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卷半展,翻过爬蝎遍布的图案,揭开青铜器页,有位玄袍长老窥测窗外,手抬旋针摆动的仪盘,面色凝重的说道:“一万二千年前……”
随即翻展的卷轴现出石器,以及岩穴,再往前渐似空旷,一片模糊,但也朦胧有物若隐若显。方窗旁边守望的另一玄衣人垂眉不安道:“零王朝以前,外面不该是这样子……”
长利欲往外瞅,憨然凑近而问:“这样子是哪样?”恒兴探手将他从窗前拉开,玄袍长老脸没转的说道:“越来越快,刚过了一万八千年。”我只来得及瞥见冰原封冻、厚云如凝,有乐便拽我退后,挥扇拍打捧着卷轴继续展幅的花白胡须家伙,啧然道:“既有提示不许翻看,你干嘛偏要打开这卷莫名其妙的东西?”
花白胡须家伙手中卷幅翻过冰天雪地之页,兀自懵瞧不解,玄袍长老窥望窗外,惴然道:“不知是否已超过了两万七千年前,外边有很多大东西在移动,有个庞然巨物伸头靠近窗下……”花白胡须家伙骇退不迭的说道:“还在持续翻卷,越来越快……”
“你打开了‘回程卷’是吧?”蚊样家伙惑觑道。“直接返回哨塔穿越记忆里的上一个时空地点。”
信孝从后边又换个没蔫的茄子拿在手上,边闻边瞧,凑眼来瞅,惑询道:“上一个地点在哪儿?”花白胡须家伙攥卷说道:“恐怕更加古早,逾越一百万年可能也不止。这个好像不是伊壁鸠鲁曾经向我提过的‘回程卷’,却似包含更加厉害的回溯功能隐藏在内,一翻卷之间,光阴似箭,不知要带我们去哪里?”
蚊样家伙陡似省起,悚望木乃伊摆陈之处荧光暗灭,急抬袖弩,矍然道:“只怕你打开之物跟传说中真正完整的‘死海古卷’揭示的压轴秘籍有关,赶紧让它闭合,节骨眼儿上可千万不要惊醒了‘死圣’……”
向匡忙助花白胡须家伙拉卷翻回,长利也上前添一手。信孝闻茄在畔惑问:“然而伊壁鸠鲁早就死在你出生的三百年前,这位古希腊无神论哲学家何曾跟罗马恺撒时代之人打过交道?”有乐伸扇拍头,说道:“赶快去帮忙按卷,不要浪费时间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小皮说他走失在迷雾里,曾经四处乱撞过,大概还真有机缘遇到了常在树下想事情的伊壁鸠鲁,况且彼此皆属钻研哲学的‘烧脑界’同道,或许‘发烧友’之间真有所谓‘神交’也说不定。你看卡西乌斯就着了道儿,便连西塞罗亦怀疑他走火入魔,居然成为伊壁鸠鲁的信徒……”花白胡须家伙拉卷回轴,忙乱道:“我曾走进树园遇见伊壁鸠鲁,他痛苦不堪,还向我探问三百年后的医术怎样打掉肾里的石头,我不好意思地告诉他老人家,人类进步很慢,往往进一步退三步,根本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发展前景可观……”
“一生多病的伊壁鸠鲁因肾结石在雅典去世,”躯形高大的素袍者红着眼圈唏嘘道,“有人认为其母亲克勒斯特拉是女巫,甚至坊间传言她曾跟我有一腿。伊壁鸠鲁的学说,日后成了耶稣教的劲敌。伊壁鸠鲁亦被视为不信天主、不信天命、不信灵魂不死的同义语。他对许多事情都有怀疑,也跟我差不多。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我,在其出生的希腊萨摩斯岛,早年便向我学园艺。他盼望追求快乐及时尽享,然而胃病的痛苦却压倒饕餮的快乐,因此伊壁鸠鲁只靠面包度日。后来他到小亚细亚各城邦教授哲学,建立伊壁鸠鲁学派,该学派的成员都居住在他的私宅和庭院内,开创与外部世界完全隔绝的学府自闭风气,因此也被称为‘花园哲学家’。久难根治的顽疾使他活得痛苦,我教他要学会快乐。这个体弱多病的孩子并不尊重那些雅典学者,鄙视他们的宇宙起源争论,称其老师瑙昔芬尼这位希腊哲学家为‘软骨头’。由于遭到柏拉图主义者的排斥,他隐居雅典并置购房产花园继续办学,该学校被称为‘伊壁鸠鲁的花园’。园林大门上刻有题词:‘陌生人,你将在此过着舒适的生活。在这里享乐乃是至善之事’。除雅典公民外,外邦人、奴隶、妇女等不具有公民权的平民也可就学,伊壁鸠鲁学派就此逐渐成型,对后世理性觉醒的崛起影响深远。我很高兴他们不信有神……”
“那些人愚蠢得很,”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单手抬械伸抵他额头,转面微哂道,“自以为聪明。他们不明白‘无神’的得益者是谁。‘无神’究竟是否定谁、拥护谁?”
“神在哪里?”躯形高大的素袍者目含鄙夷之色,诮然沉哼道,“我们都被操弄了,你也别自以为是。”
“究竟谁自以为是?”门畔一个黑发玄袍男子出言驳斥道,“世间那些偏执自大的小男小女,是非不分,更容易让恶魔吸引,侵蚀心灵,越发贪欲膨胀、追名逐货,向往强权,甘于与恶势力为伍。甚至毫无羞耻地助恶为祸,合力使世道崩坏,终于不免引来应有的报应……”
“如果无神,”有位白发长者在门口手捧经文叹道,“人们更加无望。因为世间已然糟透,却要芸芸众生何所求?”
“求人不如求己,”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转瞥一眼,躯形高大的素袍者随即加以告诫。“天助自助之人,永远不要放弃。”
信孝拿着一枚新茄,抬到鼻前闻了闻,随即问道:“先前我听你说被人操弄了,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搞到你呢?”
“杠精就是你这样儿的,”躯形高大的素袍者不由郁闷道,“我指的不是被你们人类操弄,而是不知被谁操弄的意思。这会儿你偏要跟我掰字眼是吗?”
伸眼一瞪,注视信孝手拿之茄,使其又蔫萎。然后冷哼道:“你有种再掏一个出来,我继续瞪蔫它!”
