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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去他的，我都快死了，哪还管得了这么多，我要在幸福中死去，我要死得毫无遗憾！”
面对一个即将离世的人，章梅梅感到自己的心门突然被岳小芳打开了，她的心一下子变得宽广而敞亮了，她对爱的理解瞬间升华了。
1
此时，千里迢迢之外的岳小芳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她已经是癌症晚期。经过手术和化疗，目前她的身体非常虚弱。在即将离世之前，她只有一个愿望：见一见自己一生一世爱着的陈天宇。趁她还能走动，她想和她的心上人重返一次北大荒。这种想法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强烈。
当年的岳小芳姿色出众，她个子高挑，鹅蛋型的脸上有两弯柳叶似的黛眉，除了唇红齿白外，还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追求她的人很多，但她总是拿他们跟陈天宇相比，一直不肯接受别人对她的感情。当年离开北大荒后，她曾给陈天宇写了好几封信，但都如石沉大海。
后来，她打听到陈天宇也离开北大荒回北京上了大学。她知道，像陈天宇这样出色的小伙子在大学里肯定有众多的女同学追求，于是她失望了，不再给他写信。再后来她在母亲的催促下结了婚，并生了一个男孩。他们的夫妻生活很平淡，后来她爱人下海了，再以后两人心平气和地分了手。没想到离婚没几年，她就查出了乳腺癌。
她淡然接受了这个现实，慢慢地安排自己的后事。面对无常的命运，她只好把孩子的抚养权交给了前夫。幸好她还有一个兄弟，母亲的晚年还不至于没有人照顾。
在她卧室的墙上，挂着的都是当年在北大荒时的老照片，她时常处于对往事的回忆中，并开始四处打听陈天宇的消息。终于，在同学武援朝那里她得到了陈天宇的地址和电话。同时，也知道了陈天宇已经结婚的消息。当她准备拨通陈天宇的电话时，她犹豫了。她想，天宇已经成家了，为什么还要去打扰别人平静的生活呢？可她又心有不甘。她的内心深深地纠结着……
岳小芳看着自己一天天瘦下去的身体，看着生命在一天天地渐行渐远，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见到陈天宇，我才不管那么多，我要在幸福中死去。”
她不再顾及那些世俗的眼光，一个濒死的人已将万事看开了，她要听从心的召唤。她对自己说：“去他的，我都快死了，哪还管得了这么多，我要在幸福中死去，我要死得毫无遗憾！”
2
她拨通了陈天宇的电话。
“喂，你好！”
当电话里传来陈天宇那熟悉的声音，她哭了。
“天宇，又听到你的声音了，我真是太高兴了，你猜猜我是谁？”
听到对方直呼自己的名字，陈天宇愣了一下，他觉得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终于，他想起来了，是岳小芳！不错，是她！
“你是岳小芳吧？”
“是的，你还没有忘记我。”
陈天宇一下子高兴地喊起来：“哎呀，小芳，前两天我还跟我爱人说起你啦，今天怎么就接到你的电话，真是太巧了！小芳，你还好吗？”
“天宇，我，我……”岳小芳的声音忽然哽咽了，然后就泣不成声。
“小芳，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天宇，我得了癌症，现在已经是晚期了。”说完，岳小芳在电话里大哭起来。
“什么？你得了癌症？”陈天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听得明明白白的，他接着问道，“你怎么会得癌症呢？不会是弄错了吧？”
“天宇，已经确诊了。”岳小芳一边哭一边说。
“小芳，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和我爱人还盼着你到我们家做客呢。”
“天宇，在我临死前，我想让你帮我完成一个心愿，行吗？”
听到这里，陈天宇明白岳小芳是真的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什么心愿，小芳？我一定帮你完成。”
