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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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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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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残阳》连载

第八章 枭雄相会

葛荣听到了高欢等人逃跑的消息。他冷笑了一声,没有做任何评价。可朱浑道元内心却有些不安,因为是自己举荐的人,他曾经向葛荣作一番解释,但是刚一开口,葛荣就大度地笑了一笑:“这和你有什么相干呢?难道我们还非要强迫他留在这里?贺六浑这个人太过谨慎了,他不过是担心我会把他交还给杜洛周罢了,换做我,也一样会逃跑。”

他的嘴上虽然这样说,心底却是失望之极。他不知道当初高欢几个人前来投奔的真相,所以一直心存犹豫要不要委以重任。假如要是杜洛周的鬼把戏,他怎能不处处提防?后来他又想,这些人既然说是背叛杜洛周前来投奔,他就把他们全部交给杜洛周。以来显示自己联盟的诚意,二来也可以趁机实施自己的计划,暗杀杜洛周!若能够成功,他葛荣就是河北独一无二的老大,到那个时候,就是洛阳,也奈他不得了!但是,现在因为高欢等人的逃走,葛荣的计划只得暂时搁浅。尽管如此,他还是派人给了杜洛周一个空头人情。只说是,已经把高欢一伙准备解押回去,却不料走漏风声,被他们逃走了。杜洛周听说以后,也只好呵呵一笑,不了了之。

高欢一行人,辗转来到秀荣,一路之上饥寒交迫,狼狈不堪。上一次从杜洛周那里逃命好的时候,他的妻子娄氏抱着两个年幼的孩子骑在牛背上,因为儿子高澄好几次从牛背上跌落下来,高欢恐怕追兵赶上,一干人都丢了性命,遂一狠心,把高澄兄妹丢在路边,引弓搭箭,想把他们射死再逃。娄氏竭力阻拦呼救,幸亏段荣把小高澄抱在自己怀里,才免去一难。这一次逃亡,娄氏竭力看护儿女,把高澄紧紧地绑在怀里,片刻也不放松。

几个人来到一座小山谷,都已经精疲力尽。于是下马下牛,稍做休息。女人到山谷间的小溪里,破开薄冰,盛了一些山泉水,男人们把带在身边的干肉拿出来,加上柴火,准备稍微填一下肚皮,再去寻找刘贵。

就在他们准备吃饭的时候,忽然走过来一行人,骑着骏马,带着弓箭。前面几个人全身盔甲,一看就是领兵的,他们身后跟随着百十个士兵,用长矛抬着猎物。看起来是刚刚打猎归来。

这些人看见高欢他们,就停了下来,有一个人就大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此作甚?”高欢赶紧站立起来,恭恭敬敬回答道:“我们从河北逃过来,专门来投奔尔朱将军!”那群人中发出一阵轻笑。这时候,就听见一声呼喊:“贺六浑!是你们吗?”

高欢听见这一生呼喊,不由地抬头去看,这一看真是喜出望外,喊他的不是刘贵又是谁!他的胸中刹那间又升起了一股酸楚,于是连忙跑过去,一边大声说道:“刘贵啊,是我们!是我们!”刘贵也跳下马,跑上来一把拉住高欢的手,说道:“你们怎么不来找我呢?”高欢说:“我们刚刚到此,还没有来得及打听呢!”刘贵呵呵一笑,看了看眼前这一群人。男女老少,狼狈不堪,就像是丧家之犬,不觉内心一阵心酸。他赶紧拉着高欢,快步来到一匹白马前,对坐在马上的人说道:“明公,这位就是我常跟您提起的高欢,贺六浑!”高欢听见他称呼明公,就知道这位一定是尔朱荣,于是倒身便拜。尔朱荣淡淡说道:“看来是条好汉,起来吧!”他又对刘贵说道:“带他们一起回来。”刘贵答应一声,高欢还没有机会打量一下尔朱荣的真面目,他早已经骑着白马过去了。

看见尔朱荣这样的态度,高欢心里此时就有些懊恼。刘贵怎么能够看不出来,他笑着说:“贺六浑啊,既然都来了,那就安顿下来。”高欢说:“我看这位将军好像不太欢迎我们。”刘贵笑道:“你这话说得有些过早了!你看看你们这一群那女老少,就像是逃荒一般,就是我也不敢相认,哪里还怨得着别人?”这句话说得几个人都笑起来,一边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又是一阵大笑。