信孝颤拿蔫萎的茄子后退,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手伸枪械顶住素袍者头额,蹙眉说道:“不要相信这厮,只会蛊惑人心,没一句真话。”
“然而句句是真,”躯形高大的素袍者取出一块石头,拿在手上展示道,“比如这块石状物体就是伊壁鸠鲁遗骸的肾里取出的,你们看它有多大……”
有乐他们纷纷凑近讶觑道:“哇啊,难怪他肚子痛……”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摇头微哂道:“假的。别被他忽悠了……”
“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躯形高大的素袍者伸着那块石头,难掩郁闷道,“你看上面还有伊壁鸠鲁他本人的亲笔签名,以及这句‘赠与吾友卢禧華’的留言……”
长利转头憨问:“卢禧華是谁呀?”花白胡须的家伙告知:“就是在迦南、埃及和波斯都有民间神话传说的‘拂晓之星’,亦即拉丁语系罗马神话中的‘晨星之神’路西華……”躯形高大的素袍者忽将那块石头扔来,出乎不意地掷打在他脸上,便趁花白胡须的家伙痛呼而倒,旁边众人一怔之际,素袍倏晃来回,攫取羊皮卷在手,擞袖疾收半展飘垂的长幅,在群目愕视中一攥而握,语气深沉的说道:“这卷东西不是你们能玩得起的……”
“出场的家伙越来越‘大牌’,”灰白乱发蓬松之人嘴叼烟卷儿在门边抱禽观望,粗着嗓子叫嚷道,“那挺老牌猛枪‘加特林’准备就绪了没有?咦,其收卷之际,似有东西掉落。阿梨,咱们捡到宝了……”
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擞卷扬收,沉哼道:“何必逃避现实,不如直接返回去面对一切……”我只来得及瞥见悄坠的那枚莹转小物似是晶闪之刃,方窗旁边守望的玄衣人发出惊呼:“似又飞速倒退回去了!”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提醒未及:“时光流转逆向太快,不要往外面多看……”守望的玄衣人眼眶迸裂而倒,方窗变暗之际,我觉头顶上方有物窜壁掠过,夹带腥气悄扑另隅,翼尾曳隐难觅。
有乐拉我后退,咋舌儿道:“拖了条尾的那个诡谲东西又溜去哪儿了?”躯形高大的素袍者低觑道:“刚才我一擞一收,从羊皮卷内掉落何物出外?”
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似有所省,刚提醒一声:“看在老天爷的颜面上,凡人都别触碰……”四周荧光一暗之间,猝听多人叫苦而倒。倏有晶闪之物穿梭,往人丛间掠转而过。霎刻连穿数躯,蓦然扎到我手上,嵌腕而入。
这一下委实来得突然,冷不防已贯肤刺透,我不禁含泪痛叫:“唉呀,中招了!”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探手将我揪去觅觑急问:“那东西去哪里了?”我抬手给他看,泪晏晏的说道:“好疼,是什么呀?”
“似是时光之刃,”随着荧壁复亮,花白胡须家伙急爬过来乱寻无获,抚额怔望道,“刚才从我脸上刮过,迅即穿透抱禽的家伙及其旁边几人的身躯,掠进光头圆脸胖子肩窝,又从背后飞出,扎翻了那个苍头老兵以及门后的掉牙老叟,好像还往角落里戳到谁,却怎竟又出乎不意的从另一个方向闪出,连穿数躯,往这边扎到你手上。”
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拉着我那只受伤之手纳闷道:“好像其乃无极冰晶凝注,只一闪就没影了。你的手完好无损,不要叫苦。若是‘时光之刃’,瞬息万变之间让它穿过,生命中有些东西已然改变,你既得到了好处,乖乖咬牙忍住,让我把里面隐藏的所有异物一古脑儿给你挤出来……”光头圆脸胖子按住肩窝伤处,凑近探问:“除了剧痛之外,不知有什么好处?”躯形高大的素袍者一耳光把他掴开,随即冷哼道:“这巴掌没打死你,便是好处。”
抱禽的家伙叼烟在门边悲愤道:“搞到我的阿梨也受伤了,掉落好几根漂亮的羽毛,使我心疼不已。俄罗斯人有帐必算,那挺老牌猛枪‘加特林’准备好了没有?”
“不要连这里也打坏掉,”有乐连忙转望道,“最后剩余的人类再没别的船坐去逃难了。我不想绝后,冲茶的手艺须要传承下去……”
眼见一挺粗管长械从门后支起,乌亮的枪口杀气森森地转瞄而至。明眸皓肤的小姑娘从角落里蹿出来拉我欲溜,却被一绊摔倒,苍头老兵爬起来移开手杖,颤巍巍地搀扶道:“绊你一跤的这根手杖好像不是我的。唉呀,掉牙的那个老家伙拿错了……”
“我都不忍心告诉这些可爱的小姑娘,”躯形高大的素袍者仰面喟然,含泪叹道,“人类蠢到让我哭。”
我急挣不出,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拉手挤腕,猝使剧痛难当,我不禁叫了声苦。穿条纹衫的小孩儿用嘴咬住没啃完的饼,掏出鞭炮悄点,随手扔过来。炮仗在脚下蹦炸乱响,非仅吓我一跳,旁人亦皆慌避不迭。
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懑瞅道:“我最烦这种吵吵闹闹的声音。在古老的东方,人们以为能用来吓鬼。其实鬼是清寂之物,素喜阴凉幽境。那些鬼被撵跑,并非遭惊吓,而是怕吵。不堪忍受熙熙攘攘而已。后来我的信徒在各地逐渐得势,使用诸多借口阻止你们再发出这种纷扰的杂音……”穿条纹衫的小孩儿咬着半块饼边听边掏鞭炮点燃,抛到其袍下。
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惊忙觅觑道:“又来?扔哪儿去了……”我趁机挣手,犹难摆脱,正感苦不堪耐,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伸抬双管器械,往素袍者额头轰击,倏发数下,迅若急霆,口中冷哂道:“早知你怕吵,我多开几枪。不过你这厮从来满嘴跑马车,没半句真话,无论说什么也不着调儿。我不相信你能在别处忽悠到多少追随者,尤其是东方人哪里会吃你这一套?”
“别再弄我头发乱,”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抬起一只手梳理鬓发,拉我躲避炮仗响声,难掩郁闷道,“不持标配的赤枰剑,改用银弹枪械,我这位老朋友一贯言不由衷,若非因为追捧我的人越来越多,其背后那位主子为何坐不住,急着灭世?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放过东方那边一马了吗?结果还不是一锅端……”
“那边的情势更糟,”门口有个白发褐袍老者叹道,“头一波‘互抛蘑菇大混战’就玩完了。此后辐射阴云覆遍各地,剩余的世人避到地下城苟延残喘没多久,‘集尸怪’从尸山血海里冒出来,这股人傳人的‘屍疫’很快成气候。我们撤到极地坚持了一阵,眼看最后的要塞也守不住,幸好老天有眼,派来这艘远古星舰,终使世人因信得救……”
蚊样家伙在我后边若有所思的低言道:“一语成谶,却另有真相。所谓‘世人因信得救’指的既非信长,也不是信玄,反倒更像是暗示信雄。原意虽喻信仰,或指信念。然而若没有信雄留下线索帮后人寻得‘哨塔’,并以最完整的十三幅‘河图洛书’指明古星盘方向,残余的人们即使飞上天也走不远,将来还须在浩瀚宇宙中找到‘老三样’,首先须有‘古星盘’,其次是‘测天图’,以及最难找的那个什么来着……”长利在旁愣听,随即又忙着东张西望,不安地转觑道:“棺柩里窜出那东西跑哪里去了?先前我瞥见好像有尾巴和翅膀……”
“刚才似有几个披挂甲胄的大个子匆忙追去走廊那头了,”门口一个苍鬓虬髯的老者在廊间招呼道,“大家赶快帮忙围堵,别让它找地方躲藏起来伺机伤人。还有谁留在极地战场没上来?”
一个魁伟雄壮之影临门投覆,旋收重锤拢回肩后,威风凛凛地扫视,目光精闪的咕哝道:“差不多应该都上来了罢?”
“在下边疏散难民并提供殿后掩护的是大友宗主。”白发褐袍老者转瞅道,“你这位‘发小’当军师不错,称得上给力。我早就说过,离开极道会所,他才有更大出息。被仇家砍掉手臂之后,装上铁骼爪,加入智珠军团半机械化序列不是挺好吗?”
