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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传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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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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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水乡风雨摇》连载

第一章 下放 (2)

      二

      一生中,数不清风吹了多少年,道不明雨下了多少遍。

说到“风”,故事里有这样一位人物,他小名叫“黑娃”。

“黑娃”,出生偏远的牛石川村,那些年,他一直在风雨中奔跑,却没能离开风的伤口。老屋上的烟火,把夜的,厚墙上钻开了一个洞。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原来,他一直努力垒起的那道墙,还是没挡住,人世的凉与生活动荡,被风吹着一种寒冷的痛,他如同行走的草木,磨秃了时光,改革的东风吹来,他从黑暗中退出,如同一片落叶,一半深入泥土,一半长出了阳光,寒冷的伤口不说话,发生的,看到的,埋在疼痛里的一座金矿。枝头飞起的鸟,考验了他苦苦经营的林子,黑娃不是一个怯懦的人,他扔掉,一些负重,拿起自认为多余的工具。

因为是解放初期,那时候,国家也不富裕、国防、科技、农业、教育等等都处于落后时代。

那个年代,牛石川村绝大部分都是贫困家庭。黑娃没上过学说来也正常不过了。

整个牛石川村像黑娃这样贫困青年,又正是吃饭长身体的年龄。就因为一个“穷”字,一天两顿饭都难保证,更别说上什么学了。

所以黑娃简单地为刘美丽简单地办完丧事后,心里想着,他不能让孙秃子逍遥法外,他决定要为刘美丽讨个公道,却又不敢直面去找孙秃子。

或许是当时黑娃苦于自己没文化,更不懂什么法律,因此,他想不出用什么办法来,能够让孙秃子绳之以法。

就在这个时候,黑娃见我们下放到牛石川村,正好我们与他又是邻居,短暂相处,黑娃与我们家人都熟悉了。

一段时间后,黑娃主动来的我们家里。

那是一个寒冬的夜晚,我们家除了父亲在堂屋烤火,母亲,我姐姐包括她带的小孩,两个哥哥和我都睡了,黑娃将刘美丽与孙秃子的事情告诉了我的父亲。

黑娃哭诉着,诚恳地请求父亲为他出主意,让父亲帮忙要起诉孙秃子,打官司,结果被父亲拒绝了。

后来,我听父亲对我讲了黑娃没上过学的原因,还说了黑娃让他帮忙要起诉孙秃子,打官司的事儿。

父亲当时说到:“解放前,我们家在旧社会是地主,喂牲口都不用高粱——这是一种最没营养的粮食。可是就这高粱面像黑娃他们这样的家庭,当时也并不充足。如果,按黑娃的饭量,他一顿至少需要四五个这样的黑家伙。”

听父亲讲了,我恍然大悟。

那些年,每天这一点吃食只是不至于把人饿死罢了。如果整天坐在教室里还勉强能撑得住,可那年头,能够在镇里上学的也是一些条件好的家庭,学生们除过一群一伙东跑西颠学工学农外,在学校里也是半天学习,半天劳动。

因为那是解放初期,至于说到上学,其实根本就没有几个课本,老师也没几个,课堂上主要是念报纸上的社论。从开学到放假,没正经地上过什么课,天天在教室里学习讨论无产阶级专政理论。当然发言的大部分是镇里的学生,乡里来的除过个别胆大的外,还没人敢说话。

不同的是“下放”期间。每天的劳动可是雷打不动的,早起劳动还不等日出,中午仅仅是吃饭时间就算是休息了,紧接着从下午两点一直要干到吃晚饭。那一段时间是父亲最难熬的。

相同的是“上学”期间。每当他从校门外的坡底下挑一担垃圾土,往学校后面山地里送的时候,只感到两眼冒花,天旋地转,思维完全不存在了,只是吃力而机械地蠕动着两条打颤的腿一步步在山路上爬蜒。

