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他们都走了，现在她孤身一人，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

她的身体在空中飘浮着，进入一片茫茫的虚空里，就像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吸进一片白光云团之中。

1

章梅梅哭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陈家二楼。这是一间只有十来平方米的小屋，里面放着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她把头埋在被子里放声大哭起来……

他们都走了，现在她孤身一人，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这时她才真正体会到，她所选的这条路将要失去很多。但她一定要往下走，后退是没有出路的。她一下子感到好寂寞、好孤单。她想到在战场上牺牲的丈夫赵毅民，她爱的人这么早就离开了自己，他们曾经是那么恩爱，如果在创业的路上有毅民的陪伴该多好啊。她哭着哭着渐渐地睡着了，进入了梦境……

她的身体在空中飘浮着，进入一片茫茫的虚空之中，然后就像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吸进一片白光云团之中。接着，她走在光云里，如同踏在平地一样，感到身体非常轻盈，非常舒适。当她走进光云深处时，一个奇妙的世界浮现在她眼前：远山、近水、丛林、白云、楼阁……她看见赵毅民微笑地向她走来。

“毅民，是你吗？”她想拉住毅民的手。可她触到的是一团虚无的光，没有实体。怎么回事？还没有等她回过神来，毅民就消失了。这时候，她看到很多人从天而降，在她面前有说有笑，看得出他们很快乐。

“你们是谁呀？”她问。

“我们是这里的主人，欢迎你的光临。”话一说完，他们也很快消失不见了。看来，他们也都是由光组成的，没有肉身。这时，梅梅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像树叶一样在空中飘浮着，飘浮在美妙的宫殿、楼阁、花池之间。清晰的空气和优美的音乐在她身边缭绕着。她心想：怎么就我一个人呢？可她一点也不感到寂寞。

等她醒来后，一切都消失了。她想：我梦里云游的地方，这个光云团的世界会不会就是佛家讲的极乐世界呢？现在她又回到现实中来了。她开始感到自己走的路充满了荆棘，她将要付出许多代价。这时，她的心里突然响起一首歌：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

我还将到很远的地方去。

如果你看见我疲惫的样子，

请不要询问我的归期。

如果你看见我忧虑的样子，

请不要劝我就此放弃。

我已失去了太多的甜蜜，

我已说尽了离别的话，

我已尝尽了跋涉的艰辛。

……

这首《浪迹天涯》在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流淌着，像一股股清泉流进了她的心里。她反复默诵着歌词的最后两句：

如果你要为我唱一首歌，

定要那歌中没有忧虑。

如果你要为我念一首诗，

定要那诗中没有伤心的语句。

她对自己说：今后，我不听失意者的哭泣、抱怨者的牢骚，这是瘟疫，我不能被它们传染。从今以后，我只允许积极的思想进入我的头脑，我的行为、我的态度和我的看法都将是积极的。她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情。她告诫自己：现在我已下海了，停薪停职、木已成舟，没有退路可走了，为了自己的理想，我只能勇敢地往前走。她决心不再去想那些消极的东西，比如失败了，我会怎样等等，因为这些词只能使人知难而退、丧失信心。

章梅梅告诫自己：只要有决心成功，失败永远不会把你击倒。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调整自己的情绪。她要做一个强者。因为这个世界是属于强者的。

从这以后，她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由于病人越来越多，陈家的三儿子开始给她当助手，她每天都工作到很晚，中午几乎不能按时吃饭。

2

一天，有一个在碣石当地开电子厂的香港人吴老板前来找梅梅看病。

这个吴老板四十多岁，他一见到梅梅就一脸愁容地对她说：“章医生，我听说你治好了不少人的病，我也是慕名而来的。我的病已经在香港多家医院看过，诊断是三叉神经痛。也经过许多家医院治疗，但是都没有效果。每当痛起来时，我这半边脸就像刀割火烧般，有时整晚整晚地睡不着，非常痛苦。听朋友介绍说你是一位海军军医，医术高明，所以特地过来找你看看。”

章梅梅询问了他的病史，又进行了详细的检查，然后对他说：“吴老板，你确实是三叉神经痛，是三叉神经的第二枝神经疼痛。这种疾病因为发病原因不清，所以治疗方法虽然很多，但是效果并不明显。”

