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有无尽的宝藏,也有无数的生灵。这些宝藏是天地孕化而成,属于万物灵长的人类,也属于芸芸众生的山中生灵。
有一些生灵悟性极高,通过自身的修炼,采撷天地日月的灵气,已然带有仙气。人类肆意砍伐森林的行为已经触怒了山神,已经触怒了山中生灵,对于山中生灵来讲,砍伐森林就是毁了它们的府第,就是毁了它们的家园。所以对大山里的生灵应存有敬畏之心,至少应给其一条生路,否则,必遭天谴!
大山里最起码有五种生灵不能猎杀——
一是猫头鹰。猫头鹰被古人认为是不祥之鸟,长居深山老林,极赋灵性和诡异。古语云“不怕夜猫叫,就怕夜猫笑”。
二是蛇。蛇在民间被称为小龙,蛇有多神秘不必多言,看看人首蛇身的女娲娘娘便知,蛇虽身在凡间,但通着天界的灵气,所以轻易不要招惹,见者绕行。
三是狐狸。看一看《聊斋志异》,兴许有人会说,那只是一部奇谈怪论的小说,如果你也这么想,你的脑袋就有坑,还没有被点醒。对狐仙要多存几分善念几分敬畏,话就说这么多。
四是黑猫。黑猫阴气非常重,传说凶神恶鬼可以借其附体,遇到黑猫尽量躲着走,以防沾染到阴气。当然不做亏心事才是上上之策。
五是黄鼠狼。看一看民间被供奉为黄大仙,便知其道行。黄鼠狼可以修成人形,与人一样有情有义,同时也恩怨分明,绝不可捕杀。
把爷早有交待,碰到这些生灵要先行避让,决不招惹,决不捕杀。如果见到这些生灵的“府宅”要一律绕开。这些生灵的“府宅”设在大树洞里的,决不能砍伐其树。放树时要先看好树的倒向,用砍碴调节树的倒向,决不能让倒木砸毁这些生灵的“府宅”,给其造成灭顶之灾。
木把们听从把爷的号令,干活时小心又小心,不过无意造成生灵死亡的事件还会发生,这时便要过失之人焚香磕头,诚心忏悔,还要将生灵的尸体恭敬掩埋。更有甚者,需请法师超度生灵,以求平安。
这世上偏偏多出一种人,一种不信邪的人,木把范兴便是一例。范兴的家便在山下小镇,每日收工下山回家,二日返回山场。他这个人有个毛病,说话嘴臭,三句话就可以将人得罪光,所以在山场几乎没有朋友,唯一拿得住他的人也就是把爷了,把爷的鹰眼一横,他吓得能尿裤子。这样的人无人愿意和其搭伙走路,他也不觉着有何不妥,天天老哥一个独来独往。
要说这范兴还透着一股贼心事,他每日独来独往还有一个缘由,那便是下夹捕猎,他下的夹比较特殊,专门捕夹狐狸,一只上好的狐狸皮毛可以卖上两块大洋,足足抵得上一个月的工钱,一个月弄两只,就相当于三个人在山场干活了。所以他乐此不疲地干着这桩勾当。他每日上山来的时候先在沿途的林子里下好夹子,收工回去的时候再独自去溜夹子。有了收获将猎物放在一个麻布袋子里扛起就走,没有收获也装做若无其事哼着小曲下山。也不知他用了何种香料做诱饵,那只夹子十有九中的必是狐狸,而且单夹狐狸的腿,那只夹子设计巧妙,一旦夹上猎物,没有能逃脱的机会,除非猎物挣断了筋骨,即便挣断了筋骨也逃不多远,范兴只需寻着血痕寻去,准能寻找已死或奄奄一息的猎物。范兴捕了为数不少的猎物,也是狡猾透顶,硬是没有被人发现过。有两次扛着猎物被其他木把发现,他只是说捡了只猎物,木把们才懒得与之搭理,管你捡得偷得没人搭上一句。
天做孽尤可恕,自做孽不可活。
话说这日范兴坐在地上锯木放树,由于昨日下山收获了一只长尾红狐而沾沾自喜,卖了三个大洋的好价钱。发现那只长尾红狐时,它还没有死,夹住后腿筋骨,露着森森白骨。范兴上前一脚踩在铁夹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长尾红狐的后腿骨齐茬折断。长尾红狐的血液已经流干,瞠目而死,眼角淌下一行涔红的血泪。范兴兴奋得哇哇怪叫,从昨夜睡觉一直乐到山场作业点。他锯啊锯啊,忽然感到头晕目眩,这才收敛了张狂的大笑,低首一看,自己的一条大腿已被锯得皮开肉绽,血如泉涌。奇怪的是,他却一丝也没有感觉到痛。他爹呀娘呀鬼哭狼嚎地叫起来。木把们纷纷赶来,把爷也被人叫来。
