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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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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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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茶的岁月》连载

第一百二十九章 王者不死

灯火阑珊处,一位缠裹宽松褐袍的黑须老叟在元老院石阶上扶杖默觑,庭前多人抬柩走过,沿途所经,众皆肃然行礼。阶边有个垂发耷额之人摇首低哂:“日前若依我所言,把他扔进台伯河喂鱼,便不需要操办什么后事。当年他姑父马略的支持者没少这样干,将河里的鱼喂得又肥又大……”向匡闻语,不由摸了摸挎袋里的两条鱼。黑须老叟瞥向垂发耷额之人,沉脸微哼一声:“闭嘴。你想让恺撒的支持者听见,回头把我们扔进河里喂鱼不成?”

长利从后边移步而出,避过一群姿影窈窕的白衣祭司,退立阶旁,目送护柩队伍浩浩荡荡入场,旋即转望廊间,柱影里晃出一个身形奇高、头额突兀的老者,随手将两盒东西远抛。长利悄挪过来,靠近其畔,侧伸脑袋,愣瞅那老者翻眼咕哝一句:“不要又把这些东西捧来当宝献。”

花白胡须的家伙眼瞅两盒东西抛进垃圾桶,连忙爬出廊栏外边,跑去急促翻寻。

有乐在台角东张西望的问道:“长利又溜去哪里了?”

赤膊壮汉质问:“当时你在哪里?”

“一千多年前吗?”有乐忙于伸扇遮挡在其腹前,懵然道,“我不清楚……”

“你们当中的许多人就在这里,”赤膊壮汉在台上睥睨道,“有份行弑‘祖国之父’,别以为我不知道有谁参与其事。”

恒兴在我身后悄谓:“恺撒追击庞培至埃及,并与克利奥帕特拉七世见面,立她为女王。然后在北非击败小加图等支持庞培的元老院残余强硬派势力,恺撒回到罗马,第三次当选执政官,另一执政官为雷必达。随着更多支持者纷纷进入元老行列,恺撒被元老院授予‘祖国之父’称号,第五次当选执政官,另一执政官为马克·安东尼。旋即恺撒遇弑,其支持者将他遭刺杀的那一天称为‘弑父日’。”

蚊样家伙蹲到柱影下微嗟道:“由于世人不长记性,历史经常重演类似的戏份,许多年后西方年轻一代又涌现不少自以为是的小男小女憎恨‘父权’,总想颠覆传统,鼓噪以‘弑父’为荣,来于后世的小珠子认为各类智识退化、毫无廉耻的偏执之辈把这个世界越搞越糟,人们还以为搞砸了仍有机会?可惜没有机会了。老天爷已然受够,给世人留有机会的大门终于要关上,这就跟以前不一样,再也没有机会。”有乐摇了摇扇,不以为然道:“小珠子之言就可以全皆捧为臬圭?其神神叨叨,我看它也有不靠谱的地方,好多时候都指望不上它,比如眼下。不知为什么它此趟没跟来?”我留意到蚊样家伙欲言又止,不时转瞧背后,抑或另觑向匡那边。

“我也不主张‘弑父’,”慈祥老头拿起长利给他寻回的假发,歪戴到脑袋上,随即说道,“毕竟我因粉碎喀提林阴谋而荣获‘祖国之父’的尊号。二十年前,喀提林因为不满时势,企图推翻罗马共和国。我起草了戒严令,还为此发表了四个言辞激烈的演说,抨击喀提林及其追随者生活腐朽糜烂,并指责他们挥霍无度,决定将喀提林驱逐出罗马。我赞成对喀提林追随者采取极刑,恺撒谴责我开启这种先例,主张将关于惩罚的争论限制在流放的范围内。小加图专跟恺撒唱反调,立即起来捍卫死刑,最终所有元老院成员都同意采用这种方式。我将那些喀提林支持者施行了绞刑,还为此收到了公民感恩荣誉,小加图特意给我颁奖。但此后我却一直担惊受怕,惟恐遭到审判或者流放,毕竟自己没有经过法庭判决而简单粗暴地裁定罗马公民死刑。”

“其中有我继父苏瑞在内,”赤膊壮汉忿觑道,“他就爱和稀泥,却在所谓伽提林阴谋中受牵连被处死,这样的‘老好人’竟亦遭你毒手,害我妈妈茱莉亚·恺撒再次守寡。我从小有个不成熟的大胆想法,根本就没打算审判或者流放你这种人……”

“没打算审判或者流放我,”慈祥老头微感欣慰道,“可见你已经成熟到超脱了仇恨的羁绊。便如卡西乌斯所言,善是主动的。在一封给我的信中,他认为‘恨意因凶暴而加深,爱意因仁善而浓厚’,虽然很难说服人们接受‘善是人们自己想要的’这个观点,但无可否认的是快乐和宁静确实都是通过美德、义举和善行得到的。看来你那位不幸再次守寡的妈妈并未对你进行我以为难免要有的‘仇恨教育’,反而让你穿过了仇恨之门,领悟到宽恕之道。因此你能接受我的建议,愿意跟布鲁图斯他们和解,共同推动元老院实行大赦,不再追究既往之事,而是携手面向未来……”

“这就没什么意思了。”妆容精致的纤秀少年蹙眉摇头,招呼一班情绪激动的年轻小子跟随其后,转身说道,“屋大维肯定不会喜欢元老院里出现这种把酒言欢的场面,恺撒派的支持者不可能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安东尼若跟刺杀者和解,无异于玩火,当心引火烧身。”

台下有些激愤难当的小子拿罐砸自己额头,年老妇女们亦唏嘘不已。信孝不安地在赤膊壮汉身旁嗅来嗅去,问道:“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倚坐台边百无聊赖的小姑娘抬手往冒烟处一指。

缠裹宽松褐袍的黑须老叟在元老院石阶上扶杖转顾道:“追随屋大维的那群年轻小辈似要退去,皆显得心犹不甘。大家留意警惕最激进的这伙恺撒派支持者退出罗马广场之后,去往何处,有何举动,尤须当心其中有人四处放火,乘乱在城里打砸抢……”廊柱边有个光头圆脸胖子抬起手杖悄指妆容精致的纤秀少年,低言吩咐道:“派些人去跟住那个名叫梅塞纳斯的油头粉面小子,给我盯紧了!”意态萧索的高瘦之人却似松了口气,在畔说道:“给屋大维出主意的梅塞纳斯还算聪明人,晓得眼下谁势力最大,没敢再煽众冲击元老院。”

“谁敢再煽动暴民冲击元老院,”广场那边一个躯影硕厚的大胖子站在石墩上嗓音洪亮地宣示,“就是罗马公众之敌。即使跑到沙漠之类莽荒野地,也将被追杀者尾随,直到取回首级,用‘西仳阿’调味坊的盐腌制后,挂到我旁边展示其应有的下场。因为人心思定,安东尼很快又回到了罗马。根据与刺杀者谈判的结果,他继续担任当下的执政官必须追求和平和减轻各方之间的紧张。在西塞罗的建议下,元老院决定特赦刺杀者。恺撒的葬礼在即,马克·安东尼作为恺撒多年的副官、助手和亲戚是理所当然的宣读追悼词之人。适值时势转折的重要关头,根据我获得的可靠消息透露,安东尼在追悼恺撒之时,不会乘机指责任何人,着重突出宽恕为怀,以回应罗马人急需的团结与和平……天快亮了,早餐吃什么最可口?我这里顺便向大家郑重推荐一种混合口味的面包,出自北区新开的‘面面俱到’美食坊,价廉物好,大家可以去试尝新鲜。顺便转告亲友,混合口味,面面俱到。慢生活,品味人生百态在罗马北区,给你不一般的体会!”

