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祖国。”
紫禁城广场响起节日的欢歌,万岁山河上下统一成赤红的颜色。整齐的队列迈着威武的正步踏过;钢铁的洪流碾着历史的车轮疾行通过;高耸的导弹指着天方的黄土平稳压过;展翅的雄鹰迎着万丈的高阳苍劲飞过。跟随在歼击机梯队的烛龙战机之后的,是国际交流部队。
排在最前端的是兰亭大队的F3T,是以唐丹的蟠龙和扶桑的F2为基础为扶桑航空自卫队研制的第四代多用途战斗机。紧随其后的是空之翼大队的鹘鹰T,压轴出场的则是军刀中队的两架烛龙U。尽管参加过一次阅兵,董牧之还是显得有些紧张。这不,眼下他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轻微带动操纵杆,董牧之不知怎的,竟将战机切换到了战斗模式。董牧之一惊,定睛看向屏幕,又松了一口气。所幸只是战斗模式被启动了,并不会对外界产生什么影响,顶多就是长机的屏幕上会出现一行“06启动战斗模式”,可他自己就是长机。望向雷达的图标上,身侧的友军战机无一例外地显示出白色,这让董牧之不禁有些惊奇。按理说,在敌我识别标识的注释下,白色是未知飞行器的意思,而身侧这些友军战机应该显示出绿色才对。他想起刚刚回到唐丹时,那应龙B在雷达上显示的同样是白色,便愈发觉得奇怪。
“现在不是奇怪的时候。”董牧之告诉自己,一把关掉了战斗模式,凝神聚气地驾驶着战机。距离基准点越来越近,董牧之的心跳便也越来越快。屏幕上的数字跳跃着,董牧之紧握拳头,屏住呼吸,双目圆睁。那数字跳脱到1的位置,董牧之立即按下按钮,启动发烟器,于是埃尔维拉的战机同时也启动了发烟装置。正在这时,紫禁城的堂皇宫殿也出现在了董牧之的眼里。宽大的广场满是红色,空中拉出的红色烟雾正与地面上的标牌遥相呼应。埃尔维拉和董牧之紧握操纵杆,凝神聚气,压制着平稳的速度,拖出流畅的烟雾。十四亿双眼睛齐齐望向天空,那铺天盖地而酣畅淋漓的红色烟雾豪情地将天空也铺就成伟岸的红色。
阅兵完成后,董牧之被升职为少校,埃尔维拉则被升职为中尉。这是他们应有的待遇,军委主席欧阳景文大幅赞赏他们为航空事业和唐乌两国人民的友好往来做出的贡献。航线规划于十月八日开放,允许军刀的两人回归原工作单位,于是董牧之决定带领埃尔维拉好好回忆自己与贺英的青春。蓟门南部机场,收拾好东西的董牧之被上官天翔叫住,董牧之便安顿好埃尔维拉,跟他去了。
“那蛀虫意识到有人要收拾他。”上官叹气,“好在有了你确认的王屋C特征信息,我们可以在部队里面一步步排查。”
“你不带雷泽回来是对的,因为一旦你带了雷泽回来。”上官凑近董牧之,“没等我或者阮昱把证据保存下来,那蛀虫就会派人把证据销毁掉。”
“那蛀虫相当凶险,一旦让他发现了,被销毁的可不仅仅是发动机。”上官顿了一顿,“还有告密人。”
“海军正是如此考量,才决定要你带烛龙U回来参加阅兵。恳请你,回去之后,一定一定,千万要把那架雷泽保存好。”
董牧之深深地点头。他对那架雷泽早有了感情,自从放弃了编号为06的潜龙之后他发誓不会放弃任何一架飞机,任何一架。那架雷泽是安德雷斯透支自己的身体换来的,是军刀的大家一起奋斗出来的,是早已陷入危机的恰洛夫贡献出来的。现在加上它是国家急需的证据这一条,董牧之更会像保护恋人一样把它保护好。
“保证完成任务。”董牧之高举拳头,上官满意地笑了。
“是个校官了呢。”他拍拍董牧之的肩膀,可董牧之的肩章依旧是一杠三星。
“是,不过军衔还没有取。”董牧之歪嘴一笑,上官满意地看着他,“是党员吗?”
