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要走?没那么容易!告诉你吧,我们这儿杀人可没人管!”
“是吗?没人管吗?共产党的海军中校军官被你杀了,你看有没有人管!
1
由于患者越来越多,章梅梅每天工作都很忙,很多时候,中午都不能按时吃饭。而且她渐渐发现,自己被陈家的人看得紧紧的,几乎和外界隔绝了。另外,陈阿公还规定,梅梅只能教他儿子,不能教其他人。
正在这时,刘瞻教授也到碣石来了,陈阿公请刘教授教陈老二做B超的技术,他们专门在卫生院设了一个点。刘教授年过六十,高高的个子,风度儒雅,神情中透着成熟和稳重,眉宇间充满平和与温厚。他是一个知识丰富又很热情的人,对外界信息非常灵通。一见到刘教授,章梅梅就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在工作之余,她终于有一个可以谈心的人了。
有时候,章梅梅和刘教授晩饭后会一起散散步、聊聊天。路过派出所翁所长家时,他们也进去坐坐,所长一家人总是很热情地接待他们。
该发工资了。这天,陈阿公找到章梅梅。他首先对梅梅大加赞扬,然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梅梅说:“章医生,目前我家里很困难,连盖房子的钱都没有还清,能否先暂时借你的工资用一用,解一下燃眉之急,我先打个欠条给你,等下个月发工资时一块儿还你。”
章梅梅心里很不情愿,但也不好当下拒绝。晚上散步的时候,她把这事告诉了刘教授。刘教授对她说:你千万不能借钱给他,你一个女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什么人都不认识,万一他不还怎么办呢?但是,无奈陈阿公天天在她面前诉苦,最终她还是同意了。陈阿公立刻写了借条给她,章梅梅想,有借条在手上他肯定是赖不掉的。
可梅梅没想到,第二个月发工资时,陈阿公只发给她半个月的工钱,其它的钱又被他借去了。他一再向章梅梅保证,下个月一定全部还给她。这次,他又写了借条。
章梅梅的名气越来越大,人们从四面八方赶到这里来看病。小小的诊室每天都挤满了人,来看病的人从楼上排到了楼下,梅梅觉得扩大诊所规模已经迫在眉睫。
于是,章梅梅和陈家商量扩大诊所的事。她建议在外面租一个大一点的房子,这样更适合业务的开展。她本以为陈家人会同意的,没想到他们怕花钱不愿投资。章梅梅提出大家各自投资一半,但他们还是不同意。章梅梅一直与他们反复商量,但是始终达不成一致意见。她终于明白自己与陈家人在观念上存在着天壤之别:陈家人只是为了赚钱,而她则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一个是为了赚钱,一个是为了理想,这云泥之别的鸿沟是无法逾越的。
从这以后,章梅梅和陈家的关系就越来越紧张,她提出的很多建议陈家都不采纳。最后,章梅梅终于明白了,自己在陈家这样干下去不可能发展壮大,不可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更不可能创办一个口腔医院。他们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她从部队下来绝不是为了蹲在这个小小的诊室里的。
散步时,梅梅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刘教授:“我一定要从陈家出来,在他家我什么事都做不成,而且我又没有跟他们签合同。”
刘教授沉默了一会儿,不无担心地对她说:“你可要想好啊,你一个女人孤身一人在这里,又人生地不熟的,你也听说过‘天上雷公,地下海陆丰’这句话吧?卫生院有人告诉我说,陈家的大儿子在医院里打架斗殴是出了名的。梅梅啊,你一定要考虑清楚后果,千万要小心啊。”
章梅梅一脸坚毅地对刘教授说:“我已经想好了,不论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我都不怕!为了理想,我不怕任何风险!对我来说,除了成功,我别无选择,在他们陈家,我什么都干不成!”
“既然你决定了就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吧,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不是个一般的女人,你有胆量。”
2
接下来,章梅梅渐渐发现,陈家人把她看得越来越紧了,身边好像总有人跟着她。
在陈家人的眼里,章梅梅就是一个“招财猫”。他们私底下商量好,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她走,一定要让她签合同。
又到了该发工资的日子。章梅梅以为陈家会把欠的钱全部还给她,没想到陈阿公手里拿着一份早已写好的合同对梅梅说:“章医生啊,我们先把合约签了,再发工钱吧。”
梅梅瞪大眼睛冷冷地说:“陈阿公,你已欠了我三个月的工资,说是这个月全部还清,你不会出尔反尔吧?”
