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四起,马车缓缓停下。外边有人低唤:“掉头!趁还来得及……”
车把式在前边连甩鞭子,压不住懊恼的语声:“此处路窄,急难掉头。”
“为什么要听他的?”赤膊壮汉在车厢里纳闷道,“看西塞罗把我们引到绝路上来了。文人有什么用?”
“这不是绝路,”恒兴在车外转望道,“小道曲径通幽,却像在谷底,地势很低,我们所在之处显然不是一个好位置。”
“耽停在此处容易遭袭,”蚊样家伙拨弄袖弩机括,蹲在路边催促,“赶快离开为妙,你们听听,到处皆有人放歌,遥相交汇。”
“恐怕已然遭袭了。”慈祥老头从车窗旁走过,仰望苍梢说道,“悬挂在树上那几个似是跟随前边车马的阿非利加人,瞅着像布鲁图的仆从,却怎么突然给人挂上去了?”
“是他们吗?”赤膊壮汉伸头惑望道,“这里光线太幽暗,我看不清楚……”
“那班家伙没一点用处,”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郁闷道,“每次我挨打,他们只在旁边楞看。”
有乐摇扇说道:“安东尼这样的‘军头’揍人,谁敢上前阻拦?就连‘后三巨头’之一的雷必达也劝他不住……”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苦笑道:“以前我上门讨债被别人打,他们也只会发愣,站在远处看着我挨揍……”
长利拉着信孝从前边马车那里跑回来,后边跟着几个慌张奔随的黑人。有乐拢扇一指,刚要讶询,长利憨问:“什么是‘后三巨头’呀?”
“所谓‘后三巨头’,”蚊样家伙蹲在路边低着脑袋摆弄袖弩机括,脸没抬的忙碌道,“有别于‘前三巨头’庞培、克拉苏、恺撒,在‘前三巨头’硕果仅存的恺撒死后,雷必达选择了追随安东尼。这时具有实力的恺撒派人物有三个:安东尼、雷必达,以及恺撒的甥孙亦即其养子屋大维。他们在博洛尼亚公开结成联盟,史称后三头同盟。三巨头的军事能力迫使元老院承认了他们的实力地位,并赋予他们统治罗马的合法权力。然而,三巨头很快开始以‘公敌宣告’的方式来清除他们的仇敌;在这场复仇风暴中,至少有三百位元老和三千名骑士被杀。至于共和派的力量,在卡西乌斯与布鲁图死后差不多被彻底消灭了。雷必达的大部分权力很快被另外两人夺走。腓力比之战过后,三头瓜分罗马,雷必达只获得西班牙行省和阿非利加行省。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卷入安东尼与屋大维之间的尖锐斗争,挂个名而已。雷必达的妻子尤尼娅是布鲁图的妹妹。在腓力比战役后,雷必达成功地使她免于在剿灭布鲁图残党的行动中被牵连。然而一次错误的从政举动使屋大维终于找到了踢开雷必达的机会。雷必达被剥夺了军权和政坛官职,只保留了最高祭司的宗教头衔。雷必达退出官场隐居,后来在屋大维统治期间安然去世。”
赤膊壮汉在前边叫嚷道:“你们为何急着跑回来,那棵树上悬挂的三颗是谁的脑袋?”信孝颤着茄子转望道:“那些头很大,似乎都是罗马人的样子,我不认识……”
“那是我的手下,”慈祥老头惊怒交加的说道,“这些头大的希腊人跟我很久了,早年我因为害怕苏拉的迫害,但更主要是由于个人健康原因,离开了罗马,前往希腊。到学园派哲人那里进修‘怀疑论’的日子,这几个大头家伙便已随我身边一起混,刚才我让他们在前边领路,走半天没见人影,再露面时,怎么就剩脑袋了?”
长利憨然道:“原来你也有手下,我以为就只是光杆儿……”
“我当然也有手下,”慈祥老头恼哼道,“要不然怎么出来混?就连放高利贷的布鲁图亦有跟班,我何等身份,又怎会没有小弟追随?你别小瞧人,我是深邃的。早在刚出生时,我母亲就梦见了一个预言,说我将会为罗马带来极大的福祉。我从小被证明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学生,因为超凡的智力和天赋很快称为学校里最好的学生,以至于同学的家长都纷纷去学校拜访传说中的这位天才少年,也就是自幼便会做诗的我。在完成学校的学习后,我前往罗马旁听希腊哲人菲洛的讲座,随后师从克拉苏的岳父斯凯沃拉学习法律。起先,我希望能够在官府谋职,并且短暂地在军队服役过一段时间,但感到共和国正在陷入瓶颈危机,并且变得越来越專制,我愤然从军队退役,恢复了一个学者的生活。直到苏拉的死讯传来,我决心重返罗马找回它昔日的荣耀,从而成为家族中第一个担任执政官的骄子,也是三十多年以来第一个通过选举担任此等职务的人。在这一时期,我镇压了喀提林。他因为不满時政企图推翻罗马共和国。我起草了戒严令,为此在元老院发表了四个言辞激烈的演说,揭露喀提林及其追随者生活腐朽糜烂,并指责他们挥霍无度,决定将喀提林驱逐出罗马。我主张对他的同伙采取极刑,不采纳恺撒建议流放的谏言,亲自将这些谋反者押送到臭名昭著的莫蒙坦监狱,在那里给他们施行了绞刑。行刑之后,我例行公事宣布:‘他们曾经活过。’这样说就可以避免直接宣布他们死亡带来的晦气。虽然我因粉碎这一阴谋而荣获‘祖国之父’的尊号,还为此收到了公民感恩荣誉,但此后我却一直担惊受怕,害怕遭到审判或者流放,毕竟自己没有经过审判而将罗马公民裁决死刑。有些人还指责我明显排犹,其中最显著的一例是指控我非法侵吞了犹太人的基金,而这些资金本来都是为了维持在耶路撒冷神殿而设立的。后来他们立法放逐那些不经法律审判而处死罗马公民的人,尽管我仍享有前些年元老院终极议决授予的豁免权,不过还是自我放逐离开意大利一年,以避风头。结束放逐生涯后,我回到罗马并得到了热烈的欢迎。当庞培和恺撒的矛盾日渐升级之时,我倾向支持庞培但也努力避免与恺撒为敌。恺撒悍然渡河之后,我离开罗马。恺撒劝我回来,但是没有成功。那年我逃出意大利并前往希腊,陪同庞培前往色萨利营地,在那里跟一大群共和派家伙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其中就有庞培的儿子。共和派态度激进,他们轮番上阵与我辩论,我充分发挥了‘嘴炮’的技能,吵架之后嘴疼多天。由于恺撒在希腊取得辉煌胜利,我不得已回到了罗马。这些希腊伙伴一直随我同行,风雨相伴,孰料竟在此处落得只剩下人头而没有身体的悲惨下场,真是岂有此理!”
言至悲愤处,摇晃脑袋,连称:“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长利他们在旁愣看,有一坨毛乎乎的东西飞过来,沾到长利脸上,长利连忙抬手拂开。那坨东西掉落,长利俯身拾起来瞧,随即捧去递还脑袋变得光秃的慈祥老头,说道:“假发掉了。”慈祥老头戴回假发,用手按住,继续摇晃脑袋,悲愤不已:“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你们在后边别吵,”赤膊壮汉在前边惊疑不定的话声传过来,谷地幽雾泛漾,忽似变得一片寂静,倍显其语格外响亮,透着说不出的困惑。“让我仔细听听,歌声怎么又消失了?”