“有意向,但是在国内服役的时间只有一年。”
“像你这样有大功的,可以申请火线入党。”上官拿出自己胸口的党徽,他把党徽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董牧之点点头,他的胸口存放着的依旧是贺英的胸标。
“你现在就可以去申请。对,你不是正好要去领军衔吗。两件事情完全可以一起做嘛。快去吧,别让你的漂亮女朋友久等了。”话毕,上官坏笑着走开,董牧之微笑着送别,脸上又是一阵红。
“为什么还要穿礼服嘛。”埃尔维拉鼓起腮帮子,不情不愿地让董牧之给她穿好近卫军的礼服,“军衔不是一副常服一副礼服嘛。”
“一辈子能领几次军衔呢。”董牧之给埃尔维拉扣好双排扣西服的扣子,“我以前的部队离蓟门远,军衔都是寄到我的部队去的,可我每次都要穿着礼服去领。”
“但是穿这个真的很热欸。”埃尔维拉不情愿地扭动大衣,望向窗外明媚灿烂的阳光,更加害怕,“而且这个衣服走在街头就很像cosplay的。”
“那也是一种荣耀啊。”推着埃尔维拉的后背,董牧之带着她出门。白色的西装,黑色的领带,白色的西裤和白色的皮鞋,外加金色的袖饰和绶带,领口配海军的金色标识,腰挂一把短剑,胸前还挂着纳西莫夫海军勋章,董牧之扬着下巴走在大街上;身侧的埃尔维拉则穿着红蓝色双排扣大衣,下配一条蓝色短裙和黑色连裤袜,脚穿黑色高跟鞋,肩膀上配近卫军的“PRAETORIAN”标识,胸口同样挂着纳西莫夫海军勋章,不紧不慢地跟在董牧之身边,同样威武地扬着头。街边的游人投来赞许的目光,无忌的童言嚷着:“军装太帅了!将来我也要当兵!”因为没有配备汽车,董牧之和埃尔维拉就这样昂扬着气势走进了地铁。
“果然和我们那边不太一样。”通过优先通道,董牧之和埃尔维拉没有经过安检也不需要排队就走进了地铁,民众向他们投来赞许的目光和大拇指。地铁上,一对年轻情侣主动为董牧之和埃尔维拉让座,董牧之婉言谢绝。埃尔维拉看在眼里,满是感动。
“你们的人民,是发自真心的尊敬军人呢。”
“因为军民鱼水一家亲呐。”董牧之随口就说出了唐丹的老话。埃尔维拉叹气,“瓦尔良时期也是这样。”
可惜的是,因为乌米亚的媒体不再宣扬不能带来经济收益的“卫国战争”,“军民同乐”,又因为近卫军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阿纽科夫皇室进行的惨绝人寰的屠杀,乌米亚的军队与人民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
取过军衔,董牧之递上了留存已久的入党申请书。细算起来,这张入党申请书是他在贺英去世之后不久写的。因为前往了军刀,他暂时将入党的抱负留存起来。军委赞扬他的理想与信念,建议他如果人不在唐丹,可以通过手机软件进行党课学习,这样就能在乌米亚火线入党。科技在唐丹的人民生活中无孔不入地渗透,比如办理完证明的埃尔维拉口渴了,董牧之转手就在自动售卖机上通过支付软件买了水。回程,埃尔维拉提议在公园里转转,董牧之便租了两辆共享单车,两人骑着自行车在街头享受万岁山河的岁月静好。换回便装,埃尔维拉抱着董牧之的手臂,一起前往董牧之读大学时最常去的那家茶港。
“好吃!”埃尔维拉大快朵颐着,连声称赞地道的唐丹饮食,董牧之则安静地端详着埃尔维拉优雅的吃相,撑着脸,歪着脑袋,望着她笑。忽而,餐馆的角落响起杯盘摔落的声音,董牧之循声望去,是一个斯拉夫面相的毛头小伙与服务员起了争执,正准备大打出手。军人的天性,董牧之转身准备冲上去,却被埃尔维拉一把拉住,指指电视,“你看他身上的标识像不像那个。”
电视上,帕年卡和康斯坦丁一晃而过,乌米亚国会的标识映入眼帘。尽管新闻没有报道乌米亚的国会矛盾,可董牧之大致还是知道一些——国会分成了以梅列欣、格拉德舍夫、恰洛夫等老一辈成员为代表的主和派和以新晋资本家为代表的主战派。近来,主战派又一次把亚乌扎搅得风生水起,每日的游行几乎没有断绝。他们在右肩上做了一个蓝色的标记,由一只鹰和刺穿它的两把剑组成。那蓝色的凶狠标识,正出现在眼前的毛头小伙子肩上。
“我们可是国际食客,你最好想清楚。”毛头小伙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着,“大庆期间,我想你们也不愿意自己被炒鱿鱼。”
“既然身在唐丹,你们就要遵守唐丹的规矩!”店长怒道,那毛头小伙竟直接向店长泼出一杯残茶。店员纷纷上前嘘寒问暖,这只让那毛头小伙愈加嚣张。
“世界马上就要暴动起来,我看你们有什么理由在这岁月静好。”
“你再这样闹下去,我就要报警了!”店员一面给店长擦净身体,一面小声斥责那蛮横无理的棕发男人,可那男人居然越来越起劲,“你就是叫军队来也没用!”
