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唐嫣然的人就是马祺祺。
前两天,宋云雯刑满出狱。宋云雯早从娘家人那里知道马小垒已经不在人世,出狱后,先回到娘家住了几天。开始,宋云雯觉得自己现在无依无靠,就在娘家住着,等有合适的人再嫁出去,就远离马家算了。可是,娘家的弟媳渐渐没有了好脸色,语气也渐渐不客气了,宋云雯觉得自己好像被当外人一般对待,便失去耐心,开始寻找理由离开娘家。
宋云雯家这边拆迁比较早,当时,宋云雯的户口还在娘家,就在娘家这边享受了安置政策。在拆迁安置时,宋云雯想把马祺祺的户口迁到自己名下,可是,村里不同意。因为一旦开了一个口子,可能会有许多人要迁入。等到马小垒家这边拆迁时,宋云雯早已把户口迁到马小垒名下,但是,宋云雯未能重复享受拆迁政策。所以,现在马祺祺所住的房屋是马祺祺和马小垒的安置房。法院判决宋云雯与马小垒离婚时,判马小垒付给宋云雯八万元算作分割夫妻共同财产。
现在,宋云雯觉得自己还是回到马家才是自己的出路。怎么能回到马家呢?她找人打听才知道,马小垒去世,自己就可以拥有马祺祺的抚养权,这样,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到马家去了。于是,宋云雯悄悄来到马家的房子,发现钥匙打不开门,锁已经换了,就找了一个开锁的人帮忙把锁又换了,把自己的东西全搬回来了。
为了讨好马祺祺,12月31日下午,宋云雯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从傍晚开始,宋云雯把门一直开着,自己坐在屋里,两眼盯着门口,等待马祺祺回家。
马祺祺回到家门口,宋云雯马上出来替马祺祺拎行李箱,马祺祺却不放手,大声斥责:“你怎么来了?”
“我是你妈,我等你回家呀。”
“你早已不是我妈了,你出去。”
“你爸爸不在了,我有权照顾你。”
“你没资格,我不要你管。抓紧滚!”
“我有权管,这是法律规定的。”
“你不走我走。”说完,马祺祺松开行李箱,跑出家门。
马祺祺出了家门,不知道到哪里去,蹲在路边哭泣了一阵子,就向李老圩中学方向走去。远远地,马祺祺看到宿舍楼上有灯光,她知道一定是唐老师还没有离开学校,心中顿生一丝窃喜。
马祺祺与唐嫣然之间的关系和曾经的纠葛,保安们一清二楚,他不敢轻易放马祺祺进校园,就给唐嫣然打电话。
唐嫣然听说马祺祺来找自己,十分狐疑。但是,唐嫣然万万没有想到,因此闹出许多烦恼事。
唐嫣然刚刚把马祺祺接到宿舍,马仁秀的电话就来了,说马祺祺把家里的门开着,人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问是不是在她这边。唐嫣然说马祺祺刚到学校来,让她放心。
挂了电话,唐嫣然问马祺祺为什么家里门开着就来学校了。这时,唐嫣然才发现马祺祺有些不对劲,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马祺祺听到唐嫣然询问,想回答,但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抱住唐嫣然就哭了起来。哭了好一阵子,马祺祺才停止抽泣。对唐嫣然说:“那个姓宋的出来了,回到家里。”
“哦......”唐嫣然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唐嫣然的电话又响了,是马仁秀的电话:“唐老师,又打扰您了,您带马祺祺出来,我们在学校门口等您。”
唐嫣然一边答应“好”,一边想:“我们?哪些人都来了?”
等到唐嫣然和马祺祺出了校门才明白,“我们”就是马仁秀和宋云雯。原来,马祺祺从家跑出来,宋云雯一直远远地跟在她后面,看到马祺祺和唐嫣然进到校园,就蹲在路边景观树边避风,观察动静。
马仁秀本来与马祺祺联系好了,说晚上迟一点给马祺祺送吃的,并晚上陪伴马祺祺。等到马仁秀来到马祺祺的住处时,马祺祺和宋云雯都已经出门了,发现门开着,还有行李箱,认为马祺祺肯定回来了,可能到哪里去了,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打马祺祺的电话,电话关机了,只好询问唐嫣然了。
马仁秀到学校来接马祺祺,发现一个人缩在路边,就盯了好一阵子,借着路灯的一点光亮,判断是一个女人,才大胆走到跟前。路灯光照在马仁秀的脸上,宋云雯早已认出马仁秀,但是,她不好意思出来认她,况且,自己出狱、住到马家也没有联系这个小姑子。
看到马仁秀向自己走来,宋云雯觉得躲不过了,就站起来,迎向马仁秀:“她姑姑,你也来找祺祺吧,祺祺找唐老师去了,我在这里等她呢。外面好冷。”
马仁秀一看到宋云雯,吃了一惊,没有说话,心里嘀咕着:“出来啦?嗯,应该出来了。”
宋云雯又说:“一年多了,多亏姑姑照顾祺祺。”
“祺祺是马家孩子,村里又安排我照顾,我能不照顾吗?”
