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北魏已经是变乱四起,但是以胡太后为首的执政集团因为藩王们的接连叛乱,又惊又怕。虽然尔朱荣屡次向朝廷请求出兵征讨叛乱势力, 无一例外的都被拒绝。因为尔朱荣过于自负,势力过于强大,朝廷害怕他会假借平叛的机会而壮大自己,到时候,朝廷可真的就是内忧外患,无法招架了。尔朱荣带领着他的日渐壮大的队伍,整天无所事事,闲暇的时候打打猎,练练武,或者三五成群小醉一番。尔朱荣自己的心里也很是苦闷,但是迫于上面的命令,又不敢真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举动。
高欢也一样无所事事,偶尔的一两次,跟随尔朱荣外出打击一下小股的叛军或者牧民。但是就在这为数不多的几次战争中,他的沉稳和机智却深得尔朱荣的喜爱。高欢在尔朱荣军队之中的声望逐渐高起来。
一天,高欢正在门口和段韶还有高澄在练习骑射,小兄弟两个玩得兴高采烈的时候,有两个人一起来到高欢这里。这两个人,一个中等个头,面白无须,另一个个子高挑,皮肤暗褐,满脸的络腮胡子。还没有走到跟前,前面的那个人就大声喊道:“贺六浑啊,你小子来到这里,也不来招呼一声。”
高欢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一看,不是贾显智却是谁!贾显智,中山人,他的父亲当年只是沃野镇的长史,他和哥哥贾显度早就和高欢相识,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在一起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这么几年不见,他还是那副模样。尤其是那副瘦削的面孔,就像是刀刻斧凿一般,一双眯缝眼,一笑起来,完全就看不见了。因此,他们当时都管他叫显眼。至于旁边的那个大胡子,高欢却有些面生,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连忙走上前去,笑着说道:“我初来乍到,哪里知道兄弟你也在这里。要是早知道你在这里,我还能等你来看我?”其实他早已经知道贾显智在这里,也听说了他去京城公干。所以故意这样说,逗一逗贾显智。
贾显智和高欢也算是贫贱之交,又何尝不知道他的作派!他知道高欢在故意调侃自己,于是呵呵一笑,走上前去,使劲拥抱了一下高欢,大声说道:“你小子还欠我赌债,我怎么舍得不来找你?我就是忘了你,也忘不了那些钱啊!”两个人又一阵大笑。高欢把两个人让进屋内,娄氏端上奶茶,三个人分别坐好了,高欢轻声问道:“显智啊,不知道这位兄台是谁?”贾显智于是介绍说:“这位是斛斯椿,字法寿,当初是和我一起投奔尔朱将军的。”又向斛斯椿介绍说:“这位就是我经常和你说的贺六浑,我们都管他叫六鬼子。这家伙别无所长,就是鬼点子特多。不过为人还算忠恳。”斛斯椿呵呵一笑。高欢在外人面前被年轻时代的好朋友说到自己的绰号,有些赧然,他一边给斛斯椿端奶茶,一边笑着骂道:“斛斯兄请喝茶,你别听他瞎说,要说鬼点子,他可是我的师傅。呵呵。”
从贾显智口中,高欢逐渐了解了他们弟兄二人这几年的行踪。在六镇叛乱之后,这弟兄二人先开头还抵挡一阵子,后来一看抵挡不住,于是就干脆带领自己的小队伍和斛斯椿就一起投奔了尔朱荣。前些日子去了一次洛阳,有些公事,刚回到这里,就听人说高欢在这里,于是赶紧过来看望。贾显智还说自己现在虽然还是下等的军职,但是,应该很快就能够提升的。高欢听到这最后几句话,就呵呵一笑,他知道,贾显智就这个毛病,脑子太灵活,嘴太能说道,什么事情他都要夸张一下。贾显智又指着斛斯椿说:“他就比我厉害多了,先是任职铠曹参军,现在又掌管骑兵队伍,唉,你看看我,还是一切照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虽然这样说,但是所有人都能够听得出他话语中的自我标榜。斛斯椿呵呵一笑,拍了拍贾显智的肩膀,对高欢说道:“高兄弟,不要听他瞎说,什么掌管骑兵,咱们也不过是骑兵营中的小字辈而已,哪里就有那样厉害了。再说了,在这里,只要会打仗,还怕没有机会升迁吗?”高欢听他说话的口气,就有几丝长官官腔,心中虽然有一点不舒服,但是仍然满脸笑说:“能和显智一起来这里的,都是自己人。您就不要太客气了,以后有用得着贺六浑的地方,只管吩咐。”斛斯椿端起手边的奶茶,慢慢饮了一口。从喉间发出一个单音节,礼貌性地表示赞叹。