“天宇，在我临死前我想让你陪我重返北大荒看看。天宇，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这个要求我提得有点过分，但是我快死了，快死了，我顾不得这些了。” 她又一次嚎啕大哭起来。
“小芳，我和我爱人商量一下，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她会同意的。”
“就是当年你笔记本里那张相片中的小女兵吗？”
“是的，就是她。小芳，把你的地址告诉我。” 陈天宇在电话里急切地说。
放下电话，陈天宇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他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梅梅从阳台浇完花回来，发现他神色不对，就关切地问：“亲爱的，怎么啦？”
“刚刚岳小芳打电话来了，她得了乳腺癌，已经到了晚期。”
“怎么会这样？！咱们前两天还说起她呢。”梅梅吃惊地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说，她想，她想……”陈天宇深深地垂下头。
“她想什么？ 你赶快说啊。”
“梅梅，你叫我怎么说呢？岳小芳想让我陪着她再去一次北大荒。”
“天宇，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亲爱的，我很为难，我怕你生气，怕你瞎想。”
章梅梅沉默了好一会儿，真挚地说：“天宇，如果你不去的话，你将来会愧疚一辈子的，这个心结会一直埋在你心里。还有，如果你不去，小芳会怀着无限的失望离开这个世界，我不希望这样。天宇，你去吧，好好地陪陪她，满足她的愿望。我不会生气的，不会的。”
面对一个即将离世的人，章梅梅感到自己的心门突然被岳小芳打开了，她的心一下子变得宽广而敞亮了，她对爱的理解瞬间升华了。
“梅梅，要不我们俩一块儿去，你也看看北大荒。”
“你傻呀，岳小芳只是想让你陪着她去北大荒，她肯定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陈天宇捧着梅梅的脸，深情地看着她说：“梅梅，我跟你说过，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我走了，你快乐吗？”
“反正我不痛苦。天宇，你不用考虑我的感受，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没有我，你心里想去吗？”
陈天宇点点头。
“那就听心的。”梅梅说。
“梅梅，我跟你说一下我心里的话。我对岳小芳充满了感激，但那不是爱。如果爱她，我早就跟她结婚了。那天你骂我，说我可以同时爱上好几个人，你说的不对。真正爱一个人，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爱只能是对一个人，喜欢可以很多。我从国外回来，心里想找的只有你一个。你要知道，我只爱你一个人，你要相信我。”
听到这里，梅梅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亲爱的，不要说了，我相信你，你去吧，见到小芳，代我向她问好。”
“亲爱的，你真是我的好妻子，和你结婚是我一生中最智慧的决定。梅梅，比尔．盖茨说过：‘人生中找到合适的人结婚，才是他最智慧的决定’。还有‘股神’巴•菲特也曾经说过：‘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是选择跟谁结婚，而不是任何一笔投资。选择伴侣不仅仅是选择了一个人，而是选择了一生的生活方式。’”
天宇接着又说：“梅梅，我之所以深爱着你，除了上天赐予你美丽的外表之外，你那正向进取、对生活充满热爱和自信的个性魅力，才是更加吸引我的地方。”
3
岳小芳自从与陈天宇通过电话后，她天天都盼望着陈天宇的到来。这天，门铃声突然响了。小芳的妈妈开了门。
“请问这里是不是岳小芳的家？”
“是的，请问，你是？”
“阿姨，您好！我是小芳的同学，我叫陈天宇。”
房间里的岳小芳激动得叫起来：“天宇，是你吗？快进来，快进来。”说完，她顾不上戴假发，就从房间冲了出来。
自从离开了北大荒，悠悠岁月十几年，她曾无数次想象着与陈天宇重逢的场景，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们是在这样的情景下重逢。当陈天宇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脸，只激动地叫了声“天宇”，就扑在他的怀里痛哭起来。
