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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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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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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残阳 第一部:尔朱兴起》连载

第一十一章 移兵晋阳

转眼又是一年(527)的春天了,积雪逐渐开始融化。一天早晨,高欢刚走到门外,就听见远处乱轰轰的马蹄声,还有人来人往的喧哗声,隐约的,还有哭泣之声。于是连忙乘马赶到尔朱荣的府邸门前,就看见门前有一大排囚车,囚车里关押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囚车旁边用绳索连锁着几百号人。这些人一个个蓬头垢面,满身的泥土和血块凝结在一起,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高欢连忙询问旁边的押送人员,那个士兵轻声说:“这是大将军以前征讨费也头牧子叛乱的时候,俘获的俘虏。大将军宅心仁厚,不愿意杀死他们,于是就把他们全部看押在北边放养马匹,不料昨天夜里他们趁机作乱。随即就被尔朱兆将军镇压了。”高欢松了一口气,怪不得没有任何战争的命令,却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尔朱兆又要被奖赏一番了。

费也头本来是匈奴的一个支脉,这些牧子们原本是被俘获的奴隶,专门在草原为国家放养马匹。尔朱荣当初就是占据秀容的有利地理位置,连续打败敕勒族的斛律洛阳以及费也头牧子们的叛乱,此后又几次征战,逐渐稳定了秀容附近及其西北的局面,尔朱氏家族的声名才得以想插上了翅膀一样远播八方,四方的豪杰都知道尔朱荣要招降纳叛做大自己,所以,在不得已的时候,都来投奔。尔朱荣也不嫌弃,照单全收,并且给予比较优厚的条件,来笼络这些乱世英豪。

高欢本来想转身回去,但是转念一想,既然都来了,何必要回避呢。于是就大步走进大门,到正堂前,迎面正好碰上满面笑容的尔朱兆,高欢连忙赶上前去,大声说道:“恭喜将军。”尔朱兆一看是高欢,心中虽然不一定瞧得起他,嘴上却还要客气一番:“哪里,哪里,这都是托大将军的福气。再说了,这样的小蟊贼,又怎么能算是功劳呢。”

因为没有召唤,又听见尔朱兆这样说,高欢没有敢私自进入尔朱荣的大堂之上,于是就打个哈哈,要和尔朱兆一起走了出来。就听见身后一声召唤:“贺六浑啊,来了都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呢?”高欢连忙转过身去,趋步走到门前,站在门外恭敬地说道:“本来以为是有敌情,所以匆忙赶来。又害怕打扰明公,所以不敢私自进入。”只听见里面呵呵一笑,尔朱荣紧接着说了一句:“进来,一起喝杯早茶。”

这是尔朱荣心情舒畅的信号,能够有资格和他一起喝早茶的,除了慕容绍宗、贺拔岳兄弟、司马子如、朱元龙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其余的人那是连想也不敢想的。就连他的那些子侄们,也从来不会被邀请到他的饭桌上。当然,狩猎的时候除外。现在,高欢居然受到这样的邀请,自然是意料之外。

高欢走进去了,行过大礼,在他下手的一张矮榻上坐下,很快,就有奴婢端过来热气腾腾的奶茶。尔朱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着说:“尝一尝,我这里的奶茶,能比你们家婆娘做的怎么样?”高欢浅笑了一下,细细的抿了一口,真香。茶中有一股自己描述不上来的滋味,很熟悉,又很陌生。

“怎么样?”尔朱荣问道。

高欢迟疑地说道:“很香,但是,我说不上来怎么个香法。”

尔朱荣哈哈大笑,剑眉向上轻挑着,他轻声对高欢说:“我这里的奶茶,可是真正的奶茶。我保证你以前根本就没有喝过。”高欢听他这么说,心里却有些明白了。原本只听说尔朱荣每天都要饮食女人的奶水,这样看来,传言应该是有几分真实的。但是,他却并不露声色,用一种看似自言自语的口气说道:“贺六浑可真是第一次喝这样香甜的奶茶。”

刚饮过茶,就见一个亲兵匆匆走进来,递给尔朱荣一张信简。尔朱荣拆开了,看了一遍,眉头皱了一下。挥了挥手,那个亲兵就退下去了。高欢一看这个情景,连忙起身告辞。不料尔朱荣却叫他坐下,忽然问道:“你也来拿个主意怎么样?”

