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哀公十二年五月,已故鲁昭公的夫人孟子去世。孔子参加吊唁后去拜见季康子,因为季康子没有脱下帽子,孔子只好回头在外面脱下丧服,再回来拜见季康子。
鲁哀公在橐皋会见吴国的使者,吴王夫差派太宰伯嚭来请求重温过去的盟约,鲁哀公不愿意,于是派子贡回答他们说:“两国的盟誓是用信任来巩固的,要用诚心来约束它,用玉帛来事奉它,用语言来完成它,用神明来保证它。我们的君王认为:如果订立了盟约,就不能再更改了;如果还可以更改,每天订立盟誓又有什么好处呢?现在您说:‘一定要重温过去的盟约。’如果可以重温,它同样可以冷落下去呀!”于是就没有重温盟约。
吴国召集卫国的君王去参加诸侯的会见,卫国人因为当初杀死吴国的外交官且姚而感到害怕,于是找郑国的外交官公孙挥(字子羽)和孔子的学生商瞿(字子木)来商量,两个人都建议他们拒绝参加。这一年的秋天,卫出公与吴国人在郧地会见。鲁哀公和卫出公、宋国的皇瑷订立盟约而拒绝与吴国订立盟约,太宰伯嚭派人包围了卫出公的旅馆。
子服景伯对子贡说:“诸侯的会见已经结束,盟主和宾客都相互行过了告别礼,当地的主人也已经向来宾赠送食物,就这样告别了。现在,吴国人却不按照礼仪制度对待卫国人,反而包围卫国君王的旅馆,为难他们。你为什么不去见太宰伯嚭,调解一下?”
子贡请求子服景伯给他五匹锦缎就去了。谈到卫国的事情,太宰伯嚭说:“我们的君王愿意事奉卫国的君王,可惜他已经来晚了;我们的君王害怕,所以要把他留下来。”
子贡将带来的五匹锦缎送给太宰伯嚭,这样对他说:
“卫国的君王前来参加会见,一定要和他的臣下商量,结果,有的人同意他来,有的人不同意他来,因此才来晚了。那些同意他来的人是您的朋友,那些不同意他来的人是您的敌人。如果您拘禁了卫国的君王,这就损害了您的朋友,而抬高了您的敌人,那些想损害您的人就会更得意了。再说,如果吴国会见诸侯却拘留了卫国的君王,谁敢不害怕呢?这样既损害了朋友,又抬高了敌人,而让诸侯感到害怕,也就难于成就霸业了吧!”
听了子贡的话,太宰伯嚭非常高兴,于是就释放了卫出公。
齐国的军队准备进攻鲁国,一定要经过单父,当地的老人家对宓子贱说:
“现在麦子已经成熟了,齐国的军队已经迫近,不如让老百姓抢先收割麦子,这样就可以增加城中的口粮,也可以避免麦子被齐国的军队收割去了。”
这样多次请求,宓子贱都不同意。没过多久,麦子果真被齐国人收割走了。
季康子听说这件事,非常生气,便派人来责备宓子贱说:
“这不是很让人伤痛的事吗?老百姓冬天里辛辛苦苦种下麦子,夏天里顶着火热的太阳给麦地除草,眼看着麦子成熟了却吃不到。如果事先不知道也就罢了,听说人家已经把实际情况告诉你,你却不同意。请你给我一个说法,否则就要追究你的责任。”
宓子贱对季康子派来的人说:“今年的麦子没有了,明年还可以种。如果让不耕耘的人来收获,这就会养成他们希望有敌国来侵犯,以便获得意外收成的习惯心理。对于鲁国来说,并不会因为收获了这一季麦子而强大起来,也不会因为失去这一季麦子而消弱自己;让老百姓有了不劳而获的习惯心理,这种创伤,倒是会影响很多年的。”
听了派出去的人回来后的汇报,季康子总算是接受了宓子贱的说法。
在宋国与郑国之间有一些空隙地,分别叫做弥作、顷丘、玉畅、岩、戈和钖。当年子产和宋国达成协议,说:“不要这些地方了。”等到宋平公、宋元公的家族从宋国的萧地逃亡到郑国,郑国人便在这些地方修筑岩城、戈城和钖城安顿他们。九月,宋国的左师将军向巢率领宋国的军队进攻郑国,攻克并占领钖城,杀死宋元公的孙子并包围了岩城。
由于粮食短缺造成的恐慌和物价连续暴涨,单父已经陷入严重的混乱状态。饥饿,疾病,死亡,人口大量流失,偷盗和抢劫接连不断地发生,老百姓怨声载道。
这一年的冬天,十月,季康子将要去泰山祭祀天地。按照西周以来的礼仪制度,只有周天子才有资格去名山大川祭祀天地;季康子只是鲁国的卿大夫,去泰山祭祀天地,是一种严重的越礼行为。孔子知道这件事后,便问冉有说:“你就不能劝阻他吗?”