岳小芳的眼泪滂沱而下，很快就浸湿了陈天宇的衣襟。她拼尽全力却又无力地捶打着陈天宇结实的胸膛，放声嚎啕：“天宇，这些年你到哪去了？为什么不给我回封信？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陈天宇抱着她，眼睛湿润了。
眼前的岳小芳被疾病折磨得已经完全变了样。她原本一米七的个子，身材丰腴，可现在她是那么瘦弱、憔悴，好像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往日那丰满的双颊陷进去了，原先那润泽的双唇干瘪了，因为化疗，她那一头瀑布般的头发也掉光了,只有眼睛里还闪动着灼热的光。
抚摸着岳小芳那双全是针眼的瘀青的手，陈天宇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陈天宇的到来，让岳小芳精神好多了。久别重逢，陈天宇和岳小芳有说不完的话。他们讲着学生时代的趣事，北大荒岁月的点点滴滴，以及各自离开北大荒后的学习、工作和生活等等。岳小芳不时发出开心的笑声。小芳的妈妈悄悄告诉天宇，小芳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快乐过了。
“天宇，你爱人怎么会同意你来的呢？”岳小芳想不明白，因为爱情都是自私的、排他的。
“小芳，我爱人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听我讲了你的情况后，说她能理解我们的友谊，她说那个年代的感情是最纯真的，是最值得留恋的。她让我代问你好，还说她的心门被你打开了，她对爱的理解升华了。”
听到这里，岳小芳的眼睛湿润了，她说：“天宇，她不是一般的女人，我现在明白了你为什么那么爱她。天宇，请你告诉她，说我谢谢她。”
“好的，我一定会转告她。小芳，你的身体到北大荒行不行？”天宇关切地问。
“重返北大荒是我最后的一个心愿，你一定要帮我实现，好吗？”
“好的小芳，这几天你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等养好精神咱们就走。”
几天后，陈天宇带着岳小芳乘飞机到了哈尔滨，然后又租了辆专车，一路照顾着岳小芳前往北大荒。
陈天宇把车子后座垫平，铺上柔软的褥子和枕头，让岳小芳躺着休息。他自己则一刻也不合眼地在一旁守护着，给她递水，帮她翻身，还不时帮小芳按摩手脚。司机看了大为感动，对岳小芳说：
“你爱人对你太好了，难得见到一个大老爷们这么细心的。”
陈天宇听了，笑道：“师傅，你说错了。我们不是夫妻，我们是同学，以前都是北大荒的知青。”
司机一听就呆了：“什么？你们是同学？”
陈天宇告诉他：“是的，我们中学就在一块儿上学，后来又一起到了北大荒。”
司机更感兴趣了，他脱口问道：“那，那你们中间一定有故事。在一起这么久，怎么没有成夫妻呢？”
“师傅，他根本没有看上我。他喜欢他那个‘小女兵’。”岳小芳插话了。
“什么小女兵？”司机问。
“师傅，我爱人和我是一个部队大院的，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后来我到了北大荒，她当了兵，还参加过唐山大地震的抢救和对越自卫反击战。”
“哎呀，咱们怎么越说越近了，我也当过兵，我也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当年我是汽车兵。”
“师傅，看来我们真是有缘人啊，我爱人带我去过屏边烈士陵园，那里埋葬着一千多名烈士。他们的事迹被刻在石碑上，我看了好感动。”
“师傅，你看出来了吧，他一说起他那个小女兵两眼就放光，嘴角就上翘，处处都流露着爱，藏都藏不住啊！你现在明白了吧，他爱的就是他那个小女兵，不是我。”
“那你爱他吗？”司机脱口问道。
幸好此时的岳小芳已经释怀了，她开朗地微笑着说：“当然了，可有什么用呢？他又不爱我。”
“小芳，你不要这么贪心好不好，你看我对你多好啊，丢下爱人，丢下工作来陪你到北大荒，你可不能没良心呀。”
“那就谢谢你了。”