现场惨不忍睹,一条大腿从膝盖上生生被手锯截断。把爷赶紧用麻绳将涌血的大腿绑住,木把们担起小杆做成的担架一路飞奔。在一处路段,范兴翻身折下担架,木把们一摸,人已然没了气息。范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子里,目光所及地正是昨日长尾红狐惨死之处。
又过了两日,从山下传上话来,范兴的儿子也突然惨死家中。据报信人所言,一个平日里好端端的孩子,不知为何用锯豁开了肚子,肠子淌了满地。
这股邪气迅速传遍镇子。把爷将本镇最闻名的“法师”请来。法师口念咒语上香请神,忽然对众人道:“那只长尾红狐是怀了身孕而死,它魂魄不散,回来报复,如不想辙,此宅中人必然死绝。”
把爷奉上重酬,法师设坛布法,虔诚祷告,安抚狐仙。又用了若干密不告人的通灵之术与长尾红狐进行了冥冥秘语。长尾红狐所提种种事项法师一一应允,回头让把爷花钱购办,里外折腾了七日这才得了安宁。
历经此事,把爷重修山规,特意将原六条的山规修订为七条,增设内容:凡擅自猎杀狐、黄(黄鼠狼)、蛇、猫(黑猫)、鹰(猫头鹰)者,鞭十并逐出山门。至此木把山规再无变更,后世称“山七条”。
这段时间山场发生了太多的变故,死人成了家常便饭。王羽的心情糟糕透了,跑到山下与樊小妮私会。王羽很长时间没有与樊小妮相见了,突然毫无征兆的相见,让双方都怔住了。王羽是在樊小妮的家门口碰到她的。樊小妮正要出去买菜。见到黑瘦的王羽,樊小妮心似刀绞,骂他:“你这个没良心的,还记得有个人在等你。”王羽冲上去对樊小妮又咬又啃。樊小妮说你疯了,这是大街上。王羽说:“那还不请我进你的家门。”樊小妮恨恨地说:“你个挨千刀的,早不来晚不来,今日俺男人没出工,正在屋里歇着呢。”王羽直搓手,“那可咋办,我来见你一趟也不容易,还有好多的心里话要跟你讲哩。”樊小妮说:“俺猴急的爹,你先去镇子上找个馆子用饭,两个时辰后再回来,我自有道理。”王羽听劝,去小酒馆里用了酒饭,耐着性子耗了两个时辰。樊小妮已在门口等候,招手让他进去。原来樊小妮中午多做了几道小菜,又殷勤地给男人斟酒,男人好生纳闷,今日的媳妇与往日的截然不同啊。樊小妮心下焦虑,又不得不哄骗男人,说男人劳苦功高,家里家外全指他挣钱养家,理应好好伺候之类的贴心话。这一番话讲下来,黑脸男人红了眼圈,动了真情,一口气干了满碗酒。女人又给黑脸男人倒了满碗酒,自己也倒了一些,再敬黑脸男人。黑脸男人先看着女人干了,自己也绝不装熊,又一仰脖干了满碗。女人再给黑脸男人斟满酒。黑脸男人兴奋的哇哇怪叫,脱了光膀子,要与女人行事。女人咯咯地甜笑,哄骗他,“夫君若是喝了这三碗不过冈的酒,便随着你的性子来,若是喝不下,你就滚到床下睡去。”黑脸男人来了兴致,大叫道:“夫人说笑了,莫说三碗,就是十八碗俺也喝得下,俺绝不比那武松差,啊哈哈——”黑脸男人果真干了第三碗,但放碗不稳,掉地上摔个稀碎。黑脸男人瞪着红眼珠,含混不清地叫着:“脱,给俺脱!”女人慢悠悠地脱,黑脸男人扑上来。女人被死猪一样的黑脸男人压得喘不上气来,将人推翻。黑脸男人已然鼾声雷响,沉沉地睡去了。
樊小妮迫不急地将门外等候的王羽请进门里。王羽还有些忐忑不安。樊小妮死死抱紧王羽:“放心吧俺的爹,俺和那个死鬼在一个屋檐睡了十几年,他就一碗酒的酒量,如今喝了三碗,保管睡死到天黑不会醒!”
