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萦荡一阵阵难以形容的巨响,仿佛有物转动发出的擦掠声音,呼霍旋振,持续不息。但却看不清楚,只觉雾穹间光影晃曳,异样烟气弥漫,遮覆星光难辨。
蚊样家伙帮着拉住牛车之时,其畔的花白胡须同伴捧着盒子不安地乱望道:“从这里分辨不出所处方位,不过看样子似比‘古神年代’还早,因为那些巨塔的形状迥异于咱们曾到‘青铜古境’附近见过的影廓式样……”浓眉大眼之人抱鸭转询:“我识得那是古图描述中所谓‘通天塔’最古老的样子,咱们如何突然在这里?”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皱眉投觑道:“舅舅,我觉得好像着了道儿了。听说城外那些远道而来的东方人当中,便有巫师会玩魔法……”
有乐伸扇拍打道:“这不是你以为的魔法,无非时空转换之术,不小心穿越过来而已。”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惊疑道:“那就是传说中的‘纵横术’?我早就听闻苏拉身边的老人说,他会纵横古今之术,此前只道多半又属无稽之谈,不料竟然果真有人会玩这手……”有乐摇扇说道:“他哪里会什么‘纵横术’,纯属‘神吹’,把你们唬弄住。”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低言道:“皮索尼斯说苏拉不全是唬人而已。据苏拉在书中描述,他亲眼看见埃及出现女法老,她身边有个很厉害的光头祭师被木乃伊里渗溢出来的异样气息侵附入体之后,现出了两河古域传说中‘死圣’的模样……”信孝攀在车边听得眼睛不觉睁大,与光头圆脸胖子不约而同地流露悚意之时,有乐啧出一声,拿扇敲打道:“他不可能亲眼看见。我们早就把他带去罗马丢回他家里了,怎么可能又出现在埃及,赶逢小光头当上‘女法老’之时?”
浓眉大眼之人抱鸭转询:“谁当上‘法老’了,这个光头胖妞吗?”
光头圆脸胖子忙道:“没有,我又不是女人。”蚊样家伙催促道:“别多话,赶紧帮忙推车走。”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驾着车问:“往哪个方向?眼前越发昏天黑地,间隔稍远点儿就看不清路……”长利在旁憨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有乐伸扇拍头,说道:“我们跑到了更早以前,他怎么会认识?”长利捂额悄语:“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不记得曾经借钱给我们买东西了?”信孝忙掩其嘴,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惑瞅道:“你们是哪儿的旅行团呀?我一向不怎么会辨认清楚别人的模样,尤其东方面孔好像都差不多。讨债时认错人挨打是常有之事……”
蚊样家伙又催促大伙儿帮着推车,其畔的花白胡须同伴捧着盒子转望道:“尽快离开此处,我总算看明白。烟雾中有东西在改造大地,前边山陵翻覆,溅土扬灰,乱石就要飞撒过来了。”浓眉大眼之人抱鸭而觑,问道:“他是谁呀?看上去透着说不出的面熟……”信孝不顾有乐挥扇拍打,迳直闻茄告知:“他是皮索尼斯的侄儿,正式的名字很长,简称小皮索。日后成为安东尼与埃及艳后的亲信,托勒密王朝的天文与考古以及博物学铺路人……”
“怪不得瞅似面熟,”浓眉大眼之人搂鸭唏嘘道,“皮索尼斯、皮索吉翁这几伙‘皮家’的人差不多都长这样子。他们跟埃及人往来密切已有多个世代,我从前常到他家的铺面拿订购的精品莎草纸回来写诗……”
小皮索捧着两盒东西点头称然:“莎草纸,是古埃及人给世界文明薪火传承的贡献。”浓眉大眼之人拿碗里的盐泡青果喂鸭,随即询问:“你捧的那两盒是何物,瞅似精品,莫非包装有上好的莎草纸?”小皮索捧盒告知:“里面有两个精致的天外来客遗骸。你要不要看其模样?”浓眉大眼之人双目睁圆,随即冷哼一声:“世上没有天外来客。”转身闷坐,不再理睬。
长利憨问:“他是谁呀?看上去既倔又跩的样子……”
“恺撒的死敌当然跩,”信孝闻茄告知,“他就是小加图。元老院最强硬的‘好人派’铁杆……”
有乐伸扇拍打道:“别再多扯这些后话,以及相关名字。赶快下来帮忙推车,不然那些漫山遍野施工扬洒的土石就要铺天盖地地泼撒近了!”信孝忙拉长利下来帮着推拉大车,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前边扬鞭惑问:“那些是谁呀?他们为何跑来这片山岳一带捣腾……”
“想是远古最早那几拨所谓‘先民’,”小皮索捧盒兴嗟,“他们大概刚搬迁至此,忙于折腾改造这片新世界,以便使之变成更为适宜居住繁衍。不料终因毕竟‘水土不服’,抑或另有别的原委所致,竟在不久陷入蹊跷灭绝的厄境……”
浓眉大眼之人捧碗坐望前方,低哼道:“水土不服,这种事情是难免的。不少来自东方的好物,移植到西边竟栽种难以成活。我在自家院内种过不少,可惜全皆死掉。”小皮索捧着两盒东西探问:“碗里那些盐腌之果好不好吃?”浓眉大眼之人伸碗,微瞥道:“自酿的苦果,想知滋味,就自己拿一枚,细加品尝。”
小皮索拿了一颗分给我尝,随即自含一枚入口,捧盒呈递道:“想不想看‘天外来客’长啥样?”浓眉大眼之人双目睁圆,随即忿然道:“世上哪有天外来客?”转头闷坐,不再搭理。
有乐皱着脸问:“他弄的橄榄味道怎么样?”我噙在口里,品尝道:“要慢慢啜才品味得出苦中有甜,而且酸涩……”有乐摇扇说道:“以前我试过放一枚到茶水里泡出来的滋味,初尝似不咋样。”信孝低言道:“据闻小加图最后决意自尽的时候,便取一枚含于嘴内……”没等说完,有乐抬扇拍脸,啧然道:“不要再扯这些后话,以免给他听到……”
浓眉大眼之人捧碗转觑道:“想不想听我赋得一诗?”小皮索点了点头,随即在旁抱盒揭盖察看道:“让这一对‘世外异客’也听听你吟咏的千古绝句……”浓眉大眼之人双目睁圆,随即愤然道:“哪有什么‘世外异客’?”转身闷坐,不再作声。
头顶上方忽飕一响,夜空有物疾移而过,引得众皆仰脖惊望。信孝手里茄子坠落,忙又拾起,颤闻着说道:“好像有一面遮天巨影从我们头顶划掠而过,未待看清,便已悄然转覆远峦一带的黑暗天际。不知究竟是什么……”
浓眉大眼之人搂鸭张望道:“从这里远远看去,通天塔那边似很热闹……”我们纷纷转瞅,忽听一声巨哮,从烟雾弥漫之间倏传骤近。
“快跑,”蚊样家伙顷似省觉一事不妙,陡为变色道,“那些巨物不是你以为的‘通天塔’。”
雾中炽光闪耀扫曳来回,灰霾明暗之间,信孝拉长镜筒乱瞧道:“好像是什么庞然大物的三根支柱,直伸天穹,似会上下抽拔旋钻,甚至移动无定。看样子要转过来这边了!”
小皮索亦拿镜筒转瞅道:“那些巨柱从天而降,似在捣击地面,杵来杵去,砸出深坑。”蚊样家伙催促道:“别再停耽多看,咱们赶紧离开!”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前边甩鞭叫苦道:“下坡这里很暗,看不清路,该往那边走呢?”