慈祥老头转脖怔望片刻,忍不住又摇晃脑袋,连呼:“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长利在旁发愣,那一坨毛乎乎的东西又飞过来,沾到长利脸上,长利连忙抬手拂开。
“闭嘴,”赤膊壮汉在林雾里恼道,“多远都能听到你在这里唠叨,便连两河流域那些嘹亮的牧歌也被你压住了,真是岂有此理……”
有乐摇扇质疑:“你有没听错,牧歌哪会这样悲凉?我却觉得好像‘公无渡河’那般凄怆犹萦的腔调……”
“河已经渡过了,”恒兴按刀惕顾道,“世道如丛林,一向都是弱肉强食,不带兵过河还不如别过来。”
我抬看腕间朱痕悄随话声微闪,忍不住惑问:“为何明知此行凶险,还要冒死回罗马,而不是逃走?”
“能逃去哪儿?”赤膊壮汉从肩披的斗篷中抽剑在握,在车前睥睨道,“罗马这个权力场已然留出了空白,若再出城避走多时,难免让别人乘虚而入,成了气候。身为男子汉,就是要快意恩仇。卡西乌斯那伙人盼我从此远远逃走,我偏回来,不让他们趁心如愿。”
慈祥老头噗咦一声擤涕,捏在指间,明晃晃一大坨儿摇摆粘垂,抬起来给我看。随即移手往旁,悄投而出,沾到赤膊壮汉所披的斗篷后面。赤膊壮汉惕然转望,问道:“什么动静?”
长利蹲身拾起刚才拂落之物交还,伸递道:“给!你刚才又掉东西了……”信孝闻茄转瞅道:“是啥来着?”长利憨笑道:“我看应该是假发。”有乐摇扇而觑,说道:“瞅着像是假发套儿来着。咦,西塞罗怎么会戴假发呢?我记得以前在罗马史料绘本里看过他的头像,其似有毛发……”
“我不可以剃个头再戴发套吗?”慈祥老头顺手悄往赤膊壮汉所披的斗篷后面擦涕,随即戴上假发,忿然道。“退休有什么好?怪不得官场里谁都不想退休。自从我被迫提前退休后,他们不给我看文件,也不叫我去开会。还常威胁说要查我从前有无贪污之事,逼我离开。就在无比郁闷之际,当恺撒被所谓‘解放者’刺杀的消息传到我耳中之时,我大吃一惊。在写给参与这一阴谋的特里布拉斯的信中,我表达了自己希望‘被邀请出席宴会’。然而他们并没邀请我去参加任何会议,只顾自己玩,不带我一起玩。于是我愤然剃头出现在公开场合,以表达我对当下事态的不满态度。虽然这个头型由于剃得匆忙而不好看,却意外地得到了民众的支持和拥护。许多市民对当前形势不能认同,尤其担忧出现巨大的不确定,商界也没信心斥资入市维持繁荣场面。于是人们推我出面替大家表达民意,去跟那些刺杀恺撒的阴谋者交涉,有些阴谋家居然连我也容不下,想逼我出走,去希腊做访问学者。我偏不离开……”
蚊样家伙在旁摆弄袖弩机括,脸没抬的说道:“在这一动荡时期,西塞罗成为民众领袖并招致了马克·安东尼这位前任骑士统领的厌恶。马克·安东尼希望替恺撒复仇,具体措施第一步为承诺不放逐暴徒的前提下获得合法性的支持。作为交换,元老院将取消对于那些刺杀者的特赦。卡西乌斯一伙却与其针锋相对,双方根本谈不拢,内战一触即发的紧迫关头,西塞罗作为民众领袖出面调停,力促两派和解,得到布鲁图的赞同,达成由安东尼出面执政、西塞罗为元老院代言人的临时协议……”
“有些阴谋家仍然不甘心拱手让权,”慈祥老头悲愤道,“我向来认为‘恶法非法’,因而法律必须体现正义和公正。据此我还提出了‘人人平等’的主张,那帮野心家眼中却只有权欲而不把人当人看。竟连我身边的希腊伙伴也为此掉了脑袋,还挂那么高的树上,让我拿不到。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说着又摇晃脑袋,假发再次飞沾长利脸上。长利懊恼道:“怎么我无论站在哪边都被粘到?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便连他也跟着摇晃脑袋之时,一斧飞斫而至,从林间破雾倏近,慈祥老头堪堪转面,飞斧擦颊掠过,长利随即亦摆头避开,恒兴探手接住,投斧抛还,林中刚有一人飞奔过来,中途遭斫掼倒在地。
一矢飙飞,骤然插在我旁边车窗之畔。我一惊转望,只见林中有人拈弓搭箭,又欲再发,蚊样家伙抢先甩臂以袖弩发矢飕飕连射,将那人钉在树上。那人肩颈穿矢嵌透,犹仍拉弓抬箭要射,恒兴急奔上前,快刀劈斩,断手之时,头亦削落。
树丛里一人拿弓慌欲跑开,腿后突遭蚊样家伙以袖弩射中一矢,奔得踉跄。恒兴挥刀追劈,砍翻在地。眼瞅得各显身手利索之至,赤膊壮汉嘿然转顾道:“可见我让你们做伴是有眼光,这些东方朋友果然个个身手不凡,就跟我早年结识的老崔他们一样……”有乐摇扇说道:“原知你这老兵油子是有心机的。”随即伸扇遮挡在其腹下,一矢堪堪飞临,不意射到腹前,正好让有乐以扇挡开。
赤膊壮汉一惊而觑,有乐往他面前唰的展扇微摇,呈现“刑者兵也”题字,笔风峻厉。
长利转面憨瞅道:“咦,刑慧什么时候把她哥哥这支铁扇子给你了?”我忍不住悄询:“刑慧是谁?”
“来自南直隶的刑名之家,”信孝闻着茄子转面告诉,“他们兄妹跟律先生在一起混的。法家号称‘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法条表述得含含糊糊的,全天下谁不怕你?”