“那可是你说的。”董牧之一拍桌子站到他的面前,恶狠狠地瞪着他的眼睛。埃尔维拉连忙跟上,立正在董牧之身后,神情严肃。军人的气质无所不在地从董牧之的周身释放出来,那毛头小伙子为之颤抖。有眼尖的食客认出,“那就是海军的董牧之飞行员!当年就是他赶走了阿瓦隆尼亚的战机!”食客们肃然起敬。主战派本不敢再声张些什么,望见董牧之身后的银发少女,忽而露出狡黠的微笑。他一把抓住埃尔维拉,顺手捉起桌上的餐刀,将它架在埃尔维拉的脖子上,餐厅里爆发出一阵惊叫,董牧之也愣了一愣,看见埃尔维拉若无其事任他拉扯的样子,心里便有了底。
“你的父亲是个主和派的软蛋。”那混混将餐刀一点一点地靠近埃尔维拉的脖子,“我今天就来教育你的父亲,什么样才是真正的男人。”
“你们······打算······怎么样。”埃尔维拉假装出害怕的语气,可她那分外淡定的眼神却不住地暗示董牧之。董牧之望向餐桌上揉成一团的粽叶,向埃尔维拉使个眼色。
“我们会像制裁基里尔那样制裁他,让你们这些肮脏的贵族永世不得超生。”
“你们······到底······想怎样······”
“我们必须夺回卡拉米特!”主战派高呼着,“为那死去的飞行员报仇!”而后,他的视野转向董牧之,“你不是当兵的吗,不是很了不起吗,倒是动手啊。”
“我为什么要动手啊。”董牧之歪嘴一笑,那主战派一愣,埃尔维拉反手就是一肘顶到他的下颚,转身又是一个扫堂腿将他踢倒在地,董牧之转身拿起那一团粽叶,飞扑到他的身前压住他无赖的身躯,用膝盖顶住他的脾脏让他不能动弹,又将粽叶塞进他的嘴里,反过他的双手用凳子卡住,只一只手就制服了他。埃尔维拉轻抚自己的银色长发,凑近到董牧之身边,抱怨道:“头发又弄乱了。”
回到酒店,埃尔维拉坐在床边吃零食。电视上的会议仍在进行着。董牧之打算换台,可埃尔维拉执意还要看看。帕年卡反复重申乌米亚不可以展开战争,从经济政治军事三个角度进行了立体的论述。为了国民的未来与军事研发的资金来源,帕年卡、康斯坦丁等一众老一辈议员一致反对开战。投票决定,主和派以52:49的微弱优势赢下了新一轮博弈。帕年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头便和康斯坦丁商量着两个孩子结婚的各项安排。
“我看也不能太就近。”康斯坦丁摇摇头,“这一阵子很不太平,咱们几个得先把这个局势稳定下来。不能把烂摊子留给孩子们。”
“你估摸着,什么时候这场动乱能平息下来啊。”交警封路,帕年卡不敢向两侧张望。他知道街边满是游行的人群,亚乌扎大道因此都没有商店敢开业了。文法大学的千顷向日葵依旧闪耀,可它们被无理取闹的游行人群挤占了生存空间,于是由外向内逐步开始凋落。那一家咖啡馆的招牌依旧挺立,可店铺却因为动乱不得不暂时歇业。
“最早也得明年一月份。”康斯坦丁双手握拳,“那我们就定在一月七日吧。”
“东正教圣诞节是吗。”帕年卡笑了。贵族成员都是无神论者,他以此打趣。节日的气氛更能烘托喜庆的新婚,仿佛普天同庆一般。帕年卡希望以此能够有个好的彩头,便欣然答应。电话打来,帕年卡接通,是阿列克谢。康斯坦丁笑着点点头,可帕年卡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放下电话,他望望康斯坦丁,“你有事情吗?”
“没什么事,怎么了?”康斯坦丁的笑容消失在脸上,焦急地询问着。
“喀山出事了。我们最好现在就去。”帕年卡说着,司机点点头,汽车立即向机场飞驰而去,一架安萨特直升机已经在机场等候。两人连夜赶到喀山,见到的却是铁青着脸色的穆罕默德亲王和畏手畏脚的阿列克谢。
“你们答应我们,年底就能交货。”穆罕默德讲着蹩脚的安菲尔德语,“你们年底打算交付给我们这一批空壳子吗?”
“亲王息怒,亲王息怒。”帕年卡连忙赔上笑脸,安抚亲王坐下,“发动机问题,我们很快就能解决。您看,这不是离年底还有两个月吗?”
