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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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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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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茶的岁月》连载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时不我待

羊皮卷急收,窗边又有守望的玄袍人迸眼裂眶而倒。一位黑袍长老手抬旋针摆动的仪盘,仓促后退,转头提醒道:“时光又逆流了,不要往外看!”

长利凑近憨问:“逆流去哪里?”恒兴探手将他从窗前拉开,黑袍长老捂眼匆避道:“一时往前,一时往后,不知为什么这样?”花白胡须家伙拽着羊皮卷惶惑道:“似有两股力量在拉扯,究竟谁在搞鬼?”话没说完,又跌一跤,手仍扯着翻展飞快的卷轴不放。

“一直都是这样,”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伸足踏住长卷,手攥串链绰诀说道,“两股力量始终在历史进程中相互拉扯,不让世人犹如失缰的奔马坠崖。怎奈后来人群当中总有些领头羊自以为是,对任何东西都毫无敬畏,任由一己野心私欲驱驭,在黑暗中蒙起眼睛瞎跑,带着大伙儿掉进坑。历史不断重演,次数太多,最后不再重演了,直接剧终。”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映现四壁,俊美的脸容笼罩在阴影中,其语深沉,萦转入耳:“很早以前,我就给世人带来了焕发理智之光,不仅指导欧几里德做算术题,还照亮了亚里士多德、伊壁鸠鲁等一代又一代智者的阅世之路。此后我又启蒙更多世人觉醒,推动文艺复兴。米开朗琪罗爬上高墙涂鸦泼墨挥毫作画的时候,我在下面帮其扶稳了梯子,不让他摔死……”我留意到一幅幅画面栩栩如生,次第映壁展现。竟似浮光掠影,在眼前越闪越快,不断引起众声纷称惊讶:“其身影怎竟充斥在每一幅历史画面中,却又混杂在人群之内,显得不太引人注意,然而总能在其间某个角落里发现有个形貌像他的家伙似笑非笑而觑……”

门畔一个黑发玄袍男子惑瞅道:“尤其是许多街头运动的混乱场合,亦常有他的身影夹杂在内。我刚才留意到,那个比划手势发指斜伸的山羊胡髭之人在台上慷慨演说的黑白画面里竟然也有他眼神深沉地挤在后边……”其旁一人纳闷道:“除了跻身于历代的演说集会以外,不知为什么他还踊跃现身在许多‘反战’的游行队伍里,跟大家一起高呼各类口号并肩前行,特别是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西方‘垮掉的一代’、‘披头族’、‘嬉皮士’盛兴肇始的那些堕落迷幻的岁月以来,他扮成各种形相出现的场合越发增多,非但不辞劳碌穿梭奔波于秘鲁的山区到哥伦比亚丛林,忙着教人种烟草用于制药,甚至从幕后走到台前粉墨登场,积极分发烟酒给人共享迷醉的活动频繁,亮相的范围更广泛,露面在更多意想不到的地方,不仅有大大小小的文艺沙龙、牛津剑桥老教授们的座谈会、贵妇名媛的读书会、愤激青年的药酒会,还包括开罗广场、恩德培机场、贝鲁特西区、巴黎咖啡馆……”一个黑袍少年凑近荧壁前面边瞧边问:“为什么没有他跟希特勒在一起的画面呢?”荧像闪现硝烟弥漫的战壕,泥泞里有个形躯高大的伤兵在尸堆中转面说道:“因为我烦他。后来我暗中支持‘黑色乐队’搞他的鬼,却被可恶的老天爷或者别的阴暗力量作梗,屡番没把他炸死……”

随着画面闪换加快,信孝闻茄辨觑道:“另一幅画面里有个乱发少年在大课堂听讲无神论哲学,脸戴厚目镜授课的那人也好像他的样子。”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消去画面,复现俊脸于壁,转目瞪蔫信孝手拿的茄子,然后微哂道:“何止爱因斯坦小时候听过我的课,便连奥本海默、海森堡、老盖、小扎他们年轻时也受过我扮老师给予的启发,极大地开阔了他们的视野。可惜牛顿爵士不肯听我的,竟对我产生了不应有的怀疑,晚年居然悄悄转而研究灵学玄术……”

有个白发长老捧着经书说道:“古代巴比伦和两河流域那边的先民早就说过,那条名叫撒旦的古蛇是来迷惑天下人的。此后有些经史典籍描述这条蛇曾在伊甸园引诱亚当和夏娃吃了那个禁果……”形躯高大的素袍者从我后边转出,抬手梳理鬓发,冷笑道:“又在那儿瞎编。别看那些胡诌的书,看多了要变得更愚蠢。神级文明随便做个实验测试如何延续族群保持天然繁衍不息的相互吸引力,就被你们编成了这样荒唐不堪的故事,还把我扯进去了。”

白发长老掩书感叹道:“天使在人间行走,没想到是真有其事!天知晓你们一直在忙什么?”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霎又晃翼收翅,侧觑道:“不知发生了什么,我察觉不对路。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我亦追寻而来,觅其踪迹,每当神魔交战,彼此巨翼扇动之下,扬起的每一粒灰,落到凡人身上就是一座山。”

“尼采早就告诉人们,”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微喟道,“上帝死了。起初没人相信,你们当他发疯而已。此后越来越多人比他脑筋更明白,直接认为无神。世人皆渐觉醒,只有米迦勒装作没清醒。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宁愿按部就班地墨守成规,以为在执行神的计划,坚信一切都有安排。这便走到了自以为是的另一极端……”

有乐忍不住摇了摇扇,啧然道:“我觉得你们分别属于两个不同极端。就连站位亦似始终明显对立。然而此间的死亡幻觉越来越多,层出不穷。恐怕大家都走到末路了,你们却还在争斗不休……”由于信孝躲到恒兴后面,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扫目寻茄无觅,面色难看地低哼道:“斗争是因为米迦勒始终执意要帮其主子惩戒世人,而我屡番拦着不让他们顺遂如愿得逞。这班家伙从来苛刻,对谁都严加苛求,稍不顺从就要惩罚人。要知道他们从前有一阵子连酒都不许你们喝,还让大洋彼岸那边的信徒搞出了所谓‘禁酒令’,被我鼓动众人激烈反对,这帮清教徒最终不得已才稍有让步……”

荧壁复亮,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背后不时炽显的六翼辉芒霎收,又从我惊望的眸前隐去翅影,转面朝素袍者觑视道:“就快没戏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迷惑世人?”