刘教授在旁边实在看不过去了,就说:“老陈啊,你这样做就不对了,你要先把欠别人的钱还给人家,才有资格谈合作的事嘛。”
“不是这样的刘教授,我要让她先签合同,签了合同再还钱。”
“那你的意思就是不签合同就不还钱喽?”刘教授问。
“是的。” 陈阿公点点头,接着他转过头对章梅梅说:“章医生呀,如果你和我们合作的话,咱们就马上签合同,然后我就把这个月的工资付给你,还有借你的钱也都还给你,如果不合作就不给钱了!”
章梅梅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于是,她愤怒地吼道:“陈阿公,你这么大岁数了,难道不知道借钱还钱的道理吗?”
陈阿公看着章梅梅,一脸无赖地说道:“钱在这里,借条也在这里,就是不还你,你能把我怎么样?”
一向温文尔雅的刘教授也生气了,他气愤地说:“老陈啊,你这样做就太不讲道理了!你……”刘教授还想再说下去,被梅梅制止了。
“刘教授,您不要再跟他们讲了,像这样的人,哼!” 她看了看陈阿公,一脸鄙视地说:“我是绝对不会和你们合作的!”
一听到章梅梅说不合作,陈家的三个儿子立刻围上来了。他们拿着早已写好的合同,对她不住的劝道:“章医生,你再考虑考虑,还是签合同吧,签了合同就能拿到钱了嘛。”
章梅梅坚定地说:“不用考虑了,我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们,像你们这样的人,我是绝对不会合作的!”
看到章梅梅坚决的态度,陈家的大儿子陈世成脸色一变,恶狠狠地说:“要走?没那么容易!告诉你吧,我们这杀人可没人管!”
一向最讨厌被人恐吓、要挟的章梅梅猛地站起身,她用冷冷的目光逼视着陈家老大,异常镇定地说:“是吗?没人管吗?共产党的海军中校军官被你杀了,你看有没有人管!告诉你陈老大,你也别太无法无天了!”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得铿锵有力。接着,她转身面向陈阿公说:“既然你儿子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只好到公安局报案了,如果我以后被人杀了,第一个嫌疑人就是你儿子!”
章梅梅转身准备去报案,陈阿公赶紧把她拦住,满脸堆笑地说:“他是随便讲的,你不要介意,不要介意。”
“什么?随便讲讲,这话能随便讲吗?我不会和你们这样的人合作的! 钱,你不还的话,咱们就公安局见,我会让你一分不少地还给我!”
说完,章梅梅愤愤地走出了陈家的大门,直奔派出所翁所长家。
章梅梅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给了翁所长夫妇听。所长的爱人是个热心快肠的人,她听了特别生气,说陈家这样做太欺负人了,她对所长说:“我就看不得我们女人受欺负!”
翁太太虽然年近半百,但是生得白白净净,看上去细皮嫩肉的,她圆圆的脸上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笑还有俩酒窝,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大美人。
翁所长考虑到章梅梅现在面临的处境,果断地说:“你现在就从他家搬走,不要住在那里了。我们家的孩子都在深圳工作,东边的几间房子是空的,先借一间给你住。另外,我家附近有一栋三层小楼,正好在大路旁,你可以把它租下来开诊所,他们不敢来这儿闹事的。等下我派一个人帮你搬东西,再叫一辆板车帮你把东西搬过来。”
于是,翁所长派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民警和一个拉板车的人过来。这个民警个子不高、脸黑黑的,穿着一身草绿色的民警制服,手里拿着一根警棍。他们三人一起到了陈家。
看见来了一个派出所的人,陈家人全愣住了,他们万万没料到一个外地女人竟然真把派出所的人叫来了。他们这才觉得真是小看了这个女人。看见派出所的人黑着脸进来,陈阿公马上点头哈腰地迎上去,对这位民警又是递烟、又是端茶。接着,他们用章梅梅听不懂的陆丰话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
不一会儿,这位民警就用他那生硬的陆丰普通话对章梅梅说:“你的东西拿走!他的东西留下!”
然后,他就和陈家人坐在一起喝茶去了。
章梅梅上楼开始收拾她的口腔器材。陈老大涨红了脸冲到她面前,硬生生地从梅梅手中把电机夺去,还粗暴地喊着:“这些机器是我买的,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买的!”
章梅梅气愤至极,她大声喝道:“什么,是你买的? 你把发票拿出来看看,你知道这台机器多少钱吗?”
