,先帮着挡一挡,好让我们去找回安东尼。”
一名青巾蒙面之人见势不对,急欲拽我退入两侧剑棘绽张的槛车,颈挨一箭倒坠车边。我惊眸转投,顷间身旁连有数名青巾蒙面人中箭纷跌,屋顶上有个肩披灰毛袄的白净青年张弓而望,朝我微一颔首,致意道:“药很好,敷伤有效。多谢了!”
蚊样家伙凑过来悄言道:“然而我觉得你不该把属于后世的药品给他使用……”有乐摇了摇扇,不以为然道:“那些无非草药之类,就算拿金创药给古罗马人疗伤,我觉得也没什么……”光头圆脸胖子闻有好物,连忙挨近我旁边探觑道:“究竟还有多少好东西是我不知道的?”
“有很多东西你们不知道,”白发垂颊的蓝袍女子徐徐抽刃凛视道,“也没有命去知晓。”
“我知道他们是贵霜高手,”蚊样家伙不安地提醒道,“大月氏人这一支,师门渊源于河西走廊的敦煌一带,大家留心其絢丽无比的刀势。”
“先前杀了我们两位老弟兄,”一个苍头老卒从墙影里颤巍巍走来,裹着麻布佝偻而行,斜伸拄杖指点道,“不论用的是什么刀法,都有够快。尤其是墙头上边那一个,出手迅厉难状……”
有乐拉我向后移步,不失小心地说道:“这伙安东尼老兵对决贵霜高手,还未开始,场面气氛就已然充满肃杀,咱先避一避为好。”光头圆脸胖子在我旁边亦步亦趋的悄声道:“估计他们回不去了,因为我来的时候,‘万王之王’及其心腹长老身边没有这两位护法。于是我顺利下毒给北溟长老,然后跑掉……”信孝不禁抬茄说道:“哇啊,你有这么毒啊?不如我们直接就在这里赶他走……”光头圆脸胖子持刀削茄又短一截,随即目露威吓之意,信孝颤拿剩余的茄子看了看,默然退后。
霜雪交加般激凛的刃光纷扬疾洒之际,我只来得及扬手发出一谶幻盾,霎构如垣立,排排推展开来。眼见有效,不免又心感困惑:“为何时灵时不灵?”但觉有个甜美声音在耳后悄语:“你要等那粒朱痕更加发红,连续闪到三次,一下子变成荧白之时,才甩出手,就会有效。”我闻言暗异:“哪粒朱痕?这上面怎么会有三粒小点儿瞅似不同……”甜美声音在后边悄加提醒道:“就是最初那一粒。未必只能出盾,不要等它变成什么形状,你自己心下坚定选择使用什么,它就给出你想要的。只须执决一念,专注凝聚。用心灵的力量驾驭它,而不是任由它自行替你出牌。”
没等转头看清谁在后边发话,有乐拽我溜避刀丛交织之芒。我又扬手甩出幻谶,接连两道电光霹闪。光头圆脸胖子急忙推着我跑开,催促道:“快溜为妙,打雷了!”
蚊样家伙在前边招呼道:“大家聚拢到一起,准备好了没有?咱们从这边的墙角撞过去……”未待各皆奔近,先有多个青磷磷之影森然围迫上前。恒兴和向匡跑过来挥刀驱打,信孝颤拿茄子乱望道:“他们身上那些磷闪青烁的是什么东西呀?”蚊样家伙甩发袖弩飕射,口中回答:“似是磷光。”
长利在墙边憨问:“恒兴和向匡怎么逃脱了?刚才还以为你们玩完了呢……”
“你想我玩完是不是?”恒兴挥刀冷哼道,“不过也差一点儿就要没戏,好在突然打来两道急雷,劈到那伙青巾蒙面的人群里,安东尼的老兵们趁机加袭,我就拉着向匡乘乱走脱。那边已陷入一片杀戮,场面难看,大家不要回头,赶快撞墙要紧……”
我正跟有乐他们纷纷回望,眼前袂影晃摆,白发遮颜的玄袍之人从墙头飘落,在烟屑纷撒间疾掠倏临,恒兴和向匡发刀欲狙,顷却先被刃芒划荡裂衫,骇忙跃退。白发遮颜的玄袍之人撩袖甩出飞霜般的刃芒,飒然扫击,迅即把我们逼退到墙角,缩拢成一堆。花白胡须家伙捧着盒子挤在最里头叫苦不迭:“你们别把我这两盒东西挤瘪了,不如推我往前,好让我腾出手来捋袖,用光头圆脸胖子曾经送给我的环臂连弩扫清四面之敌……”光头圆脸胖子闻言纳闷道:“然而我何曾送给你东西过?倘若果真有这般好物,我自己还不留着使用……”长利憨问于旁:“这时候就有弩了吗?”