高欢连忙说:“还请明公吩咐。”尔朱荣说:“刚才是天穆兄的来信。他信上说,要我找准时机,带领人马,前往晋阳驻扎。你看如何呢?”

高欢听说过元天穆,也知道这二人之间深厚的友谊。这个元天穆,是北魏王室的远宗,野心勃勃,想要重新恢复自己一脉的实力,所以,在朝廷内部,苦心经营,终于赢得了胡太后的信任和支持,于是仕途一帆风顺。可是他并不满足这些,他还有更大的愿望要实现。乱世之中,谁要是不抓住机遇,谁就是自取灭亡。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所以,他结合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作为自己和朝廷讨价还价的筹码。早在六镇叛乱的时候,与天穆就以使者的身份犒劳诸军,路过秀容,就前来尔朱荣这里拜访,两个人一见之下,互相倾心,立刻就结为异姓兄弟,相约一起取富贵,争天下。尔朱荣之所以说天穆兄,正是为此。

高欢听见尔朱荣这样问自己,一时之间也十分犯难。他不知道尔朱荣究竟是怎样想的。梁园虽好,终非久留之地。秀容是尔朱氏家族的根本所在,晋阳再好,也是别人的地盘。假如元天穆和他翻脸,那不是自投罗网。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出发,假如窝在秀容,那么尔朱荣一辈子也只能是一个部落的酋长,他征战的势力范围,也只能是秀容川方圆几百里的地盘。可是,到了晋阳,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他完全可以北征燕赵,南下洛阳,叱咤天下,无所不及。若果真如此,取代北魏天下的,就将会是这个曾经很不起眼的尔朱氏家族了。

高欢踌躇再三,开口说道:“浅水怎能兴起蛟龙,按照贺六浑的浅见,元并州既然有邀请,为大计着想,明公还是驻兵晋阳比较有利。”

尔朱荣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低沉声音说:“把你自己的想法全说出来我听一听。”

高欢就把刚才的想法一一说明,并且向尔朱荣建议,当今天下纷乱,豪杰四起。尔朱氏集团处在秀容川,想要南下控制洛阳,就一定要占据晋阳这个跳板。否则一旦被强有力的外人获取,南下洛阳固然成为泡影,就是秀容也将被锁住咽喉,只能向北边逐渐退缩,失去了向南伸张的机会。占据晋阳之后,秀容绝不能放弃,仍然要驻重兵防守,一来可以留有余地,二来可以防止北边小股的叛乱队伍入侵造成不必要的动荡。

尔朱荣听完了高欢的陈述,惊讶的一拍大腿,站立起来,大声说:“贺六浑啊,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的远见,真是天赐我也。这样吧,你以后就留在我的左右。哪儿都别去。”

高欢没料到一大早会遇到这样的喜事,一时之间还有些发懵。尔朱荣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声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高欢才清醒过来。自己的命运,看来应该从此会发生实质性的变化。

然而,没有朝廷的命令,私自调动兵马,那可是大罪。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名义驻兵晋阳。虽然尔朱荣一直想要出外征战,但自从他私自拘禁了肆州刺史尉庆宾,而叫自己的叔父代为执掌肆州刺史一来,朝廷对他颇存犹疑。所以,对他的屡次上表请求征讨叛军,朝廷最终总是以各种名义加以推脱。看来,要想达到元天穆所提及的驻兵晋阳这个目的,尔朱荣还需要好好的运作一番。高欢于是把自己的这个担忧又向尔朱荣陈述了,尔朱荣呵呵一笑,说:“我也有这种担忧,假如朝廷不允许驻兵晋阳,那我们岂不是自讨没趣?好在元天穆已经把需要准备的工作全都给我提示了。”