“这里没有路,”浓眉大眼之人抱鸭仰觑道,“漫天嘁嘁喳喳不知什么东西蜂拥而过……”
信孝拿镜筒细觑道:“许多有翅膀的东西密密麻麻地往巨塔那边聚拢麋集,越围越多,似要爬满上面。咦,你们有没听到四面八方传来好像众声诵念经文法咒般的声音一阵一阵纷相交汇……”有乐在车旁苦恼道:“我只听见巨大而沉闷的声音嗡嗡作响,在耳边越发嘈杂不休。你看连拉车的牛也受不了,拿角差点儿顶撞到我……”
蚊样家伙催促道:“那些一波一波交融冲涌的声音似能侵心扰神,连牛也不胜其烦。帮忙拉住它,别让其乱跑。咱们须得避离此地越远越好,可惜没找到可撞的东西,我委实不想在这里多留片刻……”
眼见密集的翼影纷聚拢合,巨塔形态显然有变,小皮索捧盒惊眺道:“糟糕,莫非我们来的不是更早的时候……”
长利憨问:“为什么整辆牛车也跟过来了?”
“因为我拉着鞭梢,”恒兴的话声从另一边传来,“另一只手扯住有乐的后衣领子。让谁从旁推搡,先前便一起撞过来。”
“幸好没把你带丢,”有乐讶望道,“为何你的声音似含痛楚?”
恒兴忍疼说道:“先前我扶着向老二,给挤到墙角被牛的前蹄踩到脚了。快找个消停的去处,让我好生包扎一下。”信孝闻茄探问:“向匡怎么了?”穿条纹衫的小孩儿在车畔点着烟花,照耀给我们看,说道:“他好像受伤了。”向匡低哼道:“伤势不打紧。你们要小心看路,前边有一片坳陷之谷,别赶车摸黑掉下去。”
穿条纹衫的小孩儿抬起烟花从斜坡上照觑道:“这里很高!”浓眉大眼之人抱鸭转瞧道:“这个小孩儿很可爱,刚才从哪处冒出来点亮我们眼前的去路充满坎坷……”穿条纹衫的小孩儿拿烟花照烁道:“岂止坎坷,你的车搞不好要掉坑了。”
“我早便想到此去塞浦路斯料必道路崎岖,”浓眉大眼之人捧碗兴叹,“原也不足为奇。为此特地准备了一首长诗,聊以抒表明知行路艰难,仍要严加整饰吏治的愿景……”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忙劝阻道:“舅舅,先别吟诗了。你快下去帮忙一起推,让我转辔避坑,免得滑堕下去……”长利憨问:“你舅舅为什么看样子比你大不了多少岁呀?”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坐在车前郁闷道:“他比我大十岁。不知修炼什么妖术,看上去还很嫩,对吧?”
有乐摇扇说道:“修心养性哪靠什么妖术?所谓‘驻颜有方’这类事情给你们这些小辈说再多也不会明白的,你看信孝的头发比我脱落还早,将来势必提前稀疏谢顶,不得不以‘月代头’这种难看的边缘发型加以掩饰……”信孝以特有的丹凤眼瞄他脑袋,闻茄反诘:“你哪有头发可炫耀?”有乐伸扇拍我脑袋,懊恼道:“这是因为先前被她亲戚‘梅雪居士’也就是穴山梅雪那厮剃秃了,你们以后要小心此君特别爱剃人毛发,就连她也……”我难免郁闷道:“别再扯这茬儿了。赶快找路离开此处,去寻信雄和我家翁他们……”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车前转询:“他是你们长辈吗?看上去很跩一样……”信孝闻茄回答:“他是我叔叔。整群叔父里最小那个……”有乐一扇拍来,将其茄子打落,啧然道:“不要再好整以暇地唠嗑这些家常,赶快拉小加图一起帮忙推车,好让我以长辈的位份替换上去坐一会儿歇脚,顺便指导你们看路,以免掉坑……”
穿条纹衫的小孩儿又点一根烟花拿在车前照耀道:“跟着亮光走,就不会掉下去。”浓眉大眼之人抱鸭称赞道:“这小孩儿玩火不错。可不可以过户给我,收其为侍僮,顺便教他修炼斯多葛派的门道……”有乐扶他下车,然后上车自坐,摇扇说道:“别想了,一积以后要在泷川城寨群那边学着当家,怎么可能‘过户’给别人?”
信孝拾茄说道:“我们都已被‘过户’给别人当继嗣了,除了有乐以外。我爸爸让他留在家里,整天无所事事,就会玩……”有乐从车上拿扇乱打道:“我帮你们管理家乡,放手推行汉相陈平的‘无为之术’让百姓安居乐业、修养生息,谁说我整天无所事事?”长利憨问:“陈平他们去哪里了?”恒兴在车子另一边郁闷道:“跟宗麟公和信包、信照、信澄一起给咱们带丢了。好像还有灌婴,以及张耳、陈馀……”我提醒道:“别忘了还有信雄和我家翁他们……”
蚊样家伙苦恼道:“何止?我们还把对世界历史有影响的西班牙女王带丢了,至于达芬奇、马千户他们,眼下亦在别处迷失,而不是处于他们各自该在的地方……”信孝闻茄说道:“我觉得似乎还不止这些……”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忍不住又问:“你们是哪儿的旅行团呀?到罗马观光,若是一时缺钱,可以找我预借些用,利息不高……”
有乐摇扇笑谓:“我就料到你要这样说。”长利憨然道:“可我们早就拿过了……”信孝忙掩其嘴,摇头说道:“眼下休提这茬儿。”蚊样家伙点起火褶儿照觑道:“哪一茬,都勿提,以免节外生枝。我不想把世界搞得更乱……”
恒兴从向匡手上接过一支松香火把,点头称然:“这里越来越乱,后边土石纷扬,翻天覆卷渐近,咱们赶快离开为妙。”向匡又拿出一束松枝,伸给穿条纹衫的小孩儿点燃,随即照觑道:“想不到这片坳谷如此巨大,点亮火把才看清楚,原来咱们走了半天,还没转出多远。”信孝闻茄询问:“你哪来的松枝,可不可以给我两根?”向匡从挎袋里掏一枝给他,说道:“我一直随身携带照明之物,因为世路黑暗……”信孝郁闷道:“才给一支?”
有乐忽感不安,在车上转望道:“别点太多火把,当心败露行踪让别人发现我们在这里……”信孝点亮一节松柴,拿在手上照路,笑谓:“眼下此地哪有‘别人’?”
“谁说没有?”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驾车遥眺道,“绕过这块大岩石,依稀可见坳谷那边好多火光乱烁,传来厮杀声,掀起沙尘弥扬,看不清楚……”
一支流矢飕至,插在车辙边沿。长利拉着信孝慌避于旁,恒兴提刀拨落又一枚破风飚近之箭,浓眉大眼之人立在车旁拾取来瞧,讶然道:“腓尼基人常用的破空箭?”向匡伸刀架开一杆越空飞戳的投枪,随即惑觑道:“什么名堂?”浓眉大眼之人探臂抄接飞扎而至的枪戈,难抑惊疑道:“除了腓尼基以外,难道下面还有凯尔特人?”