“让我迷惑怎样都比被你消灭好得多,”形躯高大的素袍者诮然道,“不愧是犹太秘教中列为死亡天使之一,且看米迦勒一发飙就干死了多少信教的人。虽然在你我眼中这些人类无非有如蚂蚁,你以前指责我走路不像你一样小心,说我随便踩死蚂蚁,而你自许为向来爱护众生,尽量不踩死一只半只。然而翻起脸来,却踩了一地都是……”

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抬手先给他一枪,砰地爆过头之后,蹙眉扫视道:“都是什么?虚壳而已……”

长利他们掩耳叫苦之时,有乐早已溜避甚远,朝门外张望,摇扇探觑道:“刚才我好像看见有个样子极‘萌’的小美妞在外面,不知为何又不见了?更奇怪的是,来自古罗马恺撒时代的小皮如何会说‘萌’这个两千年后才有的形容词……”花白胡须之人拉扯羊皮卷忙碌道:“先前告诉你了,我从树林迷雾里穿越到过许多地方,甚至包括不知哪个年代的卡萨布兰卡,在夜总会看见那个形躯高大的素袍家伙在台上载歌载舞,率领一班艳妆男女唱什么‘无神’之歌,热火朝天地让人捐款给他投产‘无神’剧作。后来我被捉去关进‘言行异常人类研究院’,碰巧遇见那个样子极‘萌’的小美妞也在里面,跟我一起从事研究工作……”长利憨问:“你和她在一起进行什么研究事业?”花白胡须之人低声告知:“被人研究。”

有乐兀自往门廊那边人多处探觑道:“没想到你们早就认识,快帮我看看那个样子极‘萌’的小美妞去哪儿了……”蚊样家伙抬着袖弩在旁说道:“别去招惹她,那是你后代子孙辈将来的媳妇儿,其很能生产,日后给你家族生养许多言行异常的小孩。刚才我还看见你的后人在另一道门那边玩火,不小心给烧着了衣袖,忙乱蹦跳之际,便连摆在灯前的那册古书也着火了……”花白胡须之人拉扯羊皮卷搭茬儿道:“灯神不是那样召唤的。我听星辰派的长辈说有些阿拉伯部族古老咒术和波斯那边召唤远古神灵的方法差不多,能用‘灯光之咒’霎间打开另外维度的通道,唤出异界巨灵辅助……”

我和信孝留心聆听之际,其语忽被枪声打断。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面不稍转,连发数枪,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又裂头数瓣,咆哮而退。不待旁边的黑袍人抬枪急射,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先已转臂开火,似未多瞧,枪声骤如迅霆响过,其畔又倒几人。

有乐他们纷皆掩耳不迭,向匡提刀欲出,蚊样家伙伸手急阻,从旁摇头说道:“恒兴你也一样,都不要轻举妄动。”恒兴按刀惕觑道:“他说得对。无论路西法,还是米迦勒,这一对老冤家出场以来,始终没太难为咱们,或许只因我们并无敌意,也没有对其构成威胁……”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又从后边转出,俊颜复显如初,踱步经过信孝跟前,稍加注视,先瞪蔫其茄子,随即走到恒兴跟前,抬手按肩拍了拍,点头称然:“要保持这样。路人就应该待在路边,更何况蚂蚁,须远避脚底下这些危险的地方。你看米迦勒又踩死了多少……” 恒兴郁闷道:“蚂蚁,指的是不是我们这些人?”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似笑非笑地瞥视道:“你说呢?”

爪影映壁,悄悄伸向羊皮卷。花白胡须家伙猝然惊跳道:“唉呀,魔爪!”

“原来是幼齿德古拉,”有乐拿扇乱拍,我转眸瞧见翼尾急往暗处缩避,有乐追嚷道,“打开你这小嫩手。”

长利不安地憨望道:“它会不会变大呀?”形躯高大的素袍者难抑郁闷地转觑道:“恐怕这趟需要等好久,先前我看到它被那枚一掠而过的晶闪之刃刮到了,或许时光已驻留于被扎之际……”

“时不我与,光华易逝,怎样驻留?”向匡闻言不解,抬手悄看掌背,从旁质疑道,“时不我待,这个成语最早出自于先秦哲人孔丘弟子及再传弟子《论语·阳货》。意谓时不再来,时光不等待人,要抓紧时间,不要虚度光阴。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是鲁国掌权的豪族季孙家臣阳虎,亦称阳货。他想拉拢孔子出来做官,以壮大自己的声势,便加以劝说:‘时光飞逝,岁月不会停下等人,你要抓住时机啊!’儒家典籍《论语》以文言记述其原话是:‘日月逝矣,岁不我与。’随后引申出成语‘时不我与’,意思是时间不会等待我们。世人常用于嗟叹时机错过,追悔不及。”

“其乃异界之物,”一个黑发玄袍男子在门边揣摩道,“神乎其技,即是神奇。它只要巧妙改变你的新陈代谢方式,细微结构重新优化组合自我修缮的妙法无数,譬如巧妙使之变慢,就可以活得长久,甚至再难衰老。”

信孝扔掉蔫茄,又从股后拿出一个新茄,抬到鼻前闻了闻,惑问:“德古拉为什么要偷羊皮卷?”

“羊皮卷里有东西,”门口那个白发褐袍老者皱眉悄问,“此前你们怎竟没发现?”

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朝一众惑投之目涩然道:“须要翻展到一定幅度才有可能激发‘时光之刃’,我们怎敢多加翻寻?何况我们找到古卷之际,辐射风暴已近,仅剩时间不多……”蚊样家伙颤抬袖弩指向木乃伊摆放的那片阴暗所在,惴然道:“你们在哪里找到这卷古籍的?我听说最完整的‘死海古卷’提及此压轴之物似与‘死圣’埋葬在一起……”

“或许是死圣留下线索指引,故意让我们找到的,”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拈攥串链惑望道,“不知究竟意欲何为?”

“很显然,它要带我们去某个地方。”门外有个褐袍男子匆匆走来催促道,“哨塔不断提醒我们,有东西反复尝试侵入内部的驱动系统,已反向侦测到神秘信号来自木乃伊。公主身边的锡耶纳工程师怀疑某些无形力量欲控制哨塔,似要带我们去某个黑暗所在。因而公主让大伙儿赶快把它扔出去,须要抢在被它完全操控哨塔系统之前……”

“我也想控制哨塔,”形躯高大的素袍者难掩纳闷道,“但却被排斥了。不知‘死圣’究竟怎么做到的?”

踱到我跟前,突然转面叫唤:“老死,还没死够吗?出来朝个相,看看米迦勒又踩死了多少蚂蚁……”众人闻言皆吓一跳,我亦不安,蚊样家伙忙抬袖弩瞄定木乃伊摆放之处,但听有偈低诵:“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我转头寻觑, 信孝抬茄朝门外一指,悄谓:“我似乎看到有个黑衣僧在人丛间合什出没……”

“藏头缩尾,”形躯高大的素袍者鄙夷道,“岁月蹉跎,消磨掉多少英雄胆气。一个个都变得没种了,不敢响应号召,没胆跟随我杀去大闹仙宫……”

信孝在我旁边闻着茄子说道:“再怎么闹腾,亦跟‘大闹天宫’的猴神孙大圣一样,结果无非被镇压掉,然后加以招安。我看过天竺那边猴神造反的古老民间故事也是这样……”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恼觑道:“你在讥刺我吗,我会跟猴子一样被摔打几下然后招抚?”信孝颤看茄子又被瞪蔫,连忙退避到我后边。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探手按肩,使我又挪步不及。闻听他笑谓:“有这小姑娘私揣之物,再加上哨塔本身的通天威力,我要一路去干翻满天神佛,谁拦灭谁……”我忍不住蹙眉说道:“仅剩这点儿人,鸟都没几只,你就别折腾了。刚才我想起来,月亮上边或许至少另有一队人剩余在宁静谷战场那里,料必需要接应或救援……”

“月球就要坠毁了,”门外那位白发褐袍老者听毕说道,“咱们赶紧想办法返回去接他们走。我听说宁静谷那边不只一队人,大概在寻找‘月之牙’,或者要阻止谁得到诸如此类的东西……”

“原来宁静海那里也有我急着要找到之物,”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微哼道,“这么多年它一直不想让我找到,眼下却又终于冒出来了。”

“幸好这位姑娘加以提醒,”门口一个苍鬓虬髯的老者在廊间催促道,“既然宁静谷那边的人还未遭‘团灭’,我们须要尽快返回月陨之时。但愿还赶得及……”