高欢回过头来又问贾显智:“你哥哥呢?”贾显智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为什么总在我高兴的时候,提起他呢?”高欢知道沉稳老练的贾显度对这个生性轻躁的弟弟特别严厉,经常责罚他,所以,贾显智对自己的哥哥也是有几分还怕。高欢哈哈一笑:“他莫不是又骂你了?”只听见贾显智撇着既不欢喜的口气说道:“人家可是比我混得好。”他没有再往下说,可是高欢已经听出来了,他是抱怨自己的哥哥不帮助自己。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又能多说什么呢?只好端起茶壶,把三个茶碗都添满了,一边似乎是劝慰一样的说道:“长兄比父。你那些狗怂毛病不改,哪里能都怪你们家老大责骂呢。”贾显智一听这话,就要瞪眼,碍于斛斯椿在这里,所以瞥了高欢一眼。高欢呵呵一笑,也不去理他,端起茶碗对斛斯椿说:“第一次来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权当润润嗓子。下次,贺六浑一定好酒相待。”斛斯椿客客气气的回应了几句。又客客气气坐下。
在问到高欢来投奔尔朱荣的经过之时,高欢笑着说:“我想要报效朝廷,可是没有门路,只好进了杜洛周那里。本来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在杜洛周那里厮混了,谁料到这家伙行事特别乖张狠毒,于是和段荣几个商议着要刺杀他,都怪我们计划不周,失败以后只好狼狈逃窜。可是阴差阳错,却逃到了葛荣那里。我们连着几个晚上睡不着,就怕这个家伙把我们一锅端了,送给杜洛周,于是一合计,连夜逃到这里。”贾显智知道他的话中,真假参半,有些细节,不能过多追究,于是狡黠地一笑:“你也有害怕的时候?这可真是第一次听说!”一边扭头对斛斯椿说:“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有一样,一喝酒,他就使性子。呵呵,谁也劝不住。听说这家伙当年左信函使到洛阳城,令史麻祥赏给他酒肉,这家伙坐下来就吃,一点也不推辞。那个令史就说他看不起自己,狠狠地打了他四十大棍。那屁股,肿得像一面锣。”斛斯椿哈哈一笑:“男子汉嘛。谁能没有一些脾气!那个令史也太矫情,不算是真豪杰。”虽然只是随便的一句话,高欢听起来却还算是舒坦。是啊,自己一喝醉酒,就要使性子。若不是因为当初喝醉了酒,加上自己当初年轻气盛,又何苦要受到麻祥的责打。这个毛病,妻子娄氏也劝过好几次,但是,他怎么也改不掉这个毛病。
三个人又谈了好一会,斛斯椿二人就告辞了。高欢客客气气地送到门口,等到二人走远了,重新返回来,招呼一旁玩耍的段韶和高澄,三个人仍然练习弓箭。看着身边的高澄兴致勃勃的神色,高欢内心不觉感慨万千。自己当初一时气盛,想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却没想到几年来东奔西跑,一事无成。转眼之间,长女都已经十岁,长子都已经七八岁了,依旧跟着自己四处奔波艰难生存。就连故友来访,自己家中却连一杯像样的酒水也不能马上备办。当初的豪情壮志,一下子化作万种悲凉,涌上心间。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就是不冒这个险,依旧做信函使,最多也就升迁那么一小步。况且在六镇叛乱的大环境之下,他这个下层出身的军人,是否真的能够依旧卑微地生存,也还是一个问题。自己亲朋好友的这些境遇,不也和自己大体相同?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吧。想到这里,高欢的心中略微有些坦然。
这天下午,高欢带着弓箭,一个人骑马走在空旷的原野上,寻思着要猎获一点野味,给家里稍微改善一下生活。转悠了一个下午,却只猎取了两只野兔,正在垂头丧气的时候,只见前面驰马过来一个人,那人的身后不远处,还跟随着几个小喽啰。高欢不经意看了那人一眼,却感觉眼前这个方脸盘的汉子有几分熟悉,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在什么地方见过。正要回头走开,却见那个汉子停马不前,也打量了高欢几眼,眼神之中好像也有几分困惑:这个人在哪里见过呢?