“弩,”信孝挤在里面闻茄说道,“是古代兵车战法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早就有了,战国时期已普遍用弩,《战国策》称:‘天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而《荀子·性恶篇》直接指出此乃‘古之良弓也’。汉代刘熙《释兵》曰:‘弩,怒也,有执怒也。其柄曰臂,似人臂也。钩弦者曰牙,似齿牙也。牙外曰郭,为牙之规郭也。下曰县刀,其形然也。含括之口曰机,言如机之巧也,亦言如门户之枢机开阖有节也。’西汉开始弩的‘望山’上铭有刻度,作用相当于后世某些火器枪械上的表尺,便于按目标距离调整弩发射的角度,提高射击的命中精准。《汉书》则有传授‘望远连弩射法’十五篇。诸葛亮在蜀时,曾制造一种连弩,称为元戎,可连发十矢。晋代的弩较汉代大,有‘万钧神弩’之号。刘裕用万钧之弩,连破卢循。宋神宗时,李宏发明踏张弩,名叫神臂弓,一直流传到明代。北宋时,床弩盛行,射程更远。但在明代以后,更犀利的火器兴起,弩渐冷落。而在火器盛行之前的漫长岁月里,弩是古代一种大威力的远距离杀伤武器。它比弓的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强,命中效率更高,对使用者的要求也比较低。弩这种致命的武器,之所以被普遍使用,是因为不需要太多的训练就可以操作,即使是新兵也能够很快地成为用弩高手,而且命中率奇高,足以杀死一个花了一辈子时间来接受战斗训练的装甲骑士。欧洲那边的骑士认为弩弓是一种不正当的武器,因为它只需要很少的技巧即可操作。狮心王理查一世就曾经两次被弩箭射中,并在第二次伤重不治。如此一位伟大人物竟然死在一个普通或低等的士兵之手,对于贵族来说简直骇人。为此,教皇曾尝试以残忍为理由禁止弩的使用。”
蚊样家伙连发数矢,逼退纷涌而近的幢幢青磷之影,忙得没工夫念咒诀带我们穿垣开溜。恒兴在前边似渐招架不住,一迳催声不绝。花白胡须家伙捧着盒子挤在后边惑问:“你们这是什么穿越的法术呀?怎竟还须要念咒语才行……”有乐掏了一包红辣粉往外乱抛,随即在旁摇扇说道:“不懂就别乱说,人家这是高级的穿越之术。使用特殊的咒诀作为秘钥,以语音和意念驱动,配合激活身上揣藏之物的穿越功能,便可随时随地打开穿越时空的通道,根本不需要去寻找那些迷雾……”
恒兴和向匡在红粉弥扬之间呛咳叫苦道:“不要泼撒辣粉过来这边!我们看不清东西了……”有乐又撒出一包粉,甩着扇说道:“你们看不清东西,他们不也一样?”因见围涌过来的青光磷闪之影果然纷亦吃不消,往后退避不迭,有乐随手再撒一包粉,不意拨在蚊样家伙脸上,使其呛出涕泪,袖弩飕然发偏,射在向匡股后。
向匡一怔转望,随即叫苦:“唉呀,我挎袋里那两条鱼中箭了,可别是毒箭来着……”
白发遮颜的玄袍之人乘机避过向匡砍偏的刀势,甩出飞霜寒刃。眼见辉闪迅厉难当,我抬手急欲扬发幻谶,白发垂颊的蓝袍女子忽从角落里转晃而出,撩刃出袖,削向手腕。我收手移避,蓝袍女子顺势更加欺近,荡刃正要飞抹喉脖,忽似颈脊一凛,转头瞥见有个嘴里没剩几颗牙的老叟拄杖在侧。