“然而京里的律先生并不认同,”有乐收扇另换一支,展现“有容乃大”的题字,转过来说,“他常讲凡事需要清楚明白。”
蚊样家伙蹲在树下,忙着摆弄袖弩,头没抬的说道:“那位律先生的岳父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其家族世代在厂卫大内位高权重。律氏源于风姓,出自上古帝王伏羲氏之后裔封地,属于以封邑名称为氏。伏羲氏出自汤古氏,以风为姓氏,堪称中土第一姓。后代因居水边而改为‘汤’,因此,伏羲氏之子有十,皆称汤氏。至于律氏乃其后裔,亦以子孙封地的邑名为姓氏,历代相传于世,是非常古早的姓氏之一。也有说他们祖辈另一个渊源与姬姓有关,出自远古帝王黄帝,属于以先祖名字为氏。黄帝复姓公孙,名轩辕,又名荼,字玄律,因生长于姬水,又得姓为姬,成为姬姓的鼻祖。据史籍《英贤传》记载,在先秦他们家祖辈尽言法家事。律学之肇,在战国时期秦人游律子著作中可视端倪。战国时期周王室大夫颜率据闻也出自这一家族,在当时民众的眼中,颜率可以说是‘名嘴’之一,其乃东周王室的重臣太师。而在汉朝时期他们是律令师,掌管辖区范围内的法律,传至三国后期曹魏,律学更见渊博精深。在历朝历代律学博士的后裔子孙中,皆有以先祖官职称谓为姓氏者,概称律氏,世代相传不灭。但也有人说他们家先辈亦与高车族联过姻,甚至还出过契丹族耶律氏的贵胄,其另外支流属于回鹘族述律氏部落,子孙世居满洲。其母大狐氏的郡望为辽东郡,以望立堂,称辽东堂。大狐氏另外还有人迁徙在河西堂。汤氏在明廷得势后,律氏入宫,历受厂卫高官汤氏眷顾。律先生自幼便被汤家抚育为养子,派去跟随侍奉皇太子左右……”
一斧飞投而来,斫在树上,吓他一跳,转身发弩回击迅急。随着飕飕数矢穿掠,林雾间又有一人刚冲近便遭射倒。
车后闪出两人猝袭骤然,我回头望见长矛伸搠,扬手欲发盾谶不及,恒兴急奔而来,挥刀劈斩,唰唰几下,砍断矛杆,顺势结果一人,另外一个裹巾汉子中刀跌撞在树旁,犹欲投斧,蚊样家伙抬弩给他一箭,贯穿掌腕,嵌钉手臂在树干上。斧子坠落,砍在脚背,裹巾汉子惨声呼号,几个黑人在旁愣看,面面相觑。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不由郁闷道:“你瞧那几个家伙,遇事从不帮忙,就只顾着在旁愣看,枉我厮养了多年,便连造条小船这样浅显的手艺都学不会,真是岂有此理……”
有乐从藏身处伸出脑袋,在几个呆立怔瞅的黑人之间摇扇张望道:“造船有那么容易吗?我就不会。还好那些伏击者显得似乎很‘弱鸡’,无非肉脚几只,再冒出来多些,也是鱼腩一堆,光凭恒兴他们随便就打发掉了,原也不须我亲自出手,使出波斯传说中北溟老仙骇人听闻的‘化尸掌法’这么炫烂……”
信孝闻着茄子亦有同感,颔首说道:“我看就凭这些袭击之人那点儿本领,决计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便把咱们队伍中那么多同伴身首分离,迅即高挂树上。大家留心,左近应该还有厉害的……”
“你说对了!”一声哮笑,发自其背后。恒兴拔刀欲狙未及,但见信孝后边草坡上窜来两三人,举斧飞斫。我刚要去把信孝拉开,最先杀近之人忽挨狼牙棒扫打正着,碎牙随血沫激迸,仰倒在地。一个光膀壮汉抡起狼牙大棒,将另外两人追去树影下,那边早有两柄重锤迎头砸打,捶碎脑颅。信孝颤着茄子退后,转瞅脚边满口裂绽血沫之人,见其犹欲挣扎着拾斧,信孝连忙把斧子从其手边抢先踢开,对那满脸不甘之人说道,“然而你并不厉害。”
口裂咯血之人愤欲扑击,却被踩翻在地,一个裹布遮脸汉子举斧穿掠林雾急奔骤至,踏过地上那人脑袋,践颅陷土,跳扑而来。信孝一惊跌坐草间,眼见来势凶猛,颤着茄子慌乱滚爬溜避不迭。长利提脚欲踢,却先挨一脚踹在胯下。长利捂着疼处转身蹦跳叫苦:“唉呀我次奥……”
裹布遮脸汉子举斧跳跃飞斫,赤膊壮汉挺胸护在我前边,眼看利斧劈落,一张盾牌伸来挡开,另一边有个猛汉抡狼牙棒横击,裹布遮脸汉子仰翻在地,犹仍不甘欲搏,撑身而起,但见赤膊壮汉跟前又多了几张盾牌防护。
有人伸脚踩住斧头,裹布遮脸汉子急促抽拔不出。赤膊壮汉投眼笑觑道:“盖尤斯,你怎么亲自赶来了?”
剑锋凌厉,缓缓扎入裹布遮脸汉子肩颈之间,直至将抵剑柄,才又一拔而出,血喷如注,裹布遮脸汉子歪躯倒地,露出身后伫立之影,躯形高大,伸剑往尸体衣衫揩拭几下,语声浑厚朗亮的说道:“文提狄乌斯叫我来的,说你需要帮手。”
信孝转到我旁边闻茄而望,悄言道:“罗马名将文提狄乌斯是安东尼的部下。数年后,安东尼派遣文提狄乌斯在金达拉山口战役大破帕提亚军队,击杀帕提亚帝国王储帕科鲁斯,完成了对卡莱战役的雪耻,让克拉苏死得真正安息。”
“此役又名希尔赫斯提卡之战,”蚊样家伙蹲在树下摆弄袖弩机括,头没抬的说道,“发生在希尔赫斯提卡的战斗与当年的卡莱之战渊源颇深。帕提亚人企图挟卡莱获胜余威,入侵兵力被削弱的叙利亚地区。但却因落伍的组织体系和粗糙的攻城技术而被卡莱败将卡西乌斯阻挡。尽管帕提亚人已经被证明没有对抗罗马的资本,但从小受到菁英教育而自视甚高的帕提亚王储却对此无法容忍。其过往一帆风顺的经历,还从未在同一块地方遭受两次羞辱。目空一切的王子说服父王奥罗德斯二世,打出‘万王之王’旗号,召集了堪称帕提亚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重装骑兵集结,有大量来自各封地的甲士从四面八方汇集到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其中尤以全副武装的具装骑兵最为吸引眼球。这支精兵手持康托斯长矛,全身披挂密集的鳞甲,并配有头盔、护颈、胸甲、臂甲和腿甲等全套护具。连胯下的战马都覆盖着青铜或铁制马铠,让作为对手的罗马传记作家普鲁塔克都称赞说:其甲具全部闪耀着炫目的寒光。帕提亚王储帕科鲁斯在前共和派使者拉比伊努斯的蛊惑下卷土重来。他们一度取得了攻克整个地中海东岸,并迫使小亚细亚地区的诸邦臣服的战绩。但最后终因罗马将领文提狄乌斯的反击而功败垂成。帕提亚王储被迫撤回本土,作为‘带路者’的拉比伊努斯则被罗马军团俘杀。阿萨息斯王朝由此永远丢失了征服叙利亚的最后机会。”
信孝闻茄说道:“相比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帕提亚王储,其对手文提狄乌斯的人生履历却可谓一波三折。此君早年非常卑微,才出生不久即因卷入同盟战争而沦为俘虏,甚至因太过年幼而被其母抱着展示在凯旋式上。此后,只能靠着为达官贵人提供车架骡马赚取微薄的收入糊口。直到高卢战争爆发才时来运转,通过指挥才能从猛将如云的共和国军团中脱颖而出。希尔赫斯提卡战役前,他就在主力部队尚未到齐的情况下,两次以少胜多击败帕提亚人。不过,文提狄乌斯同样有自己的烦恼。由于兵力不足,他深知自己并未彻底压制住帕提亚人的野心。作为上司的安东尼派来军团主力,但却分散驻扎在卡帕多西亚东部的一些山隘附近,不可能被迅速集中起来。因此,他就需要利用诡计来拖延帕提亚人的行进速度。为了能达到这目的,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误导敌人的行军路线。在安东尼授意之下,罗马指挥官运用起堪比戏剧里的精彩骗局。文提狄乌斯通过一个名叫法纳伊乌斯的叙利亚贵族间谍,故意误导帕科鲁斯的渡河地点和行军路线。帕提亚人非常配合地落入圈套。如罗马对手所愿,安息王储选择了有利于罗马重步兵居高临下冲杀的宽阔河道渡河。罗马重步兵从山坡上冲了下来,突入对方阵中,并以娴熟的近身肉搏技巧杀死敌人。战至中午,帕提亚军队整个战线几近土崩瓦解。伴随着王储及其侍卫勇敢地全部战亡,帕提亚人也就彻底输掉了希尔赫斯提卡之战。”
蚊样家伙在树影里忙碌道:“此战也是阿萨西斯王朝历史上最惨重的军事失利,包括王储和大批贵族在内的二万多名有头有脸之人战死。帕提亚方面相当于损失了全国可动员兵力的过半数。文提狄乌斯还将帕提亚王储的首级传示于那些曾经两边押宝的叙利亚城市,又从施政角度将阿萨西斯王朝的潜在支持者们压制。自此之后,罗马文化在地中海东岸遂深入人心,从阿契美尼德王朝开始的伊朗霸权对叙利亚传统地缘统治终告断绝。”
“安东尼手下不乏能人,”恒兴收刀回鞘,转望道。“各皆有本事独当一面。克拉苏身边的卡莱败将卡西乌斯凭什么跟他争斗?”
