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尔朱荣的队伍中停留下来,高欢的生活总算得到了一时的安宁。虽然一家子居住在一间窄小的房间里,但是,最起码可以不再担惊受怕,不再东北西跑。而且尔朱荣的豪放和英雄气魄,也是杜洛周那些人所欠缺的。刚来的时候,他时不时派人给高欢这群人送过来一些日常用品。下层出身的高欢对这位将军的交谈的言辞和降伏人心的手段只感觉到由衷的钦佩。
“有什么需要,你就直接说啊,贺六浑!可千万不要委屈!”有一次,尔朱荣打猎的时候,见到高欢在草原上捡拾马粪,爱怜地对他说。他比高欢年长几岁,生活的阶层也远高于高欢。所以,对有些事情,他是不能理解的。他印象之中,所有的这些杂物,都自然有大批的奴隶去做,根本不需要自己去动手,可是高欢竟然亲自捡拾马粪,他自然有些惊讶。看着眼前的将军,高欢有些羞涩,毕竟,自己的出身就是下层。虽然和娄昭君结婚多年,但是,这几年的东奔西跑,早年攒下的那些微薄家底,早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但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来解释,只能笑了一笑,说道:“内子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只好由我来代劳了。”
尔朱荣哈哈大笑,说道:“看来的确是一位好丈夫呢!”他打量了一下高欢,随后用马鞭轻轻抽打了他一下,“放下你的那些东西,骑上马,带上弓箭,随我一起打猎。”高欢欣喜若狂,立刻跑回家中,收拾完毕,朝着不远处玩耍的儿子大喊一声:“告诉你母亲,我和大将军一起打猎去了”。
这是一次小规模的逐猎,尔朱荣并没有带多少士兵。所以,参加逐猎的人所形成的包围圈不是太大,但是,被圈起来的猎物还算是丰富。三百多个士兵穿着窄袖的衣裳,带着弓箭,脖子上拴着胡哨,一边吹着胡哨,模仿者各种动物的声音,一边逐渐形成包围圈。在以前,高欢和朋友们一起,也参加过很多次逐猎活动,那些逐猎的规模就更小,只能算是朋友之间的一场小型运动。所以,当他看到这些场景,就禁不住热血沸腾。但是,尔朱荣似乎没有看见这一切,他骑在白马上,远远的看着这一切,神态平静得仿佛是一尊古佛。突然,他发出一声长啸,只看见白马如闪电一样,飞奔向包围圈之中,并且向一头野猪射出了第一箭。周围随从的一些士兵集体敲响了手中拿着的铜钲还有锣鼓,那声音震天动地一般地响着。小树林和灌木之中被围困的野兽们也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有一些年幼的小兽甚至被惊吓得站立在原地,睁大一双惊恐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一瞬间,所有骑在马上的人,都策马奔跑,箭就像是雨点一样集中向密林之中射去。高欢自然也不甘心落后,他弯弓搭箭,一箭就射中了一只小鹿的颈部,小鹿倒在地上,翻滚挣扎着,另外一只受到了惊吓,飞跃而去。一旁的慕容绍宗不动声色,他并不像别人一样策马疾驰,而是稳稳当当地骑在马上张开弓箭,一箭射出,就射中了一头正在窜跳的黄羊的脊背。这一箭,急如闪电,同时力道强大,那头黄羊翻了一个滚,就一动不动了。熟悉射猎的高欢知道,这是最上乘的箭法,从背部直接插入动物的心脏,一招毙命。只有这样被射死的动物,才能够作为敬献神祗的礼物。他忍不住一声喝彩:真是好箭法!一旁正在策马奔驰的的刘贵听见了高欢的喝彩,于是笑着大声说:“这下可知道天外有天了吧!贺六浑,慕容绍宗可是这里有名的神箭手!”就在谈笑之间,慕容绍宗又射中了一只奔窜的野猪,也是从背部穿过,直入心脏。高欢对他的箭法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刘贵一看,打着呼哨,策马飞奔而去,追逐一只逃窜的黄羊。那边朱瑞和贺拔岳也不落后,尤其是面相老实憨厚的朱瑞,此时骁勇的作风显露无遗,他一边大声呐喊着,一边追逐着逃窜的猎物。
这边射获了猎物,那边就有士兵们赶上前去,捆绑了抬过来。尔朱荣射获的那头野猪,就有好几百斤,被一箭射中下颌,箭头斜着从头部穿出。共计猎物野猪两只(尔朱荣慕容绍宗各一只),野鹿三只(高欢和尔朱兆、刘贵一只),黄羊五只(尔朱荣一只、慕容绍宗两只,高欢一只,刘贵一只),狍子五只(慕容绍宗一只,朱瑞两只贺拔岳三只),其余野兔不计其数。其中,就属司马子如的运气最不好,一只小野兔也没有猎获。尔朱荣打笑说:“这家伙昨夜肯定是没干好事,搂着老婆耗尽了体力,你看看,今天竟然一无所获!”司马子如红着脸自我解嘲说:“哈哈,我那是好生之德,好生之德。”听见他的好生之德,众人哄然大笑,刘贵说:“去你的好生之德,待会我看你吃还是不吃!”