但是,对父亲来说,这些也许都还能忍受。他那时感到最痛苦的是地主家庭而给自尊心所带来的伤害。

那时候的父亲已经十八岁了,胸腔里跳动着一颗敏感而羞怯的心。他渴望穿一身体面的衣裳站在女同学的面前;他愿自己每天排在学校饭堂买饭的队伍里,也能和别人一样领一份乙菜,并且每顿饭能搭配一个白馍或者黄馍。这不仅是为了嘴馋,而是为了活得尊严。他并不奢望有镇里学生那样优越的条件,只是希望能象大部分乡里来的学生一样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这绝对不可能。就是那个“工商业兼地主”的帽子,能让父亲上过学就实在不容易了。父亲的大哥当年为了让父亲和妹妹上学,十三岁的时候,他把家里一块儿腊肉偷着在镇赶趟卖,就是这事,当时被镇上抓去被带尖尖帽,就是这事,被镇上批斗为投机倒把,还说什么垛资本主义小尾巴等等。因此,父亲小学都没上完就回家了。

至于后来,父亲随着年龄增长,开始跟着他的大哥,我叫大伯,从事木工手艺。父亲从小到大,一天法律书也没有读过。那时候,父亲除了深深地感激那些至亲至爱的人们,怎么再能对他们有任何额外的要求呢?

父亲知道,这个时候全家人被下放到这里,家里的光景已经临近崩溃。好在父亲的老祖母跟着我大伯一起生活,他们被下放到中坝河村,父亲的老祖母年近八十,半瘫在床上;好在祖父母没跟着我们一起下放到牛石川村,祖父母也一大把岁数,老胳膊老腿的,挣不了几个工分;两个哥哥当时还没劳动力,吃穿用度都增加了;当时我的姐姐刚出嫁在池河镇上又寻了个不务正业的丈夫,一个人拉扯着幼小的孩子,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我们家经常接济一点救命的粮食——我的父母心疼小外孙,还常常把她们接到我家里来喂养。

虽然听父亲说了这些,我在想,我似乎还明白了,父亲当时拒绝黑娃的真实原因。

那时候的父亲,一是也不懂得法律;另外就是,孙秃子当时是牛石川村的队长,在当时,可以说他就是村上的一霸,我们下放到他的村上,不知还有好多事情靠他关照呢!

﹝4﹞

下放的日子,父亲与小烟斗结上了缘。

很多时候,夕阳下,一只烟斗磕碰着踉跄,一声声咳出来嚼碎的沧桑人生,早己兑成满头雪霜。日子,开始倒叙,曾经,一头挑起日子,一头挑着星光,你挑起了风雨,挑起了苦辣酸甜。理想,是一幅画,呐喊是一首歌,奋斗是一种放飞,你一路挥洒一一人生辉煌。文革动荡,掳去了你的健康,沉默的你与小烟斗邂逅,日日凭栏看夕阳,吞云吐雾数彷徨。如今,你心底幸福的波蓝,那一只小烟斗,摁着雪中寒影雨中魂,摁着夕阳,摁着湿漉漉的时光。

在我的心中,父亲是勤劳的。下放的日子里,早霞的长剑划破了黎明前的黑幕,牛石川村在鸡叫声中渐渐醒来,父亲一早牵着牛,背着犁铧去了田间,把黎明摇醒,把夕阳摇落,等种子落地,父亲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牛石川村几块宽阔地坡地,父亲在坡地上种点星辰,云彩与苦涩,他常常驮着夕阳归来,捡走落日的行囊,一条扁担担回了红薯,土豆;一头白发常常与月光较量,母亲则燃起了一道道炊烟。

下放的三年里,父亲不辞劳苦,一条扁担,挑黄土,挑粮食,仿佛挑起了两座大山。

那时候,我常常坐在父亲挑的箩筐中,他一头挑着我,一头挑着杂物,扁担在一闪一闪,岁月在扁担上悠悠。父亲从泥土里扒出了金黄与喜悦,捆好了田间的春秋与孤寂,在热切的眼眸中,把丰收一车车拉走。

按说下放期间。这么几口人,父亲和母亲两个人劳动,生活是应该能够维持的。蚀骨的思念啊!父亲用一把磨秃了的铣和锄头,修改着田间地头,一条扁担"吱呀呀"地响,弹奏着最元始的音谱,天上的月亮更像是一把刀斧,剃度着下放三年岁月的轮回。