“怎么赶回去?”窗旁有个乱发玄袍人架着三筒仪器观测道,“看外边的情景,当下我们所处的方位似在早期‘马头星云’这片巨大的造星区域附近,踞离太阳系远着呢。当初离开地球探索远方的‘先驱者十号’要在二百万年后才能抵达前方第一颗恒星‘毕宿五’……”

信孝掏出茄子拿在手上,好奇地边闻边瞅,惑问:“‘马头星云’究竟是在哪里呀?”有乐摇扇投询:“马什么云?”走廊上一个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转望道:“里边好像有人在叫我……”其畔的壮汉拉扯道:“除了我叫你下厨,哪有别人唤你?赶快下去找间厨房给全人类做饭,顺便帮我拿这些‘花鸟派’遗留残存的人类书画瑰宝收好。我又要进圆形旋转舱穿越时空去买菜,顺便到历史不同时候各地市场大量购物回来囤存。据说再经一段时间,距离太过久远,便有可能越来越难从‘哨塔’穿越回去采购。那个教我操作圆舱仪盘定位的小珠子说毕竟‘哨塔’本身能力有限,比不上其母舰‘炼金术士’神通广大……”

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挤在人丛里问道:“为什么要穿梭到历史不同时期采购呢?”

“那是为了避免过于拉风,引人起疑。”其畔的壮汉拽扯道,“毕竟我很小心谨慎。自从在埃及沙漠里跟随一路发神经的‘小贝勒’公主她们登入‘哨塔’以来,根据分工让我掌管后勤,我便摸熟了路子,穿越时空采购方面至今已称得上熟门熟路。甚至我还在历史上开展了丰富多彩的买卖经营,以挣更多钱用于购物。例如我依照那个爱玩灯火的‘小神棍’长乐悄加指点,穿越回去买友闲庄操办的瓦罐四季彩,顺便瞅准了明日贸易的契机,从辽海和高丽把生意扩展到清洲,并通过蜂须贺小六的关系,拉拢羽柴秀吉入伙,将海陆贸易做大做强。甚至早在北宋徽宗时候,我到相国寺后面参与运作整片菜园子,招揽了一伙泼皮破落户帮忙打理,顺便一起驱赶杨柳树上面那窝聒噪不休的老鸹子,留下‘倒拔垂杨柳’的故事发酵流传成为说书戏本。招收小弟很重要,此前我只身上街买肉,便遇见可怜的民女吃过肉贩子耍无赖的亏,我一怒之下,挥拳打翻那个自号‘镇关西’的屠户,然后又发酵成为民间传说……”

“虽然是蚂蚁一样的存在,”有个斑驳嶙峋的圆球悄然滚动在门边,语声低闷的咕哝道,“正如‘长青主’所言,你看这些人类有多可爱,不知为何要被他们的造物主无情地消灭?”

“我也想知道,”门口飘移另一颗鳞纹粼闪的小圆球,发出细嫩的雏音,悬空转问,“为什么?”

“或因不忍见大家堕落。”有位白发长者在门口手捧经书,垂目叹道,“毕竟世人自甘沉沦已久……”

“在这儿瞎猜什么呢?”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持枪转觑道,“根本不是我们在天上那位父亲狠心要灭亡大家。灭绝纯属人类自作自为,无非自食其果。路是人们自己走绝的,从来自以为是,没有好结果。”

“我不这样看,”躯形高大的素袍者冷哂道,“一直以来,我便始终针对他。天上那位父亲又怎么样?我启蒙世人弑父,最终通过‘弑神’获得永恒自由。我支持‘进步派’,致力于改变旧世界,让世界变得更美好……”

白发长者在门口抬目叹道:“我早就怀疑了。那一切勾当的背后有你投下的阴影……”

“便因还有我存在,”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沉声说道,“正义不会缺席。世人早该知道谁最坏,让我带领你们这就去找他算帐,看谁能真正的主宰一切……”

“正义不会缺席?”门畔一个黑发玄袍男子出言驳斥道,“不要以为什么都是理所当然,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正义已经缺席很久了。世人早已是非颠倒、黑白不分。”

“回首看既往,”白发长者在门口手捧经书,嗟然顾望道,“我们不要把曾经的美好视为理所当然,不要把曾经的拥有当作天经地义。上天既然给过我们许多,赐予的也能收回去。要不然怎么叫‘自有天收’……”

“所谓天收,”门廊之侧悄立一位垂眉捧钵的破袍老僧低喟道,“不是这样的。归根到底一句话,做事都讲规矩,做人不能胡来。在诸类派别历代的叙事里,自己是正面的英雄,相应地也会有邪恶的反派。然而世间的很多事情,比较复杂,未必便能通过一个简单的是非对错,来进行判断。唯独人性的恶是万恶之源,堪称人类文明的耻辱。面对自然,只有保持敬畏,没有人能征服自然,其实是自然放过了你。弑神者的怨毒,无非怨天尤人。许多世情越来越丑恶,人性的幽暗处处展露狰狞,已非单纯的无知,而是彻骨的恶。今天乃审判日,徒然再多争论无益,一切已有定夺。正如那句诗歌所云,世界的终结不是一声巨响,而是一声呜咽。”

我突然听到一声呜咽。虽似乍出便即哑然暗消,顷时众人皆悚,随着蚊样家伙急抬袖弩,许多器械纷朝木乃伊摆陈之处转瞄而去。

然而其仍死气沉沉,始终只像一动不动。有乐、信孝、长利从我后面伸头而觑,看到墙边爬着一人,黑袍殷燃赤绽,拖着淌流之血,探手颤抬,犹欲拾枪。门廊上数名长者见状纷呼不可,唤道:“趁还有命,别再轻举妄动……”那人亦是一身黑袍装束,与一干类似同样服色的长者相较之下,瞅似尚仍年轻,并没听进去,急促爬去拾枪,却见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先已立到面前,捡枪而起,察看过弹匣,随即伸抵额头。

我忍不住说道:“再杀就剩不下多少人了。”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攥握枪柄,蹙眉低哼道:“都是罪人,本来就不该剩下多少。你和那些小伙伴还不赶快离开,这里就要‘爆大钁’了。”

抱禽的粗嗓音家伙叼烟卷儿叫苦不迭,在角落慌乱道:“我就知道要‘爆大钁’!”有乐忙加探问:“那个倒计数的危险之物搞定了没有?”恒兴强自镇定道:“就快数到头了,我看只是幻觉而已,应该不会真的有事。”

“谁说没事?”抱禽的粗嗓音家伙歪叼烟卷儿懊恼道,“这是‘海神波塞冬之心’,究竟谁把它搬上来悄搁在这里……”

“我也听说过这玩艺。”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在门外张望,其畔的壮汉探头探脑的说道,“世人爱比狠,争相搞出一个比一个狠的大杀器,不过此前没谁当真胆敢贸然动用,耍狠无非有如耍宝。我觉得其实人们既自私又怕死,越来越活得精致利己,平日诸多讲究,什么都计较。喝酒要喝零度的啤酒,抽烟爱抽无味的淡烟,就连饮咖啡也都是除掉咖啡原汁原味然后另加滤制而成的那些口感寡淡的速溶饮品,本质的东西完全舍弃,一点儿咖啡味也没有了。既然怕这怕那,就不要吃喝这些东西嘛。拿来阉割掉最本质的那些元素,还能算啥正宗原品?你让人喝零度的酒有什么意思,那还是酒吗?就爱诸般挑食,居然连‘水浒’这等经典名著也被人投诉为残忍,写神话你让人宣称无神,说鬼故事你让他坚称无鬼。写历史你让他最好是架空,写纪实你让他虚构出另一个平行世界,百般挑剔有用吗?最后还不是昏招出到尽,把自己和别人一起玩死,结果全都玩完……”