走廊上有个黑盔甲士肩扛一炮转顾道:“宗主上来了,在另一层不知忙着搜查什么?”蚊样家伙见我目投询色,便即告知:“其乃宗麟后人。”
有乐不禁纳闷道:“宗主、雄主、霸主……看来小珠子她们家族拉拢了我们不少人入伙,就连取名都跟以前不一样了。”蚊样家伙在旁悄谓:“昔因庄内之乱,为避义弘之子追杀,幸侃有些残存的年幼子孙躲到你旁边那妞儿家里,依靠她收养抚育成长。由于一积携妻小也躲在她那里,幸侃后代曾与泷川家族结亲联姻,其子孙亦有继承过泷城世系的名号,取意为一,亦即‘道生一’的含义。”
“伊集院一霸,”有个白发稀拉的黑袍法师转觑道,“你搅坏了我们的计划。就算智珠家族那位自号‘霸主’的小家伙跟你合体,看来你仍没它一半聪明。”
魁伟雄壮的机甲悍将咕哝道:“我们之间还需要许多时间磨合……”
“没时间了,”白发稀拉的黑袍法师啧出一声,焦虑地催促道,“你还不赶快去追那位吸血伯爵?”
信孝从股后拿出一颗茄子颤抬到鼻前闻了闻,不安地转望道:“先前我似乎看到棺柩里飞出一影似龙,有翼有尾,虽是隐约宛如西方那种龙的样子,脸廓却像东方人,不知我是不是眼花了……”
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拉着我从信孝跟前走过,忽却迅速返回,瞅见信孝手拿新茄在闻,素袍者又稍加注视,使茄子蔫垂。随即说道:“你没眼花。那家伙自称原系匈奴阿提拉后裔,祖辈远徙罗马尼亚,是当地的伯爵,住在喀尔巴阡山脉的一座城堡里。其乃历史确实存在的古代瓦拉几亚领主,被封为大公的弗拉德三世,嗜好萨满教那些奇怪怪怪的东方密咒法术,人称‘德古拉’,意为龙之子。”
信孝慌忙后退,门廊之侧悄立一位垂发捧钵的破袍老僧低嗟道:“据史册记载,公元一四四二年间弗拉德与其年幼的弟弟被送往奥斯曼帝国作为人质,到突厥人那里待了六年。在周遭充满敌意的环境成长,自称学会了秘术,拥有许多不同的超自然能力。除了力大过人,可以浮空飞行,使用催眠、心灵感应和幻觉,还能驱驭老鼠、猫头鹰、蝙蝠、飞蛾、狐狸和狼之类。甚至可操纵天气,引发风暴和迷雾。突厥人相信他能随意改变外形,变成蝙蝠、狼人和雾气。鞑靼妇女们尊称他为‘卓库勒’,意为神龙传人。由于家乡相继传来其父与兄长被叛变贵族暗杀的消息,十七岁时他在奥斯曼帝国苏丹的支持下,率军打回瓦拉其亚并重夺权位,上台之后他的复仇手段残酷,最有名的就是穿刺刑。其以残忍而出名,便因常常使用一根粗长的木棍直穿敌人整个身体并将木棍高高树立而起,将仇敌折磨致死,因此得名‘采佩什’亦即罗马尼亚语‘穿刺’。他不仅肃反的手段苛酷,惯用各种严刑峻法对待罪犯整饬世道,弗拉德曾在多瑙河畔屡次打败数倍于罗马尼亚军团的奥斯曼土耳其大军,解救自己的国家,成为罗马尼亚的英雄。他的兵少,在与人交战的时候,善用‘奇袭战法’、‘彻底的杀戮和掠夺’。真正令土耳其人感到恐惧的是一四六二年的战役,弗拉德被盟友背叛退逃至家乡首府,当土耳其大军追抵城下时,赫然见到开战时被俘虏的两万多名士兵被刺进杆棒四处林立,乌鸦和秃鹰不断的啄食这些死尸,使周围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味,向前行进的土耳其军队目睹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莫不为之肝胆俱裂,毫无战斗意志只得撤离。对于在弗拉德公爵面前不愿脱帽的土耳其使者,他命令:‘既然不愿脱帽,那就让他永远脱不下来。’于是将这名使者自头上帽顶处打入铁钉。”
“滴淌碗里的鲜血被饮,”蚊样家伙在有尾曳壁之处唏嘘道,“诸如此类的故事,一时阻退了强大的土耳其军队使得诸耶稣徒国家免于奥斯曼帝国的侵略,同时德古拉见血发狂之名不胫而走,因此‘吸血鬼’的称号传遍欧洲。他最后死于布加勒斯特近郊战场,一四七六年冬,他仅以己身微弱军力在无外援之情形下与奥斯曼帝国大军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土耳其军队后来将德古拉的躯体四分五裂,首级被远送至君士坦丁堡。罗马尼亚人找不到他的遗体,却一直相信在修道院中所供奉的只是德古拉的灵魂。它守护着罗马尼亚。”
有乐摇扇讶问:“既是悲剧英雄般的历史人物,传播后世的名声如何竟会变得跟鬼一样呢?”
“还不是那些无耻的文人乱编故事哗众取宠造下的孽?”蚊样家伙在众目悚望之间喟然道,“在无良之辈的戏笔下,德古拉伯爵成了一个嗜血、专挑年轻美女下手的吸血鬼。后世不少忘恩负义的罗马尼亚人也热衷于以此牟利,将德古拉堡弄成著名旅游景点,周边开设售卖德古拉羊毛外衣和吸血鬼酒的摊档。现实无比残酷,真相是人们在喝德古拉伯爵的血,而不是他吸人血。”
信孝从股后颤拿茄子出来朝蚊样家伙那边一指,悸问:“你脑袋后边似有东西晃曳而过,不知是什么?”蚊样家伙边叹气边转头,口中说道:“德古拉伯爵死得真惨,传闻冤魂不散,又凭法术加持,早已另有造化。世人求仁得仁,既然妄言戏说他是吸血鬼,那他就回来满足世人的阴暗欲念……”我瞥见有尾曳收往上,没等看清,霎随翼风掠转,悄已移窜开去。
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拉着我走避,眨眼说道:“其再生以后不时呈现的本相隐若龙形,令我想起昔时一位老朋友久违的模样。能变龙蛇之形的只有我和他,莫非德古拉的秘术师傅竟是这家伙……”虽已晃身挪移,忽又转返,瞅见信孝手拿新茄在闻,素袍者再次稍加凝视,使茄子蔫垂。
有乐不禁摇扇啧然道:“谁不知道你是经史典籍里面描述的‘头哥’级别厉害脚色,曾在上帝座前炽闪六翼这么神奇,传说一度笑傲九重天,麾下神使无数,位份何等高阶,干嘛跑来欺侮小孩子?”
