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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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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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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残阳》连载

第六章 高欢其人

第六章:高欢其人

 

葛荣大破朝廷军队,在起义队伍中的威望一时空前。许多起义将领以前对他不满意,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了他的绝对地位。其实,葛荣心里的算盘正是如此。他虽然杀死了元洪业一干人,但是必须要有几场胜仗来为自己壮大声威,这样,他的地位,才能稳固。现在,在这帮小兄弟的帮助下,他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这次向瀛洲移动的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他本来也没有想要和北魏大军作战,以他现在的力量,那样会有一些吃力,而且相当冒险。一旦有所失利,他的处境就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所以,他仅仅选择元融的先行部队作为主要打击对象,对元深所率领的大队人马,他的原则是小范围的骚扰。却没有想到朝廷军队竟然这样配合自己。他本来还担心,朝廷军队发现自己不去追赶,会回过头来杀一个回马枪。可是,他们竟然只顾逃窜,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向后看。哈哈,这个举动,简直给了他天大的帮助。

就在击败元融军队后的几天之后,在独孤如愿、赵贵等人的鼓动下,葛荣堂而皇之地以定州为依托,登基称帝,建国号大齐,年号广安。并且大封王爵。虽然称帝建国,但是,手下流民军队的衣食住行,在一时之间,不可能得到充分的解决。所以,他依旧纵容属下四处烧杀抢掠,遇到汉族的富户世家,总要劫掠得一干二净。 在葛荣称帝一个月之后,杜洛周听从手下将领高欢的建议,派遣间谍联系城内流民,然后里应外合,拿下了范阳城,活捉了前任刺史现任行台常景以及刺史王延之。幽燕定三州的土地现在全部落入叛军手中,只留下了中山城一座孤城。

就在此时,有人来投奔葛荣。这个人叫高欢,他这次来投奔葛荣,不仅带着自己的几个朋友段荣和蔡俊,还有姐夫尉景和自己的老婆孩子。因为风尘奔波之故,所以几个人衣衫不整,满面尘灰。可朱浑元早就叫人把妇孺领下去安置,自己带着高欢几个人来见葛荣。

这样看来,不是一个人,应该是一群人,而且拖家带口?葛荣听见可朱浑元给他这样说,不禁皱了皱眉头。但是,听见可朱浑元吹嘘有一个叫高欢的旧相识是如何英武,不禁动了动眉毛,他笑着问道:“你说的可是杜洛周手下的那个高欢?”可朱浑元说道:“正是。”葛荣沉吟了一下,又问道:“我听说这个人可是杜洛周的心腹爱将啊,前些时日,他还帮助杜洛周拿下了范阳城,怎么几天功夫,就来投奔我们呢?”可朱浑元知道他心中怀疑高欢的真实意图,于是说道:“我也是听说他们在那里发生了一些纠纷。具体怎么一回事情,却不太清楚。”葛荣哈哈一笑:“不管他来的目的是什么,我都见一下。人家大老远的跑来拜庙,怎能不叫人家见了真佛?”一听他这话,可朱浑元也笑着说:“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有高欢这样的人来投奔我们,假如能够用得上,那真是喜事一件。”葛荣大笑一声:“喜事一件,我就来看看这个喜事一件!现在就叫他来见一见吧!”可朱浑元闻听此言,心中大喜,连忙来到帐外,一把把高欢拉了过来。

葛荣坐在高榻上,把眼前的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只见此人三十余岁,高挑身材,面长额宽,微有髭须,鼻梁英挺,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像潭水一样炯炯有神,似乎深藏着什么。他于是笑着问道:“你为什么要来投奔我呢?” 这句话问得直接,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高欢立刻回答道:“别无选择。”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回答得很干脆。葛荣一听这话,就笑了,也一下子对眼前这个人有了兴趣。好一个别无选择!他想要知道这个人这样的直爽之后,究竟还隐藏着什么,隐藏了多少。他知道这个高欢,曾经是杜洛周身边的将领,在前些日子攻打范阳的时候,还给杜洛周出谋划策,但是为什么这么快就闹翻了?他很想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问,一来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二来还有可朱浑元的介绍,应该给一个面子。想要问,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时间。所以,并没有接过高欢的话茬,更没有一丝的不高兴,说道:“咱们第一次见面,我也不便多问什么,我们这里都是豪杰英雄,愿意留下来,我们欢迎。”他的嗓门不大,但是听起来却很有力,再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高欢就这样留在了葛荣的队伍之中。好在可朱浑道元经常来他这里坐一坐,他还不算太生疏。那个潘乐,很憨厚的一个人,见了面呵呵一笑,就算是打了招呼。独孤如愿出身高贵,人物也风流,相比之下,自己就太寒酸了。所以,他们之间没有太多的交集,见了面,最多打一个招呼。宇文泰年龄太小,还有一股子孩子气,高欢基本上没有怎么注意葛荣身边的这个黑黑的小跟班。可是,停留了一段时间,他感觉葛荣对他总是不冷不热,那些大大小小的将领们对他也一样是不远不近。而且葛荣身边的小集团,非常紧密。高欢心想,这样也好,他先静下心来观察一番,看看那些人的性格脾气,毕竟是一个新地方,自己要有七八成的把握才可以结识一些新朋友,绝对不能叫他们看不起自己,更不能叫葛荣身边的人对他有所反感甚至戒备。毕竟,自己是从杜洛周那里投奔而来,并且他们多少也一定听说了自己刺杀杜洛周的事情。来的时候,葛荣虽然没有详细询问,那只不过是暂时给可朱浑元一个面子,也是用时间来观察自己。他看得出来,葛荣对自己的猜忌之心是很重的。所以他事事小心,时时在意。不叫自己和段荣他们做出出格的事情,犯了忌讳。