在这次逐猎中,高欢才第一次真切感受了尔朱荣的雷厉风行和强硬的作风。他所带领的士兵,在狩猎之中,无一不是争先恐后,奋勇向前,似乎这场狩猎就是一次战争,对面交锋的战争。就是他本人,虽然时时刻刻面带着微笑,但是,在面对猎物时的专注和敏捷,都叫高欢着实惊叹。在遇到沟壑的时候,跟随在尔朱荣身后的尔朱兆总是一马当先,跳跃攀爬,无所不至。尤其是在追逐那只窜逃的小鹿的时候,尔朱兆敏捷的速度,简直叫人惊叹!看着高欢瞪大了眼睛,尔朱荣呵呵一笑,用马鞭指着尔朱兆的身影说:“我们家的这个孩子,从小就是一股子蛮力气。”高欢听出他的话语之中,对自己侄子的表现有几分得意,但是,紧接着就听见尔朱荣对慕容绍宗说:“这个小子,能用弓箭解决的问题,他却总是这样费劲。”
这次逐猎,他们跑出很远。一行人中,尔朱兆和尔朱天光是尔朱荣的子侄,慕容绍宗是尔朱荣的表弟,刘贵、司马子如、朱瑞和贺拔岳兄弟算是尔朱荣的亲信。只有高欢来的比较晚,但是他的表现,却并不比几个人逊色。他的箭法不及慕容绍宗,他的勇猛不及尔朱兆,然而他在围猎中所表现出的沉稳和果敢,却叫尔朱荣大为惊叹。尔朱荣毫不掩饰自己对这新来的位部下的喜爱,大声喊道:“贺六浑啊,真是想不到,你竟然有这两下子!”
打猎完毕,尔朱荣叫士兵们围成好几圈,守在周围,并分配给他们许多猎物。这些士兵们应该是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场合,欢天喜地地在一边燃起火堆,烧烤起来。尔朱荣带领着几个人在中间也燃起篝火,围坐在一起烤着整只的野鹿和狍子,左右的随从早就准备好烧烤所用的调料还有醇酒。那只野鹿就是尔朱兆赤手空拳追逐而来的。饮食之间,高欢不由一阵惊叹尔朱兆的轻捷勇猛。尔朱荣笑了一下,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匹夫之勇罢了!”。尔朱兆听见叔父这样说自己,憨直地一笑,高欢不便表示什么,于是扭过头去,打量了一下不远处的慕容绍宗。他总感觉这个有着两撇小胡须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上,有着一种叫自己感到诧异的魔力。他的沉静、稳重,言语举动之间的聪睿,都是高欢这么多年来很少见到的。而现在,这位年轻人就坐在自己的对面,高欢于是友好的笑了一下,双手举杯,说道:“贺六浑敬将军一杯。”慕容绍宗也笑了一下,举杯一饮而尽。尔朱荣拉起绍宗的手,说道:“这可是我们家的诸葛孔明啊!”高欢带着钦敬的口气说:“慕容将军虽然年轻,却熟知兵法。贺六浑简直是望尘莫及啊!”慕容绍宗谦虚地摆摆手:“我那点道行,简直是叫外人笑话!”尔朱荣哈哈一笑,说道:“男子汉,那么扭捏作什么。来来,大家还是饮酒。”