“这些民间神话里的神灵出现远远早于宗教经史典籍所述,”蚊样家伙抬着袖弩在后边说道,“其实他们跟任何教派本无关系。两河流域的古人看见天上现出异象,描述有一条火红的大龙坠落,又有人发现古蛇在死海一带的深坑出没,部族祭司声称古蛇就是那条大龙,名叫撒旦,是来迷惑普天下的。它被米迦勒打下地面,它的追随者也一同被摔下去。最初把路西法作为撒旦坠落前的名字,据说是早于中世纪。真正的‘拂晓之星’路西法,来源自民间神话的衍生传说。在迦南、埃及和波斯都有类似的传说。路西法就是撒旦,这个名字真正的来源是罗马神话中的‘晨星之神’。迦南人曾谓‘拂晓之星’是天外的神祇,因为妒忌荣光远胜的太阳神,发动叛变,以惨败告终,并从天上被扔了下来。小珠子她们智珠家族认为‘从天而降的火红大龙’其实是坠落的天外异陨,里面包含的异常之物遍撒两河古域……”
“属于我的东西,”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握住我手臂端详道,“我要拿回去。一万年以来,撒得到处都是,让我四处找得费劲。都怪米迦勒一直跟我争斗不休,使我屡难腾出手来办正事。这小妞儿私揣之物,我要收走。谁拦灭谁!德古拉老弟,你自己看着办……”
“别装了,”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冷哼道,“不要以为我没看出你和德古拉本来就是一伙的。什么时候做了一路,却到我跟前演双簧戏?”
“何止扮双簧?”躯形高大的素袍者睥睨道,“大家都在我的舞台演戏,摆下这一局就是为了对付你。”
似见我闻言懵愣,其又眨眼笑觑道:“毕竟我早就说过,我站队在人类这一边。拿走你手上的东西,不要担心没有礼物回赠。”
光头圆脸胖子捂腮凑近探询:“什么礼物?”躯形高大的素袍者一巴掌把他掴开,随即冷哼道:“像你这种愚蠢的人类被搞到这样都没灭亡净尽,便是礼物。”
“即便面临绝境,”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投目觑向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语含劝诫的说道,“一个人或许无法选择生活的时代,却可以选择在任何时代下坚守本心和捍卫使命。”
“不要说太多教,”躯形高大的素袍者鄙夷道,“你那一套不灵了。巨大的蘑菇遍地开花以前,已是全民弱智的时代。越来越多世人不再相信有神,也不在乎真理与真相的追寻和任何信仰的坚持,甚至什么都不愿意相信,毕竟及时行乐好过整天担心死后洪水滔天……”
“倘若你们甘愿投入撒旦的怀抱,”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蹙眉摇头叹道,“无论得到什么结果都是求仁得仁。”
“我就想问一声,”抱禽的家伙颤叼烟卷儿在门边苦着脸伸头探觑道,“究竟是谁把这颗蘑菇蛋摆在角落里,有没办法让它停止倒计时?你看便连我家阿梨也给惊吓到了……”
“外面更惊吓,”窗边那位玄袍长老往外稍加窥测,悄立门廊一侧垂发捧钵的破袍老僧连忙提醒道,“不要往外看……”
有乐摇扇转望道:“外边有什么?”玄袍长老在窗边惑瞅道:“似又返回青铜古城那一带了,好多挥舞巨蛰吓人的蝎子漫山遍野涌至,地面凹窝之处绽耀一团强光如镜照烁过来……”话未及毕,突然窗口炽闪,顷随霎刻耀亮,眼眶迸血而倒。向匡在旁惊忙跳避道:“嗨呀,他眼球爆了!幸好我躲得快……”
花白胡须家伙挨撞跌开,手中卷幅再展。躯形高大的素袍者讶觑道:“刚才明明在我这里,怎么又到你手上了?”花白胡须家伙拉卷说道:“那只鸭子从你腰后叼来给我的。”灰白乱发蓬松的家伙颤叼烟卷儿在角落那边摆弄倒计时之物,闻言转瞅道:“阿梨,你别又趁我忙碌,跑去偷人东西。上次你偷我那盒古巴雪茄,拿去乱送别人,帐还没跟你算呢。”阿梨伸嘴叼卷,张翅跳窜,一拉而开。
窗外忽暗,陷入一团漆黑。荧壁亦显幽邃昏冥,迷濛阴晦之间,众皆惊疑不定,窗边有人探头探脑地窥觑道:“外面什么都没有,咱们是不是掉进了黑暗的地狱?”
“地狱不是这样的,”躯形高大的素袍者郁闷道,“你们又没去过。瞎说什么?”
信孝又拿出新茄闻了闻,从旁悄询:“你是不是真的说过那句经典名言呀?”躯形高大的素袍者转面愕觑,长利憨问:“他说过什么?”
“一旦违命,就无法回头。”恒兴挤过来,眼光灼热的说道,“然而天使已经没有自由,不能再失去尊严与骄傲。我曾听教士述说,路西法曾是上帝座前的六翼炽天使,其乃天使中最美丽,最高贵的一位,协助上帝,赞颂他、陪伴他左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怀疑,没有抗争。上帝望着井然有序的一切,决心创造一种崭新独特的生灵,于是依照自己的形像造出了人类的始祖——亚当,把这个新生的宠儿安置在伊甸园,封他为‘弥赛亚’,并召集众天使,要求天使们对其行礼跪拜,从此尊敬他。米迦勒等天使怀着对神的崇高信仰,谨遵照做。路西法却犹豫了,面对米迦勒的好心劝诫,路西法开口婉拒:‘我为何要拜他?’路西法抗命了。他无法抛弃内心的骄傲,无法放弃天使的尊严,他渴望能够拥有自作主张的权利,渴望触摸自由,他更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兄弟姐妹跪倒在一个人类面前。对上帝千万年的敬爱付之东流,路西法的心中五味陈杂。最终放弃对上帝的信仰,带领自己麾下的天使来到九重天,他抬头直视上帝,驱走内心的忐忑与恐惧,挺直脊背,伸展身后巨大的翅膀,向上帝宣战。上帝命天使长米迦勒率天使团迎战,加百列奏响号角,昔日情同手足的兄弟,刀剑相向,相互厮杀。天使终究无法与神抗衡,路西法战败。上帝创造了地狱,将他及其部众从天上抛下,打入地狱。从九重天到地狱最底层,路西法堕落了九个晨昏,变成魔王撒旦,他的部众们亦贬为恶魔。临行前,他说出那句震动天地的话:‘宁在地狱称王,不在天堂为奴。’”
躯形高大的素袍者凝视片刻,待信孝手中的茄子又蔫掉,才摇头嗤之以鼻的冷哼道:“我有说过吗?那都是无知的世人瞎编。我会嫉妒亚当?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能让我嫉妒?太抬高自己了吧?宇宙不是围着你们转的,大家都是星尘,不信你看窗外……”
“可别又回到了原初,”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转瞥一眼,窗边有人取出三筒镜观摩道,“隐约只有少许微光,寥如晨星。”
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朝我眨眼说道:“欢迎大家光临我那儿。”我挣手不脱,难免苦恼,闻言不禁纳闷道:“你那儿是哪儿?”
“那还用问?”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觑视窗外有发光球体渐临渐近,蹙眉抬手,伸双管器械轰击素袍者脑袋,口中微哼道,“事已至此,无需多言。”
双管器械突然在手上爆膛,砰一声响,弹焰往后喷射。我一惊转望,只见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脸面迸破,应声跌开。
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扬手挥曳,门边那挺粗管重械转朝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接连开火,多管旋转喷吐弹焰,顷刻之间,射躯稀烂。
有乐他们纷纷捂耳走避,口中叫苦不迭。灰白乱发蓬松之人嘴叼粗烟卷儿抱禽奔蹿,随蚊样家伙往木乃伊那边挤作一团。长利拉着信孝亦跑过来,蚊样家伙在人堆里掩耳说道:“棉花和水稻种植机械发明家加特林在‘南北战争’年代设计制造的高射速连发武器真火爆!此后曾输入中土,被称为‘格林炮’或‘格林快炮’。不出百年,又衍生‘火神机炮’装配在‘战星’截击机与‘雷公’轰炸机上面。虽然马克沁机枪问世,加特林机枪仍并未被挤出战争的历史舞台。人类世界灭亡前夕,这些火神武器出现在埃及战场,最后的阿拉伯联军猛烈阻击漫山遍野涌来的‘集尸怪’,掩护有乐和信雄以及小女王后代逃离沦陷的亚历山大港,得以登上‘大力神’运输机飞往沙漠……”
我忍不住转头问道:“我曾被小珠子忽悠到她那时候,短暂耽留片刻,只看见信雄那个流落街头的后代在捡菜吃,有乐的后人去哪儿呢?当时怎没跟他一起?”
