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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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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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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残阳》连载

第七章 元深之死

 

广阳王元深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

杨津甚至断绝了给他的基本供应。就在这最艰难的时候,他的手下几个将领联合起来,想要刺杀他。其中,为首的,竟然是他百般信赖的毛谥。当时,他正在大殿中烤火,思考着怎么样才能摆脱困境,于瑾回京复命,至今杳无音讯,看来是凶多吉少,朝廷的给养就更不用说。自己现在真是成了没娘疼的孩子,一边是葛荣叛军的虎视眈眈,一边是中山城内的悄悄窥伺,元深感觉自己都快要崩溃了。他感觉自己就是有一百张口,也说不清楚所有的事情。一想到这里,他就痛恨起了城阳王元徽。这个该死的小人!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毛谥等人悄悄走了进来,抽取佩刀的声音,惊醒了元深。

“你们想要做什么?”他连忙问道。

“为国杀贼!”有一个年轻的将领回答说。

“谁是国贼?”元深厉声喝道。

“你!”听见这句话,这个字,元深真的吓了一跳。自己一转身,就成了国贼。他看见毛谥站在那里,手中竟然也拿着一把钢刀。他慢慢地问:“你难道也是来杀我的?”

毛谥不回答。元深又问:“说我是国贼,有什么证据?”毛谥仍然不回答。随同的几个年轻将军迫不及待,喝道:“奉诏讨贼!”一边说,一边就想要一拥而上,杀死元深。就在这时,从柱子后面飞快闪出来一个人,紧紧抱住元深,大声喝道:“你们大胆!国有国法,即使我父亲是国贼,也要圣上下诏,才能处死。就是处死,作为大魏皇族,也是兵不加身,难道真有诏书叫你们杀死我父亲?谁下的诏书?在哪里?”这个人正是元深的儿子,听他这么一问,几个将领不禁愣了一下。要说诏书,还真是没有,可是,现在这种情形,如果不结果了元深,定州刺史杨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打开大门,叫他们前去避难。他们本来想要一鼓作气,办成大事,经过这么一犹豫,心中的底气,已经消散了三四分。面对自己的上级,一个个面有惭色。

元深看着这一切,傻傻地站在那里,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他长叹一声,抽出佩刀,就要自刎。旁边的儿子哭着说:“父亲万万不能!”他想要伸手拉住父亲,却没想到扑了空,只是一把扯下了父亲身上惹人注意的毛皮大衣,他往前踉跄了好几步,随即摔倒在地。听见儿子摔倒的声音,元深抛下手中的刀,伏在儿子身边,老泪纵横。他一边哭,一边说:“列位将军,自从出征以来,我元深可曾亏待与你们?我兵权在握的时候,不谋反,难道偏要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这个时候谋反?”听见他这么一问一说,旁边虎视眈眈的年轻将领们彼此对视了一眼,沉默无语。元深又接着说:“即便是我父子真谋反,我也要回到京城承受刑罚。就请几位高抬贵手,叫我好歹能向太后陛下解说一番,那时候,就是刀山火海,也无所畏惧了。”

毛谥一看,还能怎么样呢,于是说道:“非是我等无情无意,实在是情势所逼,还望大王见谅。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要多说什么了。派遣一些护卫,权当是护送殿下回京,也算是我们相处一场。至于朝廷怎么处置,殿下可不要心生怨恨!诸位看可好?”他这么一说,其余的几个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明摆着的事,所谓的护送,其实就是押解。广阳王也听得明明白白,是啊,现在这个时候,是非曲直,还是先回到京城再说吧,他朝毛谥投过去感激地目光,毛谥却把眼光移开,投向别处去了。

元深看了看一旁蜷缩成一团的郎中温子昇,爱怜地叹了一口气。他对毛谥说道:“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倒也无所谓。只是可怜了温先生,他随我一起出征,没有得到荣华富贵,却平白无故地要随我在这里受这样的罪。他是朝廷的才子,受不了这份苦。还请把他也一起带回京城。就算我求你这一件事情。”毛谥说:“在中山城内也是一样。这要看温先生愿不愿意回到京城?”惊慌失措的温子昇听见询问,连忙点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回去。