原来,元天穆在信中提及一件大事,年轻的皇帝因为叛乱四起,特别是河北葛荣称王,打算御驾亲征。一旦决定下来,那就必须调动各路军队。在元天穆看来,小皇帝亲征不亲征倒无所谓,尔朱荣要赶紧借机活动一下,能够叫朝廷明文让他驻兵晋阳才是关键。而在朝廷上,能够起到关键作用的,自然也就是徐纥郑俨那几个太后的面首。尔朱荣讨厌他们,甚至可以说是憎恨。但是,在这个时候,尔朱荣完全可以想通一切:“大丈夫能屈能伸,那几个小人,也不外乎见钱眼开,那就用钱使劲打点。现在花点钱算什么,总有一天,我会叫他们把我的钱全部吐出来”。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大声叫来自己的亲信仆人王相。只见门帘一挑,走进来一个中等身材的胖子,脸面就像是弥陀佛。尔朱荣叫他和高欢见过以后,就吩咐说:“王相,我要你服侍贺六浑去一次京城,你先下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出发。”王相答应以后,就连忙走出去了。尔朱荣又转过头来对高欢说:“既然你有这样的见解,那你就代我到洛阳一趟,一定要把事情办妥帖。”高欢说:“我到了那里,去寻找谁呢?”尔朱荣说:“王相会带着你到我的堂弟世隆那里,我会给他修书一封,见到了世隆,就把信给他。告诉他,一定要把事情办好,金银财宝不要吝惜,需要打点,只管给他们就是。假如不够,我会派人随后送来。”他停顿了一下,拍拍高欢的肩膀,说:“贺六浑啊,不要告诉任何人出去做什么。回去和你妻子告个别,明天一早出发。我在家中,等待你的好消息。”

走出尔朱荣的府门,高欢就要骑马直奔家中。只听见一个声音喊道:“贺六浑!这边来!”他回头看去,只见旁边的大树下站着一个人,中等身材,笑意盈盈。却不是斛律金还是谁?高欢连忙走过去,紧紧抱住这个老朋友,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斛律金笑着说:“我刚刚来到这里。”高欢说:“自从上次一别,我长时间没有你的音讯,向好几个人打听,都说不知道,后来听说你在山那边。”斛律金说:“本来早都想来,只是一时分不开身,加上大雪封道,行动不便。这次也是趁着这个机会,前来看一看,不想正好在这里遇见了你。”高欢一把拉住斛律金的手,说:“到家里坐一坐吧!”斛律金说:“今天恐怕也不能够了,还有许多事情,明天吧。”高欢有些懊恼地说:“真是阴差阳错,明天一早,我就要去京城。”斛律金笑道:“这有什么,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两个人就站在那里,又说了好一会闲话,彼此依依不舍地告别。

高欢回到家中,下了马,就看见娄氏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他很奇怪地问道:“高兴什么呢?”娄氏笑着说:“我能有什么好事?不过是昨夜做了一个好梦,现在想起来,还真真切切的呢。”高欢一听,赶紧问:“什么好梦?”娄氏小声说:“我梦见你穿着大官的衣服,威风凛凛地回来了。”高欢听见他这样说,扑哧就笑了,连声说:“真是好梦,真是好梦。”娄氏一见他笑话自己,连忙说:“我真的做了一个梦。”高欢把妻子拉进屋内,低声把刚才的一切告诉了她,娄氏一听,眼泪止不住就流下来,说:“可盼着你出头的日子了。”高欢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心中却一阵的感动:这个女人,给了他生活最初的安慰,给了他一个家,也同样给了他在这个乱世生存下去的许多勇气。

第二天一早,高欢就和王相直奔京城。随行带的,有十来匹马,马背上全部装着贵重的货物。在王相的带领下,他们首先来到尔朱世隆的家中。

尔朱世隆先吩咐奴仆把所有的东西都安置好,然后把二人带进屋内,打开尔朱荣的信,浏览了一遍,笑着说:“这几个人都是认钱的主,有钱就好办事。”王相说:“我们家老爷吩咐了,金钱不要吝惜,不够他还会送来,但是事情务必成功。”尔朱世隆点点头,说:“叫我再考虑一下,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把东西送过去。只是我想着,太后那里,也应该打点一下,这个女人,精得很。以前还算是明白事理,自从被元叉囚禁之后,吃了一些苦头,现在似乎越发贪婪起来。她的那些情夫们,倒是好说。呵呵,谁不见钱亲呢。”