“卡西乌斯也不弱,”信孝闻着茄子说道,“安息帝国的‘万王之王’帕克罗斯一世曾是卡西乌斯的手下败将。克拉苏兵败后,卡西乌斯击退了帕提亚王子帕克罗斯也就是日后的帕克罗斯一世和将领奥萨凯斯对叙利亚的入侵。当时叙利亚重镇安条克被帕提亚人围攻甚急,卡西乌斯则坚守不出。后来帕提亚人放弃围城,转而开始劫掠附近乡间,卡西乌斯见状派军尾随敌人并不断袭扰他们。决定性的较量发生在当年的十月七日,帕提亚人正从安提尼亚转身离开的时候,卡西乌斯的一支分遣队追了上来,双方展开遭遇战。这其实是卡西乌斯的诱敌之计,他命令分遣队在与敌人略微交手后就佯装败退,以便诱敌追击。帕提亚人果然中计,他们被分遣队引诱到了卡西乌斯大部队的伏击圈里,随后被围歼。此役帕提亚将领奥萨凯斯伤重而死,其残部退过了幼发拉底河。”
“你们怎么过河了?”眼见越来越多人马穿越山坡林间往这边聚拢,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不禁郁闷道,“先前明明说定了军队不得过界……”
“这些不是军队,”有个牵骑走过车旁的灰白头发之人披罩麻布笑道,“你哪只眼睛看见军人了?我们是从希腊流浪来的吟游诗人组团观光罗马,不可以吗?”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懊恼道:“别以为我不认得你是雷必达的表弟,还有你那帮当初在希腊征召的雇佣兵,扮成这样就行了?”灰白头发之人敛去笑容,冷哼道:“你认错人了,我是他表哥。”随即牵马走过,后边的一行披布家伙皆以陌生的眼光投来,挨个经过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面前,摇头说道:“我们赶着要去参加诗歌大会,你认错人就别扯了。”
有乐伸扇指着山坡下边那个拿狼牙棒一路捶脑袋的光膀壮汉,问道:“他也是吟游诗人么?”
坡麓穿雾走出一群披罩白布之人,忙着遮掩兵刃,为首的一个独眼的光头汉子扛锤瞪视道:“我们是从西班牙赶路前来的买卖人,只做生意,不会做诗。你有意见吗?有就过来站我跟前反映一下……”有乐摇头退后。
赤膊壮汉打招呼道:“老昆,雷必达啥时也把你这帮家伙从西班牙行省召来了?”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皱眉刚啧出一声,独眼的光头汉子扛锤瞪视道:“都别跟我说话,我不认识你们,大家各赶各的路,我不介意结伴同行。谁有意见,过来反映一下试试看?”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转头啧然道:“这些分明皆是老兵油子,扮谁都不像……”
“不过这样也好,”慈祥老头接回长利捧递的假发,套在脑袋上说道,“我不想半路上再有节外生枝,赶快回罗马要紧。谁先爬树帮我摘那几颗头下来,要拿回去好生安葬,不然挂在这里任凭风吹雨打,真是岂有此理……”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不安道:“可是根据罗马法律,任何人不得带兵过河……”
“你哪只眼睛看见这里有兵了?”赤膊壮汉卯他脑瓜,笑觑道。“那些只是碰巧赶路经过的熟人。况且你以为我真会这么傻,刚从罗马逃出来,蠢到不带手下又跟你们回去?你们这帮家伙连恺撒都敢暗杀,还好意思跟我讲法律?先回罗马办正事,以后再跟你们算帐……”
信孝闻着茄子仰望道:“可是还没弄清楚,究竟谁把那些人头挂上树梢?”独眼的光头汉子扛锤转瞅道:“不清楚,你们有没看见谁干的?”灰白头发之人牵骑摇头惑觑道:“我们也才刚赶到,不知道谁干的?”
躯形高大之人披着麻布罩头,朝向山坡下边那个忙着捶人脑袋的光膀壮汉指了指,语声浑厚朗亮的说道:“找个受伤未死的伏路者问问,你们叫手下先别忙着杀光他们,留些活口。回去指证卡西乌斯不遵守承诺的罪行……”
“这儿便有一个,”恒兴拔刀搁在手掌嵌钉树干的裹巾汉子肩头,侧脸转觑道,“你有没看见谁把那些人头挂上去的?”
“没看清楚,”裹巾汉子望着树梢,目露惧色的说道,“先前也杀了我们不少人,转眼间就剩这些了……”
簇拥在赤膊壮汉旁边的众人互皆面面交觑,纷亦看出裹巾汉子神情似有异样,信孝闻茄探问:“是不是有个背着拨弦乐器的家伙在附近出没过?”裹巾汉子摇头惑问:“什么乐器?”
“箜篌。”信孝嗅着茄子说道,“跟你说了也不懂的,总之此样乐器又称坎侯或空侯,古代除宫廷乐使用外,在民间也流传已有两千多年。根据《史记·封禅书》所载,起初用于祷祠乐舞,有卧箜篌、竖箜篌、凤首箜篌三种形制,琴弦一般系在敞开的框架上,用手指拨弹。”
“没想到不是用来吹的,”长利憨然转望道,“我先前还以为是吹奏乐器。”
“不是吹的,”信孝拿着茄子说道,“箜篌本来也算很大,并非便携之物,他那个似乎很特别,显然经过精心改造,看上去缩小了好多。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蚊样家伙蹲在树下摆弄袖弩机括,脸没转的忙活儿道:“谁知道啥名儿,改天问信虎殿,那个背乐器的赤狄人似在多年后克里米亚那边的古代鞑靼王朝宫廷留有绘像……”
我闻言不免焦虑道:“对了,我公公这会儿不知道在哪里?还有信雄他们……”
有乐从赤膊壮汉腹前移扇掩嘴,朝我小声说道:“且先别急,等到了罗马,咱们再撞墙离开。然后去把他们找回……”长利憨问:“你现下怎竟不担心跟他结伴同行了?”有乐以扇遮嘴,低声说道:“因为他有更多兵扮做路人跟随左右,我何须再担心遭袭?路都走到这儿了,就跟着去罗马逛一趟,顺便吃碗意大利粉条也好,只是不晓得这时候他们有没有……”
赤膊壮汉伸手一指,问道:“先前你拿着替我挡箭的东西上面那些符号是何含意?”
“点指兵兵,”有乐摇着扇子刚要回答,车窗里晃出一颗戴缨盔的脑袋,探到肩旁,把他吓一跳。但听车里的小姑娘抬起素手指指戳戳的笑道,“你是贼,我是兵!”