风中呼霍之声大作,骤似漫空而起。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前边惊慌转辔道:“快退回岩壁后边,对面坡麓投来好多剑石……”我们推拥牛车纷往岩壁背后走避,忽觉地面震动,陡壁耸然崛起,状如三角棱锥,刺向夜穹高处。虽已拔地参天,势犹绵延不绝,越升越高,形廓扩展如巨垣亘空,遮罩眼帘。
蚊样家伙猝似省起,叫唤道:“那不是岩壁!咱们快离开这里……”随着脚下倾斜倍剧,众皆纷滑而落。有乐在车上惊呼:“糟了,我们好像在潜伏的巨物上面……”信孝攀在车边悚望道:“它的样子好像巨大如山峦的剑脊龙,或者棘背爬虫之类。不过那些剑棘般耸起的大物出土不久就互相连结如垣,挡掉坳谷下面飞射漫撒的剑石。这东西似会变化多端,转眼便如墙郭一样,然后居中的部位又渐折叠堆垒升高,前后两边收拢汇集,隐隐然仿佛金字塔的形状……”
有乐拉我上车,眼前沙尘弥漫,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驾车滑下斜坡飞驰,众人纷纷跑随其后,一时只顾乱奔,谁也顾不上多看分明。我隐约瞥见厚垣蔽穹,展现古意斑驳的图纹交替层迭,依稀辨识觉似爻象变化。
“震下离上,”向匡在车畔仰目惑瞅道,“像不像‘噬嗑卦’?我没看花了眼罢……”
“懂些‘八卦’有什么了不起?”有乐摇扇说道,“别以为我不晓得,噬嗑的意思就是吃喝,读音和意义与‘吃喝’一样。全卦内容是讲与饮食有关之事,却被你们拿来故弄玄虚。”
浓眉大眼之人捧碗喂鸭,难遣困惑道:“眼前所见所历,无一不是玄虚。观察只是表象,只有深刻的分析和辨证才能明晰一切疑惑和确定行动方向。但我常思哲学的尽头是什么?”
“先验成经,受之以易。”向匡揣摩道,“噬嗑,颐中有物日噬嗑,意分辨也。有分辨有论证,才能微察秋毫而大物不过,故而亨通,可用来断疑难之事。”
蚊样家伙称然:“吃东西则必然要用嘴细嚼慢咽去粗求精,从而才能分化食物获得颐养。论之于世情,只有不断地对事物进行分析和论证才能明晰一切存在的问题和确定行动方向。若能如此,则必合周章,动而明,无物不亨。自然界的一切现象和过程具有彼此矛盾和相互排斥的对立倾向。因此要认识世界上一切过程的‘自己运动’。而我们这里所说的噬嗑就是要我们对每一现象作认真分析,要我们象吃东西那样来深深品味和思考,从而才能分析和发现一切问题。表象只能表现为现实,而趋势才能发现一切存在的问题。因此若要发现和了解产生的原由就得深入到实际中去认真思考和分析,若要发现和存在的一切问题就得深入社会意识。啃噬着肤廓就会让人透不过气来,虽无咎但总难攻克一切存在的问题,这就叫‘乘刚也。’”
长利憨问:“我不明白你们一边跑路一边在说什么,奇怪的是那些庞然大物为何好像没留意到咱们跑开?”
“难道你想让那些巨物留意吗?”有乐拿扇拍打道,“或许它只是不屑于在意咱们这些小跳蚤而已。毕竟眼下面临更厉害的大敌,你看天上有一条红龙翻飞而现……”
长利捂头惊望道:“那条‘大红龙’怎么又来了?”蚊样家伙仰觑变色道:“不是它又来,其实是我们又穿越来这里了。”我抬眸瞧见一条滚滚飞腾的赤焰,曳划雾穹如惊龙越空,渐临渐近。
小皮索捧着盒子催促道:“快跑,不然恐怕要爆作一团!”信孝颤茄惶问:“往哪边跑?周围似没东西可撞……”
前边有个粗汉抡板凳叫唤道:“快奔过来这儿,后面有东西追……”有乐讶瞧道:“咦,怎么在这里遇到他?”
光头圆脸胖子上前探觑道:“快跑去,他那边有迷雾,瞅似青光漾闪的那种……”恒兴忽觉脊后寒凛,攥刀悚转道:“恐怕赶不及,有东西追近了!”
我猝感腕间搐疼骤剧,抬看朱痕形态有异,随即颈项一紧,惊欲转顾之时,沙丘一隅有个披罩破布的垂首踞坐之人出言提醒道:“不要转头。你们后边悄临之影恐怕与古神传说所谓‘夺魄三王’有关,它要拿回东西。”
有乐伸扇拍在恒兴脸上,随即悄谓:“赶快跑,都别回头看。试试用它想要的东西,看能不能将其打走?”我向后甩腕,手被箍住,耳后传来“喀、喀、喀”的声音,仿佛晦暗之中有物磨牙。我低眸掠瞥,地面森然覆投之影硕大。难辨是何形状,其态竟似刹那间变化无定。
向匡挥刀欲撩,忽似顷遭雷电殛击,身前炽芒霹闪。我勉力发出盾谶帮他挡掉,瞥见臂腕自脱掣箍,手上有物变化形态,形若一管重械机括,装置复杂难状。我难免心感讶异:“这是什么?”有乐在旁惊啧道:“休管是啥,好使就行。形态似炮,快拿来轰它!”
我转臂往后,打出连串激绽的辉芒。恒兴他们纷纷惊跳走避,迭声呼炫。沙丘一隅那个披罩破布的垂首踞坐之人疾起而至,掩近说道:“看来那个扮作玄匣形态的神奇装置果然落在你手上,它急着想拿回去,但未必能够如愿。”
有乐从藏身之处伸头乱望道:“它去哪里了,怎竟突然看不见踪影?”我伸着臂炮扫瞄,手上之物变化繁杂,形如粗管重器,持抬之时,竟未觉其有何不便,仿佛毫无份量。浓眉大眼之人抱鸭惕视沙尘弥荡的方向,转顾道:“刚才欺近的那个东西似会隐形匿踪。令我想起古图描述的魔神妖魅之类,其出没无定,一袭不中,便又匿形蛰伏,伺机再袭。此处似属它们的地盘,咱们若仍耽留在这里,必耗不过它……”
蚊样家伙抬着袖弩在前边催促道:“赶快随我从迷雾那边离开,这里就要爆了!”我仰眸望穹,眼帘里那条滚腾飞掠夜空的赤焰渐近,地面随之隆隆震动。小皮索捧盒说道:“撒旦降临,古神的年代结束在巨大的惊爆之中。先前这里无论谁跟谁斗,都斗不过。随着一片巨爆,世间迎来新的时代。天使在人间行走……”
没等语毕,便挨一扇跌开。有乐收扇拢合,拉我慌溜道:“撒旦这混蛋来了,咱们赶快跑!”
“愿望这东西很奇妙,”有乐从我旁边忽摔开去,一只手影拂然晃转,将我揪移众人之畔。沙丘一隅那个披罩破布的垂首踞坐之人拽我疾行,口中低嗟,若诮似叹。“我一直在黑暗中等待愿望成真。此前目睹迦太基人功败垂成,不意你们这伙莫名其妙的男女出现于此,居然拿到了能使愿望成真的东西。无论汉尼拔,抑或‘夺魄三王’亦皆殷盼染指不得,合该他们要先败后亡……”
我抬看手臂,不见先前构造繁杂之物,难免困惑道:“什么东西呀?”