王羽亲着攀樊小妮的秀发、额头,柔声地说:“樊小妮,你对我真好,我若不真情待你,连猪狗都不如。”
樊小妮咯咯笑道:“男人啊,就那两片薄薄的嘴好,甜言蜜语是他,薄情寡义也是他。”
王羽争辩,“我可不是你口中的那等人,我——”
“好了好了俺的爹,拉着他的手就往屋里跑,“快走啊爹,你放心吧,俺那个死鬼丈夫喝了三碗酒,就是有个雷劈下来也醒不了。”
果然鼾声如雷,一屋的酒气,那个黑脸汉仰面躺着,睡得昏天暗地。
王羽心道:樊小妮男人,你也有今日,若知如此,何必当初,今日你可得到了报应。你可知你这辈子做得最蠢的事是何事?就是得罪女人!天底下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女人!
原来樊小妮也是一苦命女子,有个大烟鬼的爹爹,整日泡在烟馆里吸大烟,欠下高额烟债。樊小妮男人跟其爹爹也算臭味相投,唯有一样,樊小妮男人吃喝嫖赌唯独不抽。让其欠下高额烟债也是樊小妮男人与烟馆老板设下的局,樊小妮男人垂涎樊小妮已久。自然顺理成章的将樊小妮顶了赌资。将樊小妮骗到手后,樊小妮男人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挥霍钱财,整日泡在烟花之所。眼看着将祖上留下的家业败得精光。樊小妮忍受不住说了黑脸男人几句。黑脸男人倒记下仇恨来,将樊小妮拖出门去打,揪着头发往街上拖。樊小妮的命在黑脸男人眼中不如一条狗。
说来也巧,那日殴打正被王羽瞧见。王羽认得黑脸男人,那时财大气粗的黑脸男人小镇上无人不识。眼见着樊小妮就被打死,只有王羽冲上去拦住了黑脸男人。王羽赔笑道:“不管咋说,这也是你屋头里做饭的,打死她,对你无益。”黑脸男人自认力大无穷,他也算得是天生蛮力,整日泡在烟花巷柳之地仍可以抱起一面磨盘。但王羽阻挡他打人之时,他却丝毫挣脱不得。这让黑脸男人大吃一惊。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万一耍横起来,还真降不住对方,索性就坡下驴,收了手。
那日后,樊小妮被打已成家常便饭,那个烟鬼老爹吓得连面也不敢见她。见了黑脸男人只会哈巴狗一样伸爪子要钱。黑脸男人有钱之时都会给其一些,但家业眼见着败光了,再见哈巴狗一样的老丈人,气就不打一处来,一文也不给。樊小妮爹便哈欠连天地跪下来索钱,“求求你贤婿,给点吧,俺这烟瘾上来,身上就如一万条蛆虫一万条毒蛇在钻,活活难受死俺了”。黑脸男人一口粘痰吐在丈人脸上,指着鼻子骂他:“你个老东西,俺上辈子做了何孽,今日碰到你这个追债鬼,一老一小没个好东西,老的是大烟鬼,小的是小妓女!”樊小妮爹哆嗦着青黑的嘴唇,“俺闺女可是黄花大闺女跟得你,可不能胡乱说话。”
“你个老不死的,还敢顶嘴!”黑脸男人一脚蹬在樊小妮爹的面门上,眼见着人后脑勺扑倒,口里吐着白沫,只见进气,不见呼气。黑脸男人四下一望无人,赶紧将人拖进对面的胡同,又鬼影似地跑回家。下午的时候有人来当当砸门,来人语无伦次地说樊小妮的爹爹死在了胡同里。樊小妮踉跄着跑在黑脸男人的身后,黑脸男人兔死狐悲地嚎上两嗓子,“天杀的大烟,害死了俺的丈人,害人的大烟啊,害死了俺的丈人,可心疼死小婿了……”
樊小妮知爹爹终日吸食大烟,没有多想,信以为真,呼天抢地地哭了几日,便匆匆发了丧事。黑脸男人本以为这一切做得神鬼不知,心中暗暗窃喜。刚刚发送完丧事又对樊小妮发起淫威。“看到了吗,关键时刻还是老子出面维持,你爹爹整日吃俺喝俺,到死了,还不是俺这个贤婿发送他。”樊小妮泪水涟涟,对其千恩万谢。黑脸男人淫笑道:“咋谢老子,就这么谢?”樊小妮道:“日后俺好生伺奉相公,以报大恩。”黑脸男人怒道:“少给老子整那些没用的,脱,给老子脱,老子兴致来了,现在睡你!”樊小妮悲切道:“爹爹今日刚刚入土,心中大悲,如何做得那些事情来,待守丧期满,再行侍侯相公。”黑脸男人上去啪啪扇了樊小妮两个耳光,用力过狠,樊小妮当场昏死过去。黑脸男人哪里管她死活,撕烂樊小妮的衣裳发泄。
又应了一句老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黑脸男人自以为打死丈人的事做得神鬼不知,其实已被跟踪在暗处的王羽瞧个正着。就连樊小妮被黑脸男人在灵堂污辱,也被翻墙而入的王羽瞧个正着。王羽恨得牙根作痒,心中骂道:“这还是人吗?真是连畜牲都不如的杂碎!”