有乐忙于伸扇遮挡在赤膊壮汉腹下,转头说道:“那边有个胖子越看越眼熟,长利去哪儿了?快叫长利走近帮我瞅清楚……”倚坐台边百无聊赖的小姑娘抬手指了指,我投眸寻觅,看见长利跨过庭栏,到柱廊下跟随一个捧东西的花白胡须家伙晃悠,憨问:“你又要去哪里呀?”

廊间那个捧着两盒东西的花白胡须家伙边挤边说:“我要赶在天一亮,就拿东西去元老院里面展览……”前边有几个紫白袍服的元老挡住不给进,推搡道:“还没上班呢,不要玩这些节外生枝的名堂。适逢满城风雨未息,波诡云谲之际,你别又来多事……”

捧着两盒东西的花白胡须家伙申辩道:“这哪是多事?比起你们那些争权夺势的蝇头小利,事大了去。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你再仔细瞅,只要内心谦虚些,勇于承认我们并非特别而且也不孤独,在宇宙中果真存在别的同伴,其早就来过……”长利揭盖要拿大头公仔到旁边把玩,柱后踅出一个身形奇高、头额突兀的老者,看也不看,随手将花白胡须家伙捧呈的两盒东西远抛而出,准确无误地扔进垃圾桶,然后转身走进人丛里,翻了翻眼,咕哝一句:“世上没有‘天外来客’。”

长利蹑随其畔,小心翼翼地挪移近头额突兀的老者旁边,留意探脸悄瞅其目,跟着又转到另一边,伸头从侧面再瞧。头额突兀的老者浑若未觉,翻着眼迳行道:“我不想看见任何低等生物干朽的尸体,别再拿这些东西来丢人现眼。”花白胡须家伙眼晏晏地望着两盒东西刚捡回捧呈又被掷出廊外,连忙爬过栏杆,奔去垃圾桶那边掏来掏去地翻寻,忽有所见,眼往石墩后面瞠望,脸有动容之色。

长利见他一路转顾而返,悄问:“看见什么了?”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不安道:“石墩后边暗藏有个巨大的链锤,不知要拿来砸谁?”恒兴按刀从柱影里晃身移出,面色凝重的说道:“只消再加以留意,此间很多地方都暗藏有兵器,不少人便连身上亦揣兵刃欲掩不住,各派相互推搡之间,场面只怕要发生混乱,咱们别再走散了。尤其是长利,你别又溜去护法长老那边招惹他们,刚才瞅啥?”长利望着头额突兀的老者寂立之影,悄答:“先前信孝说曾见那位长老眼睛有异瞳,可我跟去旁边留心来回悄瞧,其双目并无异样。但是我觉得他耳朵很大,里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

“那边有只猴子好像没穿东西。”有乐抬手往别处一指,边说边往赤膊壮汉头上伸触,赤膊壮汉忙随众人纷纷转望,惑觑道,“哪呢哪呢?”

长利奔来憨问:“没穿东西的猴子在哪儿?”有乐指着赤膊壮汉头上之物,回脸悄询:“蚊样家伙先前要咱们拿走安东尼脑袋上那一件头饰?”长利低声告诉:“整件。不过其顶戴显得既硕大又沉重,难以不知不觉地搬动,却要我们怎么偷走?”

赤膊壮汉啪的打开长利欲摸之手,挪身避过有乐挡来挡去的扇子,无视信孝从旁屡欲提醒,冒着烟说:“其无后乎?始作俑者,断子绝孙。”长利憨问:“什么意思呀?”

“意思就是,”赤膊壮汉俯视台下靠角落处一个低头欲避之人,映壁的头冠犹如剑戟毕展地转瞅道,“输了没关系,坏了规矩不行。”

随即拿起火盆中一根铁叉子,不顾烫手,投于台边。有个麻布披肩的黑髯汉子默不作声地拾起,突然扎进角落处那个低头欲避之人的胸口,一推而入,深嵌其躯。那个低头欲避之人跌步踉跄,咯血捂胸匆往人群间隙挤去,逃没多远,扑倒在路边。

赤膊壮汉冷眼而觑,微哼道:“诸如此辈,嘴上心里不一样,小心这种人。别以为我认不出来,恺撒遇刺那天,有人让那厮把我引开。”向匡闻言厌恶道:“有一种怪物叫‘鬼蜮’,说白了就是披着人皮面具的恶魔。”避开扑倒其畔的按胸咯血之人,往后退移不迭,忽似顷感脊颈一凛而紧,转头瞧向廊柱那边,但见有个身形奇高、头额突兀的老者翻眼悄隐于柱影里。

我觉腕间搐疼,抬手瞥看朱痕,却似霎显如剑之形。

“一个凡人,拥有了‘神’的力量。”不知谁在人群里低叹一声,“真的好吗?”

我转面惑望,眸间似有一袭黑袍僧影掩隐于人丛攒晃之处,没等看清,便又匿然无踪。长利憨问:“你信不信有神?”

“宁可信其有。”赤膊壮汉不理信孝在旁抬茄频发暗示,冒着烟说,“自己的命运把握在手,我就是神。到了这地步,由不得你相不相信。台下那厮把我从恺撒遇刺之处引开,还跟人一起追我狼狈逃出城去,结果他又被冥冥中那只无形的命运之手再次送来我跟前,看我登台表演,给我认了出来……”

众多老妇愤然围住按胸咯血之人踩踏,有乐抬扇到我眼前遮挡着说道:“人家好意把你从刺杀现场引开而已,难道你真想陪着恺撒一起被捅?”赤膊壮汉恼哼道:“你才想被捅呢,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跟那个油头粉面的梅塞纳斯在下面勾勾搭搭。我的命运自己掌握才踏实,不喜欢让人摆布。”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台边垂泪道:“血泊里奄奄一息的那人是加图的儿子卡图从小的玩伴多图,他老婆是连图努斯的亲戚。那天我让他去找安东尼,将其从危险的地方引开……”

“我需要你引开吗?”赤膊壮汉无视信孝从旁抬茄暗示,自顾提脚乱踹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冒着烟忿然道,“当时我在哪里?恺撒遇刺后,这句话别人问了很多次。而我只想问一句,当时你在哪里?”

慈祥老头歪戴假发搀扶高瘦男子,面对赤膊壮汉伸到鼻前的手指,噗咦一声擤涕,说道:“当时我在家里专心修剪脚趾甲,由于上了岁数,肚子变大,难以弯腰抬足搞定,正自忙于费劲折腾,闻听恺撒遇刺的噩耗传来,我大吃一惊。顾不上剪脚趾甲,就急奔出街打听:‘安东尼被干掉没有?给他跑了吗,唉呀!你们呐……’捶胸跺足叹惋之余,甚至我还写信给参与这一阴谋的特里布拉斯,多次抱怨那群行刺恺撒的人没能干掉安东尼。自从早年我头一次见到安东尼,便皱眉不已。那时他咬了一口辣肠饼,拿进元老院问:‘有谁想要我咬过的那块吗?’你瞧世上竟有这种人,我听说卡西乌斯曾经打算在行刺恺撒时连安东尼也一起干掉,但小布鲁图斯劝阻了他。”

赤膊壮汉听了却不以为意,披裹羊氅冒着烟嗤笑道:“世上有许多道貌岸然之辈开口闭口都骂妓女是婊子,但如果你有跟踪这号人,你就会发现那些白天骂妓女为婊子的人已睡到妓女床上了。这就告诉人们都不要把任何人话当真,尤其是西塞罗这样儿的。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信,你们也别信以为真。”

“所以我尽管放心说话,”慈祥老头歪戴假发擦涕在羊毛大氅后面,诮然道。“直抒胸臆,反正你也不会当真。安东尼就这点好,玩世不恭。不像有些人,什么都往心里去……”

有乐听得不安,摇了摇扇。恒兴在旁皱眉说道:“他们过于自信,低估了安东尼。”

“怎么低估?”妆容精致的纤秀少年在台下顾盼道,“我从来不会高看他。其并没具备远大的目光,也谈不上能有多深的心计,安东尼为了顺利继任,试图颁布大赦,一边与刺杀恺撒的那伙阴谋者谈和解,一边试图使亲属们因为惧怕恺撒的仇人而劝屋大维放弃这一切,恺撒在遗嘱中明确过继屋大维为养子并继承其财产,屋大维毅然接受了恺撒的过继,并反复强调自己是恺撒的儿子以唤起人们对他的好感。安东尼对此无可奈何,眼下又能怎么样?”