陈老大顿时语塞。接着,他气急败坏地用力把电机杠杆扳弯后扔到一边;又把一支支注射器往地上摔,注射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接着,他又把消毒棉球和纱布扔在地上用脚踩,还狰狞地对章梅梅一笑,说:“这些都是你摔的。”
章梅梅气得要吐血。此情此景,让她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不讲道理、什么叫泼皮无赖。她气愤至极,鄙视地看着陈老大说:“你看看你自己,像不像一个男人?”
听到楼上“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刘教授立刻冲了上来,问道:“怎么回事?”当他看见地上一片狼藉,再看看陈老大那副扭曲的面孔,他瞬间就明白了。
“梅梅,快把你的东西收拾好,赶快走!” 他上前准备帮着梅梅收拾,可陈老大双手猛地把他的一只手扭住。刘教授一脸淡定地用另一只手指着陈老大说:“请你放手,我再讲一遍,请你放手,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章梅梅发现,一贯沉稳儒雅的刘教授眼中,突然射出两道冷冷的寒光。她知道,这是男人要打架前的目光,生长在军中的章梅梅对它很熟悉。哇!刘教授好勇敢,在他那温文尔雅,充满学究气的外表下,原来还有着男子汉的血性,以前在医院里怎么没发现呢。
“不行,刘教授都是为了我,我不能让他吃亏。”说时迟那时快,梅梅猛地冲上去,抓住陈老大的另一只手来了一个反扣,这是好多年前陈天宇教她的防身动作。陈老大最终招架不住,松手放开了刘教授。
此时,那位民警也上楼来了,他还是不停地说:“你的东西拿走!他的东西留下!”
“这些医疗设备、器械都是我买的呀。”章梅梅解释着,她把一大沓发票拿出来,一张张地翻给民警看。
可他连看也不看,仍然不断机械地重复着:“你的东西拿走!他们的东西留下!”
章梅梅纳闷起来:他怎么就只会说这两句话呢?看样子他的文化程度不高,根本就分不清哪些是我的,哪些是他们的东西。于是,她不再说什么了,因为说什么也是徒劳的。她继续收拾自己的器材……
接着,陈老大又怒气冲冲地把章梅梅的衣服从二楼扔到一楼的院子里,他歇斯底里地喊着:“走,马上滚!滚!”
这时翁所长赶到了。在翁所长的帮助下,章梅梅终于把自己的口腔器材放在了板车上。
天下着蒙蒙小雨,显得格外凄凉。章梅梅默不作声地从地上一件一件地捡起沾满泥水的衣服。她抬头对陈家人喊道:“咱们走着瞧!”
翁所长也对他们大声喊道:“明天你们到派出所来!”
章梅梅就这样走出了陈家的大门。
雨,越下越大,她全身都被淋透了。“下吧,下吧,再下大一点。”她在心里无声地喊着。她不停地责怪着自己:“我为什么不听刘教授的劝告,我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傻瓜、笨蛋!”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对自己喊着:我要永远记住这个教训,再也不跟任何人合作了,永远不再借钱给别人了。这几句话一遍遍地在她心里重复着,重复着……她难过极了,这教训她要牢记一辈子。她吃力地推着板车艰难前行,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孤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中。
章梅梅把东西先放在派出所里,因为天已晚了,她就在旅社睡了一夜。这一夜,她彻夜无眠,想想白天发生的事真像一场恶梦:“怎么会是这样?怎么是这样呢?”她不停地问自己。章梅梅开始担心起刘教授的安危来,自己走了以后,陈家会怎样对待他呢?
3
第二天一早,刘教授就来看望章梅梅。
见到梅梅后,他由衷地赞叹说:“你真不简单啊,昨天陈家闹得那么凶,你竟然还没哭,要是别的女人早哭了,你是我遇到的最勇敢、最坚强的女人!”
他告诉梅梅:“你走了以后,陈家又跟我吵了一架,他们说我没来之前,章医生在这待得好好的,自从我来后每天带你散步,不知道对你说了什么,于是你就不安心了。我对他们说,你们三个月没给人家工资,欠钱不还,还逼着人家签合同,你想想,她愿意合作吗?”
刘教授还对梅梅说:“这家人太不讲道理了,我也不想在陈家住了,我要搬到卫生院去住。”
刘教授昨天的英勇举动让章梅梅很受感动,她对教授的出手相救表示深深的感激,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刘教授,所以一个劲儿地向他道歉。
“刘教授,都是我害了你,本来这事和你没一点关系,结果把你也连累了,把你的计划也打乱了。”
刘教授马上安慰她说:“我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是我把你介绍来的,我不能看着你受欺负。你放心,我那么好的技术,很多单位都抢着要我呢,深圳那边好几家医院都请我去呢!”