有乐忙道:“我不是贼,本身也有带兵。其实我在老家那边乃是一郡之主,兼任大草城的城主,没事就戴草帽上班会见满城文武,人称‘草头王’……”车里的小姑娘改戴花冠儿,手拿缨盔乱打,笑道:“你才不像呢,吹吡吹吡吹去吧你!”
“屋大维娅,”赤膊壮汉啧然道,“不要玩我的头盔!上面的缨毛已经被你弄掉了不少,就快跟西塞罗的发型一样稀稀拉拉,想想有多难看?”
慈祥老头摸了摸脑袋,歪戴着假发套儿转问:“有多难看?”长利憨避不迭,跑去车边问那小姑娘:“你从谁那里学来的‘点指兵兵’,怎么听着像我家信雄的腔调儿?”
有乐顾望道:“对对,茶筅儿以前也爱玩‘点指兵兵’,其亦这般手势和腔调……”车里的小姑娘晃身移坐车门边,抬足说道:“那个小胖孩儿是你们家的吗?先前我在池子里泡澡,看见他也在里面,起初还以为是我姐姐找来她家表演滑稽戏的希腊巡游剧团小孩儿呢……”有乐连忙凑近探问:“是吗?赶快小声告诉我,在你老姐家里你们一起洗完鸳鸯浴之后,我们信雄有没去哪里?”
随即脸上吃了一脚跌开。长利欲避不及,也挨一踹倒地。小姑娘扑到他身上蹦跳道:“那小孩儿是贼,偷走我姐夫捡到的那枚黑石,转眼就不知道溜去哪里了。你们快叫他归还,我姐夫本来还想拿去元老院展示他发现的什么‘异陨奇石’,急欲呈献‘天外有生命’的证据……”
“从来没有什么‘天外来客’,”慈祥老头歪戴着假发套儿正色道,“世上没有外星人!你姐夫这般富有,怎么还天真地相信墨西拿追星公会那一套陈词滥调?前次他们急着拿到元老院议会大厅公开展出的那具畸形儿遗骸就已经证明是假的,既因造假被拆穿过,这帮家伙如何又敢厚起脸皮拿东西到议会搞什么公开展览……”
“就算有外星人也真的没来过咱们这里,”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亦表赞同,“墨西拿追星公会显然走火入魔了,还总以为自己是大拿,方方面面都拿手,不相信专家。看到什么东西从夜空中飞过,他们都说是‘天外来客’,其实哪有这么多神神鬼鬼?卡西乌斯是希腊无神论哲学家伊壁鸠鲁学说的拥趸,他常跟我说世上非但没有‘天外来客’,甚至他认为无神。离开叙利亚后,卡西乌斯曾经转入由著名的伊壁鸠鲁主义者资助的学校就读。虽然伊壁鸠鲁已经宣布退出政坛,但是因信奉他的哲学观念而进入公众视野的显要人物不在少数,其中就包括恺撒的岳父皮索。老皮的同门老莫称卡西乌斯思想的转变是罗马伊壁鸠鲁主义史上一个醒目的日子,这个转变不是为了享受归田园居的惬意,而是为了诛杀暴君的论证。卡西乌斯觉得專制制度还威胁到伊壁鸠鲁主义理念里‘直言不讳’的价值,而神化凯撒的行为冒犯了这种自由至上的信仰。卡西乌斯从最初的正统伊壁鸠鲁主义偏离,那种正统强调不在乎善与恶,而他已经从此境界超脱,直至成为了一个带有英雄主义的伊壁鸠鲁门徒。对于卡西乌斯来说,善是主动的,在一封给西塞罗的信中,他提到:‘我希望人们都能理解,恨意因凶暴而加深,爱意因仁善而浓厚。虽然很难说服人们接受善是人自己想要的这个观点,但无可否认的是快乐和宁静确实都是通过美德、义举和善行得到的。生活当中不行善便无乐趣’……”
“可见你们这些心中无神的家伙还真是什么事情都敢干。”赤膊壮汉睥睨道,“没有了起码的敬畏和顾忌,不怕招报,行事更加无法无天。想不到一向自视清高的西塞罗也跟这帮家伙互相暗通款曲,卡西乌斯有没有写信跟你说他要暗杀我?”
“他怎么会告诉我?”慈祥老头歪戴着假发套儿转望道,“开会都不叫我去参加过,我向来反对这一套,做事应该光明正大,就像当年我公开收拾喀提林一伙那样。你该不会因为继父苏瑞在伽提林阴谋中受牵连被处死,仍然对我不能释怀罢?”
“以前的事情先别忙在这儿多提,”有个花白胡须的家伙捧着两盒包装精美之物从后边匆忙跑过来催促道,“屋大维娅她姐说天快黑了,须要快点儿赶路要紧,你们怎么还耽停在这里干耗工夫?我要赶在元老院下班之前,把这些东西送去展出……”
“这两盒是中秋饼吗?”有乐摇扇探问,“包装如此精美,就好像里面有月饼之类……”
“不是饼,”花白胡须的家伙捧着两盒东西,转面小声说道,“盒子里面有两个新鲜出土的异星小怪之干尸,急着要拿去元老院公开展览。”
“是吗?”赤膊壮汉掀开盒盖察看,随即嗤笑道,“瞧你这般煞有介事,先让我看看……咦?里面无非摆放两个谁捏出来烘干的小泥人而已,头大身小,比例失调,制作如此粗糙,你们也好意思把这玩艺儿炒作成‘天外来客’?想不到我离开还没多久,元老院就堕落到这步田地!”
包括歪戴假发的西塞罗和烟熏妆的布鲁图以及屋大维娅在内,众人不约而同,皆感好奇地一齐凑头来瞅。许多脑袋互撞,纷声叫苦之际,树梢高处有影悄掠而过,落叶簌撒。
接连有箭矢飕射,似皆飙然落空,不见有何物事坠下。我觉腕间搐疼,正自惑瞧朱痕形状,周围许多人抬弓纷朝高处惕然寻觑,除了落叶飘飞之外,并没看到刚才究是何物从头顶上方掠影而过。
赤膊壮汉仰望高处,讶问:“米洛,怎么你们也在这儿?”
山岩上有人招了招手,石丛间一个肩披灰毛袄的白净青年拈弓笑觑不语。花白胡须的家伙捧着两盒东西回答:“你兄弟派来米洛文提利亚这队人一路悄随。不敢稍有闪失,怕你老婆责怪。”
我忍不住小声探问:“他老婆是谁呀?”