高欢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了:尔朱世隆原来是要贿赂胡太后和她的三个情夫徐纥、郑俨还有李神轨。他不禁在内心轻笑起来:北魏的天下,如今正在这四个人手中,生杀赏罚,全由他们掌握。这一招若果然灵验,尔朱荣得志以后,必定会找准时机叫他们全都吐出来。

他在临走之前,多少也调查了一些徐纥三个的来龙去脉。郑俨是河南荥阳郑氏子弟,出身名门,容貌又十分俊俏。他本来是胡太后的父亲胡国珍的司徒府行参军,一次宴饮的时候,胡太后偶尔瞧见了父亲这个年轻的下属,寡居多年的她禁不住春心荡漾,就悄悄派人把这位郑郎君招引到了自己的床上。这个郑俨,看起来貌美得像个女人,但是床上功夫一点也不含糊,勇猛温柔十分解人风情。胡太后心里十分欢喜,便把他召入宫中当值,说是宫中当值,其实就是在夜晚陪伴太后。胡太后被囚禁的那几年,真是日思夜想这位俊俏郎君。她重新执政以后,对郑俨更加宠幸,夜夜不虚。郑俨也拼了性命,竭力奉承胡太后。胡太后爱他刻骨铭心,分开一分钟也是心下难舍,于是干脆任他为中书舍人、领尝食典御,叫他昼夜停留宫中陪伴自己,即使休沐日回家,也必须派一位小黄门跟随,监视他不能和妻子再有任何亲密的举动。

徐纥是山东寿光人,寒门出身,但是容貌俊秀,颇具媚骨。此人虽有些微能力和才华,但是比较而言,他的趋炎附势的本领却是绝对一流。不管是谁当政,他都会投机钻营,投其所好。所以,自入官场,可以说是一帆风顺。清河王元怿执政的时候,因为喜爱文词,徐纥就竭力表现自己的文采,从而大被重视。元叉杀死元怿,专掌朝政以后,把他外任为雁门太守,他却找机会回到洛阳,修饰容貌,甘心作元叉的男宠从而大被优待。元叉倒台之后,胡太后因为思念自己的小叔子兼情夫元怿,怜念他是元怿的老下属,所以并没有追究他党附元叉的罪过,反而任命他为中书舍人。投资钻营已经成为习惯的他,并没有老老实实做官,何况中书舍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心愿。他看到了郑俨被太后百般宠幸,于是就倾身侍奉郑俨,一来二去,也上了胡太后的御榻。从此就青云直上,显贵无比。他的容貌虽然比不上郑俨,但是心机头脑远远过之,所以,郑俨在心理上也十分依赖他。久而久之,他就成了胡太后身边小集团真正意义上的决策者。

李神轨是大臣李崇的次子,李崇在孝文帝直至孝明帝时代都担任重职,从这个角度说,李神轨是典型的贵族子弟,而他本人也能征惯战,颇具将帅才能。胡太后正是看上了这个出身高贵的将军的勇武和男子气概,所以就派郑俨竭力引诱,最终也把他拉到了自己的床上。