赤膊壮汉微哼道:“你以为我会留着那群爱玩阴谋、心怀叵测的凶手继续在背后搞鬼?有他们在,我敢去元老院开会吗?”慈祥老头在他后边揩涕道:“可你已经承诺,在元老院特赦刺杀者。达成协议,你就不能再追究了。”

“即便我不追究,”赤膊壮汉不理信孝在旁伸茄暗示,迳自接过随从呈递的悼词,走到灵柩旁边念诵,声情并茂,引人垂泪唏嘘不已,赤膊壮汉转觑道,“这里聚集了许多人,向来蒙受恺撒的恩惠,他每次征战回来,分给大家多少好处?其遗嘱亦明确把自家花园留给民众从此公用,尽可随便去玩,还分给每人许多钱,回头记住去屋大维那边领钱。我回罗马也带足了礼金,你们别忘了到我岳丈府邸跟我老婆要。在此我顺便问问大家,有人对你们好,其却遭到谋害,须不须要就这样算了?看看他死得有多惨……”

随即扯下遮盖灵柩的大布,展示遗体于火光照耀之下。众声惊呼纷起,有乐连忙从赤膊壮汉腹前移扇,遮挡在我眼前。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不安道:“快把尸体遮掩住!我不想看见他这样……”赤膊壮汉反而更加掀开,怒视道:“当时你在哪里?”

一个苍头老叟越过人丛颤巍巍走来,裹着麻布佝偻而行,斜伸拄杖指点道:“当时他们都在场,参加谋害恺撒的阴谋者大约有六十多人,为首的是该尤斯·卡西乌斯、马可斯·布鲁图斯、德基摩斯·布鲁图斯。起初,他们举棋不定,不知采用哪个方案比较好:在恺撒召集特里布斯人民大会投票时,将其从马尔斯原野的桥上扔下,并在桥下刺死他;抑或是在通往农神庙的圣路或者在剧院入口处向他发动攻击。当元老院会议宣布于三月十五日在由庞培建立的庞贝议事厅举行后,他们便选择在此行动。先前的数月中,一直有些迹象向恺撒暗示他将被杀,而且占卜师斯普林纳明确地提醒他,要他‘当心三月十五日’。有鉴于此,恺撒一直犹豫是否应呆在家里并推迟或取消原定在元老院要做的事情。但终于在德基摩斯·布鲁图斯的劝说下,恺撒于五时左右离开家门,前往元老院。德基摩斯告诉恺撒,全体与会者已经恭候多时。恺撒离开家前,他还笑话斯普林纳,但后者告诫他:‘三月十五日来是的确来了,但这一天仍未过去。’而且途中,恺撒曾收到一张揭发阴谋的字条,却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没有马上读这张字条。”

有乐小声探询:“会不会是布鲁图斯的老母又偷偷让人给恺撒递字条儿,究因出于心下不忍……”蚊样家伙在后边低言道:“他老母似乎没有参与杀害恺撒的密谋,不过恺撒被杀以后,她得知儿子有份行凶,既已酿下大祸,遂给布鲁图斯他们出过主意。屋大维对此做过许多调查,最终放过小布鲁图斯的老母,但是小布鲁图斯的妻子加图妮斯和其余的家人皆未幸免于屋大维的复仇风暴,除了小布鲁图斯的妹妹尤尼娅因属雷必达的妻子,在腓力比战役后,雷必达成功地使她免于在剿灭布鲁图残党的行动中被牵连。”

眼见周围群情激愤,慈祥老头皱眉不已的拉布遮掩道:“安东尼,你这是要唱哪一出?”赤膊壮汉掀布质问:“当时你在哪里?”慈祥老头拽布说道:“我在家修剪指甲……”赤膊壮汉拉扯道:“你的话还能让人相信吗?先前说剪脚趾甲,现下却说手指甲,过会儿又说剪鼻毛……”

“当时在场的有小布鲁图斯,”苍头老叟颤巍巍地伸拄杖指着元老院台阶上诸人,依次点过数张惊疑不定的面孔,杖梢移向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向众人说道,“那天,恺撒对着布鲁图斯惊呼:‘吾儿,亦有汝焉?’当每个谋杀者都向恺撒身上捅刀时,布鲁图也刺了一刀,恺撒对别的刺杀者拼命进行反击,并一面喊叫一面挣扎,然而当他看到布鲁图手里的匕首时,竟然默默地用外袍蒙上了头,心甘情愿地挨刺。恺撒如此仁慈地对待布鲁图,正是源于一种父爱。当恺撒和庞培发生内战时,出乎人们所料的是,布鲁图没加入恺撒一方,而是站到庞培一边。尽管如此,恺撒仍爱着布鲁图。他告诉下属,不许在交战中令布鲁图死亡。如果布鲁图投降,就俘虏他,如果他誓死不当俘虏,就随他便,总之千万不可伤害他。后来布鲁图终于离开了曾经杀害自己亲生父亲的仇人庞培,重新投归恺撒麾下,恺撒对布鲁图公开赞扬:‘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真要是一条汉子,请你告诉大家,最致命的那一刀,是谁刺下的?”

有乐在旁悄问:“你为什么这样来劲呀?”苍头老叟眼含悲泪说道:“四十年前,元老院民众派领袖马略和秦纳先后去世,前者是恺撒的姑父,后者曾提名恺撒为朱庇特神祭司,而恺撒则由于亲缘等原因被视为马略的当然支持者。虽然年轻的恺撒一下子失去了两个保护人,恺撒仍然勇敢地迎娶秦纳之女科涅莉亚为妻。这桩婚姻给他带来了一个女儿尤莉娅,当时元老院贵族派支持的苏拉在内战中取胜,苏拉要求恺撒同科涅莉亚离婚。但是,恺撒选择了拒绝并谨慎地离开了罗马。在亲友的帮助下,恺撒躲过了放逐和死亡的威胁。虽然后来由于秦纳之女死于难产,苏拉宽恕了恺撒,但恺撒仍然远离罗马,旅居东方。直到苏拉去世,恺撒才回到了阔别多年的罗马。因仍沉浸于丧偶的悲痛,他在数年间并没有什么大的作为,极少关心政局,仅仅是以辩护人的身份在法庭等处为人辩护或者起诉。抚养女儿的艰苦生活之余,年届三十二岁的恺撒终于再次参与选举,顺利当选任期一年的财务官,前往西班牙赴任,作为总督的副手,并主管这个行省的财政。在西班牙各城市巡回理财期间,有一天,恺撒在赫库利斯神庙中看到了亚历山大大帝的塑像,联想到亚历山大在这个年龄就已征服世界,而自己还无所作为,不禁感慨万千,随即便请求解除自己的职务,离开了西班牙。”

长利憨问:“你那时在哪里呀?”