“富尔维亚,”蚊样家伙拉动袖弩机括,蹲在树影下回答。“史传马克·安东尼的妻子富尔维亚是一个非常有野心的人。距离此时大约一年后,另一场内战一触即发。在西塞罗鼓动元老院和市民团体大力支持下,凯撒侄孙和养子屋大维登上了历史舞台,作为凯撒的名称和财产的继承人获得了罗马民众和军团的支持。屋大维开始准备与另外两位竞争者争夺权力,即马克·安东尼和雷必达。安东尼一度在穆提那之战被屋大维击败。经过数个月困难的协商三人决定组织‘后三头联盟’。这个名为‘组织民众的三头联盟’正式成立,威迫元老院通过法规使其获得了此后五年中所有的权力。三头联盟的第一个行动是追捕逃往东方的刺杀者和处死留在罗马的刺杀行动的追随者,西塞罗是这场大迫害中最著名的牺牲者。经过腓力比战役,卡西乌斯和布鲁图斯战败自杀,后三头联盟的权力达到了顶点。他们的敌人被消灭后,三头联盟将罗马世界三分,雷必达统治西部省份,屋大维统治意大利并负责为老兵分配土地,这是一个重要的任务因为这样他可以保证军团对他忠心。马克·安东尼统治东部省份,扑灭朱迪亚的暴乱和试图征服安息帝国。为了巩固这个联盟,富尔维亚力促屋大维与安东尼的养女克劳狄亚结婚。此后因为屋大维以‘她讨厌’的理由与安东尼的养女离婚,他面临着一场暴乱。这场暴乱的起因是富尔维亚,她担心自己和丈夫安东尼的地位,同时不满屋大维对他们的女儿的待遇。在她的内兄弟路西斯·安东尼的帮助下富尔维亚出钱动员了八个军团进攻罗马。一开始他们的进攻似乎使屋大维很为难,但不久屋大维就战胜了他们。富尔维亚被围困在佩鲁贾。最后她不得不因饥荒而投降。她被流放到西克由,在那里等待马克·安东尼的到来中死亡。”
恒兴在旁边一具尸体的衣衫上来回揩拭刀锋,头没抬的叹道:“富尔维亚实际上是白死了。屋大维与马克·安东尼协商后迫使他的妹妹屋大维娅嫁给安东尼。这样三头联盟再次结成,马克·安东尼终于可以开始他准备已久的对安息帝国的战争了。安东尼与他的新妇渡往希腊,打算从那里进击安息。由于屋大维忙着对付小庞培的作乱,无法将他保证的军团交给安东尼,这使两人之间的关系再次恶化。在屋大维娅的调停下,两人在塔伦顿再次达成协议。三头联盟被延长了五年,屋大维再次保证为安东尼提供军团。但此时安东尼已经不相信屋大维真的支持他的远征安息计划了。他让怀孕的屋大维娅回罗马,他自己则远赴亚历山大,在那里他希望克利奥帕特拉七世会给他钱来让他实现征伐‘万王之王’的计划。为了达成与‘万王之王’决战的夙愿,安东尼寻求‘埃及艳后’克利奥帕特拉七世的支持,”
我转面惑问:“他为什么舍近求远,跑去埃及找援助呢?”
“他迷恋东方,”信孝闻着茄子说道,“况且那阵子亦有契机,逃到东方的布鲁图和喀西约通过在叙利亚和马其顿的扩张,很快征募了九万多名士兵和大量舰船、金钱,随时准备进军罗马,恺撒派与共和派的决战剑拔弩张。安东尼迅速与雷必达、普隆卡等恺撒派将领联合起来。屋大维也意识到自己必须与恺撒旧部联手,便通过各种途径试图与安东尼和解。安东尼是屋大维最强劲的对手,也是他最重要的同盟者。安东尼曾是恺撒手下战功卓著的名将,在军队和平民中具有非凡的影响力。与安东尼联合,是屋大维战胜共和派、消灭小庞培的重要条件。但在夺取罗马最高权力这一目标上,他们之间又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腓力比之战使得他们之间的冲突逐渐激烈。距离此刻一年后,屋大维、安东尼和雷必达三人正式建立后三头同盟。随着凛冬来临,雪落之时,后三头带兵进入罗马,发布‘公敌宣告’,大肆清洗杀害恺撒的凶手和个人的仇敌,并趁机聚敛财富。这一年,屋大维和安东尼在腓力比之战中彻底击败共和派,屋大维达到了为恺撒复仇的目的。屋大维的大军取胜,而布鲁图与卡西乌斯自杀。于是屋大维返回罗马,同时安东尼前往埃及。”
有乐摇扇唏嘘道:“在号称‘富婆’的老婆富尔维亚死后,安东尼很缺钱,需要另找个富有的女人资助。很快他就找到了新的‘资源盆’,为了让‘玉婆’克利奥帕特拉七世给钱,安东尼不惜亲自使用‘美男计’画烟熏妆涂黑眼圈勾引她,不料他自己反而堕入情网,并成为她的情人,携手远征帕提亚,他们两人一起走到了生命尽头,一起攀上了戏剧的高潮,及其人生的顶峰,又一起坠落,一起把路走到黑,同赴人生末路。当然雄性魅力十足的他终于获得了埃及托勒密王朝女王克里奥帕特拉七世的支持,并着手在希腊和小亚细亚地区、包括叙利亚以及各个附属国地区大力征税。他认真考虑对东方强敌‘万王之王’进行这次猛攻,作为军头,安东尼不仅动员了手上几乎全部的军队,还以埃及的舰队为交换,从依然是盟友的屋大维那里换来了两万精锐步兵。为了确保战事的万无一失,东部几个具有势力的属国军队也被征召。除了十个军团的六万名罗马步兵外,安东尼的大军里还包括了一万名从高卢和西班牙招募的骑兵。大量来自东方各地的部队也加入进来,包括著名的叙利亚和克里特弓箭手、加拉太和犹太地区赶来的山寨军团、卡帕多西亚人的标枪手和本都国王亲自率领的一小支军队。新增入伙的这二万三千人的部队,确保了安东尼不会重蹈当年克拉苏失败的覆辙。得到消息的亚美尼亚国王阿塔伐斯德,也带着六千骑兵与七千步兵,加入了这支远征军。安东尼统领罗马和埃及等多国联军远征帕提亚帝国,双方都将自身的优势发挥到极致,皆死伤惨重。他们恶斗连场,其中一场最惨烈的激战,罗马人竟损失了宝贵的三千骑兵与轻步兵,负伤者多达五千人。坚持出战的安东尼的部将加卢斯也在被救出后不久死于箭伤。”
长利咋舌儿道:“没想到他如此折腾,竟然没打赢。”
信孝闻茄说道:“安东尼远征的失败,与其说是败在对抗骑兵不利,不如说是分开行军所酿成的致命失误。安东尼本人以作战勇猛而著称,却非常缺乏名帅所具备的统筹和规划能力。当失败的军队退到亚美尼亚后,已经损失了接近三万人。其中大部分人并非战死,而是因为饥饿、疾病和食用了有毒野草而毙命。至于安息帝国方面,‘万王之王’弗拉特斯四世在政局不稳的情况下,还是拉出了数万骑兵部队,还获得临近定居点和城镇的步兵援助。被攻打的阿特罗帕特尼人,不仅拥有严密的城防设施,还有着帕提亚境内最好的山地步兵。正是他们的审时度势,让安东尼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帕提亚军队在整场战争中的损失,也小于罗马军队。安东尼进攻安息不利,但也打怕了帕提亚各方势力,后世史家皆认为虽败犹荣。随即他攻打在上次远征后倒向帕提亚的亚美尼亚,取得了胜利。他在亚历山大庆祝凯旋。所有的市民都被召集到一起,在克利奥帕特拉及其子女的环绕下马克·安东尼宣布他终止与屋大维的联盟。他还宣布与屋大维娅离婚,并指责屋大维是一个暴发户、篡权者和伪造了恺撒的遗嘱。埃及女王早年与恺撒私生的儿子凯撒利安被称为‘列王之王’和埃及国王。兼有东方血脉的凯撒利安还被称为恺撒真正的继承人,经屋大维煽动,引起罗马人的公愤。这个宣言彻底折断了马克·安东尼与罗马之间的关系。安东尼将凯撒利安说成是恺撒的合法继承人直接威胁到屋大维的地位。因为屋大维惟一的权利基础是他是恺撒的养子和继承人,因此他受到罗马公民和军团的拥戴。屋大维不能无所事事地坐视他的地位被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的儿子挑战。距离此刻十年后,三头联盟正式结束并不再被重申。另一场内战开始了。由于屋大维在军团中的声望很高,罗马共和国迈入帝国时代的前夜,安东尼被宣布为‘罗马公敌’,安东尼旗下的许多省份包括希腊倒戈向屋大维。‘军头’安东尼在阿克提姆海战举行古罗马共和国时代的盛大谢幕演出,千艘大小战舰云集在希腊沿海捉对厮杀,争夺罗马共和国乃至整个地中海世界的霸权。在决定意义的阿克提姆海战中安东尼和克利奥帕特拉指挥的海军战败,失去强大的海军支撑后两人被迫退向埃及。屋大维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他在阿格里帕的帮助下入侵埃及。马克·安东尼缺乏足够的军队抵抗而自杀,数日后克利奥帕特拉也绝望自尽。他们的儿女被抱回罗马交给屋大维娅抚养。”
“屋大维娅,回车里去。”赤膊壮汉在前边转头扬了扬手,低啧一声,皱眉说道,“外面很危险……”
“最危险的时候,”树后转出一个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悄立到赤膊壮汉身旁,仰望树梢,面色凝重的惕觑道,“便是看不清楚之时。雾越来越大,须得尽快离开,我已下令让人合力推车往后退……”
“加卢斯,”赤膊壮汉微一摇首,眼望前方幽邃之处,抬手说道,“我看还是要往前走。尽快赶到罗马城下,以免夜长梦多。”
“这条路应该没错,”花白胡须的家伙捧着两盒东西说道,“赶快从谷隘间穿过去。不然天一黑,山林里雾越来越浓。墨西拿追星公会有人预测过这几日将会天气不好……”
长利憨问:“墨西拿是哪里呀?”