几杯酒下肚,尔朱荣的口中开始哼着一些悠长的歌曲,歌声悠远而苍凉,旁边的几个人跟着和唱。苍茫的草原上,几个男人苍凉的歌声,就像是遥远处天地之间最深沉的哀叹。在这歌声之中,夕阳之下的高欢想起了自己生长的地方,那里的风景和现在自己盘腿而坐的地方,是何其相似,然而,竟已经相隔千里之遥了。一边想着,高欢的眼泪不觉就流了出来。尔朱荣恰好瞧见了,笑道:“贺六浑啊,你怎么也这么多情呢!”高欢叹了一声,说道:“听见歌声,不觉想起生长的家乡。”尔朱荣哈哈大笑:“大丈夫四海为家,不必要儿女情长!兄弟啊,等到你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时候,那才叫不虚此生!”高欢赧然道:“贺六浑几年漂泊,颠沛流离,幸好能够遇见明公。有明公提携,定能够建功立业,衣锦还乡。”司马子如笑着说:“贺六浑啊,你从小就是个坏蛋,天不怕,地不怕,咱们一起光屁股长大,我竟然不知道你还会流猫尿。哈哈哈,罚酒!罚酒!”其余的人都看着高欢,大笑着说:“罚酒!罚酒!”高欢故作恼怒地拿起一大块肉,塞到司马子如的口中,说:“你吃着别人猎获的肉,还占不住自己的嘴巴?”司马子如顺手接过来,一边念叨:“阿弥陀佛”众人又一阵大笑。
喝完酒的高欢,嘴里也呜呜呀呀地唱着歌曲,只是调子中却凭空多了一份沁人心脾的苍凉。草原上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细草的声音,偶尔的,可以听见一两声高空之中鹰隼的鸣叫,高亢而凄厉。
所有的人都尽兴以后,就一起往回走。所得的剩余猎物,尔朱荣吩咐司马子如全部送到高欢的家中。他大声地说:“贺六浑啊,你来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没有给你接风,这些都是你应该得的。拿着吧,叫家中的妻儿也尝一尝。”听见他这样说,高欢内心由衷的感激,但是仍然想要推辞一番。尔朱荣看见高欢面露难色,想要推辞,又大声说:“你要是推辞,那就是看不起我。”无奈何,高欢只好收下所有的猎物,爽朗地回答说:“贺六浑敢不领命!”
尔朱荣一行人驰马而去,高欢和司马子如领着几个小兵,带着礼物回到家中。一进门,就看见屋子的正中间燃烧着一堆马粪,娄氏和大儿子还有长女正围着火堆取暖,两个孩子口中啃着干粮,坐在母亲身边,听母亲讲着古老的传说。娄氏慈爱地看着一双儿女,手中却不停地缝制着一块牛皮,看样子,是要给自己的丈夫做一双靴子。
两个孩子听见脚步声,立刻回过头来,一看见父亲带回的猎物,都大声叫喊起来。司马子如上前抱起高澄,高高地举在头顶,问道:“小坏蛋,想叔叔了吗?”