蓝袍女子撩刃反削,却抹了个空。我随其惊疑不定的目光转觑另一边,但见那个嘴里没剩几颗牙的老叟拄杖在畔。蓝袍女子转刃急削,再次落空。嘴里没剩几颗牙的老叟出现在另隅,拄杖发呆。蓝袍女子顷为变色,更将迅疾的刀芒纷如雪片般泼洒而去。有乐感觉凶险,忙唤:“快跑过来这边,别愣站在那里危险……”嘴里没剩几颗牙的老叟在雪花般撒落的刃辉之间拄杖转望道:“小屋大维娅在哪儿呢,叫她跑回家去找姐夫来救场,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只怕要撑不住局面。”
我伸手要将他拉开,却没拽着。白发垂颊的蓝袍女子撒刃如雪落,旋即移立于旁,蓄势扫觑。那个嘴里没剩几颗牙的老叟拄杖从她后边蹒跚走过,蓝袍女子一惊转顾,再撩数刃追削,却又未劈中。惑眸环顾之间,只见那个嘴里没剩几颗牙的老叟拄杖在畔,却更立得靠近。蓝袍女子吓一跳,倾洒雪刃缤纷,泼头劈撒。随即刹势再瞅,不见老叟行踪,但一转头,忽见其在后面若有所思地扶杖呆立。
白发遮颜的玄袍之人甩出飞霜般的刃芒,荡击向匡招架不住,连退甚远,避恐不及。玄袍之人旋即甩刃旁掠,殛震恒兴迎狙之刀偏转开去,反袖撩绊,发出劲风卷引,出乎不意将恒兴撂翻掼墙,然后再次擞刃,扫去蓝袍女子后边,削抹那个嘴里没剩几颗牙的老叟扶杖愣立的身影。
我扬手急欲再出幻谶,蓝袍女子先已荡袖甩缠,霎随袖影翻晃,倏然吐芒寒掠,抹腕横切。我移避不及,只觉要糟,蓝袍女子却飒收袖刃,头额抵临一支连臂长弩,不知何时悄已斜指鬓角。蓝袍女子惊眸旁瞥,只见一个神态索然落寞的精瘦男子单手抬弩在畔,另伸一臂,将我拉开。
“米迦勒,”屋顶上方有语蓦近,顷随翼影掠临于晨空,声如针摧耳颅,唳然发问,“其已受制于连臂弓,为何不杀?”
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微一蹙眉,郁然道:“记住我们是来助人,不为杀人。”眼见四周悄临数袭风氅猎展如翼的身影,白发遮颜的玄袍之人瞳孔收缩,飒收霜刃蓄势凛视道:“何方神圣,敢挡‘万王之王’座前护法行事,报个号儿何妨?”
“没有号儿,”头顶上空陡有翅风荡掠,飒展开来,现出一翼之影在他脑后张开,闻语骁然笑道,“就不能加入战团了么?”
花白胡须家伙捧着盒子挤在墙边怔望道:“那些似是恺撒昔在东方收入麾下的散兵游勇,早年来历不明,却各皆本领超强,辅助恺撒整训马略改革之后的罗马军团,后来跟随安东尼,虽属高卢集群,却似常年行踪游移无定……”
言犹未毕,眼前有翼斗展,辉芒绽扬开来。霎随翼风撩击,锋刃毕出,四周青光磷闪的众影纷摧无余。有乐他们皆为骇然哗退之际,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蹙眉转瞅道:“加百利,杀够了没?”一袭魁悍的披氅躯影飒收锋翼,栖落于白发遮颜的玄袍之人后边,桀然道:“可我还未尽兴。”
白发遮颜的玄袍之人顷即变色道:“那就去到尽!”其语刚出,嘴边便映芒烁刃于颊,削脸裂开。刚要荡袖甩出飞霜之刃,头已分为两半,随即身躯亦分剥为二,锋翼飒然绽展即收,倏如千刃连串,纷拢而回氅后。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先将我推去一边,伸弩挡掉另一侧悄刷过来的翼芒,拉着蓝袍女子退后,蹙眉说道:“够了!你该记得父亲说,凡事不要玩得太尽……”
“并不是我们真正的父亲,”魁悍的披氅躯影收翼凛视道,“我不会把他的废话奉为臬圭。那女子身上私藏的东西我要取走,不必带回去给他。你敢阻挠,当心我连你也杀得片甲不留!”