刘贵领着高欢一行人,来到自己的住所,茶饭汤水,热情招待。又不知道从那里弄了几套新衣服,给几个人一一换过。真所谓人要衣衫马要鞍,高欢和段荣几个人梳洗过后,一换衣衫,立刻精神倍增。刘贵不住地啧啧赞叹,说道:“你看看这通身的气派,这要是再见了尔朱将军,他难道还会当你做逃荒的?”高欢问道:“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再能见他?”刘贵说:“不要着急,你们先休息两天,等到养足精神,我自会安排你们再见!”高欢他们只好听从刘贵的安排,好好休息了两天。第二天晚上,刘贵说道:“今天尔朱将军跟我说了,要你们明天一早就去拜见,见面以后,他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隐瞒!”高欢说:“我们刚从杜洛周葛荣那里逃命而来,难道也要照实全说?”刘贵说:“照实全说吧,不妨事。这里的英雄豪杰,有好多都是这样,没有什么可避讳的!他这个人,精明得很,要是发现你说假话,那就完了!”高欢应答一声,一边在心里准备着,待会见了这位传说中的尔朱荣,应该怎样回答。

尔朱荣这位北魏将坛的新起之秀牢记父亲的教训:众土扶成墙,众人扶成王。一个人既要有洞微的本领,又要有宽广的胸怀,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呼风唤雨。所以,在接纳地方豪杰的时候,尔朱荣的慷慨大度,总是叫人满怀感激。这一点,尔朱荣把自己父亲的那套本事修炼得炉火纯青。

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尔朱荣的眼中就会露出微微的笑意----这个老头,智慧和慷慨就是他的全部作风,微笑就是他对付所有困难的法宝。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面对什么人,他都是笑眯眯的,说起话来和风细雨,总能说道对方的心坎上。在面对朝廷中的王公权贵,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表现的是那样恰到好处,从而获得了所有人的称赞!这就是父亲的智慧!正是父亲的智慧,他们家族的财富才会雪球一样的越滚越大。正是父亲的智慧,才是他们家族在朝廷中有越来越多的朋友和保护。他用钱买通了一切可以买通的关节, 用钱建立了层层叠叠的关系网。他走到哪里都是一片赞叹,这老头,不简单。

正是父亲的这种努力,他才得以和南安王的女儿成亲,也正是由于父亲的努力,当年少年尔朱荣在皇宫中做侍从的时候,高高在上的执政元叉见了他都哈哈一笑:这不是尔朱氏家的小老虎吗?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十二岁那年,和父亲一起登上天池。站在池畔,父亲摩挲着他的头,温和地对他说:“我们尔朱家的荣耀,就靠你了。”他不解地望着父亲,父亲笑了一笑,说:“你不要看咱们有着数不完的牛羊马匹,有着一望无际的田地。可是,这些东西,在别人眼里,根本就算不了什么。”父亲说完这些话,看着遥远的远方,叹了一口气,好久才又说道:“我们只是一个小部落,拿什么和别人相比呢?若是没有那些每年进贡的马匹,还有那些金银珠宝,在朝廷的王公大臣眼中,我们尔朱氏根本就是无知粗鄙的莽汉。呵呵,家族的兴盛,就全靠你们了!”尔朱荣听得出来父亲的苦笑,他也记住了父亲最后的叮嘱:“一定要成为王公,那才不枉度此生。”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感受到自己家族所处的境地的尴尬。在宫中当值的时候,他看惯了朝中的腐败气象,也看到了北魏王朝白日将斜的景象,尔朱荣在内心暗自耻笑这些自命清高的达官显贵,世家高门:表面上谈什么诗书礼仪,仁义道德,背地里欺男霸女,偷鸡摸狗,哪一点坏事不曾做过?他不相信这样的朝廷能够长久,回到尔朱川以后,就勤习武艺,研读兵法,招兵买马,准备在这个乱世之中,活出自己的真滋味。

尔朱荣秉承了父亲的作风,对身边的人都是那么慷慨,大度。独木不支,他明白这个道理。自己的事业不正是在这样一群人的帮助之下才这样轰轰烈烈,热热闹闹。自己的声名不正是在这样一群人的传播之下才这样遐迩皆知。甚至,连朝廷都曾经有一些妒忌和恐惧。啊哈,每每想到这里,他的脸上就会露出满足的笑意。

“大丈夫就应该这样啊!”他总是这样他对身边的人说,“马上的驰骋才是大丈夫的气概,建功立业永远是大丈夫的追求。”他从来不介意这样告诉身边的人。这些话在不熟悉的人听起来,好像尔朱荣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所有的功业都是通过马上得来而特意强调一遍。但是,对熟悉他们家族的人来说,他这样的表白,没有人会有丝毫的怀疑:尔朱氏家族正在成为北魏军事上一颗闪亮的明星!从来没有人怀疑尔朱荣领兵打仗的真本领,更不会有人怀疑尔朱荣对待天下英豪的真切的喜爱。这个年轻人,像他父亲一样的慷慨豪爽!