 

杨津听说了这件事,大惊失色。朝廷并没有公文下来,现在要正式拘捕广阳王,那可是犯法的。但是,朝廷一个月不来公文,广阳王就要在这里耗着?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将错就错,自己拿出一点盘缠和粮食,安排几个人,押送元深父子回到京城,就当是护送他们回家。第二天,在杨津的布置安排下,在毛谥等几个将领的带领下,几十名士兵看押着元深父子,一步一步返回京师。温子昇随同在队伍之中。本来是已经筹划好的事情,没想到半路却出了意外。他们在返回京师的路上,为了特意避开一些叛军控制的地盘,所以,经常选择一些偏僻的山路。本来以为在这样四无人烟的山路中前行,应该不会出太大的事情,却没想到在途径博陵地界的半路上,遇见了小股的叛军。

这时葛荣派出去的一小股专门勘察敌情的队伍,大约有二百来人。领头的,是一个矮胖的鲜卑汉子,头戴着厚厚的圆顶帽子。他身后跟着的,是一个年轻人,黑黑的,看起来年纪到不大。他一眼看见元深的皮毛大氅,就感觉这家伙一定是一个重要角色。于是就派自己的人马前去包抄。这一包抄不要紧,那几十名本来就筋疲力尽的北魏士兵,一看来了一股敌兵,立刻丢下武器,作鸟兽散。只留下了元深父子和毛谥几个人。

毛谥看着对方,冷静地问道:“我们在押解朝廷的犯人,你们想要做什么呢?”

朝廷的犯人?对方很显然愣了一下,可是看起来这一老一少并不像是犯人的模样啊!领头的矮胖汉子就笑了,他用鲜卑语言说道:“你骗谁呢?有这样的犯人吗?”从他并不十分流利的鲜卑语言看来他并不是鲜卑人。元深接过话,用鲜卑语言说:“他没有骗你,我的确是朝廷的犯人。”那矮胖汉子呵呵一笑,好像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一样:“那样更好。我们又不是朝廷的队伍。杀死这个家伙,加入我们吧!”他用手指了指毛谥。元深听完他的话,哈哈大笑了几声,说道:“我好歹也是大魏臣子,世受皇恩,岂能自甘下贱,与豺狼为伍?”那个黑皮肤的少年冷笑一声,说:“我们不和你斗嘴皮子!你看看你的大魏朝气数还有多少?我们大齐国高天厚地,英才济济,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他一边说,一边斜视了一下矮胖汉子,周围的人这个时候才看出来这个默不作声的黑少年,才是这群人的首领。胖汉子看了看这位少年,附和道:“说的在理!我们不和他废话!”话未说完,他拍马挥刀,直朝元深扑过来。毛谥在一旁看见,连忙挥刀阻拦,二人顷刻之间,打斗在一起。元深父子就要上前帮助毛谥,却被一旁站立的黑少年指挥小喽啰们一拥而上,捆绑得结结实实。随即有一人打了一个呼哨,那个与毛谥纠缠的矮胖汉子,往旁边一闪,回旋马头,和同伴一起捆绑着元深父子扬长而去。毛谥等人还连忙追赶,怎奈他们人多势众,殿后的士兵又不断用短箭射击,他们左右躲闪,根本无法向前,加之连续好几天,饮食休息不好,人困马乏,也不愿意再追赶,于是只好打马返回中山城。向杨津汇报过情况以后,几天以后,也回返洛阳去了。

这两波打斗的人群,忽略了一个慌忙躲在草丛之中的人。他就是温子昇。他看见双方打斗起来,很是害怕。毕竟只是一个书生,虽然是随军出征,但是,几乎没有见过对面杀人的场面。他全身发抖地躲在草丛之中,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他听不到任何声音,才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正准备迈开脚步,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他又赶紧趴在地上。马蹄声越来越近,就听见一个声音喊道:“温先生,出来吧。我没有恶意!”

温子昇小心地抬起头,就看见刚才的矮胖汉子,已经下马站在自己身边。他声音颤抖着问道:“我认识你吗?”

矮胖汉子哈哈大笑:“认识!何止认识!温先生,你看一看,我是谁?”