“两个月?两个月你们就能从那一堆废纸里面变出二十四台发动机?你们斯拉夫人是不是都会魔法?”亲王阴阳怪气地说着,阿列克谢连忙倒上茶水。亲王只喝了一口将茶杯放下,神情依旧严肃,“我理解你们的艰难,可是我们国家同样急需这些装备。合同上说的今年年底,那你们就应该在今年年底交货。梅列欣先生,我说的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帕年卡连连点头,可穆罕默德的眼神依旧狐疑。良久,他长叹一声,“嘴上这么说,你们拿什么东西交付。我也不能为难你们不是?你们如果有相同类型的机型,我可以考虑更换机型接收。”
穆罕默德亲王的来访很快传遍了国会内部。新一轮国会会议中,主战派指着帕年卡的鼻子大骂,声称如果国民军快速推进到敌人获利无法覆盖卡拉米特的位置,卡拉米特工厂就可以复工,这些问题就不复存在。
“如果不正式宣战,依旧以眼下自卫的形式在卡拉米特边境打打闹闹,我们拿什么来实施这一计划。”
帕年卡懒得和他争执,他的思绪早已飘到喀山工厂的廉价战斗机飞鹤KC上。十二架采用AL31F发动机的飞鹤KC战斗机,依靠向空军出售雷泽盈利的钱和军刀的富余资金,咬咬牙是可以凑出来的。帕年卡希望通过如此的方式解决穆罕默德那边的问题,一方面也能建立良好的口碑,争取留下穆罕默德这个回头客。新一轮国会投票以主和派51:50主战派画上结尾,帕年卡心里一紧,显然是又有一位站在他身边的主和派成员听信了对面的谗言而走到对面。他愈加紧逼自己尽快拿出飞鹤KC的方案,连夜加班,又一次因为心肌梗塞住进了医院。
听说帕年卡因为心脏病住院,安德雷斯没有前往亚乌扎看望,而是立马接过了他的任务,和索菲亚一起继续做理论论证工作。雷泽安静地停在机库,机修师们无聊到跑道上散步,眼尖的机修师望见了埃尔维拉所绘制的雷泽形状。
“当年维克托上校也是驾驶着一架飞鹤SM堕入了薰衣草。”一个年老的机修师摇了摇头,指向目视可及的远方。那里早就已经重新变得葱茏起来,即便阳光不甚绚烂,那里也同样是光彩耀人的薰衣草田。年轻的机修师笑话他是乌鸦嘴,那老机修师却说,如果一定都是死的话,死在薰衣草田里会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他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长大,他最喜欢薰衣草,他觉得,死在自己最喜欢的人或是东西身边,一定是一件分外浪漫的事情。
薰衣草氤氲着,飘香的气味盈满了。埃尔维拉坐在董牧之的身前,浸泡在薰衣草香味的浴室里。董牧之方才接到邮件,是阮昱发来的加密信息。阮昱已经开始着手收拾那国家的蛀虫,各种证据指向奉锦官城发动机部门总工程师龚检良。当年,正是他向搜救队下达的命令,停止了对失事的飞行员邵洵庭的搜救。尽管证据不确凿,音痕中队的成员们依旧坚信邵洵庭就是因为龚检良的命令而惨死——那前开式襟翼在空之翼的测试之中被证明根本不是合格的标准化产品,龚检良正是为了掩盖这些才害死了邵洵庭,又把应龙D的技术下放做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阮昱提醒董牧之,作为涉事人员,千万保持低调,否则穷凶极恶的龚检良会想尽一切办法害死他的敌人。
“如果我被人杀死怎么办?”环抱住埃尔维拉,董牧之用胸膛温暖着埃尔维拉的后背。
“我不会让你死的。”埃尔维拉用头发轻蹭董牧之的胸口,微微抬头望向他,“你赌上性命都要保护军刀的产品,为了我亲自出席战场,在我最兵荒马乱的年代给了我最需要的岁月静好。我怎么会让你死呢。”
“可是如果子弹真的向我飞来呢。”董牧之把鼻子埋到她湿漉漉的头发里,贪婪地吸取着薰衣草的气味,“如果我死了,你也要幸福地活下去,好吗?”
