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地下自行车车库里,钟小石发现了唐嫣然正在和两位学生谈话,他那颗沉重的心落了地,似乎卸下千斤重担。
原来,唐嫣然在去餐厅的途中,发现江雪纯和宗正风这两个学生一闪而过,就心存疑虑,便悄悄尾随着。由于江雪纯和宗正风跑得太快,唐嫣然没有跟上,不知江雪纯和宗正风两个人去了哪里,就东张西望地寻找。树林里,楼梯肚,弱电井,都没有。唐嫣然又下了自行车车库,在水泵房里,唐嫣然看见江雪纯和宗正风正搂在一块儿,就轻轻地跺了一下脚。江雪纯和宗正风听到声音,赶紧出了水泵房。江雪纯和宗正风出来看见唐嫣然站在跟前,都低下了头,站在那儿不敢起动,像是秋霜中的茄子一般。唐嫣然没有斥责他俩,语重心长地和他俩讲起道理来。
两个学生看见钟小石也来了,吓得不轻,屏住了呼吸,头皮都绷紧了,觉得这一回把事情闹大了。
钟小石的头脑确实灵活,他立即改变了寻找唐嫣然的思维,上前说:“我就说呢,唐老师匆匆找什么,原来是你们两个。”钟小石顺理成章地掩饰了寻找唐嫣然的事件,滴水不漏。但是,钟小石担心还有人正在寻找唐嫣然,会不会把事情搞露馅呢?很快,钟小石有了办法,他对唐嫣然说:“唐老师,你带他们两个看看车库里有没有什么被损坏了,如果有,让他们按价赔偿。没有的话,把他俩带到食堂,我在那里吃饭。”
钟小石先走出自行车车库,立即打电话给各方人马,停止寻找唐嫣然。
为了更好掩饰这一场虚惊,钟小石让唐嫣然通知江雪纯和宗正风的家长到学校来,商讨如何教育孩子的不当行为。
唐嫣然没有料想到校长钟小石亲自过问此事,似蚕蜕一般,顿时觉得一身轻松。然而,事情并非预料的那样得到很好的处理。
罗月绮很自责,说自己没有教育好女儿,给学校添麻烦了,可是,白小洁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现在的孩子有这种情况也不用大惊小怪的,正常,或许,江雪纯太大方,宗正风才做出这样的事情。
罗月绮一听,怒不可遏:“怎么?难道是我家孩子勾引你家的?”
白小洁坐在椅子上,摇晃着身子,不说话。
罗月绮气得脸色黑紫,站起来要与白小洁撕打,唐嫣然见状,立即上前抱住罗月绮,解围道:“她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动怒。”
罗月绮说:“没有教养的东西,家不管,走上社会给人家管,给警察管。”
白小洁慢条斯理地说:“谁不管孩子?你管好你家孩子了吗?”
钟小石见势不妙,难以收场,就打电话给蒋国强:“蒋主任,你到小会议室来一下,唐老师正在处理学生事情。我有一个会议,马上去乡里。”
钟小石离开了,蒋国强对唐嫣然说:“你们班主任先处理,处理不了再交给学校。”
唐嫣然一脸茫然,原来觉得这样的事情会得到比较理想的解决,现在,却成了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而且,这两个家长都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蒋国强说完就扬长而去,唐嫣然看着罗月绮和白小洁,不知所措地说:“你们家长看怎么办?”
罗月绮和白小洁许久都不说话,唐嫣然就一人一人点名问。
罗月绮说:“我管我自己孩子,希望唐老师发现情况就和我说,我不护短,你打她都行,只要不打残废了就不会有什么怨言。”
白小洁阴阳怪气地说:“男孩子大了,硬来肯定不行。我慢慢教育。”
唐嫣然说:“那今天晚上孩子回家,你们一定要教育,多说一些利害关系,让他们明白道理。一时冲动会后悔终生的。”
唐嫣然不能让罗月绮和白小洁和气说话,也就想敷衍一下,让他们离开。唐嫣然心想:校长溜了,主任溜了,我一个老师也没法处理两个家长的事情,早早让他们回家,我把孩子看紧点算了,费口舌也真的是没用处。
这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而宗正风回家后,听到妈妈对爸爸说她如何把江雪纯的妈妈怼得哑口无言,心中暗暗高兴,之后,宗正风与江雪纯之间的行为更加肆无忌惮。
一天下午,钟小石把唐嫣然叫到校长室,指着办公桌对面墙上的监控说:“唐老师,你看看你班的学生,哪里像学生样子。”
唐嫣然看着钟小石查询出的监控录像,脸像火烧的一样。录像是午餐之后,班里只有前排三四个学生在写作业,宗正风和江雪纯在后面的图书架子旁边,紧紧地搂抱着,亲吻着,偶尔有一个学生稍稍回头斜眼瞟一下,又笑嘻嘻地做自己的作业。
唐嫣然实在看不下去,对钟小石说:“钟校长,我再去找他们谈谈。”
钟小石示意唐嫣然坐到茶几旁边的沙发上,然后说:“唐老师,教育学生需要讲究方法,特别是与家长沟通,要了解家长的认知水平,有针对性地与之沟通,毕竟,我们是高级知识分子,他们可能只是初中毕业,甚至是小学毕业,不能拿我们对教育认识的水平要求家长。”
唐嫣然不理解钟小石想说什么,也没听懂刚才的话,只好默默地坐着,等着钟小石再说明白一些。
钟小石继续说:“比如宗正风的妈妈白小洁,她太护孩子,你得和她慢慢磨,别激怒她,闹翻脸了,她不理睬你,你也没有她办法。只要不翻脸,宗正风一闹事,她还得听你的,要来学校。慢慢地,她跑厌烦了,就会对孩子严厉一些。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唐嫣然从来没有听过钟校长说这样磨人的话,她心想:这是私传秘方吗?是上次我说话不当,校长现在来批评我吗?教育也要用到耍无赖的手段吗?