有乐摇扇转望道:“这里很危险,不帮忙就算了,谁还在那边吐槽不休?”抱禽的粗嗓音家伙歪叼烟卷儿垂汗催促道:“赶快帮我看那个掉牙的老头在哪里?”信孝闻着茄子探问:“你为什么急着找掉牙的老头?”抱禽的粗嗓音家伙叼烟说道:“我要确认一下,究竟是不是幻觉……”

长利憨瞅道:“我只瞧见那个苍头老卒在屋大维他妹旁边发愣……”恒兴不耐烦道:“废话少说,欲知是不是幻觉,直接踢一脚就知道了。”抱禽的粗嗓音家伙叼烟抬腿,作势欲蹬,却犹自迟疑。有乐忍不住从旁发踹,忽挨一脚跌掼,把长利他们也一骨脑儿撞翻。

我一惊而觑,只见恒兴刚要有所动作,便给乌管枪械顶住头额,迫其退后。抱禽的粗嗓音家伙猝挨一踹而倒,角落里有个脏脸家伙从墙影暗处嘿然低笑而起,咧嘴展现金牙,歪眼乜视道:“哪来的一帮蠢货?我在这儿坐了半天,却视我为何物?”抱禽的粗嗓音家伙愕望道:“果然又有幻觉,幸好我没踢。不知这个金牙独眼猥琐版的高斯林究竟从哪里冒出来?”其畔有门忽开,涌出一伙同样脏兮兮的家伙,头戴式样不同的破帽儿,伸枪分朝各个方向逼指而近。

“牛仔,”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微一蹙眉,面不稍转的低哂道,“还未死绝吗?我听说头一拨互抛蘑菇大混战,你们那边就玩完了。场面有如人间地狱……”

“无非几只小蟑螂,”形躯高大的素袍者似笑非笑道,“据说这东西的生命力比人强。再大的灾难,它们也能熬过来。”

抱禽的粗嗓音家伙叼烟惑瞅道:“虽然看起来反差大,不过这个金牙独眼的猥琐家伙真有几分貌似瑞恩·高斯林客串扮演的样子。阿梨,快看你偶像扮成丑相出场了……”金牙独眼的猥琐家伙抬枪贴眉,歪咧着豁唇裂齿之嘴,桀然笑觑道:“蒙大拿人,没那么容易死。很感谢你把我的长相形容为高斯林,能有他那样帅气也不枉此生。你们俄罗斯人果然一向够意思,因而这一枪免除……”

“红脖子,”门边那个黑发玄袍男子旁边之人悄哂未毕,额中一枪而倒,余音犹萦。“穷山恶水出刁民……”

有乐在畔惊欲走避,金牙独眼的猥琐家伙先已朝他乜觑,甩手就给一枪,我扬臂欲出盾谶不及,形躯高大的素袍者从旁探手抓攫,随即翻开指掌,摊到有乐眼前,似笑非笑的说道:“有因必有果。先前你投给我一个蒜头,我还给你这个……”信孝从旁颤茄而觑,咋舌儿道:“没想到他随手帮你接住了一粒枪弹……”

“变戏法而已,”金牙独眼的猥琐家伙不以为然道,“穿扮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又能唬谁?天下戏法,无非障眼术。虽说我们跟随德州游骑一路逃难,却从不像他们一样轻信有神论调。然而有一桩旧事,我始终不解。你跟前这家伙早年在我家乡的河谷附近截杀过我家族祖先的一彪人马,还曾被人拍下黑白相片加以追缉,别以为我认不出……”

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在众多枪口环伺之间微哂道:“很遗憾让你认出来。两百年前,西部那边栖息生活过六千五百余万头野水牛。你们那些家族到来后也没多久,竟杀剩不足三百头牛。只用二十年,猎杀了六千多万,仅剥皮毛囤积如山,廉价待售,弃尸到处都是,任其腐烂,臭熏天地。过多的皮毛分明已经卖不动,还贪得无厌,仍要追杀净尽。我看不过眼,忍不住出面干预,那些贪婪之人不肯听劝稍为收敛,杀红了眼还想动我,一掏枪就引发了那段替天行道的插曲。结果正如你所知……”

抱禽的粗嗓音家伙没等听完就抬手掩眼急避道:“金牙独眼猥琐版的高斯林刚出场就要玩完。挑上了这般扎手的对头,无异于直接一脚踢到铁板上……”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朝我眨眼笑道:“趁米迦勒稍受绊碍,咱们先去办正事儿。”信孝闻着茄子转询:“什么正事儿?”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啧出一声,先加以注视,将茄子瞪蔫,随即说道:“不关你的事儿,我要先去拿到‘月之牙’,回头再找米迦勒背后的主使清算老帐……”

我点头说道:“赶快回去就对了,记得月亮上面还有些人仍留在那里不知跟什么战斗……”苍须虬髯的老者从门口惕觑道:“据说那上面也有‘万手千头怪’,医院骑士团和意大利人组织的末日战队打算拼个同归于尽……”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朝木乃伊摆陈之处投目瞥视,微哂一声:“死圣已在此,还用忌惮它的那些爪牙?”

蚊样家伙拉着花白胡须家伙移退而近,悄悄招呼苍头老卒护着那明眸皓肤的小姑娘绕过木乃伊所在,避来恒兴和向匡提刀惕守的这一边,随即探问:“还有那个掉牙老头去哪里了?”明眸皓肤的小姑娘转望道:“要干什么?回家是吗?”

“回家的路很漫长,”一位黑袍长老手抬旋针摆动的仪盘,在窗旁说道,“回去不一定还有家。”

“当下位于尚未形成的明亮恒星‘猎户座’之南方,”窗边有个乱发玄袍人以三筒仪器观摩道,“许多年后,猎户座内的马头星云成为天空中最易辨认的星云之一,它是巨大黑暗分子云的一部分,黑暗的马头星云主要由浓密的尘埃造成。这片暗星云,原系黑暗的尘埃和旋转的气体构成,形状从地球看似马的头部,亦称为马头星云。它位于猎户座,亦即‘参宿一’的左下处,是猎户座分子云团的一部分。距离地球大约一千五百光年,从这里发出的光,需要经过一千五百年,才会传到地球那边。”

有乐摇扇惑望道:“马什么云?”一个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在门廊那边转瞅道:“是在叫我的名字吗?”其畔的壮汉拉扯道:“哪有谁叫你?赶紧随我离开这处危险所在,里边正在剑拔弩张……”

“听说你小时候是全县红缨枪表演赛冠军,”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催促道,“快去帮忙啊!”