慷慨大度的尔朱荣,喜爱打猎,喜爱英豪,喜爱好马,却很讨厌汉族的读书人。胡人出身的他,根本不曾接受过汉族的文化,虽然当初孝文帝三令五申,要求上层阶层如何全盘汉化,但是,对于像尔朱氏家族一样的小群体部落,却还没有多么强硬的要求。于是这些小部落也乐得保持自己民族的风格,因为孝文帝早卒,他的汉化改革也就没有彻底执行。可怜了那些鲜卑族的上层官僚们,他们邯郸学步,抛弃了马上民族勇武彪悍的作风,却只是学会了汉族文化中吃喝玩乐的一些皮毛糟粕,对于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几乎无人理会。迁都三十年以来,奢靡淫荡的风气,在北魏统治阶层甚为盛行。这些鲜卑官僚们,彻夜的歌酒狂欢,那里还顾及什么礼仪和廉耻?这些人跟着汉族官员学会了几句关关雎鸠,就要在人前显摆:自己对汉文化的理解是多么深刻,自己的汉文化修养是多么深厚。尔朱荣这类人,因为不会附庸风雅,不会吟诗作赋,在京城之中,几乎没有立足之地。或许因此,他痛恨这些汉化的官僚,更痛恨那些罪魁祸首的汉人:“你看看那些汉人啊,只知道矫揉造作,矫揉造作,饮不得酒,骑不得马。骨肉柔弱的就像一群娘们。整天只知道唧唧歪歪念一些谁也听不懂的东西,整天就知道琢磨一些鬼点子明争暗斗。哈哈哈,那些汉人啊。真是人世间的耻辱!”。他努力叫身边所有的人相信,如果不是当年实行汉化政策,北魏的武力不会衰弱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如果不是汉文化的浸淫和影响,北魏的政治那里就会衰败到这样的地步!如果不是这些该死的汉人的教唆,大魏朝的这些达官显贵们怎么会颓废到这样的地步!

对于投奔他的英雄豪强,尔朱荣有一个原则就是,来者不拒。本来高欢这个人,他听刘贵说了好几次,对这个人也很感兴趣,但是前两天相见的时候,这个人一脸的疲惫,似乎还有些病态,身上的衣服也凌乱不堪,看起来像是一个流落江湖的卖艺者,根本就没有刘贵描述的英雄之气,他没有在意,客客气气地敷衍了几句,就把他打发走了。他知道刘贵心里不高兴,但是他可不愿意勉强自己。昨天,刘贵又说起高欢,尔朱荣没有应声。刘贵很失望,就在转身要走出去的时候,尔朱荣有些于心不忍,说道:“就叫他明天一早来吧!”刘贵喜出望外,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高欢他们。一大早,他就领着打扮整齐的高欢来见尔朱荣。

他们进去的时候,尔朱荣披着大氅,头戴着貂皮的帽子,斜坐在一张胡床上。他的面前,有一盆正在熊熊燃烧的炭火,他一边用手中的铁筷拨弄着燃烧的木炭。刘贵和高欢行了拜见礼,站在一边,毕恭毕敬地等他问话。尔朱荣一边拨火,一边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这难道真是前两天的那个人吗?现在,换了一身衣服,显得很有精神了。这个人长得还算漂亮,鼻子高挺,额头宽广,就是脸稍微有点长,但是整体看上去气质非凡。

“你就是高欢?”尔朱荣问道。

“是。”高欢恭敬地回答。

尔朱荣笑了一笑,说:“你们两个走坐下,不要拘束!”

他接着又问道:“你是哪里人?”

“河北蓧县”

“河北蓧县?当年朝中有一个名臣高允,是你的什么人呢?”