温子昇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冠,定目细瞧了一会,惊喜地说道:“你是和落兴?”

矮胖汉子点点头,大声笑道:“我是和落兴!我第一眼就认出先生了,所以又返回来找你。”

温子昇问道:“你怎么在叛贼致之中?”

和落兴说道:“实在是没法活下去了。连年战乱,再加上官府沉重的高利贷,我们家那点子老底,早被这些当官的,搜刮得一干二净。我的父亲前年战死了,我的母亲上吊了。只留下我一个人,我本来也是从军,可是这样的军队,这样的朝廷,老子不想再给他们卖命了。于是瞅准了机会,我就跑了出来,投奔了葛荣。”

温子昇叹了一口气,眼里闪着泪花。这是他少年时代的邻居。几年来没有音信,却没有料到,竟会在这里相见。竟然会是这种状况!就说他自己,不是原想着随军出征,或许能够捞得个些微功劳,也好加官进爵,封妻荫子?现在呢?却沦为阶下之囚!真是时也运也命也!偃蹇如斯,奈何!奈何!

和落兴温和地说:“先生,你看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人人都是朝不保夕,你不如加入我们吧,好歹还有一口饭吃。人好歹总要活下去啊!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图个乐嘛?就算是死了,也不冤枉。”

温子昇摇了摇头:“我读书多年,总想着求得一官半职,光宗耀祖。谁曾料到落到如此地步!但是,你要我跟随你们,却总觉心有不甘。不到万不得已,我怎么能够玷污清白之躯呢?”

和落兴笑了笑,然后长叹一声说:“先生是读书人,我向来敬佩,不会勉强你的。就随了先生心愿好了。可是这兵荒马乱的,你准备去哪里?”

温子昇说:“我想还是先回到京城洛阳。”

和落兴摇摇头说:“先生真是糊涂。这个时候,你回到京城,不是自投罗网吗?”

温子昇一听也是,可是自己有没有别的去处,于是连忙问道:“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和落兴想了一会,说:“先生不愿意和我们一起,我也不勉强。我看不如这样,你先跟我回去,住在我那里,我找几个可靠的人,护送先生离开这里。以后的道路,就只有靠先生自己了。乱世之中,先生千万保重!”

 

回到葛荣的驻军处,和落兴先把温子昇安排在自己的营帐之中。黑少年早已和原来的一伙人押着元深去见了葛荣。这位黑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宇文泰。他一进葛荣的大帐,就兴奋地说道:“今天抓了一个大鱼!”

后面的士兵早已经扭扯着,把元深父子推进帐中。葛荣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中年汉子:只见他头上的帽子已经脱落了,身上披着一件貂毛的大氅,里面还有铠甲护身,肤色白而细腻,淡而稀疏的几缕胡须,眼神之中有一种高傲的神态。他立刻就猜着几分,此人是谁。于是开口问道:“来人可是广阳王?”元神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认出自己。旁边的人也十分惊讶,眼前的这个俘虏,竟然是北伐魏军的统帅,广阳王元深!立刻就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葛荣看了看周围,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说:“我也是猜测而已。”元深没有答复,但是这种沉默在别人看来,就是一种默认。葛荣又说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呢?”元深平静地说:“人与兽岂能同席而谈?”一听他这样说,葛荣哈哈大笑:“好一个伶牙俐齿!行兵打仗要有这样的本事可就好了!可怜高祖孝文皇帝,睁开眼睛看一看吧,迁都三十年,看看你的子孙都变成了一群什么?真他妈比娘们还娘们!”他嘲笑的是广阳王的世子,周围的叛贼哄然大笑。元深父子低下头,再也不言语。周围的人笑完了,三三两两地开始小声议论。甚至有人说:“这可是一位正宗的王爷!”有人开始附和:“真是!你看看那通身的气派!”