“杀神的东西,”披罩破布之人拽我奔向青雾迷漾之处,急行之际说道,“至少有些人这样以为。但在我看来,它本身就是愿望所凝聚。无论鬼神,世间万类求之不得的愿望,如今凝聚在你手上。我不能让你死在这里……”
有乐奔随在后,慌张道:“我也不想死在这里,可是后边好像有东西追……”
“它追不过来,”披罩破布之人拉我前行,面不稍转的说道,“莫非你还看不出,这姑娘手上另有东西让它忌惮……”
有乐拿扇敲打后脑勺,一迳尾随追问:“她是我亲戚,你要带她去哪里?”我忍不住转头悄问:“我算你哪门子的亲戚来着?”披罩破布之人似乎听到,头没转的说道:“其实我们都是亲戚。难道你没听说过,人类最初曾遭劫数,并没剩下多少,其后又开枝散叶,到处都有,无非肆虐为祸,给大自然添乱……”
籍借电光霎闪,有乐凑近辨觑道:“你隐藏在破布遮罩下的形貌显然好像我在‘哨塔’看见过的一张脸,印象难以磨灭……”我转面悄问:“像谁来着?”有乐小声告诉:“他们说像克里斯蒂安·贝尔。”
我不禁纳闷道:“谁?”信孝颤着茄子在后边接茬儿道:“死圣。”
闻言之下,我难免心生寒悚之意。随着一声厉哮,夜雾中爪影倏然伸攫,将我揪起,疾速拽离地面。我衣领猝为一紧,勒脖气息难畅,手腕朱痕转呈刀形,连想也未及稍想,便即挥甩往后。
眼眸间蓦有炽辉闪耀,旋即跌落,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赶忙驾车来迎,我摔向车上,恒兴抢先跃身抱住。我问一声:“刚才劈中了没?”浓眉大眼之人搂鸭转望道:“中了。不过它又霎刻隐形匿踪,急难看清所遁何处……”
蚊样家伙抬起袖弩,往树叶荡动之处飕然发矢,在前边问道:“那片迷雾似又消失了,都过来了没有?”有乐伸扇一数,转望道:“好像仍少些人,披罩破布的那家伙去哪里了?”长利跑来憨问:“少了谁呀?我和一积,以及向老二跟在你后边……”
信孝颤着茄子不安道:“刚才我好像看见‘死圣’……”众人闻言皆悚,便连那只鸭子也耸头而望。
“那不可能,”光头圆脸胖子惴然挨近说道,“它是个木乃伊。据闻一直保持死亡的形态……”
有乐伸扇拍过脑袋,揉眼问道:“死亡之前呢?它不可能一生就死……”
“或许我们遇到了死亡之前的他,”信孝颤闻茄子猜忖道,“总之那个披罩破布之人一出现,就使我暗生莫名寒意。说不定其乃古老传说中‘死圣’的本尊……”
我抬看手腕,不见有物箍套上面,皓肤竟又恢复如初。我难免困惑道:“其似没有恶意,会不会对我另有所图?”
“当然有所图,”有乐以扇拍打道,“世间从无男人对美女和宝物不会另有所图。就算不是男人,也一样会见猎心喜……”
恒兴将我放到车内,陪着小心伺守在畔,点头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咎。你手上有好物,料必吸引更多苍蝇蚊蚋追缠。从此须要越发当心别人来抢……”有乐一扇把他拍开,上车坐到我旁边说道:“还有狂蜂浪蝶,亦不可不防。”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皱眉转觑道:“这小子很跩,他究竟是谁呀?”信孝闻茄告知:“他是我叔叔。最小那个……”恒兴捂脸悲呼道:“扇子打到我眼睛了,看不见路。可不可以扶我一起坐车?”有乐起身提脚踹之曰:“狂蜂烂蝶!”光头圆脸胖子在旁边朝恒兴吐口水道:“奶妈的儿子,也想坐车?”
向匡啧出一声,上前搀扶恒兴。蚊样家伙在前边催促道:“别耽搁,赶快离开这里再说!”我掏眼药水递给恒兴之时,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赶着车问道:“这是哪里呀?”小皮索捧盒转顾道:“感觉像是不妙的地方,赶紧走!”
浓眉大眼之人抱鸭张望道:“穿过这片幽暗的森林,前边想必已离塞浦路斯不远。你看那些贪腐之徒听闻我来出任总督,自知前景不妙,料已走投无路,竟纷纷上吊……”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惊疑道:“前边好多人上吊,这个地方看来很可怕。舅舅,不如咱们先找路子返回罗马……”
“此去就是黄泉路,”向匡抬刀朝坡下一指,从树丛间隙张望道,“你看那条滚滚浊流,漂荡许多死尸。”
有乐抢过信孝掏取的镜筒拉长一瞧,忙道:“转头!”我觉腕间搐疼,惑瞧而问:“转去哪边?”有乐伸手乱指,在车上急催道:“往那边走。”长利跑随车畔憨问:“刚才那里是何处,为何不可以去?”蚊样家伙在路边惴觑道:“贝尔格莱德围城。我来过这里,当下正闹瘟疫,最好别靠近!”
信孝颤拿茄子说道:“林外似有突厥兵追过来了,脸上不知长什么东西,瞅似烂疽。”
眼见影影绰绰,穿窜掩近,蚊样家伙甩手发出袖弩急狙,林间亦有弓箭回射。一矢飞插有乐之畔,他不禁惊慌挪避道:“赶快帮忙!”小皮索捧着盒子遮挡脑袋,在旁提醒道:“别给那些患病之人靠近,否则难免也要传染到咱们身上。”浓眉大眼之人将口中所含橄榄喷出,击在一名欺近车边的烂脸小卒眼角,其叫了声苦,却悍不肯退。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挥鞭扫打,反遭抓住鞭梢拉扯不放。另有一个烂面汉子急要攀爬上车,浓眉大眼之人恼踹道:“要抢车?”
恒兴和向匡各出一刀,砍翻两名烂脸卒子。有乐啧然道:“你们所拿的家生已然不干净,为免感染,赶快扔掉!”恒兴低哼道:“我这是宝刀,怎能随便扔掉?”向匡伸刀往树叶上来回抹拭道:“趁手兵刃还是别丢弃,擦擦洗洗还能用。好在树上露水多……”
“雨露均沾,谁不想?”有乐在车上摇扇说道,“然而鱼与熊掌,你不能都拿……”
林间有人吆喝:“拿住那个摇扇的小贼,献给易卜拉欣老爷,必有重赏!”有乐转头愕问:“有何恩怨?”林雾中穿掠一骑披甲彪悍,有个黑盔乘者沉脸说道:“易卜拉欣老爷吩咐,不许让他们溜出城外,已然包围水泄不通,怎么跑出来了?”有乐闻言纳闷道:“这又唱的哪一出?”长利憨问:“谁是易卜拉欣老爷呀?”信孝颤茄告知:“就是那个慈祥老者。前次咱们在圣宫陷落的黄昏跟他有过纠葛,不知谁把他眼睛搞坏了……”
蚊样家伙拨弄袖弩机括,退到树后紧张地惕顾着说道:“其乃奥斯曼帝国内廷重臣,眼下正撺唆年轻的突厥苏丹挟攻灭拜占廷之余威,进击东欧联军驻防的内河重镇,包围贝尔格莱德。匈牙利援兵先赶来苦战抵挡,加上各地民团里的匈族人很能打,双方一时相持不下,恶仗连场……”有乐不安道:“听着似是早年来自东方的匈奴人后裔跟大举入侵的突厥人在遥远的异邦打起来了,中原各族的历史真是延伸得很厉害!不过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易卜拉欣还对我念念不忘,竟视为老冤家,一不小心居然冤家路窄……”
光头圆脸胖子在车边小声说道:“不过其好像要玩完在此时此地。我穿越之时听说此役的结果是突厥苏丹几乎丧命,身边那班重臣大致团灭……”
“尤其是易卜拉欣为首的守旧派,”蚊样家伙点头称是,“除了纷纷战死于乱军之阵,最终还被清算殆尽。死里逃生的突厥苏丹从此转而倚重革新派,甚至获得条顿骑士的帮助。虽然他们之间也曾是敌人,不过条顿骑士的死敌是东欧各大封建领主这群顽固势力……”
小皮索似是想起什么事情,转面朝我抬盒一指,悄问:“她是不是被姦在这时候呀?”我听得恼闷道:“什么?”