有一天,在拜见完葛荣,众人一起闲聊的时候,葛荣突然问道:“贺六浑啊,你跟随了杜洛周多久了?”高欢心里一个咯噔,就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他知道葛荣想要问什么,所以,早就在脑子里准备好了台词。

“一年半了,陛下。”葛荣的小朝廷虽然没有多大的气魄,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应该有的官阶一个也不少。虽然他们并不明白这些官阶具体的职能是什么,虽然还没有完备的礼仪制度,但是他们完全可以模仿复制所有封建王国的这个简单称呼。

葛荣眯着眼睛笑了一笑,端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接着问道:“那么,据你所知,杜洛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高欢坦然回答道:“此人也算是一世枭雄。但是却又他自己的缺点:好大辩而无实才,有野心但无谋略。”

葛荣紧接着又问道:“为什么这样说呢?”

高欢说:“我跟随了杜洛周一年半,这一年半,我把他看的清清楚楚。他这个人,有鼓动别人的本事,却没有领导群雄的实际才能。加之他有二贪,一是贪好钱财,二是贪好美色。贪好钱财,就被钱财蒙蔽了双眼,贪好美色,就被美色腐蚀了心胸。”

葛荣看似不经意的又问道:“假如他来我这里,能够任职什么样的职位呢?”

高欢闻听此言,心下窃喜,赶紧说道:“假如他来投靠陛下,最多也就是个军中的参谋。”

葛荣也听说过,正因为杜洛周的毛病,他手底下的人,对他也有所抱怨。听见高欢这样评价杜洛周,葛荣很满意。他也从其他方面了解了自己的这个盟友,他心中有一个潜伏的计划,因为这个计划,他需要知道这个人的优点和缺点。尤其是当葛荣听了高欢最后说的一句话,不禁哈哈大笑。旁边的人也都随着哄然而笑。

葛荣却突然冷笑了几声,说道:“那你看我和杜洛周比较,又如何呢?”

高欢一听这句话,头上冷汗涔涔,连忙跪倒在地,大声说道:“陛下英姿天纵,绝世英雄,岂是杜洛周所能比拟!”

葛荣哈哈大笑着对高欢说:“贺六浑,这是做什么呢?赶紧起来,我只是开玩笑而已!看来你小子还真有几把刷子,假如军队中一时没有合适的职务,过几天来我身边先凑合一下吧。你看怎么样?”

葛荣的这句话说过了好多天,高欢也没有等到任职的任何命令,甚至还听说杜洛周的使者亲来拜见葛荣。他就知道,葛荣当时的那句话只不过是打了一个哈哈而已。看来一切不是他开始想象的那么简单。虽然葛荣和杜洛周一样称帝登基,但是,综合实力,还远远比不上杜洛周,最起码河北的各处叛军武装,都还在表面上听从杜洛周这个老大的调遣。葛荣就是再愚蠢,也不会因为自己而去得罪杜洛周。看这个情形,说不定哪一天葛荣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把他们出卖给杜洛周。这可真是一个可怕的念头!虽然仅仅是一闪而过,高欢的心里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高欢不是不识时务,也不是没有魄力和眼光。他出身贫寒之家,因为母亲死得早,从小在姐夫和姐姐的抚养之下长大。姐姐对他这个唯一的弟弟很是溺爱,所以就养成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他的姐夫尉景只是一个低级的军官,没有什么见识,更没有什么学识,也没有什么权势,但是,他对高欢这个年幼的内弟着实有几分宽容的溺爱。对此,成年以后的高欢也由衷地感激。他经常拉着姐姐因为挑水做饭洗衣而日渐粗糙的双手,流着泪说:“姐姐的恩情,叫我这一辈子都报答不完!”每当这个时候,姐姐就抚摸着他的脑袋笑着说:“真是个傻子!姐姐心疼你,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弟弟啊!姐弟之间,说什么报答不报答,那岂不是见外了?”