但在下放的三年里,父亲和母亲成为庄稼人的三年里,苦没少受,可年年下来常常两手空空。因为生产队穷,家里还能不穷吗?再说,我的父母亲一辈子老实巴娇的,又为人憨厚,当时又被戴上“工商业兼地主”的帽子,在当时,老根子就已经穷到了骨头里了。

下放的三年,家里年年空缺,一年更比一年穷,而且看来再没有任何好转的指望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和两个哥哥也上不了学,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话说回来,就是家里有点好吃的,好穿的,也要首先考虑姐姐的那个嗷嗷待哺的小生命!

再看当时的黑娃,三年里,因为刘美丽的事情,他在眼前的环境中是自卑的。虽然他在村里是满工分劳动力,但他总是感觉他比别人都低了一头。

而贫困又使他过分地自悲。他常常感到别人在嘲笑他的寒酸,嘲笑他被戴上“绿帽子”,失去老婆还敢怒不敢言。因此,他对一切家境好的村民内心中有一种变态的对立情绪。

就说“下放”的三年吧!他对孙秃子一直照顾的王明一家,从开始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反感情绪。

每当他看见孙秃子在劳动上,一年到头,孙秃子给王明家劳动力记满分,一种无名的怒火就在他胸膛里燃烧起来,压也压不住。

下地劳动,很多时候,王明的父母总会有偷懒的时候,孙秃子经常在下地劳动时几次点名,点到谁,谁就答个到。有一次点到黑娃的时候,他故意没有吭声。孙秃子瞪了他一眼,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还是没有吭声。如果再这么僵持下去,这种情况说不定立即就会引起一场暴力性的冲突。

大概因为孙秃子对于黑娃这种污辱性的轻蔑,采取了克制的态度,接着去点别人的名了。

点完名收工后,父亲拉着黑娃一起走出田地。父亲喜眉笑脸地对孙秃子悄悄伸出一个大拇指,说:“好!”“我担心黑娃要和你打架。” 父亲这么说,孙秃子倒有点后悔他刚才的行为。

但孙秃子说:“他小子敢!”

孙秃子瞪起一双大色眼睛,拳头在空中晃了晃。

孙秃子和父亲同龄,个子却比父亲矮一个头。

孙秃子皮肤黝黑,满脸横肉,长得象豹子。

孙秃子人心生硬,做什么事手脚非常麻利。

孙秃子平静时象个家养的宠物狗,动作时如同一只老虎。

孙秃子当生产队长多年,家庭情况自然比其他村民要好一些,生活方面在村里算是属于较高层次的。

下放的三年,王明父亲和这位“富翁”孙秃子的关系倒特别要好。和孙秃子玩性也很投合。

在村里,孙秃子家里少不了文字活,也常是王明父亲去帮忙。

另外,孙秃子的女儿和王明的姐姐一块儿上学,两个孩子好得形影不离。至于王明父亲对孙秃子的帮助,那就更不用说了。

孙秃子的女儿孙娇娇和王明的姐姐王慧,她们在镇里上小学时都在镇里住。

而我的两个哥哥都比孙娇娇和王慧大好几岁。“下放”的三年中,到最后的一年,我的两个哥哥才在镇里上小学,离村十来里路,为了省粮省钱,都是在家里吃饭——晚上回去,第二天早上到校,顺便带着一顿中午饭。每天来回二十里路。一年下来,孙娇娇和王慧王她们几双鞋都是还是半新的,我两个哥哥的几双鞋已经破烂不堪了。

另外,经常听我两个哥哥回家说,孙娇娇好几次给王慧塞过白面馍。

不过,王慧推让着,好几次没有要——因为这年头谁的白面票也不宽裕;再说,几个白面馍顶不了什么事,还会惯坏她的胃口的……

唉,尽管上这学是如此艰难,但王慧那还不成熟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滋味。因为,那个年代,她从山乡里来到了一个大世界。对于一个“下放”家庭的女儿来说,这本身就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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