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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传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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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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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水乡风雨摇》连载

第五章 山野之秋(2)

一生也难忘的,是三年牛石川的农村生活。

交公粮。在70至90年代,“双抢”过后稍闲下来,牛石川的村民就开始准备交公粮。

前一天晚上,大人就要用麻袋、箩筐装好准备所交的公粮。第二天,天刚拂晓,在大人由轻到重的呼唤声中醒来,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很不情愿从的蚊帐中钻出来,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在旁边掌着煤油灯协助大人过称,将稻谷装好在手工木制的架子车上。

天刚鱼肚白,男人们推上装满稻谷的架子车,足有四、五百斤重,有条件的用牛在架子车的前面拉。条件不好的在架子车的前端两边各拴上一根绳子,小孩在前面拉;女人们用扁担挑着两箩筐稻谷,就这样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过山坡时,女人放下挑着的稻谷,与小孩一起背着绳子,弓着腰,往前拉,遇到特别堵坡时,身体几乎贴在地上。男人双手抬着车把,肩上压着车带,身体向前倾45度挺进,只听见独轮车“咯吱咯吱”的声音向前慢步移动,嘴巴张开,不停地喘粗气。到坡顶时男人已全身是汗,夹衫贴在身上,停下来座在车把上,用围在腰上纱巾擦去脸上的汗水,点上一袋旱烟。

我那时小,因父母害怕我一人在家不安全,交粮时我和两个哥哥随行,下放户,牛是不可能有的。过山坡时,母亲放下挑子,两个哥哥和大姐一起背着绳子,我原来坐装粮车上,这时得下来,不让我帮忙,只为减轻重量。

当我们紧赶慢赶到镇上粮站时,粮站外面已排起长龙,有肩挑的、有独轮车推的、有板车拉的......粮站的大门还未打开。这时空气沉闷,人声鼎沸。偶尔一阵清风吹来,也是夹杂着人体的汗酸味。

时间一到,粮站大门打开,人们挑起自家的稻谷涌进大门开始排队拿号,随着粮站人员的叫号1、2、3.....粮站的收购人员拿根空心的铁钎子插进麻袋将稻谷抽出来,在主人可怜惜惜的眼中,捏起几粒稻谷丢进嘴里,一咬,合格,开出条子去过称,主人满心欢喜;要是他白眼一翻,不合格,拉回去。摊上这种事,伴随着是女主人的眼泪和男主人无奈的叹息。

过秤时候,大家围在磅秤边。

这一袋是你家的,那一袋是我家的,不要搞错。

旁边的过称人员:“走开一点,让我好工作。”

这时大家互相挤让给过称人员腾出一点空间。

过完秤以后,男人、女人们挑着、扛着自家的稻谷走进指定的粮仓。里面的稻谷堆积成一座小山,在稻谷上放置一根独木板,挑着、扛着自家稻谷沿着独木板登上峰顶,将稻谷往下倾倒。只听“哗”一声。

粮仓里空气混浊,灰尘飘荡,气温高达40-50度。走出粮仓后,人们赶紧擦干身上的汗水和全身的灰尘,与工作人员清点袋子和箩筐的数量,拿到工作人员已交完粮的签认单交粮才算真正结束。

还有一种说法也叫“交公粮”。

小时候,听大人们开玩笑说夫妻生活方面调侃的话也说“交公粮”。刚开始听不懂啥意思。

就在牛石川,我一生难以忘却的收割庄稼“交公粮”的一段经历。还有一种“交公粮”的说法是后来才明白……

据说,在牛石川,孙秃子所以能来到人世,是当时年轻英俊不断拥有一身好武艺,还有一手好木工手艺的孙秃子父亲一时青春冲动所致。

当时,孙秃子父亲孙元军在成为土匪前,是那一带有名的山木匠。他做的推车床柜,其卯榫之牢,外表之光滑,无人能比。是故,拥有六间令人羡慕不已的房屋及殷实的家境。

据说,孙秃子父亲孙元军经常到牛石川杏林里挑选木料,已备做木工活用。经常去,就经常遇到一位山里女子在地里劳作。劳作之余,相互攀谈,由陌生到熟悉,再逐步地发展,就生起了爱情的小火苗。渐渐地,小火苗燃起了熊熊大火,烧昏了两颗年轻稚嫩的脑壳儿,便自然而然地孕育出了爱情的种子。最后,结出的果实就是孙秃子的哥哥孙猴子。

老一辈村人都说,他俩的“野合”,把双方家人毫无情面地推上了无奈境地。孙秃子娘日渐鼓起的肚子,把当时当地所有世俗礼仪和祖宗颜面击得粉碎。以至于两家老人连媒人聘礼都顾不得张罗了,匆匆地将二人搬住到一起,像卸掉包袱般草草地完成了孙元军的终身大事。孙秃子娘对如此潦草的婚事义愤填膺,却又有苦难言,遂于心底滋生出一股终生难泄的怨恨,对家人,对孙元军,甚至对结婚三个月后便出生的孙猴子也另眼相待。

第二年,一对稀罕的龙凤胎问世。孙秃子以其骄横不安的哭声,震落了一地杏黄,郑重地向世人宣告了自己与妹妹孙菊花的降临。

这样说,并不是有意偏向孙猴子,而故意诋毁蛮横的孙秃子。实际的情况是,孙秃子与妹妹孙菊花出生的那天夜里,山坳里刮起了一场百年罕有的大风。

那个时候,村人刚刚扔下饭碗,仨一堆俩一伙地聚在街口门前,吸吮着杏熟时散发出的清香,兴致盎然地谈古论今,数说着家长里短。孙秃子娘腆着即将临产的大肚子,依靠在自家门框旁,咒骂着晚饭时剩有碗底的孙猴子。骂兴正浓的当口儿,肚子里忽然阵痛起来,且一阵紧其一阵。有过生产经验的女人都知道,肚里的崽儿已到了瓜熟蒂落的时辰。她立马叫孙元军快去喊来接生婆,自己急急地进到了家里。

在踏进家门的那一刻,那场大风突然而至,没有丝毫征兆,瞬间便席卷了整个牛石川山。山坳里所有物件全都着魔般地疯狂起来,石头随风而跑,杏树随风而折,屋顶上的瓦片随风而飞。那声音已不是单纯的风声,而是千军万马在嘶吼,在狂奔,犹如末日来临前的绝望悲鸣。

大风整整刮了一夜,天明的时候才轻轻遁去。头天还是一身橘黄丰满妖娆的杏树,只剩下了瘦骨嶙峋的树干。地上铺满了厚厚一层金黄,像一块由黄杏织成的巨大地毯。踩在上面,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稍有不慎,一个趔趄倒下去,便滚一身污黄。

那时候的牛石川,人们一提起当年那场大风,都谈之色变,说是千百年来,就从来有谁没见过那么大的风了。

自那以后,牛石川的村民们大都知道,孙氏家族这一传奇故事里的一种也称作“交公粮”的说法,是因为孙元军两口子喜得“龙凤胎”,那都是因为孙元军“交公粮”交的好、交的足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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