本来,贫穷家庭出身的孩子,按照正常规律发展,长大后也就只能给别人做苦工,甚至给别人做奴隶,娶一个同样贫寒的姑娘,生养儿息,最终老死在这片荒芜的土地。高欢也一样。他即使倚托他姐夫的关系,最多不过在军队中获取一个低贱的职位,要说养家糊口或许可以,至于要想从根本自己改变家庭的面貌,那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幸运的是,高欢的模样还算可以,个子高高的,面容还算俊朗,一双眼睛似乎黑玉一样的炯炯有神。也就是这双眼睛,叫到寺庙里进香回来的娄昭君深深地着迷。高欢正在城头执行任务,一眼就看见了这个骑在马上的年少的小姐。当然,那个小姐也看见了这个偷看自己的少年。高欢看见她回过头去,和另一匹马上的婢女叽叽咕咕说着什么。他于是笑了,立刻露出了洁白如玉的牙齿。在以后的几天里,他不时看见这位小姐和她的婢女骑着马在城楼下进进出出,大声地说话嬉笑,还不时地用眼睛打量他。这个时候,高欢就知道她们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

虽然娄昭君的父母很不愿意这个贫穷家庭出身的少年,他们的富有和社会地位都是高欢的家庭所不能比拟的。但是,他们架不住自己的女儿软磨硬泡,也架不住她私下里多次送给这个少年财物,叫他前来求婚。在亲自见到这个捧着他们家财物上门求亲的少年两三次之后,娄氏夫妇就被这个少年身上所散发的气场所慑服。尤其是那双眼睛,精明十足。娄氏夫妻感觉女儿还是没有选错人。于是就同意了这门本来不相称的婚姻。

成家之后的高欢,在娄氏家族的支助之下,先是在军队里做了一个小军官,后来又做了信函使,专门负责军队和京城之间的联络。正是这个职位,叫年轻的高欢开阔了眼界,看到了他从小生长的白道以外的天地,看到了京城的富庶和繁华。也正是这个职位,叫高欢看到了许多闭塞的家乡不能够看到的事情。他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他于是主动结交许多朋友,和他们一起饮宴歌舞,和他们一起骑马驰骋。此时的他,才二十四岁,却已经看到了朝廷中的许多达官显贵看不到的国家的未来。

“这个国家,已经控制不住了,就要发生动乱。”有一次,从京城回来,他这样告诉刘贵还有蔡儁、司马子如等人。

几个人惊讶地看着他,实在想不通整天和自己驰马逐猎,戏谑玩笑的伙伴怎么会这样说。

高欢知道自己的伙伴整天呆在草原上,根本就没有机会领略外面的世界,所以也就无从知晓天下到底已经发生了什么。他于是原原本本地把自己在京城内看到的情形讲述给伙伴们听。

“不可能,你是说羽林军焚烧了张彝的宅邸?”

“没错啊!”

“还杀死了他们父子?”

“没错。我亲自去看过现场,一片狼藉。他们父子二人的尸身都还摆放在院内。其中的一具已经被烧焦了,真叫人毛骨悚然。”

“朝廷竟然没有追问?”

“没有。法不责众。只是杀了几个小兵算是做一个交代。”

“不会吧?我很难相信朝廷竟然这样软弱?”

“女主执政,整天只知道悠游享乐,能奈羽林军何?能奈天下何?”

“那些羽林军为什么要动乱?”

“还不是因为军队人员的待遇问题!”

几个人沉默了,自从迁都这三十年来,尤其是十几年来,北方边防将士的待遇的确是一日不如一日。听说以前都城还在平城的时候,那些达官显贵是抢着争着要来北镇任职,一旦镀金成功,就会回到朝廷,高官厚禄得其所哉!子弟们也跟着享尽荣华富贵。可是现在,不要说这些镇守北方边疆的将领远不如以前,就是他们的子弟也不能够享受以前优厚的待遇。前段时间,朝廷颁布命令,特别规定了军队将领及其子弟们在朝廷中晋升的上限。据说是那些汉人的官员挑唆的,其中就有张氏父子。所以,那些羽林军暴动,也不是没有原因。

段荣说道:“这样说来,张氏父子还真是该死!”