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蹙眉向我转望,悄言催道:“你们赶紧离开,他要发飙了。”随即摇了摇头,低叹一声:“唉,每次都这样……”长利憨问于旁:“这样是哪样?”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瞥向森然逼近的那个魁悍躯影,苦笑道:“便如父亲从前曾有预言,一见有利可图就忍不住堕落。”魁悍躯影向我这边转临,冷哼道:“什么父亲,我才不想受其利用。日后我要帮助世人唾弃父权,尽兴地放飞心灵,不顾一切地任性而为,肆意拥抱自己的欲望。首先我要解放这个小姑娘,带她去追求自我,从此充分放纵,尽可恣情交歡,何须在乎后果?每次珠胎暗结就随便堕掉也无妨,便如路西法那厮所言,放下心头那些虚设的包袱才是最大的自由,不必总想着担负责任。女孩儿们跟我走,谁拦灭谁……”
有乐连忙拉我退至墙边,只见四下里又有许多罗马军团之人持兵刃掩近,追逐砍杀残余跑蹿的青巾蒙面家伙,蓝袍女子更为惊怒交加,撩刃欲拼,魁悍躯影先临,氅后有翼倏展,将她卷缠入怀,另又伸手向我攫来。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单臂发矢,飕穿手掌。
魁悍躯影惊哮转顾,蓝袍女子便从其怀内飒然发出雪刃纷削,蚊样家伙在墙边亦抬袖弩急射,口中叫唤:“快聚拢过来我这边!”有乐乘机拽我避离翼影斗展之处,随手甩出一包红粉弥漫四撒。翼风穿过粉雾扑簌扫芒骤近,蚊样家伙忙施咒诀,伸掌推墙,随其拍击的手势,恒兴提脚踹旁边之躯撞墙,迅即招呼众人一起扑上去。
猛然磕撞之下,我不免眼冒金星,向后懵跌,忽感脚下踩空,心中一惊:“要摔……”恒兴抓臂将我拉回其畔,揩拭着眼睛,难抑懊恼道:“谁拿些水给我洗眼,几乎看不清东西了。”长利揉眼说道:“我也看不太清楚,都怪有乐又乱撒红辣粉,沾了我一脸……”
我尝试尚可勉强睁目而觑,模模糊糊只见向匡抱头蹲在旁边纳闷不已的说道:“这里真高!刚才好几人险些摔下去……”蚊样家伙小心翼翼地探觑,口中提醒道:“大家往里边挪退些,留神脚下,可别滑摔。”花白胡须家伙捧着盒子挤在里头叫苦道:“不要再挤过来,我这两盒东西瘪掉了……”
便在挤躯互搡之间,有乐摇扇往前一瞅,咋舌儿后退不迭,慌忙转头问道:“这是哪里呀?怎竟仿佛置身处于高耸入穹之巅,脚下云雾缭绕,一眼看不见底……”
“似是一个凸出的窗台,”花白胡须家伙捧着盒子乱望道,“抑或某座高塔的凹窝之处。”
“你见过很多高塔吗?”有乐伸脖探瞅道,“这哪是窗台之类?因为我没看见有窗在何处……”
信孝颤着茄子不安道:“这好像是个金字塔,很高!”长利仰着头憨望道:“不知我们是不是在最高的地方?”恒兴动作僵硬地拉他退后,鬓眉凝结冰霜,面色发青的说道:“上面还没到顶。虽没处在最高的位置,不过这儿已甚寒冷,赶快避过来角落里边。风很大,吹雪凝霜。便如诗云:‘高处不胜寒’……”
“我们为什么在金字塔上?”有乐抬扇挡风,边挪身边问,“谁给个理由先……”
因见信孝他们投目惑瞅,纷有转询之意,蚊样家伙在旁瑟瑟发抖道:“不是我要来这里。”花白胡须家伙见他瞥觑过来,便捧着盒子在角隅一侧不无纳闷地回应道:“我想到了金字塔,但这里不像埃及。”
“这儿是北极,”蚊样家伙眺望远处密密层层笼罩弥合的灰黑浓霾,其间青紫闪光参杂,伴随隆隆滚涌的闷雷渐近。我闻有异哮之声遍彻四野,正自不安,蚊样家伙在畔惴然道,“赶快找地方躲躲,外边快不能呼吸了。那片阴云是辐射风暴,连北极这边亦难免要遭其覆罩……”