蚊样家伙在树后挠嘴回想道:“我记得好多人都被姦过,不清楚其中有没有她……”有乐止扇不摇,长利他们纷纷不安道:“好多人?会不会包括我们在内……”
说话间林中越发箭矢纷至,恒兴和向匡应接不暇,次第叫苦道:“招架不住了,还不赶车快点走……”有乐顾不上藏头缩脑躲箭,亦蹦下来帮着推车,一迳催促道:“快把牛车推离这片泥泞之地,以免被捉去姦作一堆……”信孝颤茄称然:“对对,还是速离为妙。以免留在此处惨遭烂人所污,搞不好感染疾疫,最终烂成一团,场面须不好看。”
眼见一伙烂脸汉子从树丛里扑近,我慌忙扬手甩出盾谶幻荡,震殛数下,接连掼翻多人。有乐连呼带劲,见我一甩再甩,发出惊霆之击,摧树倒塌。有乐慌欲拽我退后,一个瓜皮小帽儿家伙快步奔至,抢先将我拉开,避离树砸之处,随即推我上车,自亦利索地攀在车边要入。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斜伸鞭杆推挡其躯,随即皱眉向我转瞧道:“先前还看到你在车上,何时下去了?”我不好意思的回答道:“刚才因见你们又忙着推车,我就下去顺便到树后解个手。毕竟早已忍不住……”有乐转望道:“有这么快?我怎么没留意到……”瓜皮小帽儿家伙攀在车边接茬儿道:“也没多快,我在树后自始至终看着她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可以称得上临危不乱。”长利憨问:“你是谁呀?”
“说来话长,”瓜皮小帽儿家伙攀在车边唏嘘道,“先前我穿过那团迷雾,走到树后小便,竟邂逅了梦寐以求的女神,本以为女神只在‘广东会馆’的客途春梦里出现,等待我今后有为之日才露面。不料心中的女神就在我小便的时候出现了。意外惊喜的是,其亦在小便……”
“不要再提这些,”有乐悲呼道,“再不逃快些,等被烂人捉住,我们都要被姦。然后身体生疮溃烂,排便也艰难。既然又有意想不到的新人急匆匆跑来加入即将被姦的行列,等一下你要勇敢地挺身而出,纳个投名状,替大家挡枪,先扛过一阵再说。抗过最猛烈的攻势之后,若还没死掉,就再扛一轮……”
瓜皮小帽儿那厮攀在车边听得眼睛睁大,瞳孔收缩之际,小皮索捧着盒子奔在前边招唤道:“幸好不需要为此担心,树丛里有青光漾闪的迷雾,咱们赶紧跑过去!”长利他们纷声欢呼,推拥牛车急往。蚊样家伙边寻边问:“先前你从那边穿越过来吗?”瓜皮小帽儿那厮攀附车边指点道:“就在前方不远,本来我要赶去参加考试,不料人有三急,往路旁一拐就走到这边来了,不清楚究竟是哪儿?好在遇见了魂梦所系的女神,也算不幸中的幸事……”
浓眉大眼之人抱鸭郁闷道:“我也不清楚这是哪里。至于所谓女神,我另有看法。因为我正在失恋……”瓜皮小帽儿那厮攀在车边唏嘘道:“实不相瞒,我也经常失恋。让女人耍,属于家常便饭……”有乐伸扇拍头,问道:“树丛里出现分岔,究竟往哪边走才对路?”
蚊样家伙在树下招手道:“都穿过迷雾了没有?我可不想拐回去寻,搞不好又撞上突厥兵……”信孝闻着茄子转望道:“突厥兵先前被雷打散,好像没再追近。殿后掩护的向老二和恒兴他们也跑过来了,有没看见一积在哪里?”穿条纹衫的小孩儿从河边转望道:“水里有好多鱼,快过来看!”
恒兴上前将其拽回,皱眉说道:“一积,别在这里炸鱼。”浓眉大眼之人抱鸭称然:“还是赶路要紧。你看,塞浦路斯就在不远……”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驾车眺看道:“我看不像。舅舅,不如我们先回罗马,再重新起程。以免一再迷路……”
长利从碗里拿了个橄榄,放在嘴里刚含就苦起脸,吐回手心,憨问:“塞什么路斯在哪里呀?”
“无论在哪里,”小皮索捧盒提醒道,“总之前边不是。咱们别撞去了女妖岛,不幸皆遭毒手……”
信孝颤着茄问:“皆遭什么毒手?”有乐亦停扇不摇,随长利一起转脖聆听。小皮索给他们做了个难看的表情,捧盒摇头说道:“总之很糟糕,便连那只鸭子也不例外。”有乐和长利听得眼睛睁大,与瓜皮小帽儿那厮不约而同地瞳孔收缩。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慌忙驾车转辔道:“听起来很不妙,还是先回罗马为好……”浓眉大眼之人抱鸭说道:“我觉得前面就是塞浦路斯,只需要找艘船载咱们渡海,倘如没风没浪的话,很快就到地头……”信孝抬茄一指,忽似不安道:“你们后边的水里有东西。”
包括浓眉大眼之人在内,众皆惕然转望,却没看出有何异常。长利他们又纷移开目光,另瞧别处。有乐伸扇拍打信孝脑袋,瓜皮小帽儿那厮挨近我旁边低言道:“姑娘,我在罗浮山一带的寺庙里曾见有幅画像,所绘仕女与你神似,尤其是手上这副环儿,简直如出一辙。你家先辈以前是不是认识天然和尚呀?不然他那里怎么会有这般酷似形肖的绘像……”
我闻语省起,转头悄言:“我们是不是把天然和尚和他那只小猪也带丢不知在哪里了?”蚊样家伙愁眉不展的说道:“或还不至于真的弄丢了吧?不然他以后怎么还有机会回庙里画你的像留给后人观看,并因而吸引来了你的‘粉丝’……”光头圆脸胖子搡开瓜皮小帽儿那厮,挤过来说道:“我师兄那里也有只小猪很可爱,此前不知从哪里跑来,给他抱住不放……”瓜皮小帽儿那厮返身问道:“你乃何处的和尚,师兄是谁来着?”
光头圆脸胖子推搡道:“跟你无关。总而言之,你们别想招惹我师兄,不然谁也没好果子吃……”有乐伸扇拍打道:“你这家伙说话没一点儿谱。此前在苏拉那边,你居然说自己是蒙古后裔,我听得难免失笑……”蚊样家伙拨弄袖弩机括,闻言转觑道:“这胖子曾经穿越到后世,知些历代史事,因而信口胡诌,对吧?”光头圆脸胖子捂额挪避到我后边,叨咕道:“这里除了三个人以外,大家都属于蒙古人种,有什么稀奇?”