“我在街边要饭,”苍头老叟唏嘘道,“返回罗马后,恺撒被委任以‘阿庇亚大道管理人’的头衔,负责维护这条连接罗马和布林迪西的通衢大路。他出钱让我帮忙清扫街道,并给我提供住所。稍后,他自荐就任次年的新市政官的职位并当选。负责城市设施的建设和维护,管理市场和其他罗马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的事务。而且这个职务被视为是十分困难的,因为市政官也需要负责组织最受罗马人欢迎的竞技项目之一大赛马场的活动。然而这项活动的经费非常有限,如果市政官想要在他的事业上更进一步的话,他必须为整个罗马城奉献一场盛大的竞技活动,而这就意味着市政官本人必须自己掏腰包。恺撒为公众提供了许多引人入胜的竞技比赛,新建或改建许多令人印象深刻公共建筑,带着巨大的荣耀结束了一年的市政官任期,但是自己却破产了。他负债累累,这严重威胁到了他未来的生涯。虽然恺撒已经因为市政官任期的巨大支出而债台高筑,他仍然没有放弃角逐各种公职。恺撒跟苏拉的孙女庞培亚成婚,试图缓解经济上的窘境,由于克洛迪乌斯假扮女佣进入只允许女人参加的祭祀仁慈女神的仪式,虽然经过审讯,包括恺撒本人在内,大家都相信没有任何参与者受到玷污,但是恺撒仍然与庞培亚离婚,理由是‘恺撒之妻不容怀疑’。恺撒又一次陷入了经济困境中,以至于克拉苏不得不为他偿还贷款。即便在如此艰难的生活处境里,恺撒仍然关怀我这样的老兵,总是想办法帮助,使我们不至于老无所依。恺撒当上行省总督之时,还带我一起去西班牙……”

场面越来越喧闹,远近火光遍起。数人穿廊过庭,匆至挤在石阶上的元老旁边急禀:“特里布拉斯要大伙儿赶快带家人离开。全城骚乱,许多暴民被煽动四处放火烧你们家房子……”意态萧索的高瘦之人不由变色道:“怎么搞的?不是说安东尼一回城主政,局势就会趋于平定吗?”慈祥老头挖着鼻孔转觑道:“这就是你们放过安东尼的结果。”

前边接连有暴怒之人纷掏家伙冲过来厮打,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退避不迭,失惊道:“安东尼,没想到你……”

“跟你是哪一派无关,”赤膊壮汉在台上睥睨道,“纯属简单的恩怨与是非。不能这样对待信任你们的人!”

有乐见周围陷入混乱,伸扇遮在赤膊壮汉腹前,转面惑问:“怎么回事?刚才还有说有唱的……”

“你没听见吗?”恒兴从旁嗟叹道。“安东尼在悼词里指责谋杀的罪行,发誓与谋杀者誓不两立。便在与演说大师西塞罗来回拉布撕扯中,安东尼展露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辩论的天才,甚至扯下覆盖着恺撒尸体的宽外袍来显示凯撒身上的伤痕。这就激起了群情愤慨难压,便如史料所载一样,当晚罗马市民袭击刺杀者的家居和贵族派的住所迫使他们逃亡。”

长利愣看大群狂暴之徒追逐元老们四散逃窜,不觉凑近憨问:“接下来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蚊样家伙在后边低喟道,“卡西乌斯和布鲁图斯为首的元老们刺杀恺撒的行为不仅没有成功稳固住共和制度,反而让蒙受恺撒好处的民众愤怒。恺撒的党羽安东尼趁机秘密煽起平民暴动,卡西乌斯、布鲁图斯等阴谋者被迫逃离罗马城,在西塞罗愤然指责下,安东尼为避免暴露自己假意镇压暴乱。由于在刺杀恺撒后,小布鲁图因为原则问题,没有杀死恺撒心腹安东尼,导致了民心的转变,遭受挫折的布鲁图斯和卡西乌斯认识到,只有拥有自己的强大军团力量,才有机会实现他们的高尚理想。最后共和派诸多人士惟有落荒亡命,逃往东方招兵买马。”

恒兴望见无数狂怒之人追打元老院护卫四处哀呼,不禁叹道:“卡西乌斯、马可斯·布鲁图斯、德基摩斯·布鲁图斯为首的元老们刺杀恺撒的行为表明恺撒在贵族圈内不得人心,久受恺撒恩惠的平民和军队因恺撒被所谓菁英们刺杀反而愤怒起来,再加上安东尼的煽动,罗马城立即在恺撒葬礼当天发生暴动,参与刺杀的元老们被迫逃离罗马城。面对混乱危险的形势屋大维没有逃避,而是返回罗马城接受恺撒生前的手书继承恺撒的财产。屋大维的亲属因惧怕恺撒的仇人会进行清剿而建议屋大维不要向外公布自己是恺撒的儿子,屋大维不接受亲属们的提议,毅然公开自己的身世以唤起平民对他的好感,许多平民因受过恺撒的恩惠而响应屋大维,元老院和军队中也不少人有受过恺撒的恩惠而对屋大维不遗余力的支持。此后屋大维结盟安东尼和雷必达,这也是新一轮动荡的开始。”

随着妆容精致的纤秀少年在台下振臂高喊,又引一群年轻小子冲涌元老院,剧烈撞门。蚊样家伙拉向匡退避道:“当初恺撒想在高卢总督任期结束前竞选执政官,小加图一伙保守的罗马元老要求恺撒必须放弃总督的职务和军队的指挥权才能竞选执政官。恺撒深知自己放弃这些权力后在罗马政局中没有话语权,甚至会被强势的庞培迫害,最终与元老院闹翻。时任保民官的安东尼建议恺撒和庞培同时交出兵权,元老院因得到庞培的好处而不赞同安东尼的提议,安东尼害怕成为庞培的攻击对象而逃离罗马城加入恺撒军团。雷必达父亲被人诬陷为恺撒的党羽而遭元老院处死,雷必达因此憎恨元老院,亦前往投靠正在崛起的恺撒。击垮庞培和小加图残余势力过后不久,卡西乌斯、布鲁图斯为首的六十多名元老刺杀恺撒,参与刺杀的盖乌斯·卡西乌斯·隆吉努斯建议元老们将恺撒的部将雷必达和安东尼一同诛杀,马可斯·布鲁图斯认为元老们应该只对违背共和制原则的独断专权者实行处决,元老们认为布鲁图斯言之有理而放弃刺杀雷必达和安东尼的意图。恺撒死后雷必达选择追随安东尼,不久又与崭露头角的屋大维结交。”

不待妆容精致的纤秀少年引人追殴而至,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先已跨栏逃跑。恒兴按刀转望道:“谋杀发生之时,恺撒的养子屋大维从阿波罗尼亚军事学院回来看望恺撒,并按照恺撒生前的手书继承恺撒的遗产,作为恺撒副手的安东尼对此非常不满,但出于利益不得不笼络屋大维。安东尼为积攒力量对抗屋大维与元老院达成妥协,成功当选执政官,在任期结束后又争取到马其顿行省总督的职位。随后发现马其顿军队也有可能转而不支持自己,安东尼深感不安,便请求调任高卢总督。元老院不同意,反而抢先派西玛斯去守御。安东尼率军前往围攻西玛斯,于是爆发‘穆提那之战’,安东尼打崩元老院征伐大军,元老院因见屋大维迅速坐大,亦与屋大维闹翻。虑及卡西乌斯和布鲁图斯在东方组建庞大兵势与元老院互为呼应,安东尼与雷必达拉拢屋大维结成同盟,并获得公民大会支持。”

长利愣瞧烟熏妆模样高瘦男子被人追得狼狈跑窜过街,不禁纳闷地问道:“恺撒对布鲁图可谓仁至义尽。布鲁图到底为何一向反叛恺撒,甚至一定要杀死他,布鲁图究竟图啥?”