唐嫣然仍然不说话,竭力地品味钟校长每一句话的深刻涵义,也把钟校长的每一句与自己的工作对照一下。唐嫣然竟然发现,自己好多工作都有不足,甚至给学校增添了麻烦。
唐嫣然看着钟小石身后墙上的座右铭:“教育是用一颗心塑造另一颗心。”心想:“钟校长‘磨’的理论是不是有效教育的理论?‘磨’是不是教育的耐心?”唐嫣然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浅薄,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无能,现在,她真的感觉到自己很空虚。
最后,钟小石还叮嘱唐嫣然说:“唐老师,这两个孩子,你还要耐心地教育,这样影响太坏了,传到其他家长耳朵,就坏了学校声誉。”
唐嫣然连连称是,心事重重地走出校长室。
回到办公室,唐嫣然查看了一下课表,发现下一节课是音乐课。于是,就在这节音乐课,唐嫣然把宗正风和江雪纯找到办公室。这一回,唐嫣然不想绕圈子了,让两个人站到自己身边,打开手机相册,把拍的监控视频照片给他俩看,然后问道:“你们两个有什么话要向我说呢?”
宗正风和江雪纯面面相觑,低头不说话。
唐嫣然气愤地说:“说出来丢人,你们两个写出来吧。”说完,拿出两个空白作业本,让宗正风和江雪纯到旁边的作业架上写。
宗正风和江雪纯磨蹭了半小时,拿着本子走到唐嫣然的办公桌前,递过本子。唐嫣然一看,脸都青了:
宗正风写了三个字“我错了。”
江雪纯写了五个字“以后不敢了。”
唐嫣然问道:“半个小时,你俩就写这几个字?”
面对唐嫣然的愤怒,宗正风和江雪纯并不害怕,淡然地站着。唐嫣然镇定了一下,又换了口气,平静地问道:“你俩能做到吗?”
宗正风和江雪纯用极细微的声音,异口同声地回答说:“能。”
唐嫣然显然觉得自己很无能,挥挥手,说:“回到教室去。”
宗正风和江雪纯走了,唐嫣然尾随到教室,看到他们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才坦然地回到办公室批改起作业来。
作业才改了两个小组,唐嫣然的心猛然一惊:这事要不要和家长沟通?孩子心里平静吗?回家会不会有什么异常表现?唐嫣然越想越惊恐,越想越改不下去作业了。她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严厉和愤怒。在班主任培训中,唐嫣然了解了许多案例,都是老师批评过于严厉,学生回家后做出异常事情,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给学生造成伤害,也给老师自己带来师德处分。
唐嫣然再也坐不住了,她来到教室门口,又一次观察宗正风和江雪纯的状态:宗正风右手正在旋着笔,左手把书竖直,低头趴在桌子上;江雪纯右手拿着小方镜,左手理着刘海,不时对着镜子微笑。唐嫣然喊了一下正在黑板板书的数学老师,让数学老师把班长兰雨雯叫了出来,交待了一番。
唐嫣然对兰雨雯说:“课下注意观察宗正风和江雪纯的情绪,刚才我严厉批评了他们,防止他们想不开事情。”
兰雨雯笑着对唐嫣然说:“唐老师,您放心,这两个人脸皮厚着呢,我保证没事。在小学的时候,有人说宗正风的脸皮是三张牯牛皮做的。江雪纯人称女汉子,从来心里不装事。”
“真的?你还是注意观察,万一呢?”兰雨雯惊异地看着唐嫣然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