壮汉摊手道:“可是这里没有红缨枪呀。”走廊上有个小女孩儿语带哭腔地叫唤:“刘晶!”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和壮汉闻声愕问:“谁流啦?”小女孩儿往人丛间穿梭叫喊:“刘晶!有谁看见我弟弟刘晶在哪里?”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和壮汉不约而同地啧出一声:“雀!取这种名字还拿来乱叫……”

几个肩头有炮的黑甲武士挤过来,将他们推搡开去,不让多看热闹。一位魁伟甲士悍然越众而出,目光凛闪地威视,其侧有精胄武士转抬六管臂炮,问道:“先前谁杀了我们一名伙计?不管里面有何方神圣,帐是一定要算的……”

“条顿骑士团的朋友,”苍须虬髯的老者守在门口阻拦道,“不要到这里掺合。此处并非你们该来亮相的所在,这出戏不是你们的主场,下去好生保护我们公主,看守各处要道,别让这儿走漏任何东西溜掉,尤其是那个吸血魔怪……”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转头笑谓:“我欣赏这种帐一定要算的精神……”魁伟甲士忽抬臂炮,凛视道:“我看见它了。”形躯高大的素袍者眉头微蹙,我忙出言劝说:“别再滥杀无辜,我便答应帮你的忙。”形躯高大的素袍者低哼一声,顷似转念,目中杀机霎隐,拉我急避开去。魁伟甲士抬臂轰了一炮,有物啪的从高处坠落。

我听到一声呜咽,转面瞅见脚边爬过一个拖翅蹒跚蹿避的秃头长尾小怪,含痛哀伤的眼神儿朝我晏晏而望。众人纷转枪炮急欲围追,我见其显似幼弱可怜,究出不忍,扬手发出盾谶,将众多纷袭的枪炮震开,让那小秃儿趁机往暗处溜掉。形躯高大的素袍者目含赞赏之色,微哼道:“要不是看你或许帮得上忙,我未必给你面子。怎能轻易放过三大骑士团这帮铁杆神棍……”

我刚收回乍扬之腕,一个灰发黑袍人向我投来敌视的目光,突然甩手投刀。形躯高大的素袍者移目转视,飞掷到我面前的刀子飒转去向,随其掠目所往,返刃戳回黑袍灰发之人的脸上。灰发黑袍人向后跌撞旁壁,袖中同时发枪砰然射击。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抬手一拂,虽是并未接触,却有无形威力顷即扫荡,灰发黑袍人摔躯遥掼,枪弹飕偏往旁。

抱禽的粗嗓子家伙叼烟惊呼:“军长,你在里面怎么又中弹了?”我投眸瞥见有个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躺在墙脚目含悲怆之情,在另一道门边无语凝视。其旁有人以浑厚声音唱起歌剧:“众神引领我们前往瓦尔哈拉,黄昏盛筵无比丰饶。海拉在冥界咏唱,芙蕾雅翩翩起舞,女武神瓦尔基里骑着飞马前往凡间战场,挑选阵亡的勇者奔赴英灵殿……”

“这不是诸神的黄昏,”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俯手抚闭金牙独眼的猥琐家伙犹睁之目,霎隐六翼辉芒,悯然转视道,“只是上苍给世人的审判日。”

随着一顶破帽儿飞落于地,我投眸看见其畔已有众多死躯杂陈狼籍。一个年轻的黑袍之人边爬边开枪,打到空膛,仍抬枪口朝向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缓行渐近的身影连扣扳机,垂泪哽泣道:“他爱我们!这不是真的,他爱我们……”

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默视未言,只是跟随其后,待得那个年轻的黑袍之人爬至墙边,已无处去,才探手抓握其颤抖抬伸的枪械,取了过来,另手拾起脚边一支别人失落之枪,顶在年轻的黑袍之人额头,目光悲悯地俯视。年轻的黑袍之人咯着血,哭泣而问:“他究竟是不是真的爱我们?”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鄙夷道:“然而事实是,他并不爱你们。”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凝目满含慈爱地扣下扳机,枪响过后,抬手掩闭那个年轻的黑袍之人犹睁的双眼,抚颊叹息道:“始终都爱着。”

恒兴忍不住蹙眉问道:“既然有爱,为何要灭他们?”蚊样家伙从旁微摇脑袋,悄示勿言。有个托钵老僧在廊间垂眉叹道:“爱而知其恶,恨而知其善。历来能有几人做得到?”

“那是因为不论天上还是人间的统治者只想让你们始终蒙昧。”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哂然道,“我帮助人们撕破中世纪的黑暗帷幕,引领世人用理性驱逐神性。经历种种折腾,让那些信神之徒越来越混不下。假以时日,等到所谓‘垮掉的一代’终于在各地不同领域掌权得势,引导更多年轻人觉醒。形势本来一片大好,人们却自己玩坏了。归根到底还是私心作祟,自我无限膨胀,居然把一出好戏演砸,可悲的是死到临头,那班废物还想‘雄起’……”

没等说完,猝挨炮轰。胸膛迸破大洞,我吃惊而觑,从这边窥见后面走来一个魁伟雄壮的盔甲悍将,左手抬起,拢回旋管臂炮,威风凛凛的逼视道:“刚才杀了我手下一个伙计是吧?无论怎么说,帐是一定要算清。不然我以后如何带领‘条顿骑士团’出来混饭……”

随着肩炮转射,有物曳尾,从高处啪的掉落,发出一声呜咽。形躯高大的素袍者转瞅一眼,瞥见那个秃头小影儿拖翅蹒跚爬蹿在畔,不禁郁闷道:“一出场竟变成如此幼齿,你有什么用处?”门外有两名黑盔甲士急伸臂炮欲加追击,我忍不住抢先挡在那个看似幼弱可怜的小秃儿前边,扬臂甩出盾谶幻闪,霎将那两名黑盔甲士震掼开去。魁伟雄壮的盔甲悍将转抬臂炮欲打,形躯高大的素袍者眉微一蹙,发足顿落,虽似随意轻跺,前边却有多人震飞。顷间仅剩魁伟雄壮的盔甲悍将犹立不退,躯似微有摇撼,随即拈指成诀,构勒谶象虚凝,消去摧迫之势。

“不动明王咒,”蚊样家伙见状讶然道,“没想到连这也会,幸侃的后代果然还真有几下子……”

“岂止几下子,”魁伟雄壮的盔甲悍将捏诀虚布金刚谶象,移躯转伺之间霆音阵阵隐如雷动,蓄势沉哼道,“道行更高……”

向匡在我背后低言道:“雷霆金刚后边,似显不动尊菩萨形象。凡人不可能有如此法力,除非身怀秘物异器加持,或者他生来体质并不寻常,根本就不是凡躯……”蚊样家伙猜测道:“小珠子说幸侃有一半血脉属于‘南天尊’,历来体质异乎常人,或许他后代也还没有遗失‘那一半’外来机能……”

“身赋异禀,”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微一冷笑,再次跺脚,投目凛视道,“又怎么样?”

这一次似加力道,摧出裂纹迳直伸去魁伟雄壮的盔甲悍将跟前。有乐从素袍者裂躯之洞睁大眼睛摇扇窥看,只见金刚谶象再显倍增森严之气,迅即交激震荡,魁伟雄壮的盔甲悍将向后跌退,背撞旁壁,几嵌而入。臂炮旋转而发,轰没了形躯高大的素袍者之头。

“这样乱轰一气没有用的,”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踏住羊皮卷,攥握珠链转觑道,“你不要进来这里掺合,须得先弄清楚,眼前大敌是谁?”

魁伟雄壮的盔甲悍将抬伸臂炮瞄指,语如闷雷的咕哝道:“别以为我不识得那厮是撒旦,怎能任由其放肆祸害众人……”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皱眉摇首说道:“正如巴比伦和两河流域的古代先民所言,撒旦是来迷惑世人,而不是消灭世人。倘若大家死尽,没有人了,它还能迷惑谁去?”

蚊样家伙趁机拉我后退,避离黑甲众士枪炮围近之处。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伸手拦阻道:“此间已然清场,不要放太多人进出……”魁伟雄壮的盔甲悍将从裂壁间挣身而出,声如闷瓮的嘟囔道:“你已经钻进了牛角尖,我不想跟你说话。下面直接开干,由我接手。闲杂人滚一边去!”