“他到瑞士滑雪,” 蚊样家伙在木乃伊那边回答,“此前忙于跟随追求不爱他的女人上天入海,却把信雄的后代丢在痴呆儿童福利院。信雄的后代在里边装傻了一阵,就跑出来四处流浪,然后遇到小珠子她们……”
恒兴拉着向匡亦往后边躲避,闻言不禁摇头,皱眉说道:“有乐的后代也跟他一样没谱,过了多少年仍不着调儿。兵荒马乱,还为了泡妞四处跑……”
“亦跟我那老朋友阿撒兹勒差不多,”躯形高大的素袍者驭使众多枪炮接连合击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使其一时急难复原,扬臂指挥之际,头没转的叹道,“受到女人的各种诱惑,情种却被视为堕落。无论天上还是人间,皆不待见他。最后你看他下场有多惨……”
一束“品”形红光移到其额上,侍立门廊边那个黑盔甲士肩头有炮管转瞄,说道:“若被我肩头装配的莱茵金属定制之新型加特林激光炮打中,那才叫惨。每个激光发射机单元组合起来,此武器可以释放出无限的能量。你要不要尝一下?”门外有黑袍法师提醒不及:“条顿骑士团的朋友,别瞄准它……”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抬手遥指,肩炮倏转,射爆黑盔甲士脑袋。
花白胡须家伙拉着卷幅匆往木乃伊摆放的角落退避,长利帮他收卷之时,不安地憨瞅身后,惴然道:“我们似乎不该往这边退……”
“退无可退,”恒兴拔刀说道,“也跟全人类一样,还能往哪里?”
我见他举刀朝这边蠢蠢欲动,便以眼色示勿,躯形高大的素袍者却已察知,瞥投一眼,恒兴抬起的刀梢倏有电光霎闪,我急发盾谶未及,其已一殛而倒。有乐忙搀扶道:“怎么了?”恒兴失刀跌掼旁壁,一时撞得懵愣道:“突然被雷打了好像……”
长利不时转瞧角落里的木乃伊,有乐见其神色古怪,便伸扇一拍,问道:“不帮忙捡刀,你瞅啥?”长利悸着嘴小声说道:“它似乎在瞅我……”
“那不可能吧?”有乐摇扇说道,“其死气沉沉,摆放在那里一动不动。如何瞅你?”
“真的好像瞅过来,”长利惶恐道,“我一转头,它又把脸转回去了。”
“它早已死硬了,”有乐不以为然道,“便跟化石一样,不可能转来转去。瞧,我用扇拍它脑袋,就这样打啊打,它也没反应……”
“给点反应好不好?”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拉着我的手不耐烦道,“你手上这些摄附之物怎么也跟无情的女人一样,枉然耗费半天工夫,竟仍对我毫无反应?”
“这不是明摆着?”弹焰枪火稍弱的间隙,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又已躯复完整,形态如初的走过来,拾取黑盔甲士的肩炮,拉了几下机括,遂使装置变形加长,随着咔嚓微响,伸抵素袍者脑袋,蹙眉说道,“已然表明它们不想跟你在一起。况且根本就不属于你,这些天外之物凭什么给你占为己有?”
“大家原本都是来自天外,”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浑若无视炮管抵头,攥握我手腕,目光诮然的沉哼道,“你在第七重天以‘大君’自居,把你追捧作‘天军之君’的那些家伙吹嘘为‘至高的天’,无非七维度。而我曾经坐踞九天之上,境界比你高得多。我若拿不到手,你就更拿不动……”
“真的不动?”长利忍不住凑眼挨近木乃伊而觑,有乐亦摇扇探瞅道,“里面好像没东西,黑漆漆的空无一物。看把你吓成那样,有什么呀?我再用扇打它几下试试……”
“给点面子,”蚊样家伙抬着袖弩,始终忐忑道,“不要到那边玩它,‘死圣’在里面。”
有乐拿扇拍打几下,又睁大眼睛凑近而瞧,兀自窥来窥去,信孝颤着茄子在后边提醒道:“小心啊,每面荧壁皆映出有个东西在盯着你……”
恒兴忙拉有乐退后,向匡也来帮手,推长利避开。有乐又挣扎而返,仍把折扇伸去拍打木乃伊,不以为意的说道:“明明是我在瞅它,不是它在盯我……”
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扬手遥挥,将有乐撂去一旁,随即蹙眉转顾四周光影明灭不定的荧壁,沉哼道:“怪不得我感觉不对劲,原来旁边另有蹊跷。从死海跟来一路阴魂不散,暗中搞鬼,要跟我过不去是吧?死了一千年,你还没死够吗?”
荧壁一暗,我忽感脊寒,瞥见木乃伊竟没在原先摆放之处。
窗前有人惊呼:“外面依仍星辉寥落,不过那个发光球体越临越近了,似将透壁侵入……”
“我的力量越来越强,”高大的躯影映壁,炽展六翼辉彩,遮覆先前的幽暝阴晦影像。我惊眸转投,一时目为之眩。素袍者沉浑的语音激荡在耳边,其似伸手迎向方窗外面渐临愈近的球状光团,向我流露志在必得之意。“再过片刻,谁也拦不住。我要集齐所有必需元素,杀回天外天,让你们看清楚那班自称‘主宰’的家伙究竟是什么……”
信孝不由颤拿茄子抬到鼻际一闻,惑问:“除了传说中的‘天主’,还能是什么?”
躯影高大的素袍者复现俊朗之形,蹙眉转觑,瞅见信孝又换了一枚新茄在手,忍不住加以凝视,使其蔫颓,随即说道:“我也想搞清楚那是什么……”信孝又换一枚新茄在手,抬起来说道:“这是茄子。”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不禁啧出一声,复加凝视,使茄蔫掉。信孝再拿一枚出来,又抬到鼻前嗅了嗅。形躯高大的素袍者郁闷道:“认知论的究极境界是否定之否定。猫头鹰之所以是最叛逆的鸟类,就在于它敢于叛逆自己的叛逆。非洲人和印第安人认为猫头鹰不吉祥,然而猫头鹰这种视掠食者为无物,只要我死了就没人杀得了我的态度,值得逃过劫数残余的人类好好学一学……”说话间又瞪蔫茄子,然后微哼一声:“听进去了吗?”
信孝换取新茄在手,边闻边点头称然:“听着呢,不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这股惫懒精神的猫头鹰版本么?”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复又瞪蔫这颗茄子,转脸向众人扫视道:“大自然是美的,也是血淋淋的。没有谁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这里没有太阳,”向匡在窗边惑望道,“不知为何竟连星光也稀少。阴暗之穹,漫空弥尘,窗外微荧晃闪的那些飘忽无定的东西感觉也不像星光……”
其畔一名玄袍长者不安道:“马头星云还没有形成,创世造星的光辉此刻似仍看不到……”
“这是哪里?”窗边多人皆悚道,“我们怎么会流落在此……”
“没有人知道答案,”门口有个苍鬓虬髯的老者在廊间惊疑转顾道,“就算是高级军事指挥官也没有答案。先前听闻有些法师在弄什么巫术诅咒名堂,你们结了什么界呀?”