高欢一看此人的举动,就不觉又多打量了几眼,但是仍然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眼前这个人。高欢抱了抱拳,算是礼貌性的招呼,正要策马而去,却听见几个小喽罗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敕勒语在闲谈着家长里短,心里不觉一愣:难道这个人真的是他?他转眼一想,就立刻想通了,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还是谁?高欢笑了一笑,立刻用敕勒语轻声吟唱起敕勒歌:敕勒川,阴山下。刚唱了一句,就听见那个汉子也随着他的歌声唱和起来: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旁边的两个小厮早就停止了说话,有些迷惑地看着他们家主人还有眼前这个长脸的汉子。
高欢回过头来,朝着方脸汉子笑着说道:“原来真的是你,阿六敦!长时间不见,我都不敢认你。你不守那个破城楼了?怎么跑到了这里?”那个叫阿六敦的汉子听了哈哈大笑,说:“贺六浑,我也同样不敢认你啊,你不是在杜洛周的队伍中么?怎么也来到了这里?”高欢呵呵笑道:“我怎么到了这里?我这还不都是拜你所赐?你还好意思问!”阿六敦哈哈大笑,两个人跳下马来,架起柴火,高欢把猎获的那两只兔子架在火上,一边烧烤,一边向阿六敦谈自己投奔尔朱荣的一些经过。
这个阿六敦,原名斛律敦,后来又改名斛律金,是敕勒部落酋长的儿子,此人英勇无比,且不说弓马娴熟,他有一样本事,是其他人所不及的。他能够仅靠观察马匹奔跑扬起的尘土,就能够判断所来队伍的多少,嗅一嗅尘土就能够判断队伍的远近。他曾经在怀朔镇做过下级军官,六镇叛乱的时候,敕勒族也趁机反抗鲜卑族的统治,斛律金也参与其中。他带领部落归附到破六韩拔陵的队伍中,被破六韩拔陵任命为手下的一个王。但是,斛律金一看破六韩拔陵的队伍人员混杂,纪律松散,料定他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于是又率领部落归附了朝廷。此后,他在一次征讨杜洛周的军事行动中,偶尔结识了尚在杜洛周队伍之中的高欢等人,几个人脾气相投,一见之下,相互倾心。可巧高欢也不愿意再呆在杜洛周的队伍之中,于是几个人一商量,想要找准时机,刺杀杜洛周。假如能够成功,就把这支庞大的队伍接过来,他们也做一回乱世英豪。他们约定好,高欢带领段荣在里面做好手脚,斛律金在外围接应。本来以为谋划得天衣无缝,却不料,所有的计划被杜洛周的一个心腹在暗处全盘听去。这个杜洛周,将计就计,反过来安排人马,不仅把斛律金的队伍打得落花流水,四散奔逃,而且差一点把高欢几个人统统逮捕。幸亏高欢当时留了个心眼,多安排了蔡儁几个人在外围接应自己,奋力拼杀,才得以逃脱。否则的话,他们早都做了黄泉的野鬼。
“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阿六敦感慨地说,一边陷入对旧事的回想之中。
高欢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可不是。我们计划好好的事情,竟然就起了意外!”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要不是有蔡儁他们在外围接应我,要不是我和段子茂他们跑得快,早就成了杜洛周的刀下鬼了。”他的眼前,又显现了当时拼命奔跑的情景。不要说他们丢盔弃甲,就连女人和孩子也都是披头散发,衣不遮体。真可谓是狼狈之极!