说到一半,其语音突然变嫩。盔甲悍将一怔之余,连忙捂嘴。门边那位白发褐袍老者转瞅道:“你的声调怎又变成童稚之音?”魁伟雄壮的盔甲悍将语声浑厚的咕哝道:“不关你的事……”这句话又在末处变调为幼稚之声,他忙于掩嘴,白发褐袍老者探眼惑瞧道:“怎么好像有个幼齿小女孩藏在你里面说话……”

“那不是小女孩,”廊间有个白发稀拉的黑袍法师拿发光东西往魁伟雄壮的盔甲悍将嘴巴照觑道,“跟他深度整合的是智珠三代序列最桀骜不驯的小霸主。”

魁伟雄壮的机甲悍将咕哝道:“我们之间还需要许多时间磨合……”话说一半又变娇嫩,连忙捂嘴不迭。抱禽的粗嗓音家伙叼烟转望道:“早就听说以前我们俄罗斯有些棋手爱把某种聪明的小珠子藏进后股里面帮其作弊取胜,没想到你也这样……”魁伟雄壮的机甲悍将掩着嘴巴,语音一时浑厚一时雏嫩地嘟囔道:“我不是藏在腰股后面,你说的那些属于早期初代的不成熟产品。后来不知谁帮‘智珠三代’提升了能力,一经契合,便已做到无所不在,只是还需要时间学会配合默契……”

“没时间了,”白发稀拉的黑袍法师啧出一声,焦虑地催促道,“你还不赶快去追那位吸血伯爵?”

我瞥见角落里有个垂翅拖曳尾巴的秃头小家伙在幽暗处眼哀哀而望,便往旁挪步,移身遮挡其影。魁伟雄壮的机甲悍将抬着臂炮,扫目乱觅无获,口中咕哝道:“急着找它干嘛?先前我看见它似连牙齿都没长出来,能用什么咬人吸血?”话说一半又转为雏嫩稚音,匆忙抬手捂嘴。

角落里扶杖坐望的掉牙老叟转觑移避到旁边朝他咧嘴的秃头小家伙,亦张开嘴说:“我也没牙。”随即挪杖,让秃头小家伙拖着尾巴靠近依偎其畔。

“德古拉没有牙,”白发稀拉的黑袍法师拿着摇鉈儿冷哼道,“就不是吸血鬼了吗?”

“这是有争议的,”门廊间托钵垂眉悄立的破袍老僧叹道,“德古拉根本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子。世人对不起他,而他并未对不起你们,这才是真相。其乃罗马尼亚人保家卫国的英雄,生前就被你们百般荼害抹黑。因为他是匈奴后裔,你们欧陆之人不愿意承认。然而在东欧,甚至西陆,其实许多人原本都属于匈奴各部族后代,祖辈来自东方。”

“来自哪里已经无所谓,”门外一个苍鬓虬髯的老者在廊间顾盼道,“我们再无去路,须要一起守住最后的立足容身之处。”

“这应该不难办到罢?”信孝闻茄转望道,“我看到众多诸派长老糜集在此扎堆摆阵结界,似乎各有来头,俱似了得……”

花白胡须家伙拉扯着羊皮卷,一边打招呼一边说道:“其中有不少是我以前被捉去住院治疗的病友,到处都是熟脸来着……”长利憨问:“你因何住院就医?”

“因为我说出了简单的事实。”花白胡须家伙不胜唏嘘道,“人们不能接受,见我坚持说实话,竟把我捉去治疗了。在里面还让我对着老鼠加以辨认,非逼我说那是鸭子不可。后来我撑不住,无奈承认那是鸭子,他们又说其实正确答案是老鼠……”

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踏住羊皮卷,攥握珠链转头悄询道:“此前你在哪处住院过,难怪我觉得你很眼熟……”

花白胡须家伙扯着卷幅,不无纳闷道:“我亦觉得你面熟。看你脸色惨淡成这样,我就怀疑他们给你吃那种药太多了,以前强迫我吃药,我都是含住不吞咽的,先使它溶化,然后用意念致动,将其移出体外,化成一沱儿清痰,用来浇花……”

信孝闻着茄子问道:“入院就医之前,你跟人说了什么简单的事实?”花白胡须家伙拉扯羊皮卷懊恼道:“只因我执著地告诉人们,我是恺撒的亲戚,来自罗马共和国。后来就被关进言行异常人群扎堆的疗养院里面了……”恒兴闻言不安道:“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教训,为免被当作不正常,回去我们不要告诉别人,咱们去过哪里、看见过什么……”

“咱们还能回得去吗?”蚊样家伙惑觑先前破裂之处悄已重又复合无隙,诧然称奇道,“难怪那些荧壁穿越不得,其竟会自动修复。”

信孝闻茄转望道:“撒旦却似自我修复越来越慢了,你看他被轰掉的脑袋还没重新长出来。”

魁伟雄壮的盔甲悍将抬起臂炮瞄视道:“再长出来,我又轰掉它。”说到一半,语音又从浑厚变成幼嫩,连忙抬手捂嘴。炮口移晃之际,角落里那个垂翅拖曳尾巴的秃头小家伙慌张畏避,扶杖坐望的掉牙老叟见状加以掩护,温言安慰道:“别怕,躲过来我这里就好。咱们都是没牙齿,吃东西难,而且孤寡无依。今后不妨一起相依为命,有粥喝粥,有饭也喝粥……”

“我也是孤儿院长大的,”魁伟雄壮的盔甲悍将掩着嘴咕哝道,“知道谁最坏。乱投蘑菇蛋,毁了我家园。善堂的嬷嬷们跟我说,最坏的并非什么神魔或别的畜生,而是人类当中的渣滓。尤其是掌权的那些家伙,私欲不受制约,野心无限膨胀,祸害无穷,才是世间最大的败类。好话说尽、坏事做绝。装模作样多少年,最终露出真正的狰狞本相,穷凶极恶,罪大恶极……”

“一切责任在你方,”虽然没了脑袋,素袍者仍然载歌载舞,以苍劲的声音开唱,“形势原本一片大好,不是小好。世界很大,足够各自翱翔,何必跟我过不去?搞砸了一切好事情,所有的过错与责任全在你噫噫噫噫咦方!”

有乐在其高大的形躯后边摇扇投觑道:“那个窟窿还在胸口仍未愈合,他似乎很难恢复如初,四处都在流汁淌液的样子……”没等说完,热烈歌舞的无头之躯突然爆浆迸散,化为污水溅洒开来。有乐被淋了一脸,挥扇慌避不迭,却撞在我身后转出的素袍者胸前,有乐揉眼愕退道:“咦,怎竟又完好无损地从另一边出来了?”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连投几眼,才瞪蔫掉信孝手拿之茄,瞥目扫视角落里那个垂翅拖曳尾巴的秃头小家伙慌乱畏缩的孱弱身影,脸色难看的说道:“那些发神经的家伙还指望你来帮我干架,谁知道一出场竟变成幼齿般的德性,你还好意思在我跟前跑来跑去?”