这三个人现在权倾天下,只要能够给太后吹一点枕头风,尔朱荣的这点事情还不是小菜一碟?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尔朱世隆趁着当值的时候,竭力拉拢徐纥身边的小宦官,终于见到了正在起草文件的徐纥。在徐纥的周围摆放着三张桌子,桌子后面分别坐着三个人,徐纥站在中央,分别同他们交谈,但是,尔朱世隆听得出来,他们交谈的分明不是同一件事情,而是三件事情。只见徐纥一会功夫就口占三分不同的诏书,由三位书记分别写好。尔朱世隆不由心中暗自惊叹:“都说此人精干,看来的确不假。只要先拿下这个人,其余的两个就好办多了”。正在静待的时候,就见那三个书记员分别退了出来。尔朱世隆连忙走上前去,正要行拜见礼,只听见徐纥轻轻地说了一句:“免了那些俗套吧,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尔朱世隆也就依他的意思,在一旁坐下。尔朱世隆说道:“久闻大人办公干练利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同时处理几件事情,竟然有条不紊,仅此一件,当今朝中能比得上大人的,真还没有!”徐纥知道他在奉承自己,淡淡一笑:“不过是一些日常陈奏,老套数了!”徐纥问道:“你应该认识温子昇吧!”尔朱世隆回答道:“认识,当今的大才子!”徐纥一笑:“名副其实的大才子。在这个世上,也只有他的文章奏章,我不敢轻易下笔批复。他的文章写的温润如玉,典雅含蓄,真是好文章!你看看刚才的那些表章,写的都是一些什么,简直可笑至极!”尔朱世隆点点头,算是回应。徐纥又说:“只可惜去年在河北,他竟然不知所踪,真是可惜!或许是已经死了,真是天亡斯文!”听着他的连声叹息,尔朱世隆竟然有一种错觉,似乎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己先前所认识的佞臣,而是赏识人才的伯乐。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是否找错了对象,但是很快就清醒过来,要办成自己的事情,非此人不可!尔朱世隆知道去年温子昇随同元深北征,从此不知所踪。这些事情,他也略有耳闻。他于是打着哈哈回答说:“真是可惜!”

徐纥看了尔朱世隆一眼,说道:“大人今天来这里,肯定有事。人多耳杂,有什么事情,抓紧时间,赶紧说。不要绕弯子!”这句话给了尔朱世隆一剂定心丸,他感觉三言两语下来,徐纥并不像传说之中的那样狡诈,看上去反而有一种朴实的感觉。他客客气气地接待者尔朱世隆,客客气气地和他说话。尔朱世隆就毫不客气原原本本地把自己想要做什么说给他听。徐纥平静地听他说完,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询问:“就这些?”然后笑了一笑,用手拍着膝盖,说:“愿意为朝廷出力,这个事情就很容易了。凭着尔朱将军的能力和忠心,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办成呢?”尔朱世隆低声说道:“太后那里还需多多美言。”徐纥微笑了一下,算是一种暗示:太后那里绝不会成为问题。尔朱世隆也不再追问,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晚上我一定到大人府上拜访”。这次谈话,没有超过一刻钟,尔朱世隆就告辞出来。

当天晚上,他亲自带人把最大的那份礼物送到徐纥家中,徐纥亲自迎接他,又极为亲热地拉着尔朱世隆的手,竟然和他拉了好半天家常。尔朱世隆在心里就笑了:真是有钱能通天。聊天之中,徐纥又暗示尔朱世隆,最起码拜访一下郑俨和李神轨,不求什么,只要他们不在皇太后面前说什么反对的话就行,其他的事情,他一个人来办。至于给皇太后的礼物,就免了吧,最好不要引起她的疑心。但是,他建议尔朱世隆能够把这份礼物施舍到太后为自己的父母修建的寺庙之中,这样更能讨这个女人的欢心。尔朱世隆一听见他这样说,从内心连连佩服:还真不能小瞧了这个人,还真是个人物,有一些地方,就是比自己想得周全。尔朱世隆千恩万谢的走出徐府大门。

胡太后的父亲和母亲死后,分别被封赠为秦太上公和秦太上君,胡太后又专门在洛阳的城东和城南分别为父母建立寺庙祈福。寺庙的规模和受到的待遇,是洛阳城中其他寺庙不能比拟的。尔朱世隆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人把礼物赶紧送到寺庙之中,并且贿赂寺庙的主持,把这个消息尽快透露给太后知晓。那些僧人,多是一些好吃懒做的地痞无赖,因为皇帝和太后一心佞佛,所以趁机混进寺庙,不过是为了捞取一些金钱,不要说信仰,就是廉耻也没有。现在既然拿了尔朱世隆的好处,自然会不遗余力地大肆鼓吹。