岳小芳此时明白了，在陈天宇的心中一直居住着一个如此美好的女神，这个女神在他的心中，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撼动的。想到这里，她更加感到陈天宇是个有情有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自己爱他是没有错的，只是他们之间没有缘分罢了。
就这样一路说说笑笑，竟也不觉得旅途漫漫，他们很快就到了北大荒。
4
站在北大荒的黑土地上，陈天宇和岳小芳感慨万千，终于来到了这么多年来魂牵梦绕的第二故乡。
当年，岳小芳和陈天宇等大部分知青先后离开了北大荒。但还有些知青一直没有离开，他们在这里结婚生子，开枝散叶，成了真正的北大荒人。他们的同学武援朝就在当地娶了妻，生了孩子，落地生根。当他听说陈天宇和岳小芳要来北大荒后，马上在家里为他们收拾好房间，盼望着他们的到来。
当陈天宇扶着岳小芳出现在武援朝面前时，他伸开双手紧紧地拥抱了陈天宇和岳小芳。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分别十几年后，还能在这块洒下了青春汗水的土地上重逢。
武援朝的头上已经可见零星的白发，陈天宇虽然气宇轩昂，可这一路照顾岳小芳，几天几夜没睡好觉，眼窝明显地陷下去，显出丝丝倦怠。而岳小芳呢，这个当年人见人爱的美人如今形销骨立、摇摇欲坠。
武援朝松开陈天宇，再一次紧紧地拥抱了岳小芳，两颗巨大的泪滴顺着他那刚毅的脸庞滚了下来。他哽咽着叫了一声“小芳”，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老同学相见，他们都激动万分，不停地诉说着各自的经历和故事。当年他们一起住地窝子、开荒种地、扑灭山火的种种场景又回来了。
附近村庄的李文彬听到陈天宇来了，立刻开车赶了过来。他拉住陈天宇的手告诉他，他的父亲、以前的老支书已经过世了，他现在是这个村的党支部书记。
李文彬开车接他们前往自己村里看看。一路上，陈天宇发现这里的村级公路很宽阔，道路两边绿树成荫，村子里盖起了一栋栋的楼房，完全就是一个面貌一新的新农村。
“不错啊，文彬书记，你把村子治理得这么好。”陈天宇由衷地夸赞着这个自己当年在狼群中救出来的小伙子。
“哪里哪里，都是国家的政策好，都是改革开放的功劳。”李文彬憨厚地说道。
到了李文彬家，乡亲们听说昔日大战狼群的英雄陈天宇来了，纷纷跑来看望。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忆起当年的惊险场面。沉睡的历史在人们的述说中复活了。乡亲们杀鸡宰羊招待他们，他们觉得又回到了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
武援朝特地为岳小芳准备了轮椅。陈天宇和他一左一右推着小芳来到了昔日的军垦农场。旧地重游，曾经的马厩和磨坊，还有那绿草原、黑土地以及望不到头的大长垅，此刻依然静静地留在原地，清晰地展现在他们的眼前。那些吃窝头、嚼大葱、喝小米大馇子粥的日子，那些顶着烈日干活，点着马灯夜话，冒着严寒摇磨的岁月，依稀恍如昨天。
他们来到二道河林场时，天正下着蒙蒙细雨。陈天宇推着岳小芳，武援朝为他们俩撑着伞，身后跟着一同前来的老乡们，一行人默默地向当年为救林场大火而英勇牺牲的兵团战友们的墓地走去。
来到墓地前，他们抚摸着长眠在此的李红旗、任云鹏、廖婉婷等人的墓碑，眼睛又一次湿润了。沉睡的历史在他们脑海中复活了，他们仿佛又看到了烈火中奋不顾身的战友们，看到了被烟熏得满脸乌黑的李红旗，在不停地扑打着山火，那根烧断的树枝轰然向他砸去……
“红旗，云鹏，婉婷，我和小芳、援朝来看你们了……”陈天宇流着泪哽咽地说。他接过小芳递过来的鲜花，轻轻地摆放在他们的墓前。
他想，如果没有那场大火，此刻他们应该和自己一起共同回忆着曾经的青葱岁月。看着牺牲的战友，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小芳，陈天宇的胸腔难受得一阵阵发堵。
接下来，陈天宇找到了他的爱犬“黑豹”的墓碑。那是当年“黑豹”大战狼群牺牲后，陈天宇特地为它立的一块碑。他深情地抚摸着碑上的“黑豹”两个字，默默地对它说：“黑豹，你在那场大战狼群的战斗中是那么勇敢，我永远怀念你、感激你。”
他转身对武援朝说：“援朝，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替我照看着黑豹的墓。”
他把目光投向远处，想找到当年埋葬枣红马的地方。可那个地方如今已经新修了一条公路，看来，枣红马永远地魂归天国了。
5