“才不要。”埃尔维拉轻轻摇头,“果真有子弹向你飞来,我会义不容辞地为你挡子弹。”说着她把手指比成手枪,轻轻地敲击董牧之的脑门,“所以不要说这种话了。”
董牧之抓住埃尔维拉的手,轻轻将它浸泡到薰衣草味的浴池里,而后紧紧握住埃尔维拉的胸口。跳动不停的心脏火热,哪怕是被子弹击中,它也仍然会保持着一腔热血。董牧之和埃尔维拉每天都有牺牲的可能,但他们依旧安全地活到了现在,想必贺英所说的“阎王不收你,是留你另有他用。”就是这样一个道理。
两架烛龙U又一次降落在军刀机场,头发杂乱的索菲亚和安德雷斯迎接着两人的到来。由于阿穆尔工厂和喀山工厂要腾出产能生产飞鹤KC,神鹤SM生产被搁置,军刀的神鹤SM被空军接手用于补充编制,取而代之的是两架等待测试的飞鹤KC。董牧之瞥眼那鹤一般修长的机身 ,默默地走进机库,仔细地端详雷泽的四号验证机。隐身化的设计,低矮冷酷的造型,有棱有角的面孔,豪迈直爽的性格,它真是像极了那位设计它的普鲁士小伙。灰头土脸的丹尼尔从发动机实验室里走出,对AL31F发动机竖起大拇指——四十三年了,它依旧是这么可靠。还没来得及休息,埃尔维拉和董牧之便驾驶着黄绿色涂装的飞鹤KC飞上天空。因为穆罕默德亲王的要求不高,这两架战斗机都没有复杂的光电辅瞄、数据链等配置,雷达也是普通的机扫雷达。除了仪表盘采用了全液晶屏幕,它简直像极了瓦尔良时期的装备——简单而可靠。连续两天的测试,两人基本完成了所有性能的测试。安德雷斯向穆罕默德亲王发去邮件,亲王满意地回复,期待着战机尽早的交付,对梅列欣的工作充满信心。天时地利人和,安德雷斯终于松了一口气。
帕年卡从医院醒来,接到安德雷斯的好消息,高兴地拍手大笑。匆匆忙忙的通讯兵赶到他的面前,面色凝重,帕年卡的笑容就在空中呆滞。奥布里亚指挥步坦协同作战时中弹负伤,经全力抢救保住了一条命。从他身上,医生取出了5.56毫米子弹。这一信息震惊了整个国防部。世界上只有三种通用的子弹口径,分别是瓦尔良的5.45毫米,唐丹的5.62毫米和阿瓦隆尼亚的5.56毫米。这样一来,子弹的来源变得无比明朗。维塞提·拉姆齐在新闻上假装无辜,声称第七舰队一直在地中海游弋,根本没有贴近索尔亚和乌米亚,毕竟自由民主的阿瓦隆尼亚从不干涉他国内政。阴阳怪气的模样让帕年卡恨得牙痒痒,国内帮腔作势的媒体更让帕年卡气不打一处来。好在,第二天,新到的邮件便显示,第一架量产版的飞鹤KC已经在阿穆尔组装下线。阿穆尔关停了一切其他项目的生产,将生产线全力提供给飞鹤KC,力求在原定的时间交付。
阿穆尔和喀山的人们在起早贪黑的工作,贵族放下贵族的身段简餐简办,可基里尔出狱之时,街头还是爆发了游行。那肩上绑着蓝色徽标的愤怒青年大声疾呼,一个伟大的国家能够矫正过往。“基里尔犯下的错误不应该在历史中重演,夺回卡拉米特,乌米亚的领土一点都不能少”。另一面,扛着镰刀锤子旗的红色海浪高呼,“光复瓦尔良的辉煌,建设社会主义国家,让人民真正地当家作主,让世界重新安宁”。不论如何,他们都希望国家尽快正面参与到卡拉米特的战争之中。随着阿瓦隆尼亚子弹的风声走漏,愈来愈多的民众开始呼吁开战。红场上,查理金诺宫里,沙莱宫前,无不有成百上千的,或戴着蓝袖标,或扛着红旗子的民众大张旗鼓地举行活动,以无所不用其极的极端方式呼吁国家正面介入到战争之中。前往国会大楼的路上,刚刚恢复不久的帕年卡一阵咳嗽,管家连忙扶住他的身子。他望着那红色与蓝色的人潮,无比怀念曾经驻守在亚乌扎的那红色与蓝色的军队。可他们不就是因为受不了首都腐烂到根基的残酷境况才出走的吗?年轻人从来没有经历过卫国战争,他们不知道战争是多么可怕的事情。那不是棋盘上刀光剑影的军棋推演;不是天空中英姿飒爽的战机格斗;不是平原上一往无前的钢铁洪流,那是一个又一个生命的消散;一具又一具尸体的粉碎;一个又一个家庭的破裂。也罢,狂热的,腐朽的,被资本家盥洗得没有头脑的青年,还有谁会去缅怀那段伟大的历史?连查理金诺庄园的文化长廊也不再提及它,反而大张旗鼓宣扬革除贵族的革命。
“我早说过这场仗早打晚打都得打!”主战派议员依旧怒吼着,“殊不知阿瓦隆尼亚早就已经开始了瓦解乌米亚的征途,就像当年瓦解瓦尔良一样!”
“你别忘了,当年瓦尔良解体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被阿瓦隆尼亚拖入了度兰尼战争的泥潭。”康斯坦丁郑重其事地说着,“难道同样错误的道路,我们还要走第二次吗?”