刘贵笑道:“汉人天生就是下贱胚子,杀死几个又算什么?若我当时在京城,肯定第一个进去放火!”

其余的几个似乎是点了点头,又似乎是摇了摇头。

司马子如问道:“朝廷答应了羽林军的要求了?”

高欢摇了摇头:“没有。”

蔡儁随即叹息道:“难道天下真的就要动乱?”

高欢说:“这样看来,只是时间的问题。就看什么时候乱。”世上的道理往往如此,因为有不公正和不公平的存在,许多应该得到的东西普通人用正常手段根本得不到。一些人会因此沉默妥协,另一些人却会铤而走险。用正当的手段争取不到的,他们往往会用小反抗去获取,小反抗也获取不到的,他们就会用大暴动来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站在大草原上的这几个人似乎都可以听见远在京城的惊雷的声响,闻见即将到来的暴雨的味道。

“那我们怎么办?”蔡儁问道。

“你难道没听说过乱世出英雄?”高欢的这句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在他们的想象中,所谓的英雄,就是秦皇汉武,高不可攀的人物,哪里能够轮得到他们这些斗鸡走狗的人。喜欢玩笑的司马子如甚至摸了摸刘贵的脸,装模作样的说:“要知道,我摸的可是一张英雄的脸啊!”众人又是一番大笑。笑过之后,大家都陷入沉思。成则王侯败则贼!哪一朝哪一代不是这样?不要说五六百年前的汉高祖,也不要说三百年前的曹操,就拿轮番入主北方的前秦后赵拓跋氏来说,以前不也一样都是个不起眼的民族?可是时势造英雄,他们成功了,他们就成了真英雄!在这个燃着篝火的荒原,在这个白日将坠的下午,在这堵不算太高的颓塌的土墙后面,只有风吹断草的声音。

“谁难道是天生来英雄?谁都不是!”仍然是高欢打破了沉默。大家看着他,“我们要静待其变。以后有机会,互相拉一把。”

“要真能建功立业,死了也值了,我觉得贺六浑说的在理。”,沉默寡言的段荣说。

“那就一言为定,记住今天的话,以后有机会,一定互相拉一把。”

刘贵招呼段荣“子茂,你不是能掐会算?算一卦,叫大家听听。”

段荣呵呵一笑说:“不用算了,我早就夜观天象,天下将乱。”。

司马自如说“那你就再算算,天下从哪里开始动乱。”众人都跟着起哄,喊道,是啊是啊,不能错过了机会。

段荣故作正经地说:“天下若要动乱,必然从我们这里开始!到时候到底是什么情况,那就很难说了。”

 

随后几年,北魏局势的发展果然如逝去的潮水坍塌的高山一样。

然而,高欢在这几年似乎总是运气不好。他四处寻找发展的机会,但是却屡屡碰壁。他和尉景、段荣等人先是参加六镇的起义,想要在起义中捞取一些发展的资本。但是,随着六镇的被镇压,他的梦想被彻底粉碎了。只有随着战败的镇民们迁徙到燕赵一带。杜洛周起义的时候,他立刻呼应。以为这次自己一定能够在起义之中获取应该得到的。但是,没想到杜洛周对他们却是处处提防。段荣和高欢最终怒不可遏,就联合了好几个弟兄,想要杀死这个该死的东西,然后接管他所有的人马。然而,本来计划好的一切,却因为一个疏忽,功亏一篑。计划失败,他们几个被杜洛周的人马追杀。他只好带领着老婆孩子、姐姐姐夫,随同段荣、蔡儁等人狼狈逃窜。只是为了躲避杜洛周的追杀,只是为了活命!

这真是自己的耻辱!他每每在漆黑的夜里,梦想着自己真的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能够让妻儿过上上等人的生活,能够让少年时候的一些伙伴刮目相看。可是,为什么总是屡屡失败呢?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的命运不好?每一次看见妻子披散的头发,疲倦的身影,看见孩子恐惧的双眼和饥渴的嘴唇,看着姐姐日渐佝偻的身体,还有结着厚茧的双手,他就感到一阵晕眩,一阵难过。作为一个男子汉,竟然落魄到了这种地步!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叫这么多人跟着自己受苦?现在虽然投靠了葛荣,但是境况却没有丝毫转变。而且据他好几天的观察,情况似乎可能变得更糟。

一次,私下里,他把自己的种种担心告诉了段荣,并且说,假如葛荣真的和杜洛周达成协议,他和段荣这一伙人,会死的更难看。段荣沉默了很久,告诉他:“我们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先去投靠你们家族叔高乾他们。他们在冀州势力很大。”高欢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不愿意投靠他们,只是在外闯荡这么多年,现在一身狼狈逃窜回去,平白地被他们耻笑!”段荣说道:“也是。河北现在一片混乱,说不定他们也是朝不保夕,哪里还顾得了我们。”

高欢说:“那我们就跑得远一点,叫杜洛周和葛荣找也找不到!”