蚊样家伙从高处瞅着烟熏妆模样高瘦男子连续跨栏蹦跃而走的身影,为之唏嘘道:“从根本上说,布鲁图与喀西约一伙作为共和派,他们极端仇视君主專制。面对似有称王企图的恺撒,布鲁图表示了坚决的立场:‘为国家自由而死,是我们刻不容缓的职责!’后世有不少人认为,在大义凛然的布鲁图心中,恺撒即是暴君的代表,而除暴安良是他作为‘真正男人’必定要做的,刺杀恺撒天经地义。”

赤膊壮汉在众多老妇热烈簇拥中冒着烟说:“是真正男人就别跑,你看我有多坚强……”信孝拿着茄子在后面嗅来嗅去,惑寻道:“究竟哪里着火了?”

车里那小姑娘倚坐台柱边,抬手往赤膊壮汉头顶一指。

赤膊壮汉浑若无视信孝抬茄又发暗示,诮笑道:“小加图真有你们以为的那样刚正不阿?此前罗马贿选成风,造假猖獗,他一个人严格遵守诚实法则就好?当时谁不贿选?恺撒、克拉苏、庞培皆不例外。为了拉拢庞培势力斗垮自己历来看不惯的死对头恺撒,小加图竟然认为庞培一伙的贿选可以接受。早在十六年前,恺撒被森图利亚大会选举为罗马的执政官。恺撒因此成为了地位最高的官员,但是贵族们害怕如果再出现一个心甘情愿与凯撒合作的同僚的话,恺撒就可以肆无顾忌为所欲为。于是小加图让许多贵族为他的好友毕布路斯捐款,使毕布路斯作为恺撒的主要对手也当选为执政官。小加图曾坦言,在此情形下,贿选有利于国家。正是他采取的一系列极端作为,迫使恺撒、庞培和克拉苏摒弃前嫌走到一起,订立三巨头盟约,目的是使‘这个国家的任何一项措施都不得违反他们三人之一的意愿’,为了巩固这一联盟,已逾六旬的庞培还娶了恺撒年仅十四岁的独女茱莉娅……”

长利憨问:“他女儿是不是跟你妈妈同名呀?”信孝在赤膊壮汉身后闻来闻去的说道:“他们这里同名的男女多了去。卡西乌斯家不知有多少个喀西约、卡西约、卡修斯之类,他那伙亲族兄弟也有跑去跟恺撒一派为伍的……先别扯这些,快帮我看一下究竟是什么东西烧着了?”

“罗马在燃烧,”赤膊壮汉冒着烟说,“局势愈演愈烈。三巨头结盟后,在毕布路斯宣布有不祥征兆欲终止会议的时候,恺撒竟粗暴地动用武力,将这位同僚赶了出去,而在次日的元老院会议上,竟然无人敢对此提出什么评论,而此前尚不及这般行迳严重的事件都会有法令通过谴责并制止。毕布路斯深感失望,以至于作为执政官的第一项政令,便是退出所有活动。从那以后,这位恺撒的政敌,只能躲在家中通过信使,向元老院或公民大会发出不祥征兆,直到任期结束。就这样,更使得恺撒大权独揽,渐成罗马人习以为常之事。克拉苏出征帕提亚败亡后,仅凭庞培一己之势欲遏制恺撒,亦已无力回天。罗马的共和之路走到这步田地,都是谁造成的?我看人人有份,小加图更难辞其咎。正是这些自以为是的共和派,把‘共和’玩坏了。你看眼下,罗马全城火起,到处燃烧。指望谁来救场,皆有如飞蛾扑火……”

“安东尼真精啊,”恒兴按刀转望道,“此前他率队一路进城清场,必已暗中授命各支人马分头剿除碍事的共和派势力。然后他先来登台载歌载舞,吸引大家注意。让人乘机收拾干净清剿后的狼籍场面,还悄悄往广场上搬摆许多鲜花遮掩残血余迹。便在他引来更多支持者的同时,其手下另往四处秘密煽动暴乱,趁机去袭击共和派元老和贵族们的私邸,使他们后院起火,纷皆陷于自顾不暇的困境,你瞧刚才还惕守在元老院内外的许多人闻讯皆匆促赶回家去了,剩下还没离开的少数贵族亦遭暴民纷涌而来追着殴打,四处仓皇逃蹿……”

闻听街上传来痛呼惨号,我投眸而觑,但见人仰马翻,纷有坠骑者被踩。几个黑人乘乱潜行,从血泊里搀起胸嵌铁叉的伤者,尾随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绕到花圃里猫腰穿窜,溜到廊柱后边,欲跟那个意态萧索的瘦高之人会合。有乐拿扇遮在赤膊壮汉腹下,讶然转瞅道:“咦,加图的儿子卡图那个挨戳的伙伴多图竟还没死……”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垂泪道:“昔闻他老婆兰图妮卡及其娘家连图努斯一门皆已死难于庞培船队逃亡途中所遇的海上风暴,早都绝嗣了,他还跑回来干什么?”

“强撸灰飞烟灭,”赤膊壮汉微哼道,“这都是小加图害的,什么都想撸到尽。起劲硬撸就好吗?把事情做到极致,将人逼得太绝,难免招来反噬。恺撒当时有意一再让步,盼能自保而已,诚心求得妥协。庞培亦愿退居幕后,大家各让一步,海阔天空。我建议他们两人同时放下军权,小加图却不依不饶,死盯恺撒不放,还操纵元老院把我驱打出来。结果怎么样?小加图的偏执不仅害死自己,更拖着大家一起玩完。所谓‘共和’已随恺撒、小加图他们一起死去,没有救了。”

长利憨望元老院廊前高挂的石板绘像里那个光着一边膀子状似罗汉造型的家伙,问道:“他手上拿着好像要用来撸人的那枝东西是什么呀?”