“度兰尼战争和卡拉米特战争的本质区别,在于度兰尼没有出海口,加上其与阿瓦隆尼亚关系并不融洽,难以得到阿瓦隆的支持。”梳着大背头的主战议员絮絮地说着,“而如今的卡拉米特局势,是阿瓦隆将武装贩卖到索尔亚的手里,将枪口指着我们的脑袋。”
“恰恰是因为卡拉米特的紊乱局势,我们有一家兵工厂无法开业。”
收到基里尔的来信,帕年卡扶正眼镜,抬起头,当即反驳着大背头的观点:“据前方消息,经过阿穆尔工厂与喀山工厂一个月的奋斗,沙特要求的飞鹤KC战斗机已经全部完成生产。足下所说的兵工厂问题,我们通过内部的协调与合作,已经成功地解决。”帕年卡顿了一顿,观察那大背头的表情。他微微低着头,轻轻写着些什么,帕年卡便继续说道:“倒不如说,我们能够创造如此奇迹的前提,是因为军刀的存在为我们开发了全新的设备,加快了研发的进度,同时也带来了盈利的资金——军刀的存在,必须建立在和平的基础上。可以说,一旦开战,乌米亚就失去了军刀。一旦失去军刀,乌米亚就失去了未来的根基。”
大背头不再言语,平日暴躁愤怒的毛头也收敛了自己的神色。国会出奇的安静了下来,几个月以来,终于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帕年卡暗自窃喜,拂着隐隐作痛的心脏,歪嘴一笑。他到底还是没有年老力衰嘛,这不是在退休之前,最后拯救了国家一次吗。大会末尾,举手表决。帕年卡轻巧地举起自己的右手,示意反战。谢马科总统一一点数,钟表的数字跳动着,总统的手指跳动着,帕年卡的心脏也随之一起跳动。厅堂无比安静,静得能够清晰地听见帕年卡的手表声与不规则的心跳声,应声而下,此起彼伏。谢马科总统愣了一愣,随即统计主战派的表决数量。他的手指每移动一下,他脸上的表情便随之变得凝重一些。当他完成了全部的点数之后,他紧紧握住了拳头,长叹了一口气,“主战派51:50主和派。我将与国防部商议详细事宜。散会。”
亚乌扎下雨了。撑着伞走出国会大厦,帕年卡仿佛走回了那个阴雨连绵的下午。他当年就像现在头也不回地走出国会大厦一样,义无反顾却泪流满面地走出公寓大楼。坐在汽车上,帕年卡凹陷的眼眶之中淌出两行清泪。蓝色的眼睛莹润着,银色的头发粗糙着,帕年卡再也无法沉着,他靠在汽车的椅背上,放声大哭。
“为什么我们这些行将就木之人的错误,需要让那些还未体会过人生滋味的孩子们来承担!”
十二月初的亚乌扎分明应该大雪纷飞,可上天仿佛也在为这个国家哭泣,哭泣它不知悔改,哭泣他腐朽根基,哭泣它灯尽油枯,哭泣它外强中干。
开战的信息很快传达到了军刀,彼时董牧之正在房里小心地擦洗那一面质地柔软,做工精湛的扇子。从唐丹回到军刀之后,他几乎每天都和埃尔维拉在无穷无尽的实验中度过。这是应该的,军刀需要他。离开唐丹之时,他牵着埃尔维拉走进了一家精致的礼品店。精挑细选,董牧之买下一对同心结挂饰,分别挂在埃尔维拉的衣角和自己的衣角,摇摇晃晃得如同小兔的耳朵一般。除了买下那红红火火的同心结,董牧之还看中了一把做工精良的扇子。想到十二月二十四日是埃尔维拉的生日,董牧之决定为埃尔维拉准备一个惊喜。他提前买下了扇子,嘱咐店员在十二月的时候用快递寄过来。他以为以乌米亚的物流速度,扇子会在埃尔维拉生日当天到达,没想到十二月没有过半,扇子便已经到了他的手里。墨蓝色的扇面之上刻写着银河与星月,地面的葱郁薰衣草为夜空伴舞,这分明是为他和埃尔维拉量身定做的扇子。想象着埃尔维拉收到扇子之后又笑又跳,又搂又抱的欢欣场面,董牧之不住地露出微笑,直到索菲亚铁青着脸喊他开会。
“大国交流活动恐怕悬了。”索菲亚捂着脸,将文件推到大家面前,“乌米亚已经正式向索尔亚宣战。阿瓦隆的第七舰队等这一天很久了,他们正在向黑海移动,以求让局势复杂化。”
“一场大规模的局部战争是无法避免了。”索菲亚丧气地说着,双手揉过自己的眼睛。
“一旦交流计划中的任何一国开战,交流计划就会叫停。”安德雷斯双手撑着桌子,“以交流计划为资金前提建设的军刀也会就此分崩离析。”
这意味着,董牧之不可能留在军刀继续工作了。他望向埃尔维拉,埃尔维拉抱着双腿坐在沙发上。蓝绿色的眼眸荡漾着,泪光闪闪。
“我们研究了这么久的雷泽,也将前功尽弃。”安德雷斯收拾好图纸,长叹一声。
“我不要和你分开。”夜里,埃尔维拉溜进董牧之的房间,扑在黑发男人的怀里大哭,“不要。”
“想不分开,只有退役这一条路。”董牧之沉思着,终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埃尔维拉新近升上中尉,以她的能力和身份,在乌米亚的军队,前途无量。沉思良久,董牧之下定了决心。
“我和你门不当户不对,也许本就不该在一起。”
“诶?”哭泣的埃尔维拉愣住,猛地抬起头来,泪花闪闪的双眼迷蒙地望向董牧之,紧紧抓在董牧之胸口的双手不曾放开。
“我也不爱你了。”董牧之撇开脸,却怎么也无法将那银色的长发从眼神里移动开来。
“你觉得我相信吗。”埃尔维拉蹭到他的耳畔,轻轻咬着他的耳朵。一阵触电的感觉在董牧之的身躯之中流淌而过,可埃尔维拉的进攻愈加猛烈,微微啜泣的声音缓缓放大,“你觉得我相信你会说出你不爱我这种话吗?”