葛荣是何等能耐的人,他通过这三两句谈话,就已经看出了元深的色厉内荏,只需要再加点火候,这位大魏朝的藩王,北征统帅,就会乖乖拜倒在自己的膝下。但是,葛荣不想这么做。他刚才在谈话的同时,用两眼的余光已经查看了周围随从的面色。他知道,这些出身底层的兵士们对权贵阶层固有的奴性,所以在面对权贵阶层的时候,或多或少都要表现出那么一点媚态。而正是这一点,叫葛荣深深不安。即使元深跪拜在自己脚下又怎样?时间一长,总会有一帮人因为一己之私欲而团结在他的周围,总会有人因为一己之私利而假借他的旗号而兴风作浪,到那个时候,自己就被动了。元洪业不就是一个最明显不过的例子?所以,坚决不能留下这种人。

他把脸一沉,把双脚猛地一跺,低声喝道:“我们这里不需要什么大魏朝的王爷!”周围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葛荣已经转过身子猛一挥手。这一转身,一挥手,也就注定了元深父子的命运,已经无可逆转了。人到中年的元深岂能不明白自己所要面临的命运,他长叹了一声,回过头来对儿子说道:“你怕吗?”那个青年流着眼泪看着自己的父亲,身子不断地颤抖着,很明显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恐惧。元深很为自己的儿子感到悲痛,他的眼泪也顺颊长流,但是他仍然笑着抚摸儿子的头,说道:“记住!你是大魏的王子王孙,生下来就是尊贵之身,不能叫别人笑话,更不能叫这群草寇贱民看笑!来,抓住父亲的手,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我们很快就回家了。”

 

洛阳城内铜驼大道旁,中书省大门外。一大早,就有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来到这里。他披着厚厚的大氅,戴着厚厚的毡帽,脚下穿着一双厚实的暖靴子,来到张贴榜文的墙壁前。他仔细看了一下墙上张贴的榜文,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守卫的士兵看他这个样子,以为是流浪汉或者是过路人,于是不耐烦地骂道:“看完了就赶紧走,站在这里傻笑什么?”

这个人不但没有走,反而更上前几步,守卫的士兵拿着大刀,就要用刀把捣他的胸口。只见此人轻轻一闪,就躲了过去。士兵大怒,正要抽出刀来,只听见这个汉子说道:“慢着,我就是榜文上要缉拿的于谨。你要是伤了我这个朝廷缉拿的要犯,担当得起吗?”守卫的士兵听见此人自报家门说是要犯于瑾,大吃了一惊,也不敢磨蹭,赶紧到里面汇报。不一会功夫,就见一群禁军,急匆匆赶过来。走到于谨面前,把他反押着,一直进了皇宫。

这是于谨有生以来,第一次走进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举目望去,高楼栉比,广厦相连,真是皇家气度。走在他前面的看起来是个头领,回过头来看见于谨东张西望,不由得十分好笑,心说这小子不知好歹,自投罗网不说,都快要死了,还有心情在这里观赏。他冷笑一声,低声说:“你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好好走路。”

他不知道自己穿过了几道门,也没有数清自己究竟登了多少层台阶,直到来到一座大殿前,看见了匾额上的字“太极殿”,心中才大吃一惊。他虽然第一次来皇宫,但是对太极殿的名字并不陌生,这座处理国家政治的中心殿堂,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踏入的地方,没想到今天自己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靠近它并且就要踏入其中。于谨苦笑了一下,看来,自己今天凶多吉少。

很长时间,他才听见有人传言:带于谨入殿。因为许多天以来的奔波劳累,于谨已经很疲惫了。但是,他还是强打精神,一步一步走进太极殿。大殿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宦官站立在那里。大殿上高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打扮得如花似锦。这个女人,就应该是胡太后了。跪伏在台阶下,于谨在心里对自己说。

蓦然,冷冷的声音响起:“你就是于谨?”

于谨连忙回答哦:“是”

紧接着又是一句话,声音同样冰冷:“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于谨仍然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

一声冷笑。他虽然没有抬头,但是,仅凭声音都可以想象出来这个至高无上的女人的面部表情。

“你教唆广阳王反叛朝廷,却还在这里装模作样!真是胆大包天!”声音是气急败坏的。于谨平静地回答:“陛下明鉴!假如我教唆广阳王谋反,为什么又会回到京城呢?”

这一句话,说得恰到好处,胡太后冷笑一声,说:“这么说来,是朕冤枉你了?”