几日后的一个夜晚,又从烟花巷里晃晃荡荡回家的黑脸男人哼着小曲,美得找不着北。突然嘭的一声,一记闷棍就打在了他的要害。黑脸男人鬼叫着仆倒在地,随后又是一阵乱棍交加。黑脸男人昏死过去。这一阵棍棒让黑脸男人足足卧床三月。这三个月间黑脸男人感觉到了樊小妮的好,不是樊小妮的悉心照顾,连身都翻不了的黑脸男人早死几回了。家中无钱医病,樊小妮当了自己的全部首饰,那一碗苦苦的药汁灌进黑脸男人的口中,三个月后黑脸男人终于起死回生下了地。
俗话讲:狗难改吃屎。黑脸男人良心发现了一年半载,等彻底康复后,又对樊小妮冷眼相待,好在这时的樊小妮有了身孕。黑脸男人就很少再打她了。从花钱如流水的纨绔子弟到一贫如洗的败家子穷光蛋,这巨大的反差黑脸男人接受不了。不想着如何赚钱养家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倒又和一些猫三狗四的朋友鬼混在一起,一日醉酒后又兽性大发,不顾樊小妮有孕在身,强行将其污辱。可怜樊小妮身子潺弱,非但孩子滑掉,自身性命险些不保。穆郎中分文未收的救下了樊小妮的命。那日后樊小妮目光呆滞,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一心想着寻死。她毫不犹豫的跳入冰冷的大河,救她之人正是王羽。
苏醒过来的樊小妮痛骂王羽,樊小妮一心求死,挣扎着再要跳河。王羽岂能撒手,流着泪大叫:“为了那个该死的畜牲值吗?真正爱你的人是我!”
王羽的这一声雷霆嘶叫无疑吓到了樊小妮,樊小妮对这个曾在闹市救过自己命的男人记忆恍惚。她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泪流满面……虽如初见,但似乎神交已久,这个被樊小妮视作前世男人的王羽,今生迟了一步,樊小妮历尽磨难才姗姗等来。也是从那日那时起,他们一步步走向对方,直至对方的灵魂。
多年来,黑脸男人打死樊小妮爹爹的事情王羽一直未对其吐露。每每夜深人静,王羽为平添的一份感情而纠结。所有木把包括把爷都以为王羽是只身一人,没有家室。但其实王羽已有家室,他不敢暴露是有家室之人,也实有难言之隐。老婆孩子均在关内。开了工钱,王羽留些自用,其余悉数邮寄回家中一处亲戚手中。亲戚再将钱款转交给王羽家室。究其原因,是他也有案底在身,从骨子里他不相信任何人,所以,他深藏了底细,留了后手。苦命的老婆孩子在关内眼巴巴地盼着他等着他,无论如何他也没有理由做出休妻弃子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这正是他痛苦的源头,他还盼望着有一天能破镜重圆,与妻儿团聚。两份难以割舍的感情同时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在矛盾、自责、无助、愁苦的漩涡中煎熬……
樊小妮对床铺上躺着死猪一样的黑脸男人视而不见,王羽渐渐放开胆量,伴着黑脸男人雷打的呼噜声啪啪地冲击。他的树根般粗壮的大手揉搓着她闪闪发光的皮肤。每揉搓一处,那白色的萝卜上便留下重重的血青印痕。
他重重地喘气,一刻不停。
王羽看到心爱的女人身上,多了那么些触目惊心地抓痕,他的头像被淋了一桶冷水瞬间清醒过来。樊小妮问道;“咋了爹?”
王羽一脸惭愧地说:“我把你的身体弄伤了,弄得……”
樊小妮笑笑:“俺当是啥大不了的,爹,你莫怕,如果他看到,俺就说俺上树上掏鸟蛋摔下来了。你没看院子的大树上有一窝鸟吗?”