第二天,刘教授果真搬到卫生院去住了。章梅梅也搬进了翁所长家的空房子里。由于房顶上有个蓄水池,房间里显得很潮湿。但章梅梅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认为现在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更何况住在翁所长这里比较安全,不怕陈家来捣乱生事。
翁所长安排章梅梅在他家附近的镇政府食堂吃饭。在这里用餐的人有镇政府的在职干部,也有一些退休老干部。老干部中有不少人曾是东江纵队的老游击队员。章梅梅第一天去吃饭的时候,热闹事儿就发生了。
老干部们看到皮肤白里透红、眉眼灵动清秀、身材匀称苗条的章梅梅走进了食堂,他们的好奇心就像聚焦灯似的聚在了梅梅身上。他们不停的打量着梅梅,还不停地相互打听:“她是谁呀?从哪儿来的?怎么到我们食堂来吃饭了?”
章梅梅打好饭,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来,默默地吃饭。吃着吃着,她发现身边原本空无一人的桌子居然坐满了人。
一会儿,他们中有些人就好奇地问起来:
“喂,你是从哪里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唉,你多大了?你有没有结婚?”
“你有孩子吗?”
章梅梅默默地低着头吃饭,一声不吭,心想:怎么,是查户口的?我从哪儿来、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结婚没有、有无孩子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哪有一见人就问这些的?她很反感。
他们见章梅梅一句话不说,就说:“看样子你这个人不爱说话呀!”
“你们提的问题,都是别人不愿回答的!”她终于忍不住了。
“我们这儿的人不在乎问这些。”
章梅梅站起身,愤愤地大喊一声:“我在乎!” 说完,把头一扬,端起饭碗走了。
他们惊呆了,望着章梅梅离去的背影,议论纷纷:
“哇!这是哪来的女人呀,真奇怪。”
“这个外地女人还真有个性,还很傲啊。”
“听说她住在翁所长家,是翁所长安排她到这里吃饭的。”
“所长家怎么住着这么一个奇怪的女人?”
小镇上的人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女人。由于差异而产生好奇,他们是生活在两个圈子的人,相互都觉得对方很奇怪。他们向翁所长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是一位海军军医,她父亲还是个将军,怪不得她脾气这么大呢!据说,她很快就要在附近开一个口腔医疗中心。
为了防止这些人东问西问,章梅梅到食堂一打完饭,就立刻端回自己的住处。时间一长,这些老干部就对梅梅说:“行了行了,章医生呀,你就坐下来吃饭吧,我们什么也不问了,不问了。” 于是,梅梅又开始在食堂吃饭了,慢慢地他们也熟悉起来了。
章梅梅把口腔器材从派出所拉回自己的住处,一点数才发现损坏了很多,大多都无法使用了。她想:电子厂的吴老板曾说过,有什么困难就去找他。还有欧局长也说过遇到难处就给他打电话。对了,我先去找吴老板,再和欧局长联系,一定要把自己的钱要回来,购买器材。
梅梅翻出吴老板给她留下的地址,这才发现原来他的电子厂离自己的住处很近。于是,她来到了电子厂大门口,发现大门关着,有几个保安在站岗。梅梅对传达室的工作人员说:“师傅,麻烦你帮我打个电话找一下你们吴老板,就说有个章医生找他。”
吴老板一接到电话,知道是他的恩人章医生来了,亲自出来接她。性格豪爽的吴老板一见面就喊起来:“哎呀!不知道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欢迎欢迎。”接下来,他兴致勃勃地带着梅梅参观了他的电子厂。
梅梅发现他的工厂很大,有几栋厂房。吴老板带着她一个车间、一个车间地参观。她发现车间里几乎都是女工。
“吴老板,你们厂怎么都是女工啊?”
“因为这些活很细,又不是力气活,所以很适合女工干。”
参观完后,吴老板带着梅梅来到他的办公室。办公室收拾得干净整洁,女秘书给他俩冲了两杯铁观音。
“章医生,平时你一直很忙,几次请你来,你都没有时间,今天怎么有空呢?”