“橄榄。”信孝闻着茄子辨觑道,“其历史悠久,古书《齐民要术》中就有关于橄榄的记载。橄榄又名‘谏果’、‘忠果’、‘青果’。因为初食橄榄时有涩口之感,但放在嘴里久了,就会感到有清甜的回味,苦尽甘来,就好像‘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一样。在古代它是一种名贵的果品。据《南方草木状》记载,吴时岁贡此果以赐近臣。信包的好友律先生说在浙江温州孤屿西边,人们爱栽橄榄树纪念卓公。其乃浙江瑞安人,洪武进士,他为人正直,遇事敢于直言。永乐初年,为徙藩事而殉难,忠贞不屈,视死如归,感动了温州百姓,人们就栽橄榄树以纪念此公‘秉性忠鲠,果敢净谏’的精神。橄榄品种极为丰富,质地出类的包括檀香、惠圆、公本、猎腰、茶窖、青心。早在汉代便有书籍记述汉武帝元鼎六年筑起扶荔宫,种植所获奇草异木,诸如龙眼、荔枝、槟榔、橄榄、千岁、桔皆百余本。可见栽培橄榄在汉朝就很普遍,最少两千多年的历史。而在天竺等海外之域亦有分布,很早就传入罗马的东方行省。第一口吃了想吐,第二口吃了上瘾,小加图曾纠结于橄榄是‘废物’还是‘宝物’?其早年曾到绝地修行苦练木武者之术,长大后信奉斯多葛学派。此乃古希腊的四大哲学流派之一,另外三个著名学派是柏拉图的学园派,亚里斯多德的逍遥派和伊壁鸠鲁学派。西塞罗、塞内卡、奥勒留亦属斯多葛学派的代表人物。其鄙视犬儒派,尊崇宇宙精神,认为万物轮回,主张顺应自然,提倡德行是唯一的善,世界主义的观念也是由斯多葛派首先提出来的。小加图尤其讲究众生平等,在‘人类一体’的世界主义观念中,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不仅小加图追求平等,西塞罗亦曾指出,在给人下定义时,应该要适用于所有的人。更为可贵的是,在奴隶制普遍存在,奴隶不被当作人看待的时代,斯多葛这一派毫不迟疑地将平等原则适用于奴隶。曾为帝师的塞内卡就认为,奴隶制是不道德的,他还要求人们以由己推人的方式,将奴隶作为精神平等的伙伴、朋友来对待。后来安东尼的孙辈尼禄厌倦自己的导师塞内卡,并以背叛的罪名命令他自杀。塞内卡顺从了,但他的死亡却是非常缓慢。”

“小加图自杀时死得也很缓慢,”意态萧索的瘦高之人在光膀罗汉造型的家伙绘像下低嗟道,“经典的斯多葛运动,是由生于塞浦路斯的哲人芝诺创建的。有人认为由于他很丑陋,显得体枯、颈曲、股肥、面绿。所以他才认为,外表是不重要的,关键是要寻找自然的内在本质。他的初次教学是在雅典的一座圆柱大厅里进行,因而他的门徒也就立刻为自己的学派取了名字:斯多葛学派亦即圆柱大厅派。芝诺七十二岁时在大厅的楼梯上失足丧命以后,执掌学派的掌门棍转到了曾经的职业拳击手克雷安泰手中。他同过去的长跑运动员克里西波斯进行了传奇式的大辩论。辩论的内容成了斯多葛学派智慧的宝库。克雷安泰几乎活了一百岁,后来活腻了,就绝食而死。他的辩论对手克里西波斯看到一头驴子喝了一桶葡萄酒,在院子里乱蹦乱跳,大笑而亡。”

“小加图当初急着跑去塞浦路斯出任总督,”赤膊壮汉鄙夷道,“便是因为他向往自以为的‘圣地’。斯多葛学派认为,重要的是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保持沉着,因而才出现了‘斯多葛式的从容’之称。可你看小加图,他哪里从容过?斯多葛学派自栩为沉着和谦逊,照理应该不受注意和没有敌人才对。但斯多葛门徒却相当虚荣,总是刻意展示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经常向周围的人显示,对其他人的生活是如何感到恶心。持不同观念的哲人比如伊壁鸠鲁,就曾被斯多葛派咒骂为放荡者,他们甚至不惜使用污蔑和威胁手段。”

蚊样家伙似有同感的说道:“卫道者、道德圣徒和厌世者,都是斯多葛学派传统的主力。他们对历史的真正影响,或者微乎其微,或者破坏深重。例如罗马的斯多葛门徒塞内卡没有能够阻止他的学生尼禄的疯狂行为。奥勒留皇帝亦以斯多葛式的从容把上千耶稣徒送入死亡。甚至连宗教裁判所和后世那些推崇国家至上者以及他们对责任感的美化,也应该归功于斯多葛的学说。”

“这都是人说的,”有乐抬扇微摇,不以为然道,“人们所言就一定对?有些家伙吹嘘屋大维成为奥古斯都后曾赞誉阿格里帕:‘他得到这座砖城,留给我们一座大理石城。’还说阿格里帕绘制的一份圆形地图,随后被奥古斯都镌刻于大理石上,置于他姊妹波拉建造的柱廊中。并称在他的著作中有一份今已秩失的自传提及了此事。可是你想,古罗马时候这里就有‘大理石’的词语了吗?大理石的称谓,源自其盛产于云南大理而得名。近两千年前古罗马人怎会晓得这个名称?”

“其实是石灰岩而已,又称云石。”恒兴蹙眉转望道,“世间各地早就有了。后来大理石这个名称逐渐发展成称呼一切有各种颜色花纹的,用来做建筑装饰材料的石灰岩。白色的那种石料一般称为汉白玉,但后世之人对翻译西方制作雕像的白色石料也称为大理石。古代常选取具有成型花纹的此类岩石用来制作画屏或镶嵌画。小加图这幅手拿橄榄枝欲伸又止的绘像应该就是用石灰岩作为物料,也跟小加图的性格一样,其甚坚硬……”

正说话间,接连有几根粗大的投枪飕飕飞掷,扎在那幅拿着橄榄枝欲伸又止的绘像上,力沉劲猛,猝然使之迸裂四散而落。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抱头慌蹿,忙随那个意态萧索的瘦高之人跑开。几个黑人拉搀胸嵌铁叉的伤者,往廊间走避不及,伤者又挨投枪抛搠,贯躯透过,犹在强撑而行。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边跑边挥泪,为之唏嘘不已:“可怜的多图,命虽然硬,却也多灾多难……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随着四下里提着青布罩灯的人影幢闪而近,飕飕飙空之声不绝于耳,投枪纷如雨落。恒兴连忙招呼长利和向匡避过来花台后边,长利慌随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跑出庭外,忽叫一声苦,不知高低:“路上怎竟分布许多挡碍之物?稍跑慢些,只怕要挨投枪戳中……”向匡拉他转往另外方向,急奔道:“那些是拦马栅,先前朝我做抹脖手势之人悄教手下沿街设置。障碍物太多了,咱们不要往大街上跑……”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闻听背后接连传来惨呼,转头看见跟随的黑人越来越少,拐角处却走出一个东张西望之人,不意与他打个照面。那人停止张望,表情狂暴地发出咆哮之声,迳直向他奔去,身后随即又冒出多个同样狂奔之影,渐汇如浪涌。长利见其状若疯魔般的领着越来越多张牙舞爪之人纷噬而近,不禁惊跳道:“哇啊,怎竟变得就像撞到满街丧屍在追人乱咬?”蚊样家伙抬臂从袖下连发数弩,急忙接应他与向匡躲避怒潮狂卷般的人群。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被追来逐去,无奈连续跨栏窜越,逃过层层迭迭的拦马栅所阻,与残余寻至的黑人一同搀起背插枪矢的那位伤者,在街尾火光跳闪之处徐徐转面,留下泪眼凝望的一叹:“事已至此,我唯有离开罗马,到东方招兵买马,图谋风云再起……”

“小布鲁图跑掉了,”有乐摇扇转望道,“还有另外一个布鲁图斯去哪里了呢?”