当天下午,胡太后就详细的知道了尔朱荣为自己父母的供养寺庙捐献金钱的事情。她虽然讨厌这个人,但是和金钱却是没有一点冤仇。何况这些金钱的光芒,已经把那些厌恶暂时遮掩起来。胡太后在心里有那么一点得胜者的感觉,她得意地笑道:“算你小子还有一点聪明,总算识得大体。”

该拜的庙都拜了,该烧的香也烧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安心等待。尔朱世隆就打发高欢两人回去想尔朱荣汇报一切。果然,没有多长时间,朝廷就发布了皇帝亲征的消息。尔朱荣的相关任命,也在此后不久下达。朝廷此次特别加封尔朱荣为并州、肆州等六州都督。按照规矩,他就应该驻军到并州州治所在地晋阳。一切,都是那样的顺理成章。

这个消息一旦传开,尔朱荣的那些亲信们立刻沸腾起来。这些蛮汉子们,整天都盼着打仗,早都在这里呆腻味了,总想着换个地方瞧瞧新鲜。他们有自己的算盘:不要说打大仗,哪怕打上一个小仗,他们也就会有额外的零花钱。一想到这些,这些汉子们的眼睛里都闪耀着铜钱的光芒。尔朱荣对战争的纪律要求是很严格,谁要是临阵退缩活着作战不勇敢,他真会活剥了你。但是,对于每次战争中的战力品,他从来不去过问。他偶尔在训诫的时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马匹所需要的草料我包了,你们所需要的给养我也包了,你们家中缺什么,尽管开口。你跟这我,绝不会饿着你,冻着你。但是,打仗的时候,你不杀敌人,我就杀了你!”

接下来的几天之中,尔朱氏的大队人马都在忙碌的准备着转移驻扎地的时候所需要的一切。按照尔朱荣的命令,留下来一部分人马由尔朱天光统帅继续留守秀容,其余队伍,分成六分,分别由六人统领,跟随自己进驻晋阳。

尔朱天光在同行辈的兄弟之中,最被尔朱荣所看好,他从小就有决断,而且作战勇敢。这次之所以派他留守,尔朱荣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尔朱荣临走的时候,特意对他叮咛再三,说了自己的安排和打算,也说了秀容最自己家族的重要意义。“你一定要分外在心,不可有一丝的马虎大意。我们家的祖业和坟茔尽在此处啊,若有大事,我定会召唤你前去。”他对尔朱天光说。天光是一个聪明人,他和尔朱兆相处得不是很好,所以,也不愿意随叔父前去,处处受到尔朱兆的制约,他也愿意留在从小生长的地方,一来可以侍奉父母,二来可以壮大自己的力量。所以他对这个任命也比较满意,于是就恭敬地说道:“叔父吩咐,敢不尽心!”就在临出门的时候,尔朱荣又说:“人马要天天操练,不可一日懈怠。对待留下来的这些弟兄,经济上要宽容一点。不要因为钱闹出乱子。”尔朱天光自然明白叔父的意思,也自然知道怎么样更多更快地捞取金钱。

高欢随从尔朱荣一起来到晋阳,才第一次见到了传闻中的元天穆。

元天穆是北魏的远宗,人长得漂亮,又娴熟弓马。他们这一支,出自平文皇帝第四子拓跋孤之后,到了元天穆的父亲之时,因为和皇室的疏远关系,早已经没落了。但是,元天穆表面和善宽厚,其实内心善于算计。他在胡太后以及元叉当政的时候,都能够凭借自己的圆滑步步上升,也算是北魏王室之中一个有能力的人物。他之所以结托尔朱荣,一则是的确看到尔朱荣领兵打仗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不是北魏朝廷之中的泛泛之辈能够比拟的,二来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身处朝廷之中,看惯了种种的腐败和颓丧。特别是胡太后二次执政以来,朝廷之中,可以说是弊难丛生,相无其人,将乏其才。达官显贵,只知道一味的穷奢极欲,对于治国方略,却是一概不知。在这样的格局之下,元天穆看到了自己能够钻营成功的一线希望,遇到尔朱荣之后,他更感觉到自己的成功真的可以说是指日可待。“什么元雍之流,不就是凭借着皇子的身份,才坐享富贵?我这样的王室成员,为什么就要沦落下流,默默无闻呢?”他对自己这样说。