这时，吴老板突然捂住一侧脸不停地揉搓起来：“你看，我又开始疼了，每天都这样发作好几次，真是痛不欲生，有时想还不如一死了之。”

章梅梅发现他面色灰暗，面部皮肤由于经常揉搓，已经变得很粗糙了，更可怕的是他的精神快要崩溃了。在短短的谈话中，他几次谈到了想死的念头。章梅梅对他充满了同情，她暗暗对自己说：“我要治好他。”

章梅梅知道这种三叉神经疼痛是非常痛苦的，每当发作时，面部就像被火烧、刀割般疼痛，有的病人甚至会用头撞墙，还有人因忍受不了痛苦而自杀。她在军医大学颌面外科时曾经治疗过不少这样的病人，但治疗效果一般。近几年，她查阅了国内外不少治疗三叉神经痛的资料，找到了一种新的治疗方法，疗效不错。

于是，梅梅对他说：“吴老板，以前我也治疗过像你这样的病，但疗效不稳定。近年来，我用一种新方法治好了一些像你这样的病人，但不知这个方法对你有没有效，你愿不愿意试试？”

“章医生，我看过很多医生都没有治好，每天都处在痛苦中，我愿意试一试。如果你真能治好我的病，你就是我这一辈子的恩人。章医生，你只要能治好我的病，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钱都行。”

“我尽力吧，吴老板，愿我能治好你的病，但我不敢打包票。这样吧，我先给你治疗一个疗程十次，如果有效，你再付钱，好吗？”

“好，可以呀。”

治疗开始了。精通解剖的章梅梅，用一根长长的细针从病人眼眶下的神经孔进针，她找到了病人那枝疼痛的神经，然后把她配制的药水缓缓地注射进去。注射完后，她又在注射口按摩了很长时间。吴老板临走时，章梅梅交代他，隔天来注射一次，一定要做十次才有疗效。

没想到治疗到第三次的时候，吴老板就高兴地告诉她，他这几天每天疼痛的次数明显减少了，而且疼痛的程度也在减轻。

章梅梅不断地鼓励他：“看来这个方法对你是很有效的，你继续治疗，我相信你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一个疗程结束后，吴老板完全不疼了。他高兴极了，激动地对梅梅说：“章医生，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没想到这么多年的痛苦一下子就被你治好了，我真的非常感谢你，我不知道怎样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我也为你高兴。不过吴老板，为了根治疾病，防止复发，你休息一周后，还需要再做一个疗程以巩固治疗效果。”

吴老板连连点着头：“行啊，行啊，听你的安排。正好我这一个星期要回香港，等我回来后再来治疗。”

于是，吴老板付完钱走了。

一周后，吴老板果然又来了。这次他显得神采奕奕、精神抖擞。他把一大袋东西放在章梅梅面前，这是他专门从香港给梅梅带来的礼物。见到这些礼物，梅梅一下子愣住了。紧接着，吴老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他打开盒子，取出一块女士梅花金表，放在梅梅面前。他一脸诚恳地说：“章医生，我非常感谢你治好了我的病，解除了我多年的痛苦，让我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你是我的、甚至是我们全家人的救命恩人。这些礼物是我们全家人的一片心意，希望你一定收下，如果你不收的话，就是瞧不起我，不给我面子，我会很难过的。” 说完，他摊开双手、撇着嘴，做了一个伤心的样子。

章梅梅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心想：这吴老板怎么像个孩子似的，那么淳朴、那么童真。她收下了吴老板的礼物。

“明天，我们就开始进行第二疗程，好吗？”章梅梅问他。

“行呀，明天就开始。”

第二轮疗程结束后，吴老板的病彻底痊愈了。他高兴极了，到处给章梅梅做宣传，介绍了很多病人来。

3

一天，吴老板带来一位身材高大，身穿警服的中年男子。

“章医生，这是我的朋友，姓欧，在陆丰县公安局工作。昨天我办事正好碰到他，才知道他病了，打了好多针都不见好转，正准备到广州大医院去看。章医生你也知道，广州离我们这儿多远啊，所以我就把他带到你这里，请你看看。”吴老板一脸关切地说。