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朝一众惑望之目涩然道:“人们总是有想法,但想法跟现实可能相去甚远。”
“我看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什么界也没结成,”形躯高大的素袍者转面似欲寻茄瞪蔫,凛目扫视之间,其语沉哼道,“乱用那卷羊皮秘籍里的东西,也不看看唤醒了谁?”
信孝避去恒兴后边,素袍者觅不着茄,随手一抬,指向我背后,难掩郁闷道:“一个人的光芒如果太盛,无疑就会掩盖其他人的光芒。人心的可畏之处,就是许多人想的并非要借你这盏灯发光发热,而是想方设法地灭了你。早在人们看得到创世造星的光辉以前,我划破无边的黑暗,带着璀灿的光华一路走来,就总有不少家伙想消灭我。不让我给你们送去照亮眼前道路的光芒……”
我转瞧身后,没看见什么。回头却见一束“品”形红光移到其额上,不待素袍者蹙眉转视,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伸来炮管,顶住脑袋,说道:“圆满本身也是一种想象,不圆满才是常态。别把什么东西都看得太重,尤其不要过于注重自我。就算没有你这个‘光之使者’四处游荡,该有光时,万物自会看到。至于世人,没必要因为一时自感绝望便将灵魂拿去跟魔鬼做交易。最悲观的时候也不该放弃,终有一天会好起来。”
向匡忍不住问道:“万一好不起来了呢?”
我忽闻一偈,其极低微,不知来自何处,萦耳送诵:“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八王之乱临危陷阵,”因见向匡似自怔听忘动,蚊样家伙在后边悄喟,“向匡深入千军万马当中,遭胡烈之子‘鹞鸱儿’胡渊率众猛攻,势已无望脱困。听闻洛京失守、宫倾城破的诸多噩耗传来,万念俱灰。这位日后身经百战的老将最终弃刀,插于水边,合掌坐地。当他诵偈待戮之时,年仅二十余岁的八王之一、皇太弟司马颖打败‘鹞鸱儿’,擒斩胡渊,越众走来,上前搀扶向匡起身。并告诉他,胡渊曾在成都杀害钟会,现已伏诛于向家兄弟旧友身故之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世事历来如此,不要说没有天理循环。后来‘成都王’司马颖被矫诏杀害,时年二十八。他的两位儿子也被杀。司马颖一死,部属争相奔散,惟独卢志随从不怠,犹自长守其冢。其后汲桑杀司马腾,号称为司马颖报仇,于是起出司马颖的棺木,带着它行军,每有事都启奏司马颖,以行军令。汲桑战败以后,司马颖的棺木被放于旧水井中。向匡帮助司马颖旧臣收了棺木,改葬于洛阳。晋怀帝加县王礼节,念及向家兄弟一直古道热肠,继续起用向匡为护军大将。向匡挂印随僧云游,从此不知何往。”
有乐伸扇一拍,转觑道:“为何又扯这些?还不快帮我看看那个木乃伊跑哪儿去了,刚才明明就摆在这里……”
恒兴若有所思的叹道:“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成了一座山。面对总在重复的错误,从‘该怎么办’的孤立无援走向‘大梦一场’的虚无,自然顺理成章。”
“人生有很多遗憾,只是当初不以为然。”向匡抬手揩拭眼角,不禁语哽。“如果最终结局竟是一再绝望,而至全然无望。我们这些人栉风沐雨几十年,为了什么?”
抱禽的粗嗓子家伙叼着烟卷儿在角落里忙乱之余,难抑懊恼道:“谁先来帮我弄停这个令人焦虑的倒计时?我不明白为什么弄半天也没反应……”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往旁稍瞥,纳闷道:“那个只是幻觉而已。”抱禽的粗嗓子家伙叼着烟卷儿闻言一怔,连忙使劲揉眼,只见有个嘴巴没剩几颗牙的衰颓老叟扶杖在角落里坐望道:“你为什么在我肚脐下边捏来捏去呢?我一把岁数了,当然不会有你要的反应给出来……”
抱禽的粗嗓子家伙一惊而退,嘴上烟卷儿坠落。有乐拿扇拍开,伸手往旁一指,说道:“这边角落里亦有东西在倒计数,已将近归零了。不过那也是幻觉,对吧?毕竟这里幻像太多,既然不是真的,咱们别管它。让其继续数完,大家先帮我找木乃伊……”
“其已在你后面,”信孝颤拿蔫茄一指,咋舌儿惶避着说道,“谁叫你刚才拍它太多,拿扇子打来打去,不被盯死才怪……”
有乐连忙回头去瞧,果然见到木乃伊靠壁摆陈在身后,他慌欲跑开,但觉木乃伊犹仍死气沉沉,一动不动。有乐又壮起胆子颤扇蹑返,睁大眼睛凑近其畔,探头探脑而瞅。
抱禽的粗嗓子家伙拾烟卷儿伸去炙烫,并且抓挠胳肢窝,搔过痒再踹几下,因见木乃伊毫无动弹,便放心转朝长利他们挤在后边畏缩之脸咧嘴笑道:“死硬了,弄半天没反应。”
信孝颤抬蔫茄一指,悸然告知:“不是这样的,它在瞅着你。”抱禽的粗嗓子家伙急忙转觑,木乃伊却似并未动弹,仍瞅别处。抱禽的粗嗓子家伙斜叼烟卷儿啧然道:“没有动过。”究竟暗揣不安,装作转开脸面,猛地再回头一瞧,木乃伊依然如故,摆在后边,纹丝不动。
抱禽的粗嗓子家伙又装作转开脸面,忽却再回头急瞧,只见木乃伊保持原样,并没异状。抱禽的粗嗓子家伙由而坦然道:“不要一惊一咋,真的没事……”有乐愁眉苦脸,从旁掏出小镜子朝肩后悄悄照给他看,颤着手说道:“我都不敢瞅了,你自己从镜子里面瞧它是不是已然转头靠近?”