恒兴蹙眉问道:“哪三个人?”光头圆脸胖子朝他唾了一口,扭脖不答。恒兴恼欲打之,被我拦住。有乐以扇悄指道:“小加图、小布鲁图,还有小皮索。”随即移扇拍光头圆脸胖子,使其叫苦而退。蚊样家伙转瞅道:“他们是拉丁人。说来也奇,你们家族同拉丁人最玩得来,你兄长尤其跟意大利那边交好。及至后世,你们家的小孩仍跟拉丁人一见如故,结伴闯荡。甚至不少族人亲戚老早就搬去拉丁美洲山区居住,迁徙到那边世代繁衍,躲过了东方的历次大战乱。走得干净利落,不欠谁的债……”
瓜皮小帽儿那厮点头称然:“我亦听闻他们那边有不少机灵之辈早从拉丁人发现所谓‘新大陆’的年代就跟风迁徙,为逃离迫害,更不断有人随教士乘船避往马尼拉,辗转远漂重洋,不惜冒险经历怒海飘萍的岁月,前去探索新世界。其后再过二百余年,东邻世事迭经变故,幕末风云激荡,士族覆落,一些不甘沉沦之士举家出走,又纷纷迁居拉丁人开拓的那片新天地……”
长利憨笑道:“想是因为我们家族里信奉耶麻会的人多,跟信仰最虔诚的拉丁人谈得来。”有乐以扇拍打道:“玩得投缘,跟信啥教无关。你看这会儿小加图、小布鲁图他们并没信教,无非属于斯多葛学派的追随者。此乃古希腊的四大哲学流派之一,也是古希腊流行时间最长的哲学派系之一。代表人物有西塞罗、塞内卡、以及皇帝奥勒留。至于小皮索,据闻其乃无神论……”
小皮索捧盒催促道:“还是速离此处为妙,免得撞见妖精……”长利讶瞅道:“有乐刚说你是‘无神论’……”
蚊样家伙似亦不安道:“这里真的有妖怪!”小皮索捧着两个盒子惴然道:“别说我没提醒你们,此处妖多,撞见了会很糟糕,人人皆被糟蹋不说,便连那只鸭子也要惨遭蹂躏……”长利憨瞧道:“它好像是母鸭。”
“母鸭就可以例外吗?”小皮索捧盒啧然道,“这里不只有女妖作祟。母鸭更要惨遭折腾,然后生蛋。甚至也要包括拉车的母牛和她姐妹……”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俯瞧道:“她们是母的吗?我先前还未加以留意……”蚊样家伙来回寻觑道:“休再停耽于此,快帮忙找找看可以穿越的迷雾在哪儿?”有乐抬扇遮额,顾盼道:“天要黑了,伴着随风飘送阵阵幽美动听的歌声,海边雾霭四起,看不清哪团迷雾可以穿越……”
浓眉大眼之人捧碗惑问:“谁在海浪中唱歌呀?听起来很浪的样子,使我不禁心如猫抓……”瓜皮小帽儿那厮瞅隙挨近我身边诉说:“自从看见梦寐以求的姑娘现身,我也是心如猫抓……”信孝忽有所见,抬茄一指,悄声告知:“你们后边有东西。”
有乐他们纷纷回头转望,恒兴皱眉惕觑道:“水里有东西!”向匡拉着穿条纹衫的小孩儿退后,提刀说道:“好像一晃又看不见了,谁知究是何物出入水中,恁地白花花,瞅来甚为惹眼……”穿条纹衫的小孩儿点头称然:“一瞧之下,心如猫抓。”
蚊样家伙急打招呼道:“快跑,别等妖魅现身!”小皮索捧盒奔在前边,一迳叫苦道:“难道你们没听说爱琴海的女妖很难缠,况且此处还有别的东西更厉害……”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赶车慌溜,众皆跑随在畔,浓眉大眼之人抱鸭回望,讶觑道:“我好像听到海水里有柔美悠悦的声音遥唤,提醒咱们别往树林里跑……”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前边挥鞭说道:“那我们更要往树林里跑。”浓眉大眼之人似又听到什么,从旁惑瞅道:“大家有没听到海边似有越来越多若吟似唱的声音叫咱们别跑进树林?”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皱眉说道:“舅舅,不要上女妖的当。她们越显得着急叫唤,就更加表明这片幽暗的树林是个好去处……”
我忽感纳闷,不禁蹙眉挪避道:“谁的手乱摸?”有乐伸扇拍打,恼道:“必是光头圆脸胖子,这厮一直鬼鬼祟祟地杵在你后面……”光头圆脸胖子在车后憋屈申辩:“我的手哪有那样长?你试试在这个位置还能伸到她那里吗?”长利憨问:“所谓‘她那里’是哪里?”我扭身移坐别处,苦恼道:“刚才有只手在我后边腰股那里,不知是谁?”
“那就是恒兴,”有乐拿扇转觅道,“勇敢地站出来面对这把正气凛然的扇子,直接承认为好,省得我费劲摸黑乱找。”
恒兴在车外懵问:“找我干嘛?脚疼,跑不快。你们可要等等我和向老二……”我小声说道:“应该不是他所为。其并没在车上……”有乐转瞧过来,小皮索捧着两盒东西忙道:“别瞅我这边,两只手腾不出来。”有乐抬扇一指,微哼道:“包装精致的盒子不失为很好的掩护。还有你故作一本正经捧盒的外表,掩饰了某些东西在里面……”小皮索揭盖说道:“不需要刻意掩盖,里面真的有东西,你要不要看‘天外来客’的遗体?”
浓眉大眼之人抱鸭忿然道:“世上没有‘天外来客’!”有乐转觑道:“反应这么大,莫非是你?”浓眉大眼之人瞪视道:“鸭子可以证明不是我所为。因为我的手在它身上,况且我正在失恋,对女人抱有负面看法……”瓜皮小帽儿那厮在我旁边唏嘘道:“我亦经常失恋,世间女人真是一言难尽……”有乐伸扇拍打道:“有妞泡还失什么恋?你就坐在她旁边,我早该怀疑你这厮……”我摇头说道:“好像不是他干的,被捏过才挪移来他旁边。”
“捏?”有乐懊恼道,“竟然不是摸,问题的严重性出乎我始料……”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驾车说道:“这些都是小意思了。我们那边的风气日渐败坏,妇女们反而喜欢给人动手动脚,甚至主动调戏男人……”有乐转瞅道:“哪边不是这样,先别扯远了。你伸手给我看一下有多长?”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郁闷道:“我在前边忙着驱车赶路,你别过来烦扰。”
有乐挥扇拍打道:“我看你的手脚最长,可以伸到任意角度。前次在罗马也是这样,我早就怀疑你了!”
我又惊叫一声,转头顾望。长利憨问:“又怎么了?”我挪身往旁,苦恼道:“腰股被抓挠了一把。”
“抓挠?”有乐蹦跳过来,拿扇乱打道,“竟然不只是捏,究竟谁这么手不安份?”
信孝被打掉茄子,忙捡拾道:“干嘛乱打过来,跟我无关。你明明知道我只爱拿捏茄子和瓜类的东西……”长利亦跳车走避道:“我也不爱抓挠东西。有时最多只是拿捏信雄的大脑瓜……”瓜皮小帽儿那厮抬手作势虚抓一把,口中说道:“我小时候学人练功夫,专攻指力,每天抓无数瓜,并且用力捏……”有乐一扇把他帽子打飞,指斥道:“不打自招,还说不是你?”
浓眉大眼之人接住帽子递还,端坐说道:“我亦自幼苦练修行低地绝学,并在海边断崖伸手抓那些飞来飞去的海鸥和各种鸟。斯巴达克思不相信我有这么厉害,早年他曾跟我过招,被我一把抓住他下面,并且用力捏……”瓜皮小帽儿那厮转头悄问:“其乃何人?”