高澄带着幼儿的羞涩,回答说:“想了。”看着他紧盯着猎物的眼神,司马子如哈哈大笑,说道:“我看你不是想叔叔了,你是想那些小鹿和黄羊了。----你看,叔叔给你带来了什么。” 高澄一听这句话,低头一看,就见司马子如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饴糖。高澄连忙抓在手中,掰掉一小块,含在嘴中吮吸起来。娄氏看着司马子如这样娇惯自己的儿子,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嗔怪自己的儿子说:“赶紧下来,看看这么大了,不知道一点礼节。”旁边的小女孩早已经端过来一杯奶茶,递到司马子如的面前,奶声奶气地说:“叔叔喝茶。”司马子如又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块饴糖,递给乖巧的小姑娘,口里轻轻说:“丫头真懂事。”小女孩然后又过去端了一杯,递给自己的父亲。
看着司马子如和孩子们的亲热,高欢也满面笑容。他招呼自己的老朋友说:“随便坐吧,你看看我家里,又小又乱。”司马子如笑道:“从小长大的穷弟兄,谁笑话谁呢!当年我结婚的时候,还是向你借的裤子和上衣,哈哈哈。不管怎么说,好歹也骗过来一个媳妇。”娄氏转身准备饭食,听见这句话,于是插话说:“弟妹可好?孩子可好?你看我也没工夫去看他们。”司马子如呵呵一笑:“都好。都好,过几天叫他们过来看你们。”
在接下来的闲聊中,高欢大体了解了尔朱氏家族的一些事情。司马子如很直爽地谈了自己对尔朱氏队伍的一些认识。有一些事情高欢已经通过其他的渠道得知了,有一些事情却是第一次听说。
“尔朱兆看来很是勇猛,不乏大将军的风范啊!”高欢随意说道。
司马子如笑道:“他们小兄弟中间,要说智勇兼备,还要数尔朱天光。尔朱兆的性格太张扬了,太急躁了,所以经常办错事,经常因此被责罚。”
“大将军对自己的子侄要求大概太高了”高欢缓缓说道,“我看尔朱兆性格直爽,狩猎中的勇猛,真是无人企及。”
司马子如也啧啧赞叹说:“这倒是实际情况。我还没有见过如此勇猛的少年将军呢。大将军也因此特别喜爱他。今天还不算什么,他曾经空手和一头熊搏斗,围观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却毫不退缩。”
高欢瞪大了双眼,惊讶地说:“只听说过前朝有这样的轶闻,没想到我们身边竟然就有这样的人。”
司马子如饮了一口酒,说:“要说厉害,还要数尔朱荣的那个表弟慕容绍宗,此人智勇兼备,熟知兵法,很是了不起。”
高欢呵呵一笑,说:“我来投奔的时候,已经略有耳闻。今天才得一见慕容绍宗的风采,果然是人中龙凤。年纪轻轻,却沉稳大度,真有儒将风范!”
又提及了贺拔岳兄弟,司马子如说他们弟兄三个都是声名在外的豪杰,不但精于骑射,而且胆识过人。尤其是老二贺拔胜,更是因为一身胆气驰名北边。交手之人,听到贺拔破胡的名号,无不是胆战心惊。他们三人曾经跟随镇守恒州的广阳王元深征战,后来元深兵败,恒州失陷,贺拔允和贺拔岳就投奔了尔朱荣,贺拔胜与兄弟走失,遂投奔了肆州刺史。前一阵子攻打肆州的时候,尔朱荣囚禁了肆州刺史尉庆宾,又得了贺拔胜。当时尔朱荣高兴地说:“我得到了贺拔岳兄弟三人,天下不足平也!”