“季孙肥已经决定的事,”冉有摇摇头说,“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这是为什么呢?”孔子问道,“难道他没有和大夫们商议这件事吗?”
冉有向孔子使了一个眼色,便悄悄地告诉他:管理天文历法的人对季孙肥说,这一段时间里,五颗行星一齐出现在东方,好像齐国和鲁国会发生什么大事。
这时候,一直坐在旁边的来访者林放便询问孔子说:
“按照先生的想法,什么是礼仪制度的根本呢?难道是为所欲为吗?”
“你这个问题好大呀!”孔子笑着说,“一般的礼仪,与其追求奢侈,铺张浪费,不如节俭一些;丧葬仪式,与其办得尽美尽善,则不如内心真诚地哀悼死者。”
“按照先生的说法,”林放说,“最根本的还是真实诚恳的态度哦。”
“你说得太对了!”孔子说,“一个人如果立志要做有仁德的人,就不会做坏事了。只有那些有仁德的人,他们喜欢或者讨厌一个人的标准才是正确的。只有这种人才真正有资格喜欢或者讨厌一个人。正因为如此,一个人一定要选择一个有仁德的地方来居住才是正确的。如果不选择有仁德的地方来居住,怎么能说这个人是聪明而有智慧的呢?”
“鲁国的公室和臣下,您怎么看他们的作为呢?”林放试探着问道。
“这个呀!这个呀!”孔子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他看了看林放,又看了看冉有,随后又补充道:“我已经不在这个位置上,也不操心这些国家的政治事务。”
这样一来,三个人都想着心事,不再说话,客厅里的气氛有一些沉闷。
“哎呀!我有什么好操心的呢?”孔子突然像从睡梦中惊醒一般恍然大悟,高声叫喊起来,“难道泰山还不如林放吗?他不比林放更懂得礼仪制度吗?就随他去吧!”
接着,孔子又长叹了一声,摇着头说道:“一些不讲求仁德的人,我跟他们讲什么礼仪制度呢?一些不讲求仁德的人,我跟他们讲什么音乐与祭祀的教化作用呢?”
接着又说:“一个没有仁德的人,不能长期处在贫困潦倒的生活环境中,时间长了他就会变坏;他也不能长期处在安乐的生活怀境中,时间长了他也会变坏。一个有仁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按照仁的标准来办事。一个聪明的人,因为他知道仁的好处,也会按照仁的标准来办事。但是,那些没有仁德又愚蠢的人就难说了。我想,你们会懂的。”
十二月,鲁国发生严重的蝗虫灾害,大面积的麦田被吃得精光。
当季康子向孔子询问这件事的时候,孔子本来就没有相关的知识,又想起季康子十月去泰山祭祀天地的事情,便借题发挥,从天人感应的角度向他解释说:
“我孔丘听说,火星向西边沉落以后,昆虫都蛰伏不见了。现在,火星还在向西边流动呢,鲁国却发生了严重的蝗虫灾害,这难道不是掌管天文历法的人的过错吗?”
十二月,郑国的罕达率领郑国的军队救援岩城,二十八日,包围宋国的军队。
鲁哀公十三年的春天,宋国的司马向魋前来救援宋国的军队。郑国的大夫武子魋(字子剩)派人通告全军说:“捉到向魋的有赏。”向魋逃回宋国。郑军在岩地全部歼灭宋军,并俘虏宋国的大夫成欢和邾延,然后将这六个城市抢劫一空,两国都不再管辖。
正在鲁国孔氏学堂读书学习的司马耕(字子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并不知道他的哥哥向巢和向魋的真实下落,便以为他们两个人都战死了。他忧心重重地说:
“从今天起,以后别人都有兄弟,唯独我司马耕没有兄弟了。”
看到他逢人便说这件事,而且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子夏便安慰他说:
“卜商曾经听到这样一种说法:一个人的生和死都是由命运决定的,能不能升官或者发财则是由上天决定的。一位真正的君子,只要处理事情严肃认真,对待他人谦虚、恭敬而讲究礼节,四海之内的人都是你的兄弟。作为君子,你何必担心没有兄弟呢?”
“按照你的说法,”坐在旁边的子张笑着说,“只要别将自己的亲兄弟当兄弟,四海之内的人都是你的兄弟哦!既然是这样,我们又何必与某些人称兄道弟呢?”
“子张啊,你的话可不能这样说!”子夏立即反驳子张说,“毕竟称兄道弟是团结友爱的表现啊!为什么没有必要呢?如果你是一位真正的君子,为什么不敞开胸怀包容天下,而要处处以自己为中心,按照血缘的远近来划圆圈呢?只要两个人平时能够和睦相处,遇到事情的时候能够相互帮助,他们就是兄弟关系,为什么一定要是亲生的呢?”
司马牛听了,仍然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于是向孔子请教说:
“先生,怎么样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君子呢?”