“那是臣的从祖父。他的父亲与臣的曾祖父是同胞兄弟。”

“原来如此!你的这个叔祖父历侍五帝,官爵通显。笃慎忠诚,天下闻名。”

高欢听见他这样称赞自己的从曾祖父,于是说道:“我们这些子孙无能,玷污了先祖的英名。”

尔朱荣笑了笑,话题一转:“你是刘贵的好友,总听他说起你。”言语之间,听起来多了几分欢愉。

高欢心下一喜,赶紧回答:“我们是多年的交情,也幸亏他的引荐,才能够见到明公”。

“我从来都喜欢豪杰!你能够投奔我,我很高兴。”

“明公的威名遐迩闻名,所以豪杰也愿意效忠明公。”

面对眼前的这个汉人,这个刚才还狼狈不堪如今却气宇轩昂侃侃而谈的汉人,尔朱荣还是不觉坐直了身子。看来,自己应该是以衣冠取人了。就凭这他刚才回答自己的那一番话,尔朱荣就已经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不会那么简单。再仔细打量他的身材神态和眉宇之间的勃勃英气,尔朱荣不由得在心里赞叹。看来,这个人和贺拔氏兄弟有一比,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难得的人才!虽然他的谈话中,偶尔透露出一点谄媚地味道,但是,尔朱荣明白,一个长久落魄的人的无奈和心机。“呵呵,我知道你心里的那点小虚伪,瞒不过我”。尔朱荣在心里想道,不觉挑了挑眉毛,笑出声来。

高欢听见他的这声浅笑,不由得愣了一下,迷茫地说:“明公难道觉得我哪里说的不对?”

尔朱荣看见他的模样,开朗地笑了:“哪里,我只不过听到合我脾胃的地方。高兴而已。呵呵,我整天窝在小小的秀容川内,什么也做不了,哪儿也去不了。对于天下豪杰,我是打心眼里喜欢,可是对于现在的形势,就有点琢磨不透了。对于大魏朝以后的走向,你又有什么看法呢?”尔朱荣这句话,其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当今天下的这些事情,他和元天穆之间已经不知道交谈过多少次。尔朱荣听得出来,这个高欢没有受过多少教育,也没有多少文化修养,大约也就是这一点,叫尔朱荣感觉不那么讨厌,甚至还有一些喜欢。说话就应该这样,想什么说什么,都那样咬文嚼字,都那样掉书袋,怎么叫人受得了!

高欢并没有在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突然问道:“听说明公在十二座山谷之间都蓄养了大量的马匹,按照毛色分类,对这些马匹,明公准备怎么使用呢?”尔朱荣故作随意地说道:“噢,这个呀,那可是朝廷的的马匹,我这里不过是临时存放一下而已,我哪里敢怎么样。”高欢一听他说这话,就冷笑道:“看来明公是不太信任贺六浑”。尔朱荣听见他这样说,不由得哈哈大笑,大声说:“我不过是随口的一句玩笑而已,你千万不要介意。我养这些马匹,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组建一支更加庞大的轻骑兵,装备优良,能征惯战。每个士兵都配上弯刀和劲弩,我会给他们最好的铠甲护身。有朝一日,这样的队伍,天下可有敌手吗?”听见他这样说,随从的人都点头微笑。高欢说:“骑兵贵在疾如风快如电。若士兵铠甲过分沉重,肯定会影响马的快速奔跑。所以,铠甲还是轻一些较好,这样还可以节省出大量的铁来制造兵器。弓弩若是带上火器,杀敌的效果可能会更好。”尔朱荣沉思着点点头:“这一点我还没有细想,你说的也是。”

见尔朱荣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高欢话锋一转,朗声说道:“明公假如只想要在秀容川内做一个世袭的大酋长,有这些精兵好马已经足够了。但是我想依明公的雄才大略,志向肯定不在此。然而要谋成大事者,必须要顺应天下大势,一旦错过时机,就会一切成空。当今朝廷政治腐败,官贪吏虐,君主孱弱,女主专政,宠佞弄权,天下骚乱,人心涣散时日已久。这正是英雄奋起的大好时机啊!明公其实也清楚,当今世上,再没有可以和明公抗衡的力量。假如明公能够顺应潮流,以清君侧为名,挥军南下,王霸之业,指日可待!”

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有声,真正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尔朱荣不觉身子向前倾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作为部族的首领,作为这么多英雄前来投奔的而朱氏家族的掌权人物,他怎么能够不知道自己真切的想法呢?但是,包括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在内,都从未近距离体察过他的内心深处这些隐秘的东西。及时体察了,也没有这样大胆地说出来。这些隐秘,就在现在,被眼前这个人像是解读密码一样的从他内心里面挖掘出来,并且面对着他自己细细地解剖。

“是啊,这才是我内心最深处的真实想法。天下从来就是强者的囊中之物!”他这样告诉自己,俊美的笑脸上洋溢着神一般的光彩。看来面前的这家伙的眼光不错,志向也不小。关键是很合自己的脾胃。

尔朱荣猛然间哈哈大笑,眼前的这个人,不管是从言辞还是态度,都没有叫他推辞和拒绝的理由。

“好一个王霸之业,指日可待!留下来吧,只要愿意,就在我这里!”