于是,梅梅把在陈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又把陈家写的欠条拿给他看。吴老板看了很气愤,马上请他办公室的人为梅梅写告状材料。
中午,吴老板设宴请章梅梅,同时,他还特意请来了当地公安分局的叶局长。在饭桌上,他把章梅梅的事对叶局长讲了,把刚刚写好的材料交给叶局长。他们三个人就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商量了很久。梅梅离开时,吴老板对她说:“如果他们不还你的钱,我们就叫他不得安宁。”
4
第二天,还没等章梅梅给欧局长打电话,在翁所长家里,她就碰到了前来检查工作的欧局长。梅梅就把这事向他反映了,还把陈家写的欠条拿给欧局长看。
梅梅对欧局长说:“陈家人说,你们这儿杀人没人管。”
欧局长一听,气愤极了:“什么?杀人没有人管?这家人简直无法无天了!”
“陈阿公还对我说,钱是我借的,欠条也是我写的,我就是不还,你能把我怎么样?”
听到这里,欧局长更加气愤了,他提高了声音:“马上把他抓起来关了,什么时候还钱,什么时候放人!”
欧局长对分局和派出所的干部们说:“章医生是海军军医,她这么好的医术到这里来为我们服务,我们一定要保护她,要不以后谁还敢到我们这里来呢?我们将来又如何发展!”
欧局长接着又说:“深圳是改革开放的试点,吸引了全国各地、甚至海外的精英,还有许多外国公司也到那里投资,都在给它输血。可是我们这里却还在排外,我们缺乏接纳外地人的胸怀,还有的人以假货欺骗外地人、强买强卖甚至打架的现象也屡见不鲜。如果这样的风气不纠正的话,将来谁还敢来这里投资?如果吸引不了外资,将很难有发展的机会!现在全国都流传着一句话,“天上雷公,地下海陆丰”,你们认为这是褒还是贬呢?”
公安分局叶局长表态,要求把这事交给分局处理。于是,分局每天派人到陈家做工作,但一直没有结果。
一天,吴老板到所长家来找章梅梅,他关切地对梅梅说:“章医生,你不能这样等下去了,我们生意人讲时间就是金钱,你要一边打官司,一边赶紧开业,缺的器械赶快去买。我有一个本家的兄弟叫吴润,他在少林寺待了10年,练了10年武功,他在这里开了个武馆,我想请他给你帮忙。”
当天,吴老板就把吴润带来了。这吴润年龄约40岁,一米八的大高个,手指节粗大,手背上全是厚厚的黑色茧皮,一看就知道是练硬功的。
他对梅梅说:“我是开武馆的,不是黑社会的,我经常为朋友帮忙,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在本子上认真地记下了梅梅讲述的过程,然后,他们商量要统一口径,省得别人说闲话。
“章医生,咱们需要编一个故事。”他说。
“编个故事?为什么?” 梅梅不解地问。
“别人会想,我为什么会关心和帮助你这个外地女人呢?所以咱们就要编一个故事,找一个理由。我就说,你的叔叔是我在少林寺的师叔,他写信给我,说他的侄女在这里受人欺负,让我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他这么一说,梅梅感到自己好像在演戏一样。
次日,吴润带着章梅梅到了陈家。陈家人一看到身材高大的吴润,脸上立刻露出畏惧的神色。陈阿公点头哈腰地说:“吴爷好,欢迎吴爷光临。”当他们看见站在吴润身后的章梅梅就更加吃惊了。
按照统一好的口径,吴润开口说话了:“你们不要怕,我是讲道理的。章医生的叔叔是我少林寺的师叔,听说他侄女在这儿受人欺负,我师叔很生气,让我来看一下,如果解决不了呢?”他看了看陈阿公,又说:“那我师叔就要带八个少林弟子在你家吃饭,说什么时候还钱,什么时候走。”
听了吴润的话,陈家上上下下全都傻眼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章医生还有一个少林寺的叔叔。
陈阿公提出请吴爷到饭店喝茶,顺便解决问题。他们定了一间包房。在包房里,陈阿公故意说着章梅梅听不懂的陆丰话,章梅梅要他用普通话说,狡猾的陈阿公说他不会讲普通话。
“那以前你是怎么讲的呢?”梅梅反问他。
可是,他们还是继续讲着陆丰话。梅梅因为听不懂,不知他们都说些什么,又着急又无奈。在吴润面前,陈家混淆事非百般抵赖,他们一口咬定所有的机器和器材都是他们买的,还拿出几张收据来。最后,吴润也分不清楚孰是孰非,结果这场私下调解就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