恒兴帮蚊样家伙掩护长利和向匡避来这边,低叹道:“他另找地方躲起来了。由于西塞罗以民众领袖的威望在元老院施压,恺撒死后继任的安东尼试图颁布大赦,但当恺撒的养子屋大维继承了恺撒的遗产当选执政官后宣示布鲁图斯为公敌并举以叛逆罪,布鲁图斯等人只能逃离罗马,不得已出奔东方。布鲁图斯在雅典筹集资金征募士兵组建打回罗马的军团。屋大维争取安东尼的支持失败,便利用元老院与安东尼的矛盾,转而投向元老院。他通过讨好西塞罗赢得了元老院的支持,宣称与罗马执政官一起取得了穆提那战役的胜利,然后又强迫元老院选举自己为执政官。这时,逃到东方的布鲁图和喀西约通过在叙利亚和马其顿的扩张,很快征募了九万多名士兵和大量舰船、金钱,随时准备进军罗马,恺撒派与共和派的决战剑拔弩张。安东尼迅速与雷必达、普隆卡等恺撒派将领联合起来。屋大维也意识到自己必须与恺撒旧部联合,便通过各种途径试图与安东尼和解。”

蚊样家伙抬着袖弩惕戒在旁,说道:“透过‘穆提那之战’惨胜的教训,屋大维终于认识到,安东尼是最强劲的对手,也是他最重要的同盟者。安东尼曾是恺撒手下战功卓著的名将,在军队和平民中具有非凡的影响力。与安东尼联合,是屋大维战胜共和派、消灭小庞培的重要条件。距离此刻不出一年后,安东尼、屋大维和雷必达宣称为拯救罗马的未来在博伦尼亚结盟,史称后三头同盟,不久获得公民大会的承认。此前卡西乌斯和布鲁图斯趁着安东尼与屋大维正忙于罗马内部争斗的时候,这两人为了壮大自己,通过贿赂和权利承诺,争取到了不少东方的驻军。再通过这些力量,将那些不向他们屈服的城市和地方势力统统击溃。短短两年内,整个巴尔干半岛、小亚细亚和叙利亚都被他们降服。眼看共和派这个威胁变得越来越大,屋大维和安东尼进行了和解,并与雷必达一起组成了后三头同盟。他们开始了在罗马城的公敌宣告运动,将他们的对手,仇敌统统处死。同时,他们也通过各种方式搜集资金以抗衡拥有东方行省的共和派力量。共和派与后三头的决战一触即发。”

妆容精致的纤秀少年率领一众攀垣爬窗开门的小子忙着往元老院外面搬东西出来,慈祥老头歪戴假发在那边奔来奔去地喝阻不休,忿斥道:“居然连桌椅案柜你们也要偷走,不留一张座凳,我们以后开会坐什么?那张枱子是我二十年前演讲时候用过的,作为我镇压喀提林一伙的历史见证,你们为什么把它砸毁啦?”他嚷归嚷,那群小子仍往外抬走器具,拿不完的就推到门外堆起来烧掉。

有乐不禁在火光照烁下兴嗟道:“想当初,‘一向宗’在我家乡闹事,竟把我妈妈从娘家带来的梳妆台也搬走。尤其是一套她家祖传的潮州茶器,这种唐宋古董被砸碎一地,我哥心疼已极,埋怨我妈妈不早拿出来送给他收藏,而我亦在襁褓里唏嘘不已……”恒兴蹙眉道:“那时你虽仍年小,但并不在襁褓里。不久之后,你哥让我抢回了梳妆台。由于当时多位亲人被害,我和你哥哥们发誓加倍报仇,于是狠狠地镇压了各地的‘一向一揆’,甚至火烧‘一向宗’的本山。别人说我们报复的手段残忍,你哥说就是要这么狠。”

“先前露过面的那些共和派人物都不够狠,”有乐摇扇说道,“毕竟玩不过安东尼和屋大维一伙。蚊样家伙还说他们摆什么‘星罗棋布’阵容,不料安东尼玩一手漂亮的‘声东击西’,故意引得许多人聚来元老院这边,却暗中教手下分头寻去他们家里放火劫掠。西玛斯和潘萨他们发觉中计,纷纷自率部众匆忙离去,然后元老院这边也遭殃了,毕竟顾此失彼,各自唯有先保护家人逃命要紧。”

信孝嗅来嗅去地问道:“究竟是什么烧着了?闻着好像烤鸡的味道……”旁边那小姑娘倚坐台柱之畔,抬手往赤膊壮汉头顶一指。长利攀爬高处瞠望,咋舌儿道:“刚才看见有五六只鸽子飞栖在他头顶的‘神王冠’上,怎么转眼被烤成这样了?”

有乐乘机说道:“赶紧摘下来,不然你的脑袋也要烤成这样。就好像串烧小鸟挂满树枝头!”长利挨近触摸道:“大家快一起帮忙,我觉得很沉重,不知他怎么戴上去的?”众皆聚拢过来,向匡亦有同感,因见掀不动,难免纳闷道:“这顶狮鬃如群蛇乱舞的古怪诡异王冠看上去很沉重的样子,你也不嫌累?”

“然而我并不觉得沉甸甸。”赤膊壮汉冒着烟说,“并且也不烫。可见它搭配我就很合适,小皮索记有歌谱的羊皮书页有句话说得好,欲戴王冠,必先承担其份量。看来我够得上它的份量,毕竟我有这份担当……”

捧着两盒东西的花白胡须家伙挤过来投觑道:“那些语句和歌曲都是我穿越迷雾的时候听过,并且留心记下来在羊皮书上,你把我的书拿去哪里了?”信孝闻着茄子转问:“你在哪里穿过迷雾来着?为什么到处都有……”蚊样家伙在旁琢磨道:“小珠子曾说她哥哥撞击了九重天外异界搭构亘空纵横古今的跨维桥,与此同时水神星的机械师‘共工’也撞向其以为的‘天柱’,再加上另外三道剧撞或惊爆亦出乎不意的在同一刹那发生,几波无比强烈的震荡交汇于瞬间,以致留下时空罅隙未消,看来到处都有超维界面的裂缝犹未弥合无余。我有一次看见许多土耳其兵穿过迷雾没再出来,另在布尔战争也有整队英军走进迷雾,在战场上消失……”

“我早就说过整个世界不是人们以为的那样,”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唏嘘道,“可他们还是想当然,一厢情愿地从来自以为是。就连恺撒也不相信我曾经穿越迷雾去过一个名叫洛阳的地方,那里的君王是汉桓帝,其热情好客的手下也不相信我来自许多年前,接待我吃住的当地守将向老爷身边有位声称来自‘贵霜’的光头圆脸胖通译悄悄跟我说,他知道罗马当时大概是哲人奥勒留主政,其乃小加图一派的再传弟子……”

有乐摇扇说道:“向氏也是名门,早年在黄河那边渊源古老,历代属于河南活跃的士族。到了汉末三国时期,彭城太守向韶之子向雄由于秉性忠直,经常招致权贵迫害而出名,虽然屡次险让家门毁灭,最终还是好人有好报,后来向雄一路哭闹不停地出任秦州刺史,前去帮着平定‘秦凉之乱’,其独特的哭声充满河西走廊,让那些闹事的‘北地胡’和‘民地武’之流闻风而避。然后这位身兼‘秦州军’话事人的河南老大又哭着出任征虏将军,继续其一路哭闹的征程……”向匡听得高兴道:“河南是个好地方,其实世人对我们有很多不必要的误解。我哥说别的地方也有人爱偷井盖,为什么只让河南人背锅?”信孝闻茄不安道:“先前我好像在元老院那边也看见有个光头圆脸胖子显得眼熟。其面庞很大,就跟你们爱偷的井盖一样……”

有乐摇扇转望道:“我觉得广场上有个大胖子越看越像幸侃……”长利憨瞅道:“可我听你说像不等于就是。”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低言道:“刚才我看见石墩后边暗藏有个巨大的链锤,不知要拿来砸谁?”