宋云雯听出马仁秀内心的不满,便不再说话,默默地站着。
看到唐嫣然和马祺祺一起走出来,宋云雯和马仁秀一起上前走去。
马祺祺不愿意走,唐嫣然硬是拉着马祺祺,把马祺祺拽到马仁秀跟前,对马祺祺说:“祺祺,听姑姑的话,老师明天一早要回家。还有,祺祺,以后有什么事情和姑姑商量,老师当不了你的家,作不了你的主,明白吗?”
“老师,对不起您,我忍不住想您。”
唐嫣然不敢再说什么,匆匆逃离而去。
回到宿舍,唐嫣然的心乱极了。她不知道宋云雯出狱后,马祺祺与其妈妈能不能和解;如果不能,自己会不会还被认为是一个教唆者?
唐嫣然全然没有瞌睡,她极力不想去想那些与自己本来没关的无聊的事情,就拿来一本书,打开页面,唐嫣然根本就看不进去,只好把书扔在床上;靠着床头,打开手机音乐,闭上眼,想听听音乐。但是,她还是听不进去一个音符。
于是,唐嫣然又起床,倒了一杯开水,喝了两口,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去了一下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唐嫣然发现门边的一个小凳子上放着一个信封,就走过去拿起来,抽出里面一页纸,熟悉的字体出现在唐嫣然眼前。
这是马祺祺留下的:
唐老师:您好。
这几天,我的心情很不好,乱极了。那个姓宋的出狱要不了几天了。她出来了,我预料会发生许多事情。
她可能要夺回对我的抚养权。我真的接受不了她。我遭受侮辱的情景常常浮现在眼前,我不能原谅她对我漠不关心。
她可能要住到我家。我舅妈不可能收留一个无耻的人,她将走投无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她从家里赶走。
在学校,我多么羡慕那些女同学无忧无虑地唱歌、跳舞,快快乐乐地跳绳、长跑。我的心头,总压着一块大石头,让我喘息无力,挣扎无助。但是,我还得卖出笑脸,装着一副快乐的样子和大家一起欢乐。
姑姑家里有两个男孩,姑父有病,他们生活的压力我能感受到。多少次,我都想着离开这个世界,让爱我的人解脱。但是,我还是舍不得您,您好脆弱。
......
唐嫣然看到这里再也看不下去了,她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好一阵子,唐嫣然才停止抽泣,又继续往下读:
我记得您的话,我要好好地活下去。这四个月来,我拼命地学习,有一点空余时间,就和同学们一起“欢乐”,不敢让自己清静下来。您知道我有多累吗?
上了高中这四个月中间,我只回来一次。是星期六回来的,我先去看爸爸,告诉他,我有姑姑和您照顾,我也很努力,让他放心,我向他保证,我会好好活着。
我明白,对您来说,您只是的老师,我粘着您,对您是一个巨大的负担。暑假的时候,我就尝试着离开您,不与您联系。可是,我常常备受孤独和恐惧的煎熬,好像失去了温暖和灵魂。不与您联系,我怕我再会抑郁,活不下去。
摆在我面前的困难就像一张蜘蛛网,我像一只蜻蜓一样被粘在上面,挣脱不了。
我要摆脱姓宋的,您要帮帮我。
唐嫣然真的为难了。
在马祺祺身上,唐嫣然似乎理解到伤害的后果有多大,谅解需要多强的忘却和多大的勇气,况且,入骨的伤害可能永远也不可能忘却。
唐嫣然心头一热,想给马祺祺写一封信,希望她忘却过去,理解母亲的苦衷,乐观地面对生活。她想了很多,并梳理了写作的思路。反复地思忖了多遍,唐嫣然拿出一张纸,决定写信。可是,落笔时,唐嫣然觉得自己想的问题还是不能自圆其说:马祺祺能忘却过去吗?就算自己强人所难,洋洋洒洒说一番道理,有效果吗?既然知道结果是不可能,为什么要浪费口舌?
唐嫣然把纸撕个粉碎,扔进垃圾筒。
唐嫣然又一想,自己为什么要陷入别人家的纷争之中呢?原来想得好好的,一定与马祺祺彻底切割开,不再与马祺祺有任何瓜葛,为什么又想着指点什么?
想到这里,唐嫣然把心一横,坚决不管了,什么也不想了,睡觉吧。
躺下,唐嫣然似乎隐隐约约听到远处农家的鸡叫声。就这么躺着,唐嫣然就是睡不着。等到天亮,唐嫣然给妈妈打了电话,谎称闺蜜约自己去玩,假期就不回家了。
三天假期,唐嫣然呆在宿舍里,饿了吃点水果或者零食,晚上也不开灯,弄得两个保安相互埋怨看门不细心,不知道唐嫣然有没有离开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