高欢怎么能没有听说过这些,他赞叹道:“贺拔氏三兄弟,真是人中龙虎,现在见了面,才知道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啊!”司马子如笑道:“我跟他们也不是很熟,据我的观察,老大贺拔允年龄毕竟长一些,为人还算是忠厚,其他两个,就有些锋芒毕露了!尤其是老三贺拔岳,不仅能骑善射,而且谋略过人,很得尔朱荣的喜欢。”高欢心里暗自寻思,原来如此,看来自己以后行事,还是要谨慎一点。他笑了笑,说道:“听说尔朱荣将军把尉庆宾囚禁起来,可真是叫人吃惊!”司马子如笑着 说:“谁叫这个家伙不识时务,尔朱将军路过肆州的时候,他竟然闭门不出。那不是自寻不痛快吗!你没见那家伙被逮住以后,眼泪流的跟猫尿一样。大将军最不喜欢这样软弱的家伙,所以,连理他都没有理。”高欢听着司马子如的叙述,也在心里,把自己所见到的和传言中的尔朱荣做了一个形象上的统一。就听见司马子如叹息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朝廷对尔朱荣将军颇为忌讳,所以,现在,不管他如何上表请求平定叛乱,朝廷是一概推脱。”听见这句话,高欢心里,恍然大悟,也似乎隐约感觉自己有了一线尚不明了的希冀。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小高澄吃完了饴糖,早已经熟睡在母亲的怀中,小女孩也靠在母亲的旁边昏睡。娄氏一边抱着幼子,一边不停地缝制着那双皮靴子。
司马子如站起身,准备回家,一边赞叹道:“嫂夫人好手艺啊!”娄氏怀抱着孩子站起来,笑道:“这不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没有替换的靴子,他那双臭脚非得冻坏了不可。”司马子如哈哈一笑“贺六浑身上有两样法宝,一个是睡觉的呼噜,能吓死一匹狼!另外一个就是那双臭脚,能熏死一匹狼。呵呵,想当年,呵呵,没少薰过我们。”高欢也哈哈一笑,说道:“我也没见熏死你这头狼,照旧活得这样自在。”司马子如走出了房门,拱拱手,笑道:“如今我们是没有这样的福气了,你还是熏死你自己吧。”
和高欢一起来投奔尔朱荣的,还有段荣和尉景,彼此都居住的很近。所以第二天一大早,高欢就用肩扛了一些猎物,送给他们两家。段荣的儿子段韶一见,立刻欢呼起来。跟随者父亲他们长时间的流亡,这个少年几乎已经忘记了肉的滋味。他拿出了自己的小刀,想要割一小块生肉塞到嘴里,高欢笑道:“好小子,这就等不及了。少吃一点,等一会烤熟了再放开肚皮。”段韶并不理会姨夫的责怪,依旧用小刀割下一块生鹿肉,塞到嘴里,咀嚼起来。
段荣把肉接过来送进了屋,高欢站在门外和段韶玩弄了一会弓箭,帮着他紧了紧弓弦。试着拉了两下,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这把弓的材料不是很好,要桑木的弓身,牛角的弓弰,牛筋的弓弦,那才结实耐用。有机会我到战场上给你缴获一张好弓。”段韶立刻眉开眼笑,拉着高欢的手,使劲摇着说:“不许骗人。”高欢笑了一笑,把弓箭交给他,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小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来到尉景家中,高欢见姐姐正坐在房内一堆燃烧的马粪旁边,补缀着一双皮手套,一针一线细细缝制。四十多岁的年龄,头发却已经花白了。她一见自己的弟弟走进来,就满面笑容地喊道:“赶紧过来,烤烤手。”高欢赶紧放下肩膀上的东西,走到姐姐跟前。因为母亲死得早,他从小被姐姐养大,对姐姐有一种天生的对母亲一样的依恋。在他的心里,姐姐就是他的母亲。那么善良,那么和蔼。养育自己这么多年,姐姐从来没有责骂过一句,更没有向自己索求过什么。这份恩情,他经常给妻子诉说,也经常给女儿和儿子讲,目的只有一个:让他们尊敬和亲近自己的姐姐。现在,生活终于暂时平静下来。一家人之间,总算有了可以喘息的机会,能够在一起打点自己的生活。
“这双手套,已经烂成这样子了,还补它做什么。”高欢闷着声音说。
“东西总不能糟蹋啊,还能戴,补一补就是好的了。”姐姐笑着说。
“过几天,我把那几张皮子硝好了,就给你送过来,你给姐夫和你自己做双好的手套和靴子。”
姐姐呵呵一笑:“你们男子汉在外边闯荡,穿戴的体面一点,暖和一点,我们女人,整天窝在家中,穿那么体面做什么?”
高欢不耐烦地嗔怪说:“过几天我就送过来,你爱做不做。”一边站起身来,说:“走了。”走到门跟前,又回过头来问道:“姐夫呢?”姐姐并没有在意兄弟的态度,他知道自己的兄弟是心疼自己:“一大早就出去了,可能是捡拾马粪去了。”因为初来乍到,几家的生活还是比较寒酸。高欢轻声应答以后,掀起门帘就走出去了。这几天的平静生活,他已经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什么时候才能够有彻底的改变呢?他在内心这样问自己,一边又自己回答说:快了,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