“事实······就是这样。”董牧之嘴硬地说着,手臂却把埃尔维拉搂得更紧。
“那个赌上性命为保全我的实验成果,顶着炮火冲进塞姆战场,两次为我嘘寒问暖而买下昂贵的丝织品,不嫌弃我笨拙而和我成为最佳搭档,教会我如何与过去和解,随时随地不仅仅给我保护还给予我自信,这么一个全世界对我最温柔的人,告诉我他不爱我了?”埃尔维拉轻轻解开董牧之的纽扣,轻咬他的胸膛,“我不会相信。”泪水沿着她蓝绿色的眼睛滑落,滴滴答答如雨水一般敲打在董牧之的胸膛。董牧之的泪水涌出他棕色的眼睛,顺着他无法抑制地抽动着的面颊流下。他握紧了拳头,痛斥命运的不公,却只能把埃尔维拉搂抱得更紧。带着泪水的嘴唇相互连接,粘稠的液体将浓厚的爱意泼洒的淋漓尽致,直到天色微明。
唐丹的通牒很快就下达了,大国交流计划自二零一九年十二月二十三日起结束,董牧之和埃尔维拉将在十二月月二十三日首先将烛龙U战机送还,余下部件另作安排。安排期间,军刀不可再使用唐丹提供的任何部件。十二月二十三日这个日期委实让董牧之和埃尔维拉非常难堪,可军令难违。腰间佩戴好红色的同心结,埃尔维拉望着董牧之苦笑,穿着防护服与外套,踏上了烛龙U的登机梯。董牧之摸摸外衣口袋里的扇子,同样对着埃尔维拉苦笑,转身上机。阮昱在董牧之出发前两天又一次汇报了国内事件处理的捷报。空之翼大队捕获一台伪装成王屋A的王屋C,这多亏了董牧之提供的信息。证据确凿,音痕中队已经将相关事宜直接上报到中央军委,并通过新宏社这一官媒将当年邵洵庭的事情宣扬出去。尽管自己做的很高调,阮昱还是一再提醒董牧之,千万低调行事。龚检良想要杀死关于此事的每一个人,其中绝对包括了董牧之。
夕阳西下,雨势渐停,军刀安排董牧之和埃尔维拉起飞。按照原定计划,975802和975806将于18:00起飞,于21:00到达直隶省承德机场。黄色的箭头一闪一闪,仿佛招手送别。雨势过后,从未低下自己头颅的薰衣草第一次低声下气地臣服了。每一次再见都有可能是诀别,董牧之对着千顷薰衣草轻轻招手,那万亩良实在后视镜里再也望不见,眼下飞掠的城市如同走马灯一般轮回着。插着蓝色国旗的七十年老建筑,八座站台只有四座启用的火车站,宽大的足球场,精美的服饰一条街,物产丰富的农贸大市场,长满了草的古旧工厂,红色的砖墙和精致的雕栏······城市又一次被圣诞节的纷彩装饰起来。它们一点一点地向身后远去,仿佛被拆卸的拼图一般,一块一块地在记忆里被移除掉。埃尔维拉不敢回望,她害怕自己再回头一次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黑色的天幕顺着国境线一点一点地移动着,战机仿佛在背着阳光,闯入无边无尽的黑夜。愈是向前飞行,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便显得愈发漆黑透亮。天际线的远端是漆黑的平行线,放眼望去尽是未知。远远的,红色的国土现了。第一次驾机经过这里,董牧之带着满怀的骄傲与豪迈。可这一次,伴随着同样的战机与同样的搭档,他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夕阳完全落幕,遥远的天际出现两点蓝色的光火,董牧之知道那是接驳的应龙B,便提前打开雷达和敌我识别标识,等待着友军的迎接。那友军迫近的速度分外的迅猛,董牧之愈发觉得他们像是敌人。他通过公共频道呼喊着:“我们是乌米亚国民军军刀中队的飞行员,应唐丹国防部要求,返还两架烛龙U前往承德机场,请为我们护航!”可那迫近的战机速度依旧迅猛,不像迎接战友归队的白鸽,而是凶猛的猎鹰一般。转瞬间,它们从董牧之和埃尔维拉的身侧掠过,微微挑起机翼,露出机腹的两枚PL12导弹。
接近战示意。