“墨西拿,”信孝闻着茄子回答,“是意大利西西里岛上的城市,为古代希腊人在两三千年前建立,历史悠久。第一次布匿战争爆发的导火线就是‘墨西拿事件’。在皮洛斯战争期间,叙拉古雇佣军中的一批意大利人强占了西西里岛东北端的墨西拿。这些意大利人因与叙拉古僭主发生冲突而处于不利形势,分别求助于迦太基和罗马。迦太基抢先控制了墨西拿。罗马军队开进西西里,揭开战幕。罗马人称迦太基人为‘布匿’,布匿战争是古代罗马与迦太基之间的三次战争。罗马先后占领墨西拿和阿格里真托,迫使叙拉古与之结盟。但在海上迦太基却占优势。在米拉海战中,罗马舰队获胜。罗马海军又在埃克诺穆斯海角大胜。同年罗马远征军在非洲登陆,但以失败告终。此后主要战场移到西西里,罗马在陆战中略占上风。罗马海军以新建的二百艘战船组成的舰队大败迦太基舰队于埃加迪群岛附近。迦太基被迫求和,割地赔款,将西西里及其附近利帕里群岛让给罗马。此后罗马又出兵强占了撒丁和科西嘉。”
“墨西拿那里有个武什么岛仿佛一条喷火的巨龙。岛上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周边的海水终日沸腾不已,犹如一个巨大的按摩浴缸。”花白胡须的家伙捧着两盒东西说道,“而在风神之岛,终日烟雾袅袅,成为地中海的天然灯塔,渔民们千百年来形成的习惯就是根据烟雾飘散的方向来辨认风向。他们相信,当年助了《荷马史诗》里的英雄奥德赛一臂之力的‘风神’埃奥洛斯,仍然生活在斯特龙博利岛上。我曾到墨西拿的星象学院那边进修过‘追星术’,当地风景幽美,遍植花木,居民不仅爱花、种花,也非常喜欢吃用鲜花制成的佳肴。在各个鲜花市场,夹杂着一些摆卖鲜花食品的小贩,热气腾腾烤玫瑰花面饼,涂满菊花酱的烤鸡,淌着花油洙的炸鱼等等,在花市发出诱人的香味。”
信孝闻茄转问:“追什么星呀?”
“流星,”花白胡须的家伙捧着两盒东西凑近告诉,“他们是陨石猎手。”
“加百利,”树丛间有个麻布遮头的黑须汉子低唤道,“你和卢锡安一起赶紧护送屋大维娅上车离开这里。米迦勒带一队人护随,去前边隘口跟路西斯他们会合,别再迟误!”
赤膊壮汉在前边转脖讶问:“怎么越来越多人,雷必达这么快就通知其它军团的弟兄了吗?”
“你老婆通知大伙儿的,”山坡上一个拉马缓行的卷发男子拿着长鎗剑盾趋近,口中回答。“收到富尔维亚和她的内兄弟路西斯报讯,怕你也跟着出事,普隆卡不待先联络上巴苏斯他们,先派旗下各路将领急率部众乔装赶来,沿途保护。”
“他不会有事,”慈祥老头歪戴假发套儿张望道,“过了这片谷隘,便是好地带。许多民众响应我的号召,在那边夹道欢迎我们回罗马平息乱局。你们这些兵将千万别涌进城去吓坏大家……”
我小声询问:“信雄在哪里?不知他有没有事……”有乐未及探听究竟,便和我一起被推进车内。小姑娘抢先蹦在里面霸着座位,抬足乱挡,呶嘴说道:“别给布鲁图进来,这里已然太挤了。”
“何止布鲁图斯?”有乐夹在中间摇扇转觑道,“便连西塞罗也挤进来了。”
“大家凑合着一起坐会儿,”慈祥老头歪戴假发套儿招呼道,“转出这片山口,很快就到地儿。城外有个吃面的好去处,乡贤们都聚在那里等候……谁先爬树上去帮我拿那些人头下来?就是最大那几颗脑袋,扔进我车里就行了。”
赤膊壮汉啧然道:“你自己有车,为什么不去那边坐,却硬来我这里挤着?”慈祥老头在旁擤涕乱擦着说道:“树上挂的其中一颗脑袋就是我的车夫。而且车身歪陷路沟了,你们谁帮我把车拉出来,顺便驶去面馆那边……”
有乐讶然道:“你们这时候就有意面了吗?”
“意面,”信孝拿着茄子攀站在车窗边说道,“这种面食一般指意大利面,也被称为意粉。关于意大利面条的起源,有说是源自古罗马,也有的说是由马可·波罗从元帝国经由西西里岛传至整个欧洲的讲法。意大利面的原料是小麦,其制成的意大利面筋通体呈黄,耐煮、口感好。意大利面根据种类形状也各不相同,除了普通的直身粉外还有螺丝形的、弯管形的、蝴蝶形的、以及空心形、贝壳形的林林总总数千种。食用面团最初出现时的制造方法是将面粉团压成薄纸状,然后覆盖在食物上,放入焗炉内烹煮食用。其后,人们想到将面团切成小块状或条棒状的细长面条,而阿拉伯人更想到了将面条风干储存的做法。意大利南部的人喜爱食用干意粉,而新鲜意粉则在北部较为流行。一般来说,意粉多用作头菜,海鲜意粉配以白酒,而酱料浓的则配红酒。正宗的原料是意大利面具有上好口感的重要条件。除此之外,拌意大利面的酱也是比较重要的。意大利面的酱料基本来说可分为红酱、白酱、青酱、黑酱,而意大利面用的面粉和中原人做面用的面粉不同,它用的小麦久煮不糊,这就是最大的区别。地道的意大利面都很有咬劲,但并不是煮得半生不熟,口感上咬起来感觉有点硬的状态,对于那些习惯了阳春面的江南人而言,可能吃不太习惯。我在家里吃过传教士带来的意面,感觉很耐嚼的样子,不知古罗马这里又是咋样儿的口感?”
