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祺祺重新来上学,精神状态并不怎么好,唐嫣然和其他学科老师当然都十分理解她,对她要求不高,希望她尽早摆脱困境。唐嫣然还特地开了一个班委会,要班委同学多关心马祺祺,尽可能带着马祺祺一起玩,让她开心。
一天大课间时间,唐嫣然正欲和学生们一起跑步。宗正风走到唐嫣然跟前,悄悄地说:“唐老师,我有话跟您说。”说完,他还环顾四周。
唐嫣然觉得有点蹊跷,就安排体育委员领跑,叫宗正风跟着自己走到操场一边的拐角处,问道:“你有什么事?”
“早晨,我妈送我路上,我听到妈妈和马仁秀议论,说您想占有马祺祺爸爸的赔偿钱。”
“啊?”唐嫣然一阵眩晕,她镇定了一下说,“这话谁说的?”
“马仁秀说,她不相信您照顾马祺祺是为了马祺祺爸爸的钱,说是别人都在议论。”
“还有什么人说了?”
“我妈也说您不会的。您以后别对马祺祺那么好了,不然,人家说您图她什么。”
“告诉你,我是老师,从来没想着学生给我什么回报,我从来没有为了钱才去做事。不过,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件。没事了,你去跑步吧。”
看着宗正风飞奔的样子,唐嫣然对这个没有多少好感的孩子有了新的认识。唐嫣然觉得,所有的教育,只要出于爱,总不会被人漠视;所有的教育,只要出于爱,都会生发出爱。宗正风没有把唐嫣然平时的教训当作“仇”,仍然关心着老师的声誉,让唐嫣然拓展了的教育的视野。
唐嫣然没有再回到操场上,她踉跄地回到宿舍,伏在床上,低声地哭了一场。凄凄的哭声被操场上跑操的呼喊声淹没着。
接着的几天,唐嫣然尽量躲避马祺祺。在不放心的时候,大多远远地看看,更多的向前来送作业的课代表询问马祺祺的情况。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
在一个星期天的傍晚,马仁秀打电话给唐嫣然。唐嫣然看着手机屏幕,犹豫着,她多次预想,会不会有一天,马仁秀会来质问自己。现在,电话铃声响着,接?还是不接?唐嫣然最终选择不接。
星期一早上,马祺祺没有来上学,唐嫣然打电话给马仁秀,她的电话处于关机状态。唐嫣然就骑车到马祺祺姑姑家。邻居告诉唐嫣然,马祺祺昨天生病了,她姑姑现在估计在医院陪她。
唐嫣然又来到乡卫生院。唐嫣然问到马祺祺的病房,无精打采地走进去。
唐嫣然刚进门,马祺祺正好向门外望着。马祺祺一看到唐嫣然,忘记自己正在打点滴,从病床上爬起来,挣脱了吊针,一下子跪在唐嫣然面前:“姐,我对不起你。”马祺祺用双手轮番拼命地抽打自己的脸;左手绑着纱布,轮起来十分吃力。
唐嫣然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静静地站在那里。
马仁秀喊来了护士,拉起马祺祺,把她摁到床上,训斥道:“你不要命啦,这么冲动。”
马仁秀低声地说:“祺祺,冷静一下,听医生话。”
唐嫣然这时也反应过来,凑上来说:“祺祺,听话。”
马祺祺稍稍冷静一点,护士把点滴又挂上了。马祺祺紧闭双眼,竭力控制自己的泪水。
唐嫣然坐到马祺祺的床头边,抚摸着马祺祺的头,默然无声。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唐嫣然要回学校上课。马祺祺睁开眼睛,要起来送唐嫣然,唐嫣然又摁住她,说:“好好休息两天,好了就上学。有话上学后再说。”
唐嫣然不想说些关心的话,事实上,现在的情况,她确实也不能说些什么。
唐嫣然走出病房,马仁秀跟了出来,把唐嫣然拉到一边,对唐嫣然说:“唐老师,您给我写的信,不慎被祺祺看见了。她在家里跟我和她的姑父大闹,说我们诬陷您。其实,我们是不相信别人造谣的。可是,祺祺不原谅我们。她说要死去,就自己用剪刀把左手臂划开两道口子。我发现左臂上鲜血淋漓,立即夺过剪刀,要把她往医院送,她死活不肯,我就想到您,于是,打您电话,您没有接到。这时,她姑父回来了,我俩硬是把她送到医院来。到医院才发现,我的手机也没带,没法和您联系了。没想到,您来了。”
“是这样啊。这孩子。”唐嫣然俨然是一口长辈的口吻。
唐嫣然说出“孩子”二字时,一下子脸红了。唐嫣然心想,自己没有结婚呢,还算个孩子,怎么又称学生叫孩子,况且,马祺祺曾经叫自己“小妈”,会不会让她姑姑误解?窘迫中,唐嫣然没有说多少话,急忙回学校了。