他凭着自己的直觉,嗅出了朝廷中隐含的危险,他看到了孝明帝和他的母亲之间的种种矛盾,这种矛盾一旦激化,就会成为政变的导火索。所以,在自己上任并州刺史以后,他借口河北和关西骚乱,并州的兵防较弱,建议朝廷调拨尔朱荣的军队驻扎在并州外围,以作防守。其实是要和尔朱荣一起,坐拥强兵,窃窥天下成败。聪明的尔朱荣哪里能够不理解元天穆的心意,但又想到自己虽然招降纳叛,想要竭力扩张势力,然而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和朝廷相抗衡,所以不免顾虑重重,经过高欢那么一点拨,他立刻就看到了希望。虽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是那些朽将残兵,又有什么可怕的呢?真要是朝廷格局发生变乱,自己远在秀容,根本没有时间来权衡天下,那可真的要错失尔朱氏家族发展的良机了。

高欢第一次见到元天穆,是在一个下午。尔朱荣陪同之下,元天穆来到军营之中视察。“真是个漂亮的人物”高欢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英俊并且和蔼,身上散发着完全不同于尔朱荣的另外一种亲和力。他举止言谈彬彬有礼,完全不同于这些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的粗野汉子们,这不愧是王室贵族!尔朱荣做了一下简单的介绍,对自己的部下说:“大家欢迎元刺史视察指导。”元天穆笑呵呵地说:“我也就是来参观一下,谈不上视察,更谈不上指导。要说练兵打仗,我没有诸位在行,要说混吃混喝,我还算是厚颜不惭了。”众人一听他这么说,哄然大笑。高欢不由得打心眼里佩服眼前这个人的说话水平和智慧。

元天穆心里也清楚,假如事情的发展真能够像他们筹划的那样,等到尔朱荣掌控朝廷大局以后,自己现在面对的都是以后的王侯将相,所以在言谈之间,不由得带了三分小心谨慎。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怎么样才能够叫朝廷对这支队伍完全信任,也不知道,自己和尔朱荣究竟什么时候怎样才能够进入京城,但是,他在内心一再告诉自己,天下大局混乱若斯,他们一定会有出头之日。

元天穆早就在晋阳为尔朱荣准备下一座府邸,以供安歇。这里距离元天穆的宅邸很近,仅仅相隔一个街坊,也便于二人随时商议事务。六员统兵大将,各自带领军队驻扎在晋阳城外,各自操练兵马,以便随时调遣。随行而来的几十个将领,就按照安排,居住在兵营附近,拖家带口的,允许到晋阳城内安置家眷。

娄氏因为在迁徙途中,感染风寒,浑身疼痛,行动十分困难。所以高欢只好安排姐姐前来照顾。几家人合在一起,在晋州城内租住了一处房子,算是安顿下来。房主名叫庞苍鹰,地地道道的晋阳人,为人豪爽干脆,有一个六十多岁的母亲。他看到高欢这种情况,又听说是尔朱荣的队伍,所以绝口不提租金的事情。高欢中间说过两次,看他执意不要,也就不再提及。庞苍鹰的母亲是一个小心谨慎的老妇人,生怕得罪了这些官爷,因为有儿子的吩咐,所以不时地给娄氏送过来一些生活必需品。她每次一来,都要小心翼翼的陪着说几句好听的话。娄氏内心对此也是十分感激。她吩咐自己的一双儿女管庞母叫婆婆,又鼓捣着老太太把高欢认作干儿子。这样一来,庞苍鹰和高欢就成了义兄义弟,两家人的走动,就更加方便了。庞母对这样的攀附自然是非常满意,乱世之中,能够在军队之中找到一个靠山,那简直是求之不得。她于是就叫自己的儿子从此跟随者高欢,期盼着有一天,儿子也能够捞取一些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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