不由分说,董牧之打开了作战模式,那雷达上的斑点依旧显示出白色,不一会竟确定为红色。俯冲而下的应龙B战机通过扬声器呼喝着:“我们是唐丹国民军空军,你已入侵唐丹领空,立即离开。This is PAAF, you are suspected of illegal invasion, retreat and leave as soon as possible. ”
董牧之木讷地听着,从未想过自己在东海面对扶桑战机时的喊话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他缓缓地减慢了速度,又一次通过公共频道传达:“我们是乌米亚国民军军刀中队的飞行员,应唐丹国防部要求,返还两架烛龙U前往承德机场,请为我们护航!”话音刚落,那俯冲向下的应龙B战机竟开火警告,真枪实弹与董牧之的机翼擦肩而过。猛烈的子弹在夜空之中擦出些微红色的光火,他猛地提升高度,得到的却是机尾被瞄准的警告。回头望去,藏在云端的另一架应龙B已将PL12导弹瞄准了他,下一秒,那无星无月的夜空中迸发出了一团蓝色的火焰,仿佛达摩克斯之剑一般,笔直地冲着董牧之身后而来。导弹告警疯魔一般地鸣叫着,身侧的枪林弹雨瓢泼一般地向下濯洗,左侧的机翼瞬间就穿了孔。红色的光火依旧在机身的侧畔濯洗,那蓝色的火焰却不依不饶地冲击了过来。曾经与埃尔维拉一起击落过的无数架敌机纷纷在眼前铺展开来,地中海的墨蓝色夜空依旧闪烁着。六神无主的董牧之拼命压住操纵杆,眼看那导弹离自己越来越近,机身下沉的速度远没有那导弹跟进的速度快。耳畔,阮昱的话又一次回响起来。
一旦被发现,那蛀虫多半会想办法弄死告密人。
恶毒之人所做出的的恶毒之事令人发指,可恶毒之事的被施加者却只是一个可悲的数字或一地可悲的残片。董牧之不愿放弃,可他深知这一次自己在劫难逃。伸手向衣服的口袋,一处是贺英的胸牌,一处是为埃尔维拉准备的扇子,董牧之深深叹了一口气。埃尔维拉的话语一句句在耳畔回响,埃尔维拉的银色长发在眼前萦绕。埃尔维拉在地中海的星空之下与他相拥;埃尔维拉在高加索的千顷薰草之中与他相爱;埃尔维拉治愈他千疮百孔的内心;埃尔维拉点亮他黯淡无光的人生。埃尔维拉,埃尔维拉,董牧之不住遐想着埃尔维拉,他再也见不到自己最爱的埃尔维拉,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珍重的埃尔维拉。董牧之做好了迎接屠戮的觉悟,他缓缓闭上眼睛,眼前的世界变得朦胧起来。
忽而,身后的天空中却崩裂出千倍于太阳的光辉,万倍于狮吼的响亮。光辉闪烁激荡起暗流涌动的夜空,将它点燃,将它引爆;金鼓喧阗敲击这圣诞光临的宁静,将它撕碎,将它划破。浓厚的云层掩盖着黑暗的世界,只有那天空中爆发的第二个太阳再一次照亮了这一片黑暗的世界。巨大的火团自由自在地扩大自己的外延,疯狂地攫取夜空的黑暗,将一片漆黑的夜空照耀得愈加明亮;响亮的嚎叫无所不在地伸展自己的领土,恣意敲打夜色的寂寞,将这一领安宁的净土敲打得分外喧嚣。昏黄的光球将董牧之的战机猛然向前一推,自动飞控介入修正,战机继续平稳地向前方飞去,留得那黄色与黑色混杂的火焰在身后的天空中,久久没有下落。透过那昏黄黑暗的灯光,董牧之渴求捕捉到一丝银白的颜色,渴求捕捉到一丝银河的白色,一丝薰衣草的芬芳,一丝温柔的模样,一丝活泼的风华。可那夜空中的亮光终究是转瞬即逝。不一会,那残损的碎片坠落到了地上,于是这夜空中再没有任何的光芒,沉寂的夜空便再一次堕入恐怖的黑夜。子弹依旧在身侧片刻不停地滑翔,可董牧之却再也不为它注目。
他的手呆滞在自己的胸口,轻轻抚摸那一把质地柔软,做工精良,掩映着夜空中观赏着拥抱的月色与银河的薰衣草的扇子。子弹如雨坠下,两行泪水顺着灰色的衣襟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