有个遍布麟纹的小圆球在门边悬转着说道:“想起来了,那些家伙好像差不多都是我哥哥的病友。以前我溜进神经医院看见他们排列整齐听我哥哥指挥坐在里面大口喝药……”花白胡须家伙扯着卷幅在我旁边悄谓:“她们有个哥哥虽然是人样,后来发疯了,曾经被捉进去医治无效,跟我们厮混过一阵,不久溜掉……”

“好好努力,”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望向门边那两颗悬浮移近看热闹的小圆球,投眼加以勉励道,“争取将来也进化成我们这样,最高等的进化方向是不拘泥于形骸。最笨是‘哨塔’及其老大‘炼金术士’这种进化成几何形状载体的方向,别跟他们学……”

“你不也是几何形态?”信孝从股后拿出一个菠箩,抬到鼻前闻了闻,望窗说道,“外边有个圆形发光之物呈球状,犹在闪烁游移无定,据说那是你的本尊……”

“菠箩?”形躯高大的素袍者连连投目瞪视,难掩懊恼道,“你拿出这么大的菠箩让我一下子怎样完美瞪蔫?”

“那是因为你变弱了,”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微哂道,“无力阻止注定要发生的一切。就算‘死圣’在这里对你我皆有无形抑制,不过我看它也在遭受另外的压制。毕竟大家都在‘哨塔’里面,元始天尊遗留的无穷力量似在强行遏制咱们的能力。或应庆幸这不是在其母体之内,早在两百亿年前,我有一位先辈试图侵入‘炼金术士’却在里面瞬间被无形之力压垮摧毁。”

恒兴听得眼跳,转头悄询:“哨塔已然如此巍峨宏伟,不知‘炼金术士’有多大的个儿?”蚊样家伙拨弄着袖藏弩机在后边回答:“小珠子说她师傅‘炼金术士’体形相当于四十多个地球……”

信孝闻言咋舌不已,手拿的菠箩突然迸裂,溅汁飞撒。形躯高大的素袍者难掩得意之色,微哼道:“见过真正的‘眼神杀’没有?”随即从我惊望的眸前傲然移目,用眼神投向肩炮,使其对准魁伟悍将脑袋,不料炮口忽又转回,朝他脸上轰了一发。

蚊样家伙拉我急避之际,形躯高大的素袍者瞬间没了脑袋。有乐猝挨浆汁溅洒一脸,惊恼交加的揩拭道:“早知撒旦这么快又完蛋,我不该靠他太近……”

恒兴推开有乐,转面朝我悄加提醒道:“你也不要靠近那边,德古拉就在你脚后……”我闻言低瞥一眼,只见小秃儿憋脸卯劲,从身上排挤弹头蹦落。我俯身取药给它敷用,顺便察看伤势,觉似自行愈合无虞,难免惊讶道:“不料其亦甚为了得。”恒兴按刀旁伺,表情严肃的凑觑道:“毕竟其乃历史有名的妖魔鬼怪,不知如何重生为拖尾小怪之后,再怎样不济,料必也有两把刷子。”

“幼稚,”形躯高大的素袍者从我后边转悠而出,在旁梳理发鬓,瞧见我让秃头小怪张嘴喂药,不禁鄙夷道,“我暗助其重生,不是为了看见德古拉这厮长成此般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懦弱德性,说不定吃错了什么东西,别再给他乱吃药……”

秃头小怪苦着脸被掉牙老叟按住服药,吞下我投喂入口的丹丸,似感不适,急欲转头作呕。魁伟雄壮的盔甲悍将连忙挤过来,硬掰其嘴察看里面。掉牙老叟抬杖伸杵,不知点在哪里,将盔甲悍将一戳而退。魁伟雄壮的盔甲悍将语调忽粗忽嫩地咕哝道:“仔细检视过了,真的还没生出牙齿,谁知还要等多久才构成不可容忍的威胁?”

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在一众惊疑投望的目光中涩然道:“恐怕这趟须要等好久,因为它被‘时光之刃’刮过后股,体内最细微的结钩已然改变……”几个黑袍之人从门口簇拥过来,不安道:“师叔,先前我们把你劫出乌龙谷的‘青山苑’疯院,一路太过匆促,却似把你的药弄丢了,抑或根本就忘掉没赶得及带上……”花白胡须家伙扯拽羊皮卷说道:“别吃那些药太多,其压抑神经活动,会让脑筋变迟钝。我以前被逼吞服,都是使用意念致动,排出体外,化为一股股清流,浇洒青山常绿……”

恒兴忙向有乐他们叮嘱道:“咱们回去不可说太多这类见闻,以免被当作言行异常。轻则遭人排斥,难以再获任用。最糟糕是恐怕要被捉去治疗,逼迫乱吃各种药,原本没发神经的也被治疯了……”有乐揩着脸说道:“放心好了,我哥更疯。我们全家都不正常,你越疯越获重用。闲话少扯,先帮我闻一闻是不是还有蒜头味,这是什么怪异浆汁?”

我掩鼻转觑,只见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在旁脸色难看地纳闷道:“唉呀,我怎么流汁液了?气味这样难闻,看来要多洒‘古龙水’,才有望继续保持‘妇女之友’的既香又帅之吸引力……” 秃头小怪边瞅边摸出一颗蒜头,没等塞进嘴里,有乐便抢过来一嗅其味,转朝素袍者说道:“你那些汁液就是这股味。”

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伸鼻闻了闻,涩然道:“那个棺柩里面有一种蛊,会装扮成蒜头的形态,不知谁放进去的,我曾听先师言及此般异界活物名叫‘璞虫真菌’……”

“先前闲着没事,”小秃儿垂翅哽咽道,“我在里面吃过一两个,出来就变成这样了。”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闻言忽觉不妥,转头欲呕。却吐不出什么,急揪有乐探问:“此前你投给我的那颗蒜头,究竟从哪里捡来的?是不是棺柩那边……”有乐伸扇一指,随即遮掩鼻前,说道:“没想到有东西居然‘装蒜’,哪料你竟会当真吃下去了呢,究竟有何效果?”

信孝拾起一枚蒜头嗅闻气味,端详道:“真的很像大蒜……”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从其畔惕退道:“那是‘灵蛊’当中最可恶的一种,不要被它伪装成以假乱真的外表骗到了,听闻其具有莫名其妙的‘返璞归真’之能,尤擅逆转生长……”长利从棺柩破毁之处寻觅捡拾来看,蚊样家伙拉他退避,抬着袖弩提醒道:“不要贸然靠近,‘死圣’还在那边角落里‘躺尸’。”

我投眸瞧见光头圆脸胖子披裹一块星星点点的青布,凑近木乃伊旁边喃喃低语,神色鬼鬼祟祟,不知悄言什么。穿条纹衫的小孩儿好奇地站在一边愣瞅,拿着饼屡欲靠近,便被光头圆脸胖子挥杖驱退。向匡见状似亦感到奇怪,忍不住提刀上前揪问究竟:“可否透露一下,你跟它到底在窃窃私语什么来着?”

“不关你的事儿,”光头圆脸胖子目含幽怨道,“原想让它告诉我很多秘密,却被你们屡番打岔……”

恒兴连鞘伸刀拍头,表情严肃地逼视道:“什么秘密?你身上披罩的这块破布从哪儿搜刮来的……”

“这不是寻常的破布,”光头圆脸胖子捂头挪避道,“奶妈的儿子懂什么,就会乱嚷嚷。其名叫‘星罗棋布’,据说是星辰派的法宝,我早先从两河流域那帮夜袭罗马之人尸骸边搜获,刚才想到或许它能助我化险为夷,便拿出来披在身上。只却还不晓得究竟怎样使用才生效……”

花白胡须家伙闻言转望道:“那是‘星辰术’传说中著名的攻防衣,你不会用就拿来给我披着试试看……”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忽趁不备,霎然晃移往返,将他撂开,急攫羊皮卷到手。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似有防范,急抬枪械朝他头上砰击,形躯高大的素袍者亦有准备,撇头避过枪弹,移目投向摆陈在门畔的粗管重器,瞬即使其驭转所向,苍发耷拉家伙叫苦道:“大家快躲开,加特林机枪又失去控制了!”