第二天,高欢就被邀请来到尔朱荣的马厩之中,观看马厩之中所有的宝马。除了几个随从之外,就只有他和尔朱荣。尔朱荣喜爱好马,几乎到了成癖的程度。他轻易不会因为自己的衣食住行而责备随从,只在两件事情上对他们的要求到了几乎苛刻的地步。第一件就是打仗狩猎必须勇猛前行,第二件就是对待马匹要用心。若有违反,轻则鞭笞,重则丧命。他对士兵们说:“马是什么?马就是我们的生命!没有了马,我们就没有了征服这天下的最强力的武器。”所以,尔朱荣手底下的随从士兵,无一不是尽心尽力服侍这些马匹。看着这些百里挑一的宝马,高欢由衷地赞叹说:“可真是好马!”听见这句夸奖,尔朱荣满面得意之色,就像是小孩子被夸奖了他私藏的珍贵玩具一般。他哈哈一笑,说:“那是自然!我的这些宝马,不要说朝廷没有,就是南朝,也未必能找出这样的一匹来。”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不容任何人反驳。

几个人一起往前走,就看见一匹青黑色的马,独自圈在一个马圈之中。一看到有人过来,这匹马就抬头竖耳,扬蹄嘶鸣。高欢仔细一打量,只见这匹马头小颈弯,胸健臀圆,四肢修长,背脊宽实,不觉发出一声赞叹。尔朱荣笑着说:“这家伙可是一个烈货!和别的马栓不到一个槽里。照料它的人都要小心翼翼地约束好了,才能不被他咬伤或是踢着。贺六浑啊,你今天来到这里,就给它修理一下皮毛吧。”听见尔朱荣这样说,高欢知道这是在试探自己的胆量,于是微微一笑,说:“敢不遵命!”从小在边地长大的高欢,对于马的习性也算是了解,他刚才在暗中也已经观察过这匹马,就从它刚才的嘶鸣跳跃之中,就可以看出它勃勃的野性,强盛的精神,良好的弹跳能力。他顺着马的眼睛看过去,只见这匹马的双目炯炯有神,好像电光一般。那匹马神情狂躁,身体不停地小范围移动着,睁大了眼睛不安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朝他走过来的人。高欢始终微笑着,他找准机会伸出右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马的脖子,又轻轻搔痒了几下,可能是看出来人毫无恶意,这匹本来躁动不安的马竟然逐渐安静下来。高欢拿起了旁边的人递过来的毛刷,仔细地给这匹马的全身,细细刷了一遍。刷完之后,只见这匹马光彩倍增。随从的人员,不觉发出一声啧啧的赞叹。听见高欢的赞叹声,尔朱荣内心仿佛熨斗熨烫了一般平整舒适,他大方地笑着说:“真是一匹好马!贺六浑,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

这真是一个意外,高欢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大声回答道:“多谢明公!”

尔朱荣对周围的人说道:“我畜养这些宝马的目的,就是为了打仗,宝马配英雄,应该的。你看皇宫里豢养的那些所谓宝马,只在狭小的禁苑中来回踱步,时间一长,哪里还有宝马的半点精神?”随从的人都是草原上生长的豪杰,对尔朱荣的这种说法感同身受。

牵着那匹青黑色的大马回到家中,一连几天,高欢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他再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就感觉到他和杜洛周与葛荣的明显区别。那似乎是一种大英雄才有的魅力,还有华贵和雍容的贵族气息,最主要的是他的很自然的亲切。他不能够确切地辨明自己究竟迷惑于或者说钦慕于他的哪一点,还有一点就是,他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尔朱荣的军队,军营,是那样的整齐肃穆,一丝不苟。士兵没有杜洛周和葛荣那么多,但是个个都精神饱满,举止言谈,一看就是经过了严格的军事训练。这在杜洛周和葛荣的军营之中,是不可想象的事情——那就是一群流民,一群饿昏了的野狗,在野外晃悠觅食,一见到哪怕一根骨头,都要蜂拥而上——在这样的队伍中,自己的雄心壮志永远也不会有实现的那一天。

这一次的选择,看起来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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