阿六敦也笑着说道:“我当时也是狼狈逃窜,一如丧家之犬。我逃出来之后,直接就来投奔尔朱荣将军,现在也算是安定下来,可是我总是怀念自己的故乡!唉,不说这些了。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音讯也不知道呢?本来以为你们一定难以逃脱杜洛周的魔掌,谁能想到却在这里遇见了你们!我这些时间,也总在想着你们这些一见如故的好朋友啊!”高欢带着嘲笑的口气说:“可真是一见如故。你说,才见过一面,你就敢相信我,我也敢相信你。”阿六敦说:“我交朋友从来都是这样,真心换真心。要不是在相信你,我能和你这个杜洛周的得力干将开诚布公地谈怎样谋取他?”高欢呵呵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玉雕的牛头,举到阿六顿的眼前,说:“这可是你当年的信物,我还保留着呢,就准备什么时候能够再见上一回。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了。真是天意,真是天意。”
阿六敦看了看那件信物,有还给高欢,说:“那场战争,我们败得真惨。我只好同我的哥哥一起来投奔尔朱将军。此后根本就没有你们的音信。我还一直琢磨,这几个家伙下手肯定没有成功,不然,杜洛周那小子他不会这样生猛。”
高欢说:“你还好意思说。我本来在那里呆的好好的,有吃有喝,被你这么一挑唆,一勾引,好了,上了贼船了。事没有办成不说,这两年的那个狼狈,东奔西窜,连丧家之犬也不如。”阿六敦呵呵一笑,说:“互相勾引,互相勾引。”高欢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这也不怪咱们,那个家伙实在是太精。我根本没想到他派给我喂马的那个哑巴老头竟然是他的心腹,我还以为自己曾经救了那老家伙,他肯定不会出卖我。呵呵。”他摇了摇头,一边撕下来一条兔腿,递给阿六敦。阿六敦拍拍手,接了过来,说道:“这没什么,已经过去了。既然到了这里,还是为以后打算打算吧。”
两个人吃完了兔肉,熄灭了篝火,站起身来准备返回。阿六敦打量了高欢一下,说:“你稍微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说完,驰马飞奔而去。不一会的功夫,只见他又飞奔而来,跑近了,才看见马背上挂着三只野兔,还有一只野羊。他跳下马来,把所有的猎物都放在高欢的马背上,说:“你拖家带口的,拿回去吧。我还要去别处办事情,就此别过。等回来了,一定去你家拜访。”高欢知道他的箭法十分了得,却没想到他会这样快就猎获这些猎物,看他的神情,也不好再推辞,于是一抱拳,驰马而去。阿六敦在后面喊道:“有时间我去你家!”高欢远远听见,感激在心里,就是这样一个算不上熟悉的朋友,却叫他的心中涌起了一种说不清的情愫。虽然见了面还不一定马上认出来,但是却像是前世就结识的一样,彼此心中,毫无隔阂。大丈夫横行世间,有这样的一二知己,足矣。
回到家中,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娄氏正在犯愁怎么做饭。瞧见高欢带了一大堆东西回来,立刻眉开眼笑。赶紧过来和丈夫一起,搬下这些猎物,剥皮剔骨,准备起晚饭。高欢看着妻子,爱惜地笑了一笑。娄氏一边做饭一边说:“贺六浑啊,刚才我弟弟捎来家书,说他过些日子就要来。”高欢正在切肉,抬头说:“来就来吧,那个小子,我也有点想他了。”娄氏笑道:“你哪里是想他了,你是想他带的那些钱了。”高欢也笑道:“你看看你,总是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他大约知道我们过得并不富裕,所以过来接济,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听见丈夫这样说,娄氏扑哧一笑,立刻又板起脸一本正经的说:“连年我们连累了我娘家多少,我都有些不好意思。”高欢坦然地说道:“那有什么,权当是我们借了,以后连本带息一起还。”娄氏看了丈夫一眼,有些动情的说道:“你有这样的志气,就证明我以前并没有看错人。真有那么一天,也叫以前耻笑我的那些小人们看一看。我们家贺六浑是个什么样的人!”高欢十分感激妻子的信任,即使在逃难的时候,她也还是会给自己实实在在的鼓励,只有高欢知道,这些鼓励,给了他多少在苦难之中挣扎的信心啊。一时之间,他的眼泪就快要溢出眼眶。娄氏看出了丈夫的伤感,于是便不再多说什么,一个人出去到段荣那里寻找儿子女儿回来吃饭。高欢喊道:“你把铁伐也叫过来一起吃饭。”铁伐是段荣的儿子段韶的小名。
北边的冬天是异常寒冷的,说滴水成冰,那是一点也不过分。今年的天气,格外寒冷,风扑在脸上,就像是刀条划过一样生疼。前几日又下了几场大雪,一下子封住了所有的道路。尔朱荣的指挥所和其他的几个驻兵地点的交通音讯,也开始艰难起来。