武援朝的媳妇是个贤惠的女人，她每天忙里忙外，给陈天宇他们做当地特色的饭菜，还想着法儿为岳小芳煲汤补养身体。
三位老同学围坐在炕上，一起回忆着当年他们是怎样激情万丈、热血沸腾地来到北大荒，来到想象中的“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富饶之地的，可当他们看见 “百里无人断炊烟，荒野一望杳无边”，到处都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湿地沼泽时，又是怎样的目瞪口呆、心灰意冷……
那时候，军垦农场连个像样的房屋都没有，在地下掏个洞，打上干垒土就叫“地窝子”，往里面一钻就是睡觉的地方。地窝子潮湿不通风，冬天冷，没有人不冻烂手脚的；夏天热，蚊子多还特别毒，咬得人浑身都是疙瘩。那时他们彷徨过、失落过。但是最后，他们凭着一腔青春血性都坚持下来了。他们在北大荒干了四个年头，和所有的兵团战士一起治理了大片沼泽地，开垦出了几十万亩肥沃的黑土地，种出了一眼望不到边的小麦和大豆。是北大荒让他们成长，让他们坚强，让他们面对生活的苦难勇敢无畏。
在北大荒重聚的日子里，每天都有很多当年的知青来探望他们，一些热心人还为岳小芳带来了各种偏方、秘方。那些贴心的话语，那些真诚的祝福，一次次的把岳小芳感动得泪流满面……
陈天宇和岳小芳就要离开北大荒了。武援朝在饭店包好房间，订好酒宴，很多当年的兵团战友都赶来为他们送行。
包间里，吊顶上硕大的水晶灯慢慢地旋转着。荧幕上滚动播放着流行歌曲。桌上摆满了当地的特色菜肴。明晃晃的高脚杯里，玛瑙色的红酒发出诱人的香味。
他们举起杯来，每个人都心潮翻滚，却又不知如何表达。命运真是无常，他们从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一下子就走到了沉稳厚重的中年。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后大家还能聚到一起，更没有想到风华正茂的小芳即将走到生命的终点。他们克制着心中的悲伤，频频举杯互相祝福，祈愿小芳早日恢复健康。
岳小芳知道自己来日不多了，她眼眶里饱含泪花，当着所有的人深情地说：“感谢天宇陪我来北大荒旧梦重温，让我见到了从前的战友，见到了我青春的足迹。谢谢你天宇，谢谢大家，今生今世，我已经很满足了。”
看着虚弱得不成样子的岳小芳，陈天宇心痛极了。他轻轻地推着岳小芳来到大屏幕前，点了一首歌送给小芳。当伤感而深情的旋律响起时，陈天宇轻轻地唱起来：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从没流过的泪水，随着小河淌。
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
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唱着唱着，泪水顺着陈天宇的脸颊流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泣不成声。他们默默地走到陈天宇和岳小芳身旁，一起唱起来：
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离开北大荒那天，武援朝依依不舍地为他们准备好了路上吃的东西，当年的兵团领导也赶来为他俩送行。车子发动时，一位老人挥着手用浓厚的东北口音冲着他们喊道：“记得，常回家看看！”
岳小芳哭了，陈天宇流泪了，顿时大家唏嘘一片。他们知道今生已难得再见面了。
陈天宇终于帮岳小芳完成了心愿，把她平安的送回了家。临别那天，小芳拥抱着陈天宇哭了好长时间，她知道这一次分别就是生离死别，就是天人两隔。
“天宇，我真的很感谢你陪我到北大荒，了却了我多年的心愿。在我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有你的陪伴，我感到很幸福，很满足。天宇，即使我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也会祝福你们全家平安幸福的。告诉你那个小女兵，就说我谢谢她了，我会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祝福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