信孝闻茄告知:“小加图,史称他曾参与镇压斯巴达克起义。据说其并不情愿……”瓜皮小帽儿那厮听得懵愣道:“谁?”有乐挥扇把信孝拍去一边,随即敲打浓眉大眼之人的脑袋,问道:“莫非你也有份咸与其事,参加抓挠或拿捏她后股的恶作剧?”
浓眉大眼之人捧碗而坐,正色道:“了解我的人皆知,我从来不参与任何恶作剧。我不受贿、诚实、厌恶当下普遍的腐败。对于世道风气日渐崩坏尤其痛心疾首,强调妇女荒鄙不堪的行为应该更受严格约束和追究。私通者严惩不恕,行为不端、引诱妇女偷欢的男人必须阉割……”有乐凑近而觑,依然狐疑道:“没想到你的长相如此浓眉大眼,言辞掷地有声,正襟危坐的样子令人肃然起敬,却故意坐得离她那么靠近,难道原来竟连你也有份……”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前面说道:“别烦扰我舅舅,快过来帮我看看怎么又回到水边了?”
树影之下,水光粼闪。有乐摇扇惑望,见我又挪躯移避,他不禁啧然道:“谁又多手?”
瓜皮小帽儿那厮捂帽缩去一边,摇头说道:“肯定不是我,因为刚才我两只手皆在弄帽子……”信孝闻茄说道:“他的帽子颇似建州女真人拉几车参茸皮货来清州城售卖之时顺便送给信包的那一种式样,秀吉那里好像也有一顶……”长利憨瞅道:“后来秀吉又让满洲那些女真人拉几车这般式样的帽子来咱们清洲兜售,还委托阿满的妹妹阿清帮着推广……”我问:“阿清是谁呀?”
车上车下,几只手纷朝有乐一指。穿条纹衫的小孩儿朝我耳边悄言:“他老婆。”有乐难抑懊恼道:“不要再提这茬儿,尤其是阿满和阿清她们。毕竟我的婚姻并不自主……”瓜皮小帽儿那厮笑谓:“谁的婚姻不是这样?然而自古以来,仍然不乏有人勇敢地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目标,比方说早在汉代,才子司马相如就跟结过婚的卓文君私奔……”浓眉大眼之人抱鸭说道:“无论结过婚与否,女人皆不靠谱。我前后遭受至少两个女人伤害,内心无比辛酸,唯有橄榄稍能纾减……”
有乐伸扇一拍,问道:“你又故意坐得距她那么靠近,是不是还想乘机出手?”浓眉大眼之人端碗说道:“我一只手搂鸭,一只手拿碗,用哪只手去摸股?”有乐瞅来瞅去,仍然怀疑道:“你肯定以某种方法巧妙地摸过了。没想到你生得浓眉大眼,竟亦不老实……”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前边顾望道:“别烦我舅舅,谁不知道他在感情路上常遭女人所挫,已然厌女……”
信孝忽有所见,抬茄一指,悄声告知:“你舅舅后边有东西。”众皆转望,只听水声微响,小皮索捧盒不安地倒退道:“果然动静不一般!”
蚊样家伙似亦察觉异样,抬起袖弩惕瞄道:“想是妖怪在水中游弋渐近……”浓眉大眼之人端坐说道:“我一身正气,从来不怕那些鬼鬼祟祟的东西,顶多只受女人烦扰,乃至伤害……”小皮索捧着盒子惴然后退道:“然而这里的妖魅很难缠。记得有一回穿越时不小心撞过来,好多同伴皆遭烦扰,乃至伤害……”蚊样家伙难掩忐忑道:“我也记得有过一劫。是不是这趟呀?”
有乐止扇忘摇,转头询问:“什么样的妖魅让你们吓成这般德性?”但见光头圆脸胖子缩到我后边,水声忽又一响,蚊样家伙和小皮索慌退不迭。恒兴拽着穿条纹衫的小孩儿匆促溜离水边,长利憨瞧道:“水里有东西冒出来了。看上去虽然透着难以言状的诡异,却并不可怕……”浓眉大眼之人愣自坐望道:“什么东西从我后边的水面一晃而过?”信孝闻茄告知:“似是一条伸出水面的白生生之腿。”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忙瞅道:“男人还是女人?”长利憨笑道:“光溜溜,看不出来。”浓眉大眼之人抱鸭转瞧道:“哪有?”信孝伸茄指着说道:“转到另一边去了。”恒兴匆又返觑道:“在哪在哪?”随着水声荡响,面前伸展一腿,在树影里摇曳生姿。
穿条纹衫的小孩儿吓一跳,随即怔看忘跑,讶异道:“它朝我鼻前直勾勾地伸过来了。”恒兴推搡道:“小孩子退后,以免遭其所诱,身心过早地受到创伤……”信孝凑前伸鼻欲闻,但见浓眉大眼之人掏出一副弹弓,拉开皮筋瞄准,有乐摇扇愕问:“为何摆出这副架式?”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转觑道:“舅舅,你要干什么?”浓眉大眼之人厌憎道:“又是这种货色,我早想打击她们嚣张的气焰了。”语毕,发射弹弓,一枚石丸子窜过信孝鼻前,骤然飞去击打,穿条纹衫的小孩儿面前那条渐伸渐近的腿足疾缩入水。
恒兴憾惋道:“还没等我再仔细多看两眼……”向匡提刀在旁说道:“想看就砍下来,抱回去让你一路看够……”话声未落,水花乱溅,又伸出许多条白腿,纷在眼前来回摇摆。穿条纹衫的小孩儿不禁惊叫:“简直了!”
浓眉大眼之人连拉弹弓,嗖嗖急射。恒兴忙乱走避,难掩懊恼道:“眼前水花绽放的景色如此妖艳,美不胜收,却被打扰了。”信孝忽感不安,叫唤道:“我看要糟,快跑进树林!”向匡挥刀撩削之际,闻声愕望,水中数腿齐发,将他蹬翻。
有乐拽我跳车奔进树林,长利憨随道:“咱们为什么要跑得这样着急?”信孝跑过来颤茄欲语,只见一个眉目如画之人穿出树丛懵至,与恒兴撞个满怀之后,齐拔刀剑交架,磕击在枝叶遮掩之间,彼此推来推去。恒兴感到吃力,定睛愕觑道:“谁来着?”
有乐拉我转返,从树后挨近而瞧,随即纳闷道:“清秀?”眉目如画之人振袖发力,倏然推开恒兴,转面惑觑道:“长益公子?诸位殿下怎竟在此处转悠……”信孝闻茄讶瞅道:“他跑来这里干嘛?”恒兴拨开树枝窜回,满头雾水地凑近问道:“果真是他,没看花眼罢?”
眉目如画之人收刀还鞘,连忙拜倒在恒兴跟前,说道:“此处不知为何幻觉多,先前无意冲撞大人,乞请恕罪!”有乐抬扇掩腮,向我低言道:“清秀原属恒兴父辈的家臣。我哥哥上洛时,恒兴家族发生内乱,清秀便跟你那传闻中的‘发小’村重、高山重友一同站在三好家族阵营与我哥敌对,在白井河原会战中击败并杀死了我哥的手下和田。不过他们这几位在三好家族灭亡后向我哥投降,未受追究。村重造反之时,清秀亲自奔赴安土城向我哥报告,受到嘉奖。此后被划归恒兴麾下,成为首席家臣。”
“老虎,”恒兴别刀转瞧道,“你如何也在这里跑来跑去?”
信孝闻着茄子在我肩旁悄谓:“清秀从小勇猛擅斗。幼名小老虎,亦称虎卫。”眉目如画之人恭然拜称:“此前,属下奉命寻找宗麟大人下落,不意穿越迷雾,徘徊在外已有多日。这片树林很奇怪,走不出去……”
有乐摇扇探询:“有迷雾就能出去,刚才你从哪边跑过来?”