“口感独特,”慈祥老头歪戴假发套儿咂舌儿道,“虽然时下罗马人并未普遍喜爱此般风味小吃。无非将面粉冲些奶水搅和再揉搓成团儿削成一条一条,然后拌料烹煮,做法简便,却能变化出无穷口味。我喜欢它的酱汁,尤其推荐香草酱、墨鱼汁,奶油酱也还过得去。”
蚊样家伙在车窗外边说道:“共和国时代,面条并不流行。此后阿拉伯人将干面条推广过来,罗马帝国为了解决人口多、粮食不易保存的难题,想出了把面粉揉成团、擀成薄饼再切条晒干的妙法,从而发明了名垂千古的著名美食——意大利面。刚开始时,富裕的罗马市民视其为‘穷人的食品’,最初的意大利面都是这样揉了切、切了晒,吃的时候和肉类、蔬菜一起放在焗炉里做,因此当年意大利半岛上许多城市的街道、广场,随处可见抻面条、晾面条的人。据说最长的面条竟有八百米。不过由于意大利面最初是应付粮荒的产物,所以青睐者多是穷人,但其美味很快就让所有阶层无法抵挡。意大利面吃起来连汁带水,颇不方便。早期的人们都是用手指去抓,吃完后还意犹未尽地把蘸着汁水的十指舔净。后来一些上层人士觉得这样吃相不雅,绞尽脑汁发明了餐叉,可以把面条卷在四个叉齿上送进嘴里。餐叉的发明被认为是西方饮食进入文明时代的标志。从这个意义上讲,意大利面功不可没。随着白衣女王的崛起,新大陆的发现开拓了人们的想象力,也给意大利面带来更多变化,酱料更加丰富而美味……”
长利憨然点头道:“咱们须要赶快去找回白衣女王,以免影响意大利面的美味。”
“有容乃大,”有乐展扇微摇,颔首说道,“古代先贤的智慧,在这方面也有体现。后来他们调制的酱料异常丰富,到文艺复兴时期后,意大利面的种类和酱汁也随着艺术逐渐多姿多样,其品种竟有多达数百。可是谁会想到意大利面条匠最早是用脚揉面的?因为面团太大,用手实在揉不动。”
蚊样家伙唏嘘道:“此前他们吃惯了脚味的面条,直到讲卫生的那不勒斯国王费迪南多二世请来巧匠,发明了揉面机。随着第一座面条工厂建成,广场晒面的大场面从此成为历史。意大利人对面条的喜爱似乎与生俱来,许多人把做面的独门秘方束之高阁,不肯轻易示人,甚至把意大利面郑重写进遗嘱。中世纪许多歌剧、小说里都提到面条。后来有位意大利英雄人物加里波第也曾用面条犒赏三军,甚至拿破仑在波河大进军中也拿‘吃面’激励士气。有一次我穿越去他那里,看见拿破仑招待众将吃面,然后冒风雪远征俄罗斯,冲垮了兼任沙皇的医院骑士团首领之铁马冰河防线……”
长利憨问:“为什么又提‘医院骑士团’,他们是不是总跟我们家族的漫长曲折历程有交集呢?”
“好像是这样,”蚊样家伙亦似不无纳闷道,“三大骑士团这帮家伙似乎一直都在你们家族的人从地球走向宇宙的奇怪历史中持续出现。而且从来属于同一边阵线,就连古代铁血骑士们最早期的莫名其妙源头安东尼也跟你们坐在同一车里……”
我瞟向旁边,赤膊壮汉忙着瞅有乐之扇,探问:“先前我看见上边有个星辰图象是何寓意?”
“太白星,也就是金星。”有乐拿着扇子煞有介事的说道,“传说太白星主杀伐,故称‘刑’。出自《淮南子·天文训》。其实从周易以来,刑与刀有关。刑者兵也,不只在字面含有兵刃的意思,也暗示生杀予夺之权的背后须有兵力支持才玩得转。你看天上出现了金星,而你心怀复仇之念,掩不住欲加刑罚诛杀之意,此行分明属于将动刀兵之象。”
赤膊壮汉嘿然转望窗外,似自若有所思。慈祥老头擤涕说道:“罗马市民心向恺撒者众多,我奉劝你入城后切不可擅用刀兵。以免反而伤害了民心,别忘了你以前代替远征的恺撒留守罗马,曾镇压过市民,因而被驱逐的教训……”
“恺撒派并非少数。”赤膊壮汉目中闪过旁人难以察觉的狡黠之色,随手拈葡萄给我,自掩狠意,微笑说道,“摆平那些谋害恺撒的鼠辈小丑,我何须用兵?没看到我此行携带一卷你写的法律论著吗,能文争就不必武斗……”
“倘能如此就最好以和为贵,”慈祥老头揩涕称然,“我会号召民众支持你与布鲁图和卡西乌斯他们握手言和。别忘了教训,你以前被众人赶出罗马不是一回两回了,吃过亏要长记性。一时冲动是魔,若能恒久才是神,遇事要有定力……”
有乐小声转询:“我记得以前曾经翻看过那不勒斯使团送来我们家收藏参考的这方面史料,却没细说安东尼被迎进城后究竟发生一些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似乎有变故,不知谁出了幺蛾子……”
没等信孝回答,眼前光线幽暗下来,有乐在昏黑间惊啧道:“谁又伸脚过来逗弄我?”
我什么也看不清,赤膊壮汉在昏暗中说道:“屋大维娅,不要顽皮。”小姑娘笑道:“不是我。”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惊疑不定的问道:“眼前怎竟突然暗了?”
慈祥老头挖着鼻孔朝外张望道:“这一带树多林密,而且从岩壁下边凹弯之径穿过,车厢内不免又沉黯了。”有乐在黑暗中惊问:“谁的脚又乘机伸过来……”赤膊壮汉啧然道:“屋大维娅,不要胡闹。”小姑娘笑道:“真的不是我。你瞧我坐在斜对面,脚哪能伸那样长?”
有乐又叫一声苦,似再坐不住,连忙跟我换位子,懊恼道:“我不想坐在这边。”我被推着挪到他那个位置刚坐一会儿,忽感有脚逗弄,不由夹腿缩避,惊问:“谁的脚?”赤膊壮汉正色道:“屋大维娅,不要调皮。”小姑娘恼道:“都说了不是我。你瞧我坐在斜对面,脚哪能拐过去伸那样长?”
有乐猜测:“会不会是布鲁图这厮,我看他油头粉面,难道……”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郁闷道:“我跟你坐在同一边,隔着你才到她的位置,腿怎么伸到那边去而不被发现?”有乐转向另一人,又猜:“西塞罗这个角度很好,莫非……”
慈祥老头擤涕道:“我很深邃的,你不要信口雌黄。”有乐忽咦一声,惊问:“谁又伸脚过来这边逗我?”赤膊壮汉微哼道:“你对面就是西塞罗。除了他伸足最方便,很难想象还能有谁搞鬼……”便连布鲁图亦有怀疑:“是西塞罗干的吧?”西塞罗义正词严地申辩:“我腿脚痛风多时,走路都艰难,哪还能够抬起来四处伸?况且我是哲人,一向深邃……”
有乐又迭声叫苦,匆忙跟我换座位,烦恼道:“我不想坐在这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