于谨仍然平静地回答:“小臣官职卑微,不敢为自己喊冤。只是为广阳王感到冤屈。”

胡太后说:“他又会有什么冤屈呢?”

于谨说:“广阳王自从领兵以来,日夜忧思的,就是如何彻底剿灭强贼。这时小臣亲眼所见。数月以来,朝廷的粮草不继,物资不继,广阳王作为统帅,左支右绌,这也是小臣亲眼所见。大雪纷飞,将士们饥寒交迫,却任然要奋力杀敌,并无一人有所怨言,这也是小臣亲眼所见。但是,要说广阳王谋反,小臣实在是没有看见。”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胡太后都有些发愣。她知道这中间肯定还有别的问题,自己不是明明已经派遣元徽和徐纥二人一起置办大军所需要的粮草和物资吗,难道他们没有办理齐全?还是有意拖延?这些问题,现在不能摆在桌面上,只有等到过一会下去问清楚了。于是胡太后又问道:“那么章武王为何被贼人杀死?广阳王又为何裹足不前?”

看见太后有意避开自己所陈述的粮草和物资问题,却从这里杀出来,于谨并不慌忙,他朗声回答说:“广阳王并没有裹足不前。河北叛贼,势力庞大,加之熟悉地形,四处埋伏。章武王正是中了敌人的埋伏,被贼人杀死。在对敌方军情一无所知的情况之下,广阳王当时若贸然出兵,恐怕就会遭遇和章武王同样的失败。到那个时候,我们损失的就不会是几千人,恐怕是全军覆没。这样的罪责,广阳王担当不起,也不敢担当!”

听见这话,胡太后冷笑一声:“你可真是巧舌如簧!既然如此,朕的几万大军,现在在哪里?”

于谨坦然说道:“在中山城下!”

胡太后又一声冷笑:“还有多少?”

于谨答道:“不足万人!”

胡太后勃然大怒:“不足万人!不足万人!这和全军覆没又有什么区别!”

于谨说道:“陛下容臣把话说完,虽死无憾!”

胡太后一字一句说道:“我看你今天还怎么狡辩!”

于谨说:“臣不敢狡辩!当时广阳王正要安排救援,却不料已经被叛贼偷袭。当时广阳王有命令,严阵以待。不料叛贼一面以烈火焚烧我军营寨,一面以食物和衣物相诱惑。陛下!整个军队十余天以来,未曾饱食。面对美食暖衣,顷刻之间,部分士卒哗变倒戈,我军阵脚大乱,随之一败涂地!多亏广阳王和亲信将士奋力拼杀,才保留的这几千兵力。臣不敢有半句虚言!”

听完这些话,胡太后沉默了很长时间。她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知道自己以前所收到的信息应该是有误,眼前的这个人应该不会是在欺骗自己。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和于谨交谈的时候,元深父子已经被葛荣杀死了。对于已经死去的人来说,他已经根本不在乎世人想要加在他头上的任何罪名了。究竟该怎么处理呢?胡太后一时之间还真有些犹豫。她思索了半天,也没有理出一个头绪,只好挥了挥手,对于谨说:“你下去吧,我有些累了。”

于谨有些惊讶,惊讶自己就这样被释放。他刚要站起来,就听见胡太后说:“慢着!”于谨赶紧重新跪下。

胡太后对身边的宦官说:“传我的旨意,叫元仆射和御史中尉郦道元今天共同审讯!明天一定要有一个结果!”

于谨听见这句话,心里彻底舒了一口气。说实话,假如胡太后放他走,他还一时半会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洛阳城的酒店多得是,关键是哪一家能比得上这两家更能保护自己的安全呢?看来胡太后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满心欢喜地相信这两个人能够给自己所需要的帮助,也相信这两个人的耿直能够帮助广阳王洗清冤屈。他也不知道,此时的广阳王早已经成了泉下的冤魂。

                       