我瞥向有乐伸扇搁肩之人,其貌态端正平实,眉梢及鬓,目如朗星。一身青衫,虽似雾水打湿,沾些树叶,瞅仍整整齐齐,发髻不乱。腰间别有刀剑器具,肩后斜挎一杆枪。信孝伸手触摸道:“这根‘国友铁炮’还能用吗?”恒兴表情严肃地转觑道:“这是高山飞弹守找人帮忙改制的犀利火器,并非咱们清洲那边常用的‘国友铁炮’。”长利凑近憨瞧道:“曾听信包说重友他们忙着改造‘拉丁枪’,是不是这枝新款式样的火器?”
有乐扬扇挥打,把长利他们几个拍去一边,啧然道:“不要岔扰,再厉害的火器能用来打妖怪吗?”眉目如画之人点头称是:“火枪在这种诡异的地界即便能用也不好使,除妖最好是用专门的道符法器。不过我们好像迷路了,妖怪没撞见一只半只,却困在林雾里走不出去,就像‘鬼打墙’……”
长利不安道:“那边有很多妖,她们像整群鹅一样在水里游来游去。还会逗小孩儿……”
“是吗?”眉目如画之人取弹药填枪,惕目转顾道,“我没看到。”
有乐纳闷道:“那你一直在这边转悠了多时,究竟撞见过什么?”
“便只撞见过泷城的那谁,”眉目如画之人填塞铁丸到火器里,在树下忙碌道,“听说夕庵大人不知跟谁跑出来晨泳,被弹弓打伤了腿脚。”
“夕庵?”有乐摇了摇扇,难免称奇,“他怎竟也在这里,居然一大早又跑出来晨什么泳……”
信孝颤茄说道:“你们觉不觉得,先前那边好像我们家乡后面的小河,然后跑过来这里又不知在哪儿?”恒兴表情严肃地称然:“我亦觉得刚才那里的景像透着莫名的眼熟,而水中乱伸过来挑逗的一条腿,也让我瞅着格外纳闷。”
信孝闻着茄子琢磨道:“那些白花花之腿,其中有一条好像是我爸爸的。上面有疤……”
有乐愕问:“哪条?”
“表现最骚的那条。”信孝转面告诉,“在里面显得最长,而且很会撩人……”
长利称奇:“没想到我们大哥也混杂在里面发浪。难怪信孝急着跑掉……”有乐迷懞转望道:“咱们是不是穿越回家过了?然而先前那边似乎还有大海,以及雾气弥漫的滩涂,又不是很像清洲乡下……”信孝伸茄指指点点地比划道:“那边似有几重迷雾交岔,一穿过去,先是走到不知哪里的海边,然后咱们跑进林雾里,却转去了清洲乡下的河畔,撞见我爸爸和夕庵他们从水里耍着腿游过,顺便逗小孩儿。那些腿引起小加图愤怒反击之后,咱们溜过来这里,却跟他们失散了。”
“糟糕,”恒兴在树丛间乱觅,一迳叫苦道,“刚才只顾跟信孝和有乐乱跑,又带丢了好多人。有谁看见一积在哪儿?”
眉目如画之人抬手一指,说道:“泷城那谁家的小孩儿吗?似在前边树下吮着手指探头探脑……”我转眸寻觑,长利挨近憨问:“我们为什么不顺路从那边跑回家?”
“不对路,”有乐伸扇拍打,难抑懊恼道,“这样跑回去恐怕会撞到我们自己,因为时候不对。况且已然带丢了许多人,须要逐个找回。蚊样家伙去哪里啦?连他也弄丢就惨了……”
我回头顾望,果然不见多个同伴踪影,不免惊慌。恒兴强自镇定地慰言道:“向老二也不在这儿,或许前边仍有迷雾可以穿越回去寻找他们会合。”有乐忙道:“清秀,快帮忙找找看迷雾在哪边?”
眉目如画之人在树丛里转瞅道:“你们跑过来的方向不就有迷雾吗?”长利忙拉信孝奔觅道:“哪边?”
我和有乐追随而往,但见信孝颤着茄子匆溜回来,长利亦慌返道:“先不要过去,那边传来各种惨叫,此起彼伏。”
恒兴抽刀问道:“什么样的惨叫?为何我在这边听不清……”信孝颤茄说道:“很难听的凄厉惨叫,须要跑进雾中才听到……”
有乐揪住穿条纹衫的小孩儿,把他从树后拽出,先拍一扇,然后探询:“你在这里吮着手指蹲了半天,有没听清究竟是谁在那边发出古怪的叫苦声音?”穿条纹衫的小孩儿挣身退避不迭道:“还能有谁?刚才我似又听到林雾那边传来鸭叫和牛叫,心如猫抓……”
我忙催促道:“赶快追随叫声寻去找他们……”有乐抬扇拦在我胸前,摇头说道:“恐怕咱们撞过去迷雾那边,也要跟着一起发出难听而且古怪的惨叫……”
恒兴按刀的手一紧,踌躇地欲拔又止,蹙眉悄询:“你有何建议?”有乐小声说道:“不如先等他们叫完之后,再去察看。”
我急欲奔寻,却见有乐使个眼色,信孝和长利他们一齐拉扯不放。我挣扎道:“你们这样不好吧?”有乐从藏身之处伸头说道:“反正他们经历过这种事,最多乱叫一阵,又不会死。咱们何苦急着凑上去,然后也一起惨叫?自取其辱,有伤体面。我觉得个人需要一直保持‘洁身自好’的清纯状态,难道你不在乎?”说话间躲得没影,我转头望向另一边。
恒兴在旁故作沉思状,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转顾道:“还有谁听到怪异的叫声?”长利和信孝在我旁边摇头惴望,穿条纹衫的小孩儿从树后跑回来小声告诉:“好像叫够了,没再听到有声音传过来。”
“尘埃落定,”有乐展扇现身,在树叶掩映之间张望道,“该发生的已然发生过。接下来是点燃一根‘事后烟’的收摊时段,咱们慢慢走过去,记住不要走太快。”
长利憨问:“要走多慢?”有乐抬扇指着林雾缭绕间一个柱杖缓行的人影,惑觑道:“起码跟他一样慢。”
柱杖缓行之人徐徐回望,慢条斯理地挨个打量我们。有乐以更慢的慢动作移步挪近其畔,两人似在比赛谁更慢。长利忍不住憨问:“你是谁呀?为什么在前边慢吞吞地行走,有没看见刚才惨叫之人或者零星衣物和鞋袜散落在左近……”
柱杖踱步之人缓缓抬起手拿的物事,徐徐启口告知:“刚才穿行雾间,只捡到一顶瓜皮小帽。”有乐忙以慢动作抢过来察看,失讶道:“眼熟!这顶帽子从哪边捡到的?”柱杖缓行之人慢悠悠地指点道:“那边。”
“糟了,”信孝颤拿茄子乱望道,“这里不知是哪儿?”
“很显然,”恒兴忽有所见,提刀一指,怔然转顾道,“咱们似又回到尼罗河边,或许还不算太糟……”
“此处很陌生,”柱杖缓行之人纳闷道,“越走越不像我家附近。要不我再转回去重新走起……”
“来不及了,”恒兴拉扯他一起走避,匆促说道,“一大群贩夫走卒模样之辈纷操家伙往这边奔涌过来,咱们先溜入林荫巷道,免遭冲撞。”
长利愣望道:“他们急着奔近,不知要跟谁火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