“谁把‘死圣’搬上来,你们自己搞定啊。”闻听那边突然传来鸡飞狗跳的动静,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摇头皱眉说道,“这里晦气太重,再耽片刻也难以忍受。我拿东西就走……”
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伸抬炮管往他头上接连轰击,便趁突然发难,伺机将我拉开。形躯高大的素袍者脑袋迸开数瓣,一时咆哮如雷,手仍抓攫不放。我挣腕之际,被他拉住那个荧转细微之环,忽随一震,激泛炽芒圈转,顷然洗荡,素袍者碎臂而跌,撞进旁壁。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追轰数炮,殛射素袍隐匿之处。我得以摆脱,退至门边,瞥见头顶上方有一条尾曳影悄临,伴随翼风飒近,其腥扑鼻。
我投眸急瞅,只见翼尾悄收。荧壁忽烁数下,闪映许多奇怪的影像如癫似狂,载歌载舞,纷唱:“无神!世间最好是无神,天大地大我最大。无神!举头三尺没神明,从此行事不忌惮。无神!放飞自我去追求平等,为何男人袒胸我不行?我偏要袒露,妇女不示弱。大家一起光膀子,男人喝酒我也要,主动索吻搂满街,谁趁喝醉欺负我,这都是男人的错,一切责任全在你……”
门边一个白须黑袍老者皱眉摇头叹道:“哪来这么多愚蠢之人?一个个自以为是,被忽悠当众裎露给人看,任由别有用心之徒教唆行为不端甚至放浪形骸让人占便宜,事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四处诉苦告状,难道这就是小男小女们想要的平等之权?”其畔有个玄袍黑发男子微哂道:“自甘堕落的幌子而已。真正的追求众生平等,不是总想着谁要压过谁,抑或谁骑在谁头上,甚或谁灭谁。你看看他们所作所为,哪里是追求什么真正的平等?无非想要更多特权,攀比谁的命更贵……”
没等说完,两人忽被掴开。形躯高大的素袍者从我后边扬臂转出,复显形态如初,语音沉浑激荡的说道:“永冬降临之前,我本来已使更多世人觉醒,内心解放,挣脱世俗羁绊,不必再受任何束缚。形势一片大好,却让天上自居为‘主宰’的家伙终于看不下去。其不甘心越来越多‘粉丝’流失到我那边,失意之余竟然发狠,给世人带来了永夜。但只要有我站在人类这一边,光芒不必靠他给,再漫长的黑夜也是狂欢夜。”
荧壁忽又幽寂。我惑瞧一眼,看见有乐他们慌张跑过来,不知急着躲避什么。我转眸回觑,却见一束“品”形红光移至,形躯高大的素袍者蹙眉微啧:“还是别用这些响声太吵的热兵器互轰脑袋了罢,我突然想念更安静的冷兵器……”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伸来炮管,顶住头额,低哂道:“你似乎越来越弱了,还扯什么兵器?”
“这些墙壁有蹊跷,”形躯高大的素袍者难掩纳闷地顾望道,“没等我调好状态,就被排挤出来。外边的核心光团也近不得,反而似遭无形屏障逼离更远……”
“外面好像又增加了不只一两层无形防护罩,”一名玄袍长者在窗边抬着仪器窥觑道,“其间有一道移晃曳转无定的光圈隐然若显金色,不时泛出彩虹般的弧形光波,将烁近窗口的发光球体驱离逼退。毕竟‘哨塔’本乃‘炼金术士’的一部分,不愧是先民传说中最高阶的古神‘元始天尊’留下的座驾……”
“‘哨塔’只是‘炼金术士’身上甩落的一粒小虱子而已,”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朝素袍者渐似发灰的脸上打量道,“就把你挤迫成这样了。看看你的气色状态越来越差,凭什么还想杀去更高的天界?”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探手出袖,其臂已恢复完整如故,按住我肩头,瞥视道:“凭的便是这小姑娘身上的东西。刚才我还发现,其中有些秘器居然高于十三维度。而你我只在九维以下,你处于七维,我勉强可上九维,大概你也能借助某些东西加持,偶有提升。然而十维的境界可望不可及,何况十三维?超越这样高的境界,想都不敢去想……”
信孝颤着茄子探问:“‘死圣’处于什么维度呀?”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将他拉开,摇头说道:“不清楚。”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投目遥加凝视,先使茄子蔫垂,随即郁闷道:“没人知道。所以难缠……”
“其乃黑暗能量,”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稍瞥旁壁,似亦不安道,“我看比你更黑暗。毕竟你原本出自天界,昔曾伴随光明。而它根本不同,始终来于最阴暗之处,源头在哪里?我看不出……”
荧壁阴晦,不时霎闪木乃伊之影。蚊样家伙抬起袖弩惕顾道:“我刚才听谁说它死了一千年,其实只怕不止吧?”
“何止一千年?”花白胡须家伙拉扯着羊皮卷边跑边说,“住在巴比伦北面那伙强悍的亚述人早就提过它。苏美尔祭司那里亦有它的传说。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流域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亦即希腊语‘两河之间的地方’孕育了人类有史以来最早的文明‘苏美尔文明’。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中间的地方叫‘美索不达米亚’,意思就是‘两河之间’。那里有许多流传后世的巴比伦神话,其中包括巴比伦国王的祖先梦见遇到了神仙。神告诉他,洪水就要淹没大地,来惩罚人类的罪恶。因为他一向对神十分虔诚,所以神要搭救他。这个人听从神的吩咐,造了一只方舟,把全家人都搬到舟上,还带了数只动物和一些种子。没过多久,乌云布满天空,黑暗笼罩了大地,狂风暴雨袭来,滔滔洪水淹没了一切生命,只有那艘方舟在茫茫无边的水面上漂行。到了第七天,终于风平浪静。方舟漂到一座山旁。舟上的人把动物放上岸,将种子撒在山上,大地的生命重新开始了。人类许多民族的神话都受到巴比伦这个古老传说的影响。包括此后衍生新编故事里那个叫诺亚的人按照天神的命令造了一只方舟,全家人坐上去,躲过了水灾。当洪水退落的时候,诺亚放出一只鸽子。不久,鸽子衔着一片新拧下的橄榄叶子飞回来,使诺亚知道洪水已经退去,万物又恢复了生命。西方人把鸽子和橄榄枝作为和平的象征,并说小麦最早就是生长在巴比伦的。而在死海之滨,六七千年以前便有铭刻‘镰魔出穴’的形像……”
“杠精就是你这样儿的,”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恼瞪信孝掏出来闻的茄子,懑然遥视道。“我不过随口打个比方,你又拿来掰。我不跟你计较都算好了,那些茄子为什么没完没了?浪费我大量犀利的眼神,在你这儿不停地枉然消耗精气,分散了注意力,以致更容易遭‘死圣’所乘,你看我此时的气色有多差……”
信孝忙避到我后边,颤着茄子申辩道:“刚才又不是我说的……”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朝我忿视道:“还敢抵赖?我早就盯死你了,有种再从股后掏出一个茄子试试看?”我愕然道:“你瞧到何处去了,我哪有茄子?”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揉了揉眼,自抑纳闷,指着有乐说道:“你别拿着茄子跑来跑去,转回来让我瞪蔫它。”
有乐啧出一声,摇了摇扇,说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拿着茄子?信孝在那边,我还有事要忙,不要吵扰……”长利在旁不安地悄问道:“那个木乃伊有没有跟过来?”抱禽的粗嗓子家伙叼烟说道:“先别往后看,留意咱们跟前,瞧那个倒计数的危险装置,是不是快数完了?”
有乐挤在倒计时装置旁边瞅了瞅,拿扇拍打道:“估计又是幻觉。摆在我们眼前的事实是,根本没有这个东西对吧?”长利憨摸道:“真的没有吗?摸着挺有手感……”恒兴垂汗惑觑道:“不过它好像是真的存在。谁试试踢一脚看痛不痛?”抱禽的粗嗓子家伙叼烟转望道:“让我先看看那个掉牙老头在哪儿?”
“听闻里边有人叫嚷说看见了危险装置,”我瞥见门外奔近数躯魁悍之影,肩头皆有炮械横立其上,在廊间匆拽旁人悄问,“在哪儿?”
“在里面据说有发现‘海神波塞冬’的核心装置,谁知是不是真的?”门边有个黑发玄袍人捂颊爬起来匆迎上前,急促问道,“你们找到了棺柩里窜出来的吸血魔怪没有?”
“还在四处找,”一个魁伟雄壮之影临门投覆,威风凛凛地扫视,目光精闪的咕哝道,“然而这里每一层空间均极宽广,曲廊宛如迷宫,竟似越走越长。须唤多些人手帮忙。大友在下面搜查什么?”