第二天一早,太极殿上,早朝的群臣就在为广阳王元深进行激烈的争论。双方各执一词,不肯相让。认为元深罪大恶极的一方,是以侍中元晏为代表的多数,徐纥和元徽表面却不发一词,但是暗中大力支持。认为元深并未谋反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御史中尉郦道元,一个是元深曾经的下属宋游道,另一个是仆射元顺,据后来回到京城的定州刺史杨津叙述,自己曾经派人快马送回来一封书信,一方面报告元深的死讯,另一方面陈述自己所知道的事实。他在信件的最后,承认了自己的判断失误,要求朝廷给自己降罪。但是这封信件却被葛荣的手下截获,所以根本就没有达到洛阳城。所以,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于谨的言辞,可以说是郦道元和宋游道为元深辩解的有力证据。

郦道元高声说:“陛下!我昨天配合元仆射审讯了于谨,他陈述了一些实际情况。大军出发好几个月,朝廷的粮草和物资迟迟没有达到。在粮草不济,物资困乏的情况之下,假如真引起军队哗变,那也是意料中的事情。多亏了广阳王平时善待下属,善待士兵,多方周旋,才没有引起更大的变动。从这一点来说,我认为广阳王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假如因此而获罪,恐怕说不过去。其次,所谓的于谨挑唆元深叛乱,现在看来也是子虚乌有的事情。现在于谨就在宫外等候,请太后吩咐应该怎么处理?”

胡太后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说:“我已经见过于谨,而且把他的话仔细思考了再三,感觉这个人的话应该是可靠的。一切事情的详细缘由,只有等到广阳王回来以后再说了。”

下面的大臣一听皇太后这样说话,那这件事情的基调,基本上就是已经定好了。要是再讨论广阳王如何谋逆,那只能是自讨没趣了。所以,一个个都噤口不言。只有城阳王恨得牙根痒痒,本来好端端的事情,自己千方百计地谋划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想到被郦道元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傻鸟给搅黄了。

在这个时候,他不想认输,也绝对不能认输,这件事情还会有什么出路和转机呢?他闭上眼睛,稍微沉思了一下。忽然之间豁然开朗。他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大声说道:“陛下!郦道元的话,的确有充足的理由能够证明元深没有谋逆,所以,请陛下下诏,禁止类似的言辞再无端地流传。这既关乎广阳王的声誉,也关乎朝廷的颜面。”他说到这里,偷偷看了一旁的徐纥一眼,暗示他接着往下说。徐纥是何等聪明的人,他一听完元徽的话,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马上接着说道:“要说朝廷的颜面,还有什么比此次北征更叫朝廷丢脸的事情吗?浩浩荡荡的大军,竟然被一群乌合之众,打得落花流水。朝廷即使不追究广阳王所谓的谋逆一事,也不能就此放弃追究他兵败的责任!”

听见徐纥这样说,元徽心中暗自高兴:真不愧是合作多年的难兄难弟,知我者,徐纥也!郦道元听完了这番话,冷笑一声,说:“广阳王兵败的责任,不可不追究,但是大部队粮草不济物资困乏的责任,也不应该就此放过!还请陛下责人细细追查此事,一定要水落石出。否则怎么对数万将士交代?怎么对天下苍生交代?怎么对江山社稷交代?”

元徽没有料到郦道元这样伶牙俐齿,又从这里杀了出来。他板起面容,故作镇定,一言不发。胡太后却从这针锋相对的言语中,嗅出了一点火药味道。她心里一动,假如真要细细追查,这把利剑究竟能够落在谁的头上?她冷笑了一下,瞥了元徽和徐纥一眼,两个人看见太后凌厉的眼神,赶紧低下头。胡太后似乎一切都明白了,沉默了半刻,说道:“这件事情,就到这里吧。以后不要再讨论这些。对于章武王元融,朝廷要加以褒奖,举行风光的葬礼。对于广阳王,既不追究责任,也不加以奖励。只有等到他回朝以后,再说吧。”

所有的人,都没有料到,广阳王已经永远回不来了。即使是尸首,也被抛在荒野中,被野狗啃食得荡然无存。章武王元融随后被朝廷举行了风风光光的葬礼,胡太后和孝明帝在葬礼上甚至痛哭流涕。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并不是为章武王而哭泣,他们只是担心自己未来的命运。命运真是无常!当初一同出征的两个人,若是地下有知,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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