孔子想了想,回答说:“真正的君子既不担忧,也不害怕。”
司马牛又问:“不担忧,不害怕,这样就称得上真正的君子吗?”
孔子想了想,又笑着说:“司马耕啊!如果你能够真正做到自我反省之后并不感到内心惭愧和歉疚,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你感到担忧和害怕的呢?”
孔子的话外音是:你的哥哥卫司马向(桓)魋和左师将军向巢的为人是大家都知道的,如果他们真的要遭受来自上天报应的话,你的担忧和害怕又有什么用呢?
也许司马牛本人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又问道:
“怎么样做才能成为一位有仁德的人呢?”
孔子非常简洁地回答说:“有仁德的人不轻易说话。”
司马牛又问:“不轻易说话,这就是有仁德了吗?”
孔子说:“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想想啊!话能够轻易说出来吗?”
听了孔子的话,司马牛想了又想,终于觉得孔子说的话很有道理,便不再反反复复地向其他人诉说他的担忧和害怕。这些被他烦扰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从宋国传来向(桓)魋逃回宋国的消息,司马牛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受当年政迹考核不合格的影响,宓子贱被撤消单父地方官的职务,接任的是巫马期;言偃被撤消武城地方官的职务,接任的是高柴;子夏和仲弓等继续担任原来的职务。
巫马期,陈国人,姓巫马,名施,字子期。他没有像宓子贱那样悠闲自得,每天坐在官府的厅堂上弹琴歌唱,而是早出晚归,日夜操劳,在宓子贱对各位属官和部门之间明确分工和各司其职的基础上强调协调与合作。凡是遇到重大的事情,巫马期都要亲自出马,自始至终走在各项地方工作的第一线。不管是天气晴朗还是刮风下雨,无论是结霜的清晨还是下雪的夜晚,你都可以看到巫马期为单父的各项工作日夜操劳、四处奔波的身影。
这一年的夏天,鲁哀公与单平公、晋定公、吴王夫差在黄池会见。
六月十一日,越王勾践率领越国的军队进攻吴国。他们兵分两路,畴无馀、讴阳率领的越国军队从南边走,先到达吴国首都姑苏城的郊外。吴国的太子友、王子地、王孙弥庸和寿于姚站在泓水边上观察到达的越军。王孙弥庸看到东夷国姑蔑的旗帜,便指着它说:“这是我父亲的旗帜。我不能见到我父亲的仇人而不杀死他们。”太子友劝告他说:“如果作战不能取得胜利,将会导致亡国,请你再等一等。”王孙弥庸不同意,集合他的部下五千人出战,王子地帮助他。二十日,两军交战,王孙弥庸俘虏了畴无馀,王子地俘虏了讴阳。
越王勾践率领越国的北边部队到达姑苏城外后,王子地就地防守。
二十一日,两军再一次交战,越军大败吴军,俘虏太子友、王孙弥庸和寿于姚。
二十二日,越军全部进入吴国境内,吴国人向吴王夫差报告战败的消息。吴王夫差唯恐各路诸侯听到这个战败的消息,就亲自将七个报信的吴国人杀死在营帐里。
这一年的秋天,七月六日,吴国和晋国在会盟中争执歃血的先后。吴国人说:“在周王室中,我们吴国是老大。”晋国人说:“在姬姓之中,我们晋国是首领。”赵简子鞅对司马寅说:“天已经晚了,大事还没有成功,是我们两个做臣下的罪过。竖起旗帜,整顿队列,我们两个人战斗到死去,歃血的先后次序就可以确定了。”司马寅说:“请暂且到吴国的营地里去观察一下。”观察回来后,司马寅对赵简子鞅说:“一个高贵的人是不会脸色灰暗而没有神采的。现在,吴王夫差脸色灰暗而没有神采,是他的国家被敌人战胜了吗?或许是太子死了吧?东夷人的品行轻佻而不沉著,不能长久忍耐,请稍微等一等。”
于是,这样过去了好久,吴国人终于让晋国人在会盟中先歃血。
吴国人要带领鲁哀公去晋见晋定公,子服景伯对使者说:
“周王室的天子会见诸侯,诸侯中的首领就率领诸侯去晋见天子;诸侯的首领会见诸侯,诸侯就率领子爵和男爵去晋见诸侯的首领。天子以下的各种会见,朝会和聘任用的玉帛都不尽相同。所以我们鲁国进贡给贵国的贡品一向比进贡给晋国的丰厚,从来没有不如晋国的,因为我们将贵国看作诸侯的首领。现在是诸侯会见,而君王准备带领我们鲁国的君王去晋见晋国的君王,晋国就成为诸侯的首领了,我们鲁国将会改变进贡的数量:鲁国原来按照八百辆战车的标准进贡给贵国,如果变成子爵和男爵的标准,那么,鲁国将会按<span style=&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