唐嫣然给马仁秀写了封信,就是要说明自己从来没有想亲近马祺祺,从而得到马祺祺手上那笔父亲的卖命钱,还表示,等到马祺祺中考后,自己将不再与马祺祺有任何联系,让他们以及马祺祺的所有亲戚放心好了。马祺祺也因为看到唐嫣然信中这样的表示,知道将要失去与唐嫣然的联系,才闹出一幕玩命的场景。
还不到四十天就要中考了,马祺祺这一闹腾,估计考上高中的可能性不大了,或许连中考能否参加都要打问号。唐嫣然担心马祺祺毕业之后没有事干,又与姑姑闹翻了,将来会不会出大事,思来想去,心中十分难受。但是,唐嫣然有时候也安慰自己,马祺祺只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学生,自己没有能力和义务为一个学生的将来操心,她总会有她的亲人们去操心,何况还闹出自己企图占有别人钱财的嫌疑呢。
这样一想,唐嫣然又轻松了许多。她依然如故为班里每一个学生梳理着中考的策略,希望他们在人生的第一个路口,选择一个正确的方向。
或许过于操劳,唐嫣然觉得整天有迷迷糊糊的感觉,偏头痛也犯了,便去药店买了之前吃过的药,依照以前的药量吃了起来。
吃了两天的药,唐嫣然觉得精神有些好转,又忍不住给马仁秀打电话,询问马祺祺的情况。
马祺祺在医院住了三天,医院就让出院,说是回家休息休息,注意不要感染就行了。
因为天气渐渐热起来,马仁秀不让马祺祺上学,防止出汗感染伤口。马祺祺出院后,不愿到姑姑家住,就在自己家住下,她姑姑天天陪伴着她。马祺祺想吃就吃一点儿,不想吃就不吃,她姑姑不敢怎么劝说她,怕她一不高兴闹出什么事来。
唐嫣然知道这些情况,几次想去马祺祺家做做思想工作,可是,想想关于自己想占有马小垒卖命钱的说法,又打消了念头。唐嫣然很清楚,马小垒去世后,自己对马祺祺关心确实多了,马祺祺对自己也更依恋了,生出是非,或许也叫“并非空穴来风”吧,所以,唐嫣然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马祺祺。
又过了一个星期,马祺祺来上学了。在校门外,马仁秀打电话叫唐嫣然到门外有话要说。唐嫣然出了校门,见到马祺祺和她姑姑站在大门对面,就走过去,问是什么情事。
没等到她姑姑说话,马祺祺就先说话了:“唐老师,我要和您一起住,等到中考之后才回家住。”
唐嫣然吃了一惊,不知怎么回答。马祺祺接着说:“您放心。我那个钱一分没动,全存在银行里,存单在我姑姑家。我和姑姑说过,在我二十岁之前,谁都不动那个钱,包括我自己。如果我上不了高中,考不上大学,那个钱要等到我结婚用。您不会想我的钱,您也不会有机会用到我的钱。说您想我的钱,都是放屁。”
马祺祺放出粗话,说得她姑姑默然无语。
唐嫣然想了好久,问马仁秀:“大姐,怎么办呢?”
“唐老师,您还做做好事吧,瞧瞧这可怜的孩子,我真的没有好办法。”
唐嫣然叹了一口气,说:“这段时间,我也很忙,很难照顾好祺祺。”
马祺祺听到唐嫣然这一番话,用眼睛白了一下她姑姑,故作轻松地说:“我自己一个人也行,我也是大人了,烧,刷,洗都会。老师,您放心好了。”
马祺祺说完,就往校园里走,她姑姑知道马祺祺的倔,一下子跪在唐嫣然的面前,两眼泪流如注,说道:“唐老师,我求您了。她爸爸已经不在了,万一她有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她死去的爸爸交待啊?”
马祺祺闻声,转身看见姑姑跪在唐嫣然面前,大声说道:“你们怎么这样自私?人家凭什么要帮你照顾孩子!”
唐嫣然也止不住流泪了,她扶起马仁秀,说:“我帮您,我帮您......”
马仁秀站起来,双手作揖。唐嫣然看见马祺祺已经进了校园,就说:“您回去吧,我和祺祺说说。”
事情并非唐嫣然想像的那样简单。因为马仁秀向唐嫣然跪下,令马祺祺十分不快,认为她姑姑只知道强迫人,不懂得尊重人。所以,唐嫣然答应马祺祺一起住,马祺祺却不愿意,坚持自己回家住,并说自己能自己照顾自己,姑姑忙,不用姑姑照顾完全可以。
就这样,马祺祺依然回家住,她姑姑还是勉强陪伴着马祺祺。不同的是,马仁秀几乎天天打电话给唐嫣然,像聊天一样的,说东说西。唐嫣然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心思和她闲聊,只是不好不接电话,只能应付着。
不到一个星期,唐嫣然觉得自己吃的药似乎没有作用了,自己工作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