“什么风暴来着?”信孝颤茄转望道,“北极有金字塔吗?而且这个东西既大又高,处处透着古意斑驳,全然不像砖石所筑……”
“好像不是真的金字塔,”恒兴贴耳聆听道,“里面隐约传出一波接一波‘嗡、嗡’转荡之声,但又不算甚响,伴有微微震动,不时还萦转有仿佛吹哨子般的清悦回音,上上下下飘移不定,漫空悠扬四处。”
“这是远古遗留的歼星舰,”蚊样家伙仰着脖说,“其乃跨越维度的宇宙飞船。形似金字塔,却远比所有金字塔加起来还要大得多。你听见的不是真的哨声,像是气流穿梭其顶端某些孔隙排出之际,间歇扬发的响音。”
长利闻言不安道:“你怎么知道这样多啊?我只觉得那些哨声却似耳熟,听得使我身上涌起了阵阵鸡皮疙瘩……”
“我们来过这里,”蚊样家伙在寒风凛冽中瑟然颤抖道,“你难道忘了?这是人类世界最后一天……”
我听得心头一紧,冷汗沁湿手掌,更增凉意。向匡抱着脑袋蹲在旁边不时俯瞰道:“你们有没听到下面传来越来越激烈的震动和爆响?我觉得不远处有些地面接连塌陷了……”
“想是世人最后一个地下城也沦陷在眼前,”蚊样家伙连忙抢过信孝掏出的千里镜,匆促向下边遥观,难掩忐忑之情的说道,“骑士团有人往这边跑,瞅似越来越多……”
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东西惴望道:“什么时候发生之事?难道因为安东尼消失,产生的灾难后果?是不是找回安东尼就会好些……”蚊样家伙拿着千里镜颤觑道:“不会。水往低处流去,百川汇入海洋,结果怎么样都往这个方向走。有安东尼,和没有安东尼,我看最终结果不会有多少分别。这根本就不是任何一个人能改变之事。”
明眸皓肤的小姑娘在我后边语带哭腔的说道:“那就别想着四处去找他了,咱们赶紧回家罢,我好害怕……”有乐讶然转觑道:“咦,她怎么也跟来了?”
“岂止她?”一个苍头老兵从角落里颤巍巍立起,裹着麻布佝偻而行,斜伸拄杖乱指,懊恼的问道,“刚才谁踹我一脚,也跟着摔撞角落里,这是哪儿来着?”
有乐啧然道:“坏了,还多了一个安东尼老兵……”苍头老兵伸杖去戳恒兴腹下,辨觑道:“先前是不是你踹过我?”恒兴表情严肃地予以否认:“不是。”
“就是他,”光头圆脸胖子从旁指认,“这个奶妈的儿子很坏。我记恨了他十年,还要继续记住他,直到天荒地老……”
信孝闻茄转瞅道:“这厮怎么也跟来了?不如咱们就从此处把他推下去……”光头圆脸胖子抬刀削茄又少半截,随即目露威吓之意,信孝颤拿残余的茄子看了看,默默地退后。
有个嘴里没剩几颗牙的衰颓老叟扶杖在角落里坐望道:“这儿越来越冷了,转眼只怕快要冻僵,你们还不赶紧想法子找路下去?却愣挤一起专说那些有好的没的废话一篓篓……”有乐诧然投觑道:“他怎么也在这里?”
“闲话少说,”苍头老兵颤巍巍地伸杖乱戳,口中催促道,“赶快找地方下去!你看好些人眉毛和头发似乎结冰了,显得霜白凝晶错落……”
“恐怕下不去的,”向匡抱头蹲看底下,闷声说道,“我瞅了半天,找不到容足踏踩下去之处。整体构造虽似大致倾斜,可是距离地面甚高,倘若从这里贸然滑落,只怕要摔撞骨折疼死……”
“下去死得更快,”蚊样家伙不知看到什么,忙收镜筒,拉向匡退避往里边,匆促转身说道,“想都别想。极地那些残存之人避恐不及,没死尽的纷往这边跑,咱们就别下去找死了。”
“别再伸杖戳我下面,”恒兴推开苍头老兵乱杵的手杖,面色凝重的说道,“想起来了,记得我也曾到过这里。此前好像有谁要弄爆一颗什么蘑菇蛋,到底爆了没?”