段荣想了一会,说:“听说晋阳的尔朱荣势力很大,而且胸襟广阔,喜欢招贤纳士。听说很多像我们一样的,都已经投奔尔朱氏那里了。”

“可是,我们已经在这里了。这里是葛荣的反叛组织,我们和朝廷的军队,是敌我关系。他会收留我们?” 高欢问道。这几年间,高欢也听说过尔朱荣,也听说了他的万贯家财和强有力的队伍。在这个乱世,只有这样的集团,这样强势的力量,才能够立于不败之地。自己才能够在其间有所作为。他有些心动,但是确有足够的担心,叫他打消这种很怕人的念头。自己奔波辗转,才投靠了葛荣的队伍,难道,就又一次辗转奔波?秀容川里的尔朱荣难道真的为了笼络人才,不分敌我,就把自己这一干反叛分子招进他自己的队伍?

“可是,现在这种情势下,我们假如不走,最终会是什么结果?”段荣急切地说。

高欢沉默了,按照他这段时间对葛荣的观察,这个人别的地方且不说,专就阴险残忍来说,那可是要顶上好几个杜洛周——你只要看一看城墙外边四周悬挂的人头就会知道了。再看看他的军队,和杜洛周的队伍有什么两样?一群乌合之众,除了烧杀抢掠,什么也不会。这样的队伍,不是自己的理想。跟着这样的首领,自己的结局不会太好。最重要的一点,现在的情形对自己很不利,葛荣为了自己的利益,真能出卖了他们这一伙人。

“我们先去看一看,假如尔朱荣真的像传说中的一样,我们不妨留下来。假如不是,赶紧撤离,渡过黄河,投奔关陇。”高欢说。他知道远在陇西的羌族首领莫折念生正带领人马在和北魏政府展开拉锯战。还有万俟丑奴,他在高平王胡琛死后,就继承了高平镇的指挥大权。这些人都是在关陇一带呼应六镇起义的急先锋,六镇起义虽然失败,但是,他们仍然强有力地回应着朝廷的每一次征剿。当然,那里距离自己是远了一点,但是这有什么呢?保命是最关键的,命都没了,还谈什么雄心壮志,那全是扯淡!假如尔朱荣那里不能留身,自己也只有带着这一大家子,远赴关陇了。

段荣听见他这样一说,不由地愣了一下,随后就是一声苦笑。我们这是做什么呢?从六镇来到河北,从杜洛周投奔到葛荣,现在又从葛荣投奔尔朱荣,实在不行,还要向莫折念生或是万俟丑奴投靠。这种急转弯式的转变,也真是叫人笑话,可是,为了生存,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呢?

高欢看出而他的心思,浅笑了一下,说:“你也不要想不通,我们只是为了活命。活命!你懂吗?没了性命,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在这个乱世,难道还要有什么忠义去实践吗?我们的性命像野草一样卑贱,但是,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活下去。不管是政府军对还是反叛武装,只要接纳我们,我们可以活命,就有时间做自己的准备。”

段荣无奈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说:“我知道。这不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高欢看着段荣,笑了一笑:“子茂,你还是有一些读书人的脾气。”他一边拍了一拍段荣的肩膀。他信赖眼前的这个人,就像信赖自己的手足一样。自幼在一起的朝夕相处,长大以后又称为连襟,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是亲近无比。关键是,这个段荣,什么时候都是那样沉着,冷静,不慌张。这一点,高欢很欣赏。

他低声说道:“现在的关键是我们怎么样从这里逃出去,又怎么样去见尔朱荣。”“怎么从这里逃走,那你就不用管了,我来办。至于怎么去见尔朱荣,”段荣知道他是叫自己帮着想办法,于是眨着眼睛,一边漫不经心地折断了手中的小木棍。高欢说:“别卖关子,赶紧说。”段荣呵呵一笑,说道:“我听说,子如和刘贵就在那里”。

什么?高欢心中一惊。是真的吗?自己怎么竟然不知道呢!当年斗鸡走狗的伙伴们真的是在那里?

“是吗?”他随口问了一句。

“是,我也是才听说。而且刘贵还是尔朱荣的亲信呢!”段荣特意强调了一下。高欢的眉目之间,立刻开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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