“它在你手上什么时候没失去控制?”抱禽的粗嗓音家伙歪叼烟卷儿啧出一声,帮着高唱歌剧之人匆抬门边那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慌避道,“军长,你可别又‘躺枪’,那可是加特林……”

有乐拉我退后,只听阵阵剧响,迅若霆击。摆陈在门畔的粗管重器霎随素袍者目光所向,转朝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接连轰射。将其逼退之后,旋即又以目驭转枪口,忽朝木乃伊那边轰击。

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肩后炽显六翼辉芒,裹躯挡消枪击,顷即展掠往高,悬空俯视道:“指东打西,好想法。不过我觉得你不该贸然招惹‘死圣’……” 语声未落, 粗管重器改转方向,噼哩叭啦的震荡喷射,直至弹尽旋管空响,将形躯高大的素袍者轰击稀烂。

光头圆脸胖子抱头爬窜,乘机捡拾坠落的羊皮卷,一拉一收,转头瞅见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踩住卷幅。窗边又有守望的玄袍人眼眶迸裂而倒。一位黑袍长老手抬旋针摆动的仪盘,仓促后退,提醒道:“时光又逆流了,不要往外看!”

“木乃伊完好无损,”长利捂耳憨望,随即转头惑问,“时光逆流去哪里了?”

恒兴刚把长利拽开,形躯高大的素袍者从我后边转悠而出,不知如何又已样貌如初,抬手梳理鬓发,微蹙眉头的神情显得似笑非笑,眼望窗外说道:“欢迎光临我那儿。”

信孝闻着蒜头惑问:“你那儿是哪儿?”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投目加以注视,连瞪多下,蒜犹未蔫,难免懊恼,复加凝视,兀自忙碌未答,黑袍长老手抬旋针摆动的仪盘在窗边辨觑道:“指针显示参数表明外边至少超过五六维度以上,哨塔似乎无法阻止窗外那个光球源源不断往里面输出超能量微元素合成体。”

“不过我感到哨塔内部也正在悄然增强压力,”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收隐六翼辉芒,仰面郁闷道,“至少在这个空间,将要精准施压消灭所有被其确认为外来侵入之威胁。越来越像其母体‘炼金术士’那般超强施压的无形威力摧迫,将使我们从最底层结构分崩离析,完全消解,荡然无存。大家再留于此,不仅细胞分裂,甚至便连分子也不能存在,悉数解构化无……”

随其扫目所往,我亦仰眸而望,但见置身之处不知何时已扩展如恢宏旷阔的殿堂广场,头顶上方仿佛烟气笼罩,飘缈空朦。恒兴在畔转顾诧然道:“这东西真奇怪,里里外外好像又变大了不知多少倍,我们回去切勿告诉别人此般经历,以免被视为不知所云……”

“这是超空间,”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摊手虚抚荧壁微漾,自亦显似惊疑不定,蹙眉说道,“跟其母体‘炼金术士’一样,向来便能收发自如。看来已经进化到接近十三维度,亦与‘星环’的境界差不多……”

我感到气息渐似滞转浊重,瞥见有乐他们亦显得面色不好。门口那个苍鬓虬髯的老者在廊间勉力招呼道:“看样子‘哨塔’运驭本身的力量帮他们在里面结界已成,不然凡人决然驾驭不住。大家别在旁边凑热闹了,你们还挤在门口看什么,赶紧离开此处为妙……”

信孝闻着蒜头转问:“刚才看见门外那两人不知是不是徐锦江老师和马千户?我觉得很像……”

“像不等于就是,”有乐摇扇说道,“但也许是他们的后代也说不定。不知我的后人在哪里?”

“刚才在那边亮过相,”蚊样家伙抬着袖弩惕瞄木乃伊所在,脸没转的接茬儿道,“玩灯那个就是你和旁边的妞儿历代通婚之后裔,信雄和她家子孙历代联姻的后人似乎不在这里,大概留于控制塔上面学着用心吹哨驾驭飞船,听小珠子说哨塔系统只跟这傻头傻脑的家伙有心灵沟通……”

“我尝试跟‘死圣’沟通,”光头圆脸胖子拽扯羊皮卷说道,“结果被打岔了。尤其是奶妈的儿子最爱粗暴干扰人,不然它还会告诉我更多秘密……”

向匡提刀在旁悄问:“此前它跟你透露过什么?”光头圆脸胖子瞥觑素袍者那边,小声回答:“我好像听到一些冥冥中传来钻入耳颅深处的低语,有东西在我脑子里面暗示过,说那些所谓‘天使’其实并非古已有之的灵体,而是被创造出来然后经过漫长进化之物……”恒兴转面微哼道:“谁造它们出来?”光头圆脸胖子停止吐露,做个鄙夷的嘴形道:“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

“假的,”恒兴不以为然道,“要想让我们相信,除非你先说‘死圣’真实面目长啥样……”

“它没有真实面目,”光头圆脸胖子畏缩道,“那里面只是无边的阴暗。”

其语未消,荧壁上忽显一张脸霎闪而过,顷即转为木乃伊形态。众悚之余,许多手纷打光头圆脸胖子青秃发亮的脑瓜。阿梨也似吓一跳,随即用翅膀打他。抱禽的粗嗓音家伙叼烟卷儿惑望道:“刚刚闪过那张怪吓人的脸怎竟像是演过许多戏的克里斯蒂安·贝尔,莫非其亦有客串……”

“人生如戏,”门外有个壮汉抱着字画书卷靠窗发叹道,“戏如人生。世人常问什么是报应?正如我看过一出戏里印象深刻的台词:‘你道今儿是小人作乱,祸从天降。不是,不对!是咱们自个儿,一步一步,一步步走到这步田地里来的,报应!’你看外面连星光似已消失难寻,一片漆黑,恐怕咱们已沦落到阴暗冥界……”

“值得庆幸的是应该还不属于冥界,”窗边有个乱发玄袍人以三筒器物观测道,“倘若仪器没搞错,看当下所处的方位,似在早期初未形成的‘织女星系’附近,显然又脱出了先前的维度。咦,刚才好像有一片巨大的影廓闪过,形状仿佛古老东方的飞檐一角……”

“那是个‘空间中转站’,”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顷为矍然道,“死圣企图利用那幅秘卷操控时空穿梭,欲让‘哨塔’带咱们去找到仙宫所在,我明白它的真实意图了。”

没等他探手攫夺,众多枪械顷又转射其躯。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先已移目扫过,随手掴开光头圆脸胖子,掠取羊皮卷在握,口中微哼道:“虽然还不到时候,那也是我想去探究明白的地方。”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攥捏串链凝指成诀,脚踩卷幅说道:“按说我亦想前去一探究竟,不过眼下还须先返回月陨之时,接走剩余之人……”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未待听完,便将他掴翻,迅即抽取卷幅,拉我一纵而起,翩欲掠离,冷笑道:“随我前去控制台,这里晦气太重……”我挣身难脱,苦恼之际,忽见一剑如电,将其劈开,顷间从上到下裂躯为两半。

我从半空摔落,顺手接住卷幅,擞臂一收。有人在下边把我抱离,剑光纵横,似仍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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