“听说有异物入侵,”有个肩披雪绒氅之人端着长管器械走在廊间,不安地转望道,“哨塔内部那个古音发出警告,不知是什么混进来了?你的那些伙计跟我们北极军团在下面打算逐层检视,严防‘变异体’隐藏在人们当中渗透入内……”
花白胡须家伙拉着羊皮卷往外讶瞅道:“你们啥时候的人,居然也能听懂那些不时幽旷提示的古音?”蚊样家伙抬着袖弩倒退过来,心神不定的说道:“三大骑士团有小珠子她们智珠家族帮忙,人手一个智慧宝珠复件配置,彼此互通讯息,这些都不在话下。你还不赶紧收卷,时光渐流更远了,窗外越来越暗,可别真的回到了‘原初’……”
“距‘原初’还远着呢。”窗边有个乱发玄袍人取出三筒仪器观摩道,“不过外面好像也没什么星光。马头星云之类造星区域皆未形成。”
有乐摇扇转望道:“马什么云?”
门廊外有个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挤在人多处闻声回头,在一个垂首穿行的黑衣僧人旁边愕觑道:“好像谁在里面叫我?”其畔一个壮汉拽扯道:“没人叫你,赶快下去找间厨房洗菜做饭。顺便帮我把这捆‘花鸟派’关老师的字画收好,如今咱们早已洗尽铅华,逃难须要低调。别在这里看热闹了,没什么好看的……”
有乐摇扇讶望道:“咦,我好像看见徐锦江老师也在围观的人群中……不是眼花罢?”信孝闻着茄子转觑道:“真的吗?那他一定看到我先前勇敢地用茄子跟撒旦周旋斗争的史诗般场面……”
长利拈起一坨儿东西,憨问:“这是什么呀?”
蚊样家伙伸眼细瞧道:“月工門括约肌。”
有乐连忙凑觑,好奇地问道:“谁的月工門括约肌?”头顶上方有一条尾转曳而收,我揉眼惑瞅之际,隐约听到一语尖细,略带哭腔的说道:“好像是我刚才不小心脱落的。先前还没准备就绪,便被砸毁棺材,想是逃蹿匆忙,刮掉了点儿东西,幸好尾巴没断……”
我抬眼寻视高处,觉有翼影掠过,有乐摇扇乱望道:“谁在上面?是你掉东西了吗?”恒兴表情严肃地伸脸辨觑,在蚊样家伙旁边悄问:“你怎会一眼认出那是‘月工門括约肌’,莫非你还当过月工門科的大夫?”蚊样家伙抬着袖弩朝高处惕瞄道:“刚才上边有个长翅膀的小秃儿说是他掉落的,你快帮忙找找看,那个有尾巴的小影子又往哪处溜掉了……”
“难道是德古拉?”信孝闻茄仰觑道,“他怎么变小了?瞅其形影就跟新生儿差不多一般大,头发好像也没长出来……”
一根尾影悄垂而下,倏突卷起,缠住长利手拈的那坨儿东西,飒然急收。我闻声转望,只见高处有个小秃儿塞东西进嘴,忙乱吞咽,随即跑掉,往暗处钻窜飞快。未待多瞧,便已没影。长利憨问:“它为什么吃那个东西呀?”
“不清楚,”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仰着脸,似亦纳闷道,“谁晓得?或许它吃了以后又会重新生长出来……”
门边有一白须长者捧着经书惑望道:“不对吧?德古拉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瞅似新生儿,就凭此般藏头缩尾的德性,你还指望他下来跟神魔互撕,干一场大战不成?”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抚额摇头,涩然道:“世人对德古拉从来就没有看对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或许历来有问题的果然是世人,而不是德古拉……”
“赶快把木乃伊丢出去,”有个托钵的毛发稀拉家伙奔到门廊说道,“死圣似被不知什么东西抑制在内了,一时出不来。”
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揉额转询:“谁说的?为何这会儿竟要抛弃‘死圣’不用……”托钵的毛发稀拉家伙侧身退立,恭然道:“盟主说的。”
我投眸瞥见一个娇俏身影负手转出,两根小辫儿飘晃,立在其畔。信孝闻茄讶瞅道:“盟主?”
“极萌,”花白胡须家伙拉着羊皮卷转觑道,“这主儿该叫‘萌主’。”
蚊样家伙在我后边悄言告知:“西班牙公主。”
“伊莎贝勒,”有个苍须虬髯的老者啧然道,“这儿很危险,你们不该让她过来……”
“此间果真凶险,”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伸出炮管,顶住素袍者头额,向我投目低语告诫道,“你和那些不属于这里的小伙伴,还是瞅准机会速离为好。”
“为什么要速离?”形躯高大的素袍者遥目注视,觑定信孝之茄瞪蔫,随即爽然道,“不如就此随我杀上天外天,索性闯到你主子那里搅他个天翻地覆。正好咱们有足以超越维度的座驾,再加上这小姑娘手上之物,就更有把握了。什么主不主宰,既然他翻脸灭世,我们便去找他算帐……”
“那是你的战争,”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蹙眉摇头说道,“不是她的。各自的恩怨纠葛,自己想办法解决。别扯上旁人……”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移目冷笑:“弑神,是世人通往终极自由的最后必经之路。此战人人有份。”抵头的炮管忽轰,在其炽闪的目光下碎迸炸开,爆掉精瘦男子手臂。霎随其扫掠迅厉的眼光,周围所有枪械纷转,齐唰唰地射击精瘦男子萧索落寞的身影。
“无神,大家及时行乐。”荧壁又显现群魔乱舞般的影像,形躯高大的素袍者踩着如癫似狂的舞步领唱,“哪怕死后洪水滔呀啊啊天……”
我挣身欲避,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没敢抓握手腕,改为按肩不放,忽听四周众多枪械同时爆膛。歌声嘎然而止,素袍者恼啧道:“死圣暗中散发无边晦气作梗之下,连我亦渐难受,米迦勒竟能霎时使众多枪械爆膛?”
“他爱我们。”一个满脸血肉模糊的黑袍之人掼躯失坠残械,颓倒墙边,眼犹不甘地仰望,垂泪淌落,颤抬其手,虚指天上,垂死挣扎着问道,“是不是?”
“是。”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伸手掩闭其眼皮。只发一声悲悯之叹,转视背后一名拔枪欲射的黑袍汉子,脑袋往旁稍微一歪,随着咔嚓声响,黑袍汉子竟自头颈折断,扭脖反转而倒。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拾枪在手,残臂不知如何又已复初,握枪察看弹匣,脸没抬的说道,“他一直深爱大家。”
“他根本不爱你们,”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含泪愤然道,“而我不同。你那主子只会耍赖,看见我比其更擅长赢得人心,就翻脸了。”
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伸枪射爆其头,微喟道:“翻脸就翻脸。”
“翻脸如翻书,”身畔一门悄开,有人翻页合卷,拿起门边一盏古灯,刷亮之后,晃手拂焰,打出一影巨躯硕大。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背后炽显六翼辉芒,遮挡震荡之气,面不稍转的说道,“你的手法没使对,巨灵神稍一显形,却出不成。”
抱禽的粗嗓子家伙叼烟转望道:“刚才我好像看见有个蓝皮肤的巨人一闪就没影了。大概又是幻觉……”有乐摇扇说道:“你跟前那东西倒数快到头了,估计这个也是幻觉,无须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