“估计还没爆,”蚊样家伙往四周张望道,“哨塔突然降临在此,自有妙法让他们想爆也爆不成。就算在外边引爆,哨塔亦能罩住人们,使皆毫发无伤。其乃‘炼金术士’的组成部分之一,小珠子说她师傅‘炼金术士’渊源久远,似与名叫‘元始天尊’的古神有关。远古在宇宙游荡的所谓‘天神族’早就消失在漫漫时间长河中,却只留下他们创造的一些具备超凡智慧之物流落四方,有的甚至自行进化到更高境界,另拥超神化圣的能力,其中就包括‘炼金术士’……”
“没错,”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东西挤过来说道, “安东尼应该就在‘炼金窟’那里。我曾听他常提及恺撒当年就在那个古老废墟里面找到‘神王冠’,便是借助埃及女王给他的藏宝秘图和古星盘加以指引,安东尼说那个地方记载有星辰派圣祖‘炼金术士’的下落,以及所谓‘时光之刃’的去向。”
信孝闻茄转问:“何谓‘时光之刃’?”
“时光之刃,”花白胡须家伙捧着盒子说道,“在巴比伦古籍记述中虽极难寻,却也不是毫无痕迹。具体它有什么作用,我还想不通。只曾听闻其若穿过谁身体,便能使谁……”
没等他说完,明眸皓肤的小姑娘在我后边语带哭腔的叫唤道:“小皮,不要再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好冷,手脚快冻僵了……”
光头圆脸胖子啧然道:“再多听一两句也无妨。虽然我舌头也要冻硬了,但我还是对这一切充满好奇。我师兄多拉贝拉有一次喂猪时不小心或故意透露说,巴比伦古籍提及三样时光宝物,其中包含一枚‘时光之针’,记载宝物线索的羊皮卷似乎被婆罗多人偷走,却将其秘藏在婆罗乃,他甚至有意派我潜入那边追寻到底。因觉没谱,我一听就跑掉了……”
长利憨问:“什么奶?”
“婆罗乃,”光头圆脸胖子转询道,“此前我都不知道在哪里,你们有谁去过?”
“不要再扯什么‘菠萝奶’了,”有乐呵出寒气若雾,在旁说道,“所谓‘婆罗多’就是天竺,有和尚在我们那边化缘筹款要盖什么时光之塔。我哥还没答应给钱……”
我挤到那明眸皓肤的小姑娘旁边,见其衣裙上凝有薄薄一层冰霜,便不忍心的催道:“她快冻坏了,还不想办法先带我们离开这里……”有乐拍掉我衣衫后边的薄冰,打着颤儿说道:“还有什么法子可想,赶快撞墙为妙!”恒兴在旁亦自不安道:“那片笼罩半边天穹的异霾似渐随着风暴飘覆往这边,夹杂紫青烟气弥盖越来越近,咱们别在外边呆着!”
“此处充满末日气象,”向匡抱着脑袋惶恐挪退道,“大家最好不要往底下看,地面情景仿佛人间炼狱。”
“不要抬头,”蚊样家伙稍一仰觑,似见天穹阴影遮覆,不时有炽烈光焰烁落将临,他没敢多瞧,便即慌了神,忙着推我们避往角落里,悚然说道,“上面的景像更可骇。月球崩落,碎裂成巨焰岩球萦转渐低,随时要砸下来!”