聚集在秀容川的这群人,多是惯于征战的汉子,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风霜,依旧每日操练兵马,活动拳脚。好在尔朱荣一到冬天,就囤积了大量的粮草,丝毫不用担心日常的吃穿住行。在这里,携带家眷的不在少数。斛斯椿甚至把老父亲也接了过来,他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不怎么细腻,但是这一点,还是叫大家夸奖不已。一来二去的,高欢和这个人也逐渐熟识起来。偶尔也在一起喝几杯酒,博几把彩。在高欢看来,斛斯椿这个人虽然话语不多,但是有一个优点,对于钱财,不怎么贪婪。这种作风甚至在几个人之间的玩耍之中,也能够看出来。有好几次,在高欢家中赌博,他赢了钱,在临走的时候,顺手把这些钱塞给小高澄。“来,叔叔给钱买糖吃!”斛斯椿虽然这样说,但是高欢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他是看自己实在不宽裕,不忍心就这样把这些钱拿走。有一次,高欢伸手拦住,斛斯椿不高兴地说:“贺六浑,你要是这样,可就是见外了!”高欢只好放开手,但是他的心里,不由得对这个人生出几分好感。
斛斯椿和贺拔胜兄弟几个关系不错,所以,高欢也得以间接接触了贺拔氏兄弟三人,彼此一来二去,关系虽非亲密,也算是逐渐熟识。有一次,高欢从司马子如家中喝酒回来,路过贺拔允的住所。贺拔允坐在毡房中,一杯一杯地饮酒。高欢摇摇摆摆地走过的时候,嘴里还哼着小曲,贺拔允听见了,于是呼唤道:“贺六浑啊,进来喝两杯。”本来已经有些醉意的高欢,听见叫喊声,毫不客气地走来,一屁股坐在贺拔允面前。
贺拔允独自一人在饮酒,已经略有些醉意。他倒了满满一大杯酒,递给高欢,说道:“来,我敬你一杯!”高欢也有一些醉意,大笑着接过酒杯,说:“可泥大哥真是太客气了!”可泥是贺拔允的小字。贺拔允笑道:“我不是客气,我是真心敬你!”高欢笑道:“兄长这样看中贺六浑,以后有所吩咐,敢不尽力!”贺拔允哈哈大笑,说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兄弟你是人中之龙,哥哥我以后或许还有什么事情,要麻烦你呢!”高欢知道这是一句客气话,也知道贺拔允的言下之意。他来到尔朱荣这里虽然时间不算长,但是很快就发现了一点,这里的几十名将领豪杰,地域观念极强。贺拔氏兄弟又是北镇著名的骑射能手,在他们的屁股后面,已经跟随了一部分老乡,平时来往极其密切,就像自己和段荣韩轨等人一样。贺拔允的这杯酒,一来是表示友好,另外还有一些拉拢的意思。
高欢此时已经有些清醒过来,他斟好了两杯酒,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贺拔允一杯,自己举起一杯,说道:“兄长弟兄三个才是人中龙凤,贺六浑哪里敢望项背!还是那句话,但有吩咐,贺六浑一定竭尽全力!贺六浑先干为敬!”贺拔允举起手中酒杯,也一饮而尽,呵呵一笑:“我就喜欢你这个脾气。你我互相帮扶,天下之事,不足虑也!”
高欢问道:“哥哥你什么时候来到此地?”贺拔允笑道:“我比你早不了几天。说来也是话长,当初北镇扰乱,尔朱荣屡次请求到河北征战,朝廷只是不允许,又害怕他潜兵河北,与贼人趁机汇合,反而不易收拾,于是广阳王元深就举荐我守卫滏口,说是防止代北诸镇,其实就是为了看住尔朱荣。”高欢点了点头:“朝廷没有可用之将,却猜疑尔朱将军,真是天理何在!”贺拔允接着说:“前段时间广阳王元深兵败,朝廷说他是卖国奸贼,四处缉拿他的党羽。我一看阵势,就跑了过来。在这个乱世,不管做什么,都要先保住性命再说。你说是不是?”高欢点点头,说:“只可惜广阳王那样一个聪明人,反而白白折了性命。达官显贵尚且如此,何况我这样的人!”贺拔允叹息道:“女主当政,奸佞误国!现在天下真如鼎沸一般,哪里还有你我的立足之地?当初平定六镇以后,朝廷若听从元深的意见,不把北镇几十万人内徙河北,恐怕还没有现在这样的祸乱!大魏天下,看起来真要一蹶不振了!”高欢说:“我以前只是一个衙门小吏,没有什么大胸怀,大计谋,比不得几位哥哥,可是自从那一年京城御林军火烧张家宅院以后,我就慢慢看出来了,朝廷行事竟然也是这样的糊涂!降低北镇边郡的将士待遇,那就是自毁长城,遇到京城暴动,却无计可施,仅仅处理了几个领头人,就算了事。他们根本不去追问事情的根本起因是什么,怎么解决。反而变本加厉,打击六镇,冷了将士们的心,如何不暴乱?”贺拔允见他如此叙说,于是问道:“听说你刚开始就参加了六镇的叛乱?”高欢一笑说:“这倒是不假,可是我辗转了几年,也看出来了。这些人有勇无谋,不会成什么气候。于是一咬牙,就来投奔尔朱将军了!”贺拔允说道:“看来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了!”说毕二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