恒兴按掌于地,俯耳侧聆片刻,面色惊疑不定的说道:“先别吵,下面似乎另有动静……”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投眼凑觑道:“我听说整座罗马古城下面存在许多地窟,许多年以来人们传言下水道里常发出古怪声音,是因为……”恒兴表情凝重的说道:“别说话,让我再听听。似有很多声音在地下涌动……”

“现下就有动静了吗?”蚊样家伙伏首倾听,口中说道,“距离此刻一两百年以后,耶稣教在罗马流行,但未获官府承认,信奉耶稣的徒众悄悄在城郊地下岩层挖建墓窟,以纵横交错的通道置放信徒遗体。地下墓窟分布四处,墓道深邃漫长,墓穴总数近百万个,深藏在罗马古城之下。这些墓窟存有耶稣教内容的题铭、壁画和宗教图签等遗迹,后世还有人发现诺亚的长子‘闪’之印记。包含记述以撒的母亲是易卜拉欣结发妻子撒拉的侍妾夏甲,以撒的儿子以扫改名以东。神王降临古埃及的时候,古代阿拉伯人、犹太人、迦南人、亚述人、巴比伦人的同源祖先来自一个叫‘闪’的塔城,传说历代的古人联手兴建希望能通往天堂的高塔,名叫‘巴比伦塔’,亦即‘通天塔’。为了阻止人类的计划,天神让人类子孙渐说不同的语言,终使人们相互之间不能沟通,彼此猜疑争讧,通天计划因此失败,人类自此各散东西。”

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在旁低声说道:“那些自称‘星辰之子’的家伙认为,‘通天塔’本来就存在,古代闪城的建造者通过它来去自如。后来不知这条神奇的通道为什么被摧毁了,古城的人们又想重建,最终无法修复,闪城由而招致灾难覆灭,劫后残余的人们四散而逃,后裔流落各处。‘星辰派’有些祭师始终不甘心,一直执迷于寻找爱琴海女妖传说秘藏的‘解语花’,要使世人重新沟通无碍……”

我觉腕间搐疼,顷似牵及心头一紧,随着朱痕烁显剑形,脊亦凛然,转面瞥见有个身形奇高之影穿过廊柱间隙,走出来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信孝闻茄瞠望道:“那个头额突兀的老者去哪里了?怎竟霎然不见踪影,转眼从柱子后边走出来另外一个模样完全不同之人……”蚊样家伙顷似不安道:“糟了,咱们可能遇到了死海传说中的‘通判’,比死圣那伙‘斥侯’更难缠……”

有乐惑觑道:“他要干什么?跑来古罗马这里究竟意欲何为……”其语未迄,数支投枪飕飕掷落,扎在廊间,其中一根粗杆铁枪穿透柱边那人躯体,嵌贯旁壁。恒兴晃身急至,拉我避开数支飞搠之枪,我抬手欲发盾谶不及,眼看两根粗枪扎至赤膊壮汉跟前,那帮老妇已不知溜避何处,仅剩他自己在那里摆姿势睥睨自雄。向匡探手堪堪接住一根投枪,牵引得脚步趋趄偏转,漏掉一支没人挡掉,飕然掷近赤膊壮汉,虽似力道刚猛,来势迅急难当,却倏忽窜燃坠落。

赤膊壮汉转头讶觑道:“怎么回事?难道我真的如有神助,这样猛的一支枪也被我用‘眼神杀’给瞪掉了……”有乐伸扇遮掩其腹前,说道:“无非‘王者不死’,没到时候而已。”长利憨问:“‘王者不死’是什么意思呀?”

“王者不死,”有乐笑谓,“指成就大业的人运气好,命大不死,终会成大事。如吉人自有天相,天不灭曹,有其原因。中原古人认为‘王者不死’。意思是说,如果他命中注定是皇帝命,此前你是杀不死他的。因为按照命数之理,日后他必定会登上皇位。一些人会认为这是宿命论。但是佛法亦有能理解这种事情的诠释。里面是有因果存在,如果他确实有皇帝的福报,未实现之前是不会死的。当有人要杀他时,总会在关键时刻,阴差阳错而杀不成,或者被人救了,甚至会有人替他去死。而有的人虽然并不一定要当王侯将相,但他的命数如果符合注定要做某些大事的道理,成就功业以前,这个人的命就有够硬,处于还不该死的时候,无论怎样都命不当绝。倘若到了非死不可之时,就有如阎王要你三更死,你便活不到五更……”

蚊样家伙感叹道:“对此我深有感触,无论穿越多少回,我也报不了仇。就在我终于放弃之后,仇人自己死掉了。想是他已做完了注定要完成的那些事情,命中的大限方至,其家业亦灭亡,跟我家差不多。”

有乐唏嘘道:“我哥也是这样,他一直花样作死,都死不掉。长利亦属向来找死,从小爬高摔落,每次皆死不成。命不该绝,这就是业力使然。没到死期,怎样都死不了。想杀死皇帝,得等他的福报用尽,同时你得比他的福报大,才杀得了他。不然,是办不到的。你派杀手弑他,和你亲自杀他,是一样的。都是一场你和他之间的福报对决。在唐太宗时代,出现了一本《秘记》放话预言说:‘唐代在三世之后,将有女主取代其天下。’太宗皇帝就召来太史令李淳风,让他细访此事。李淳风说:‘这是天命,此人已经在宫中,是陛下的眷属。三十年后,就会代有天下。’太宗想找出后宫中所有可疑的人,全部都杀了。李淳风告诉他:‘王者不死。这既然是天意,就没有办法逃避了。三十年后,此人已经上了岁数,老年人一般会仁慈些。如果陛下现在把她杀了,上天一定会重新生出一个更年轻、更狠毒的人来代替她,这样,陛下的子孙也许就真的被杀光了。’太宗无奈,只得暂时做罢。心中并没有真的放下此事,觉得谁都可疑……”

“哪个刁民又想害朕?”恒兴表情严肃的说道,“身为高居庙堂之上的独夫,疑心重也还有必要。你看恺撒如此信任别人,到头来落得什么结果?”

长利憨问:“李淳风究竟怎么知道这样多的?难道他也有穿越过迷雾……”信孝闻茄说道:“李淳风,推背的人生不需解释。他父亲当初就是弃官当了道士,养出的儿子精通天文、历算、阴阳、道家之说,并与袁天罡共同创作了历史上的经典著作《推背图》。中原的帝王术博大精深,‘王者不死’属于帝王术里面一个重要概念,就是我有当皇帝的命运,那么在我做成皇帝之前,天灾既灾我不死,人谋亦谋我不成,暗杀更杀不死我。布鲁图突然袭营,其亲戚卡图大杀三方,死伤狼籍之际,奇葩的是屋大维本人竟然没在里面,谁也说不清当天晚上他去哪里了,得以逃过劫数。王者不死的故事告诉人们,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小时候我练字帖便明白了这个道理,戏曲《牡丹亭》亦提及这些贤文。自幼爱听戏的信雄怎么竟不明白呢?他从小就比我混得好,但我觉得他跟我争,最终是赢不了我的。因为我比他聪明……”

蚊样家伙瞥他一眼,转头低嗟不已,面有哀恻之色,悄喟于旁:“每个人皆以为自己能赢,只道比别人更有机会。我以前又何尝不亦这样想?”信孝闻茄探问:“你在叨咕啥?”赤膊壮汉探手来揪,微哼道:“刚才你在我旁边究竟想暗示什么?”

信孝抬茄一指,犹未及言,提着青灯之影纷晃而近,投枪飕飕飞掷。我刚瞥见廊柱边那个先前挨扎透躯之人迳自移步走脱,其竟浑若无事一般悄隐于柱影后,但听台边那小姑娘发出惊叫,枪如雨落之际,异冠映壁的影廓顷更伸展箕张,旋即收拢,由大缩小,瞬间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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