嘴里没剩几颗牙的衰颓老叟扶杖坐望,不觉睁大的眼瞳里映入焰辉万千,面颊搐颤地喃喃自语:“噩梦……”
苍头老兵忙道:“赶快去找回安东尼,阻止这一切恶梦成真!”蚊样家伙抬指绰诀,在角隅叹道:“找回安东尼也阻止不了一切。不过我们最好赶紧一起撞墙溜走……”有乐从旁推他一头撞去,蚊样家伙叫苦而倒,随即众皆磕懵在畔,七倒八歪。
我被光头圆脸胖子 跌过来撞到,脚下一滑,不意踩空,眼见坠躯往下,难免惊慌而呼,恒兴急忙探臂抓住,提我攀援在边沿。蚊样家伙亦摔近一旁,转身帮着拉我往上,有乐伸手揪衫之际,惑问:“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还没撞走,竟仍留在这里……”蚊样家伙纳闷地回望道:“不知为什么那个塔壁撞了不管用?”
信孝揉额爬起,拿着瘪茄在旁惴瞧道:“节骨眼儿上居然撞不走,岂不是要糟?记得前次我们曾跟小珠子撞去过她师傅‘炼金术士’那边,为何这次又不行了……”有乐啧然道:“想是因为小珠子没在这里。不管怎样,再试一次……”蚊样家伙拈诀念咒刚毕,有乐忙推他磕撞,啪一声响,蚊样家伙往外跌开,我刚爬上来,又被撞出边沿之外。
恒兴眼捷手快,及时抓臂把我拽住。我惊出冷汗之余,想到先前便已暗揣一节疑惑,未待他拉我返回,便先说道:“可我先前在罗马城里好像听到过小珠子悄悄耳语的声音……”向匡帮着提躯揪我攀上,一迳儿叮嘱道:“别往下瞧。”蚊样家伙转身扶我在边沿立稳脚跟,口中说道:“你能听到,大概因为小珠子和信雄果然在罗马城内出现过。无论何时何地,其本尊是跟随信雄的,那是它认定的宿主。”
向匡不无困惑道:“可是我也好像曾听到悄悄耳语的甜美声音,先前恍似有东西一路带我穿越迷雾而至……”蚊样家伙瞥他一眼,转头向我这边低言道:“那个应该是小珠子的某个分身所为,其就跟精灵一样。她跟我说,你身上有东西不让她跟过来。因而她必须另找路子……”有乐动作僵硬地摇了摇扇,纳闷道:“不知它究竟怎么找到向匡,然后又如何拉他过来?”蚊样家伙挠腮说道:“此节我亦想不明白,欲知究由,回头你去问它。”信孝闻茄悄询:“那它到底在不在这儿?”
蚊样家伙亦自疑惑道:“可能在,也可能不在。我曾听小珠子嘀咕,说你身上有东西暗中排斥她。”我抬手瞥看腕间朱痕,其中有一粒悄转青芒暗烁无定,另外一枚却显似剑形,朝青芒斜指。我强忍搐疼,伸给蚊样家伙看,小声问道:“什么意思?”蚊样家伙瞅一眼便似不安,转身说道:“显然留在此处必有危险。不管怎样,还得再试试撞走……”
这回他抢先推有乐磕撞而跌。恒兴连忙把我拉开,有乐摔出边沿之外,向匡探臂拎回。有乐懵返忙问:“这回走脱了没?”
“糟了!”蚊样家伙摇了摇头,信孝闻言惊慌道,“这个墙撞多少次也不管用。”
有乐抚额悲叹,忽又想起什么,转面说道:“不是有‘回程卷’吗?绝望关头幸亏仍有此样好物傍身,没丢掉罢,赶快拿出来用……”信孝摇茄说道:“我觉得不行的。用它只能返回到上一处,那边有一伙来历不明的厉害脚色混进罗马军团当中,长翅膀那一个尤其凶霸霸,咱们回去再撞到必有极大的麻烦……”
“返回那边恐怕也要凶多吉少,”恒兴犹有余悸的说道,“恁般厉害的霜刀还没来得及出手,就一下子被搞定了。咱们再给他们撞上也没好果子吃,更何况那边似乎还有更难缠的。不过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赶紧再试试撞墙……”