欧先生牙关紧闭，面容痛苦地咧着嘴对梅梅说：“章医生，我的病是这样的，十天前，我感觉到这一侧的牙痛，后来我吞咽东西时，感到咽喉就像被碎玻璃扎一样疼痛。这几天我全身无力，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嘴巴张不开了，呼吸也不顺畅，打了好几天的消炎针都不管用。我想到广州大医院去看，正好碰到吴老板，他说这里来了一位医术高明的海军女医生，所以带我到这里来了。”

由于张不开嘴，他的话听起来不太清楚。

章梅梅给他做了仔细的检查，他除了张不开口外，整个面部看不出什么异常。她对这位病人说：“欧先生，我要用开口器，慢慢地打开你紧闭的牙齿，然后再检查口腔内。可能有点疼，你坚持一下行吗？”

“章医生，我们这些当过兵的人是很坚强的，你放心做吧。”

于是，章梅梅用鸭嘴型开口器插入他的上下后牙之间，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打开了他的上下牙间隙。接着，她用一个口腔特制的长长的小灯，伸进这个上下牙间细细地缝隙里。她眯着一只眼睛仔细地往里看，只见病人的一侧咽部肿胀得厉害，几乎占据整个咽腔。于是，她用一个长长的针头在肿胀区穿刺，一下子，针管里抽出来很多黄色的脓液。

“欧先生，你这个病是因牙齿发炎引起了咽旁间隙感染，最后形成了咽部大脓肿。” 她把抽出的黄色脓液给欧先生看了看，接着说：“你这个脓肿一定要切开，要把脓液放出来，不然的话，打再多的消炎针都不管用。”

“章医生，我听你的，就按你的方法治疗吧。”

治疗开始了。章梅梅首先用开口器打开他的牙间隙，然后又把小灯伸进口内照着。深知解剖的章梅梅知道，在这个区域里有大的血管通过。接着，她用长柄的尖刀伸进咽腔，为了防止切到大血管，她轻轻地切开了脓肿表面的粘膜，然后用一个长长的止血钳慢慢地向深部分离。止血钳一进脓腔，一股脓液顿时涌出。病人大口大口地吐着脓液，口内的脓肿一下子消了。

“哎呀！章医生，我感到呼吸顺畅多了。”

“欧先生，你回去以后打三天消炎针，再吃三天消炎药就好了。” 梅梅开了处方递给病人，嘱咐他一周以后再来看。病人感激地对她点点头，随吴老板走了。

一周后，他果然来了。一见面，他就高兴地告诉章梅梅说：“我打了一天针后就不发烧了，第二天就不痛了，嘴巴也能慢慢地张开了。”这一次，梅梅又给他做了检查，发现他有一颗智齿萌出位置不正，才导致牙齿经常发炎。

“欧先生，你这颗牙就是引起这次发炎的罪魁祸首，所以你要抽时间把它拔掉，免得它再引起发炎。”

欧先生感到很疑惑地说：“章医生，我这颗牙没有坏呀？”

“是的，它看起来是好的，但是它的位置长得不对，是横着长的，所以经常引起周围牙龈发炎，还会把前面的好牙顶坏。而且它是一颗退化了的牙，拔了就拔了，以后也不用镶牙的。”

“什么叫退化的牙齿？”欧先生不解地问。

“是这样的，在远古的时候，我们的祖先吃的食物是比较粗糙的，所以颌骨发育得比较强壮，后来随着食物越来越精细，我们的颌骨和最后一颗牙就变得小了，叫做退化了。由于颌骨的位置不够，最后一颗牙经常会长歪，导致经常发炎和顶坏前面的牙。”章梅梅耐心地给他解释着。

“噢，章医生，我明白了，它是一个没用的牙，不但没用，还经常起坏作用，行，就照你说的办。”

几天后，他的牙顺利地拔掉了，伤口也愈合良好。临走时，他关切地对梅梅说：“小张啊，我们这儿有的地方很乱，你刚从部队下来可能对地方不大了解，我给你留一个电话号码，如果将来你遇到什么难处，就给我打电话，你这么好的医术，千里迢迢来这里为我们服务，我们有责任保护你。”

章梅梅这才知道，原来这位欧先生是县里的公安局局长。吴老板也凑上来小声对梅梅说：“我听说陈家人名声不大好，如果将来你有什么事的话，一定要来找我，我会帮助你的。”

欧局长介绍了当地派出所的翁所长和公安分局叶局长给梅梅认识，并反复交代他们今后要多帮助和保护这位女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