蚊样家伙拊掌伸触旁壁,似自犹疑道:“这个不是墙……”向匡伸头往外一瞅,似有所见,甫为惊跳,提刀惕顾道:“你们要做什么,还不赶快?下边有个爬蹿疾速之影越攀越近了……”
便在蚊样家伙再试施法绰诀之际,倏然破风之声侵凛而来,我闻声投眸,眼帘里蓦有雪片般的刃芒纷至。顷为一惊,仓促扬手,却又发不出幻谶。
信孝颤茄惶问:“那是谁来着?”向匡挥刀撩挡失措,慌退不迭道:“掠近之影似是‘霜雪’之一,那个厉害女人怎竟也跟过来了?”我甩腕再发幻谶不成,雪刃飒投猝临。
有乐急推我往塔壁撞去,眼见又要一头磕得找不着北,面前突然开启一门。没等看清门里有什么,众人推着我纷拥而入。雪刃纷袭骤近之际,门又悄无声响地闭合无痕。随着眼前转暗,掩消外边声音。我听到那明眸皓肤的小姑娘发出惊叫,众皆慌了手脚,不知谁在前头悸然道:“看见了什么?该不会便连里面也有意想不到的潜藏凶险在等着咱们罢……”
我亦心弦绷紧,便在旁边一片屏息禁气的惕戒,剑拔弩张之时,眼前霎转明亮,只见有个穿着条纹衫的矮小家伙坐在众人持械环围之间吃东西,不慌不忙地抬脸回望。
听闻信孝和恒兴他们纷声惊呼:“一积?”有乐忙从藏身之处爬出,挤上前察看,似难相信自己所见,揉过眼睛之后,摇了摇扇,怔然道:“咦,泷川一积怎么会在里面吃饼?”
穿着条纹衫的矮小身影随着光线渐亮,坐那儿含饼愣瞅道:“我不可以在里面吃饼吗?”
“这怎么可以嘛?”有乐伸扇拍其脑袋,转面啧然道,“我记得他先前好像应该在阮遥集家那边,如何跑到这里,竟然还有饼吃得津津有味?”
“这个好像是馕,”蚊样家伙从条纹衫小子手上捏的大饼撕了一块放进嘴里,咀嚼道。“似乎不是你以为的饼。”
长利伸头俯瞧条纹衫小子跟前那碗白糊糊的粘稠东西,憨问:“碗里是啥浓羹来着?”
“麦片粥,”穿着条纹衫的小家伙愣坐告诉,“冲了点儿牛奶拌在里面。”
“这小子是谁?”明眸皓肤的小姑娘难免诧异道,“怎么会在神奇的巨塔里面出现,谁给他用牛奶冲粥吃?”
“他是我们那边的小孩儿,”有乐伸扇又拍条纹衫小子脑袋,转朝旁边几张惊疑不定的面孔回答道,“名叫一积。长大后常给人写错其大号为‘一绩’,幼名也跟他父亲同样唤为三九郎,他父亲是泷川一益的长子,名叫一忠,随父跟从我那位当家的兄长。这孩儿从小脑筋不太灵光,爱让人以为泷川一益是他爸爸,常跟人说他是泷川一益的儿子,搞得大家也跟着不时犯起迷糊,其实本乃孙子。”
“没有吧?”穿条纹衫的小家伙拿着饼愣然道,“我有那样说过吗?”
信孝他们纷皆点头称是:“有。你不正常的时候多了去,现下突然出现在这里,就很不正常……”蚊样家伙又扯了一块饼,边啃边转到我旁边,低言道:“日后泷川一积的妻子是真田昌幸的女儿,生子泷川一明,幼名也唤作三九郎。其子孙皆随你身边成长,从此世代渊源非浅……”
“墙上那张新贴的画像是我的后代,”穿条纹衫的小家伙拿着饼指点道,“冲牛奶给我的那个阿姨张贴画像之时,悄悄跟我说,那是常年资助亚历山大博物园考古挖掘的泷川会长。”
有乐没等听完又伸扇拍头,问道:“这是哪儿?”
穿条纹衫的小孩儿吃着饼回答:“不知道。”
信孝闻着茄子,在旁惑问:“你怎么来这儿的?”
穿条纹衫的小孩儿嚼着饼回答:“不清楚。”
恒兴转望显得空荡荡的四周,随即在画像前驻足,蹙眉怔瞅道:“这也不知道,那也不清楚,你究竟到这里干什么来了?”穿条纹衫的小孩儿埋头喝粥,饮毕方答:“那谁让我坐在这里等候,说是已给你们留门。”
众人纷问:“谁?”
穿条纹衫的小孩儿愣眼回答:“就是那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