王羽捧着女人的脸亲也亲不够。樊小妮的眼里永远有一汪流也流不尽的清泉,王羽望着那一汪清泉心如刀绞,那是一种爱,更是无奈。她依在他的怀里呢喃:“爹,俺喜欢你祸祸俺,你别心疼俺,你咋高兴就可着劲的祸害俺,俺就是被爹祸害死了,也是笑着死。”
王羽扶正她的肩:“不许说这样的傻话,再不许说,我让你活着,好好的活着。”
樊小妮咯咯地笑了,眼睛一眯,那一汪清泉又溢了出来。
王羽将这段时间山场发生的血雨腥风的事说给樊小妮听,尤其是听到把爷斧杀了那个可怜的月牙儿。樊小妮的心慌乱的不行,拿不成个个。王羽叹了口气说:“你没见现在的马显有多可怜,他现在就像月牙儿姑娘的魂一样,在山场上荡来荡去。也实实是个可怜之人啊。”
樊小妮马上联想到他们俩人,说:“如果俺和你的事被揭穿了,把爷能咋办?”
王羽道:“能咋办?如果真是那样,我只有死路一条。”
樊小妮惊坐在地上,惶恐地望着王羽,似乎一下子就瞅到了那天,瞅到了头。
王羽目光发直地说:“能咋办?要想活命,唯有将能控制你生命的人碾压过去,才能一劳永逸。”
“你,你想杀了把爷?”樊小妮的嘴都打起飘。
“反正不是他死,就是我活。”王羽笑笑,显得那么自然,“咋地,怕了?”
“没没,但是爹,你真得吓到俺了。”樊小妮猫一样偎在他的怀里。
“莫怕,俺就说说,俺咋会杀人呢?”
樊小妮不信,就冲当年几棍子将死鬼丈夫打个半死,她信王羽说到就能做到。樊小妮的脸变了颜色,“爹,咱可不敢乱来,俺们小心行事就是了,料死鬼也发现不了,你可不能做下傻事。”
嘭——
两人唠得正酣,黑脸男人猛地翻身掉在了地上。没把樊小妮的魂吓出来。樊小妮不忘推了王羽一把,王羽一个箭步窜出门去。黑脸男人迷迷瞪瞪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问樊小妮:“你咋也坐地上了?”樊小妮惊魂未定,抚着狂跳不止的心窝骂道:“死鬼,还好意思说,俺还不是被你吓得坐在了地上,你倒好,喝多了酒呼呼大睡,俺怕你掉下床铺,就在跟前一直守着。”
樊小妮在家中的地位有所提高。眼下的黑脸丈夫再不是那个可以挥金如土的少爷,只是一个加工厂的臭苦力,再者,自打樊小妮胎儿滑掉后,黑脸丈夫确实下了决心痛改前非。他也感觉到,这世上对他好之人也只有樊小妮了。还有就是经过那年的黑棍伤之后,他的下身落下了病根,虽然身子看似还孔武有力,但作为男人,那方面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作为男人,那方面不行,是伤到了男人的根本,难在樊小妮面前作威作福。樊小妮也可以掐着腰跳着脚的骂他损他,他反倒龇牙一乐,几日不骂一遍,还心痒痒。就是传说中的犯贱男人。他自己不行了,倒防起樊小妮来,怕樊小妮红杏出墙,越怕就越自卑,越自卑也就越怕,形成了恶性循环。怕归怕,但毕竟孔武有力的家伙也有冒虎气犯彪的时候,他耍起驴来,樊小妮还是要听一些,要不又免不了受皮肉之苦,毕竟娇小的女人难以与膀大腰圆的男人相抗衡。
黑脸男人嘿嘿笑,挠着头道:“还是我娘子好。俺刚才在睡梦中听见一些男女乱喊乱叫,也不知喊叫个啥,闹哄哄的,俺听着闹心,可俺梦魇着一般,就是醒不过来,俺还以为是厂子开了大锯了呢,这一着急翻身就掉床下了!”
约摸着王羽脱身而去,樊小妮恨恨地站起来,骂道:“死鬼,可吓死俺了,俺可得出去透透气!”樊小妮匆匆到了门口,将大门在门里插上,一切如此完美,樊小妮的心终于落了地。想着她和王羽这等刺激地玩耍,暗暗窃喜,心又扑扑腾腾跳起来。
其实在未进樊小妮的家门之前,王羽先去了郭荣家。他也是几经犹豫才进得门去。毕竟是一个杠子抬过大木头的兄弟,总不能老死不见吧,硬着头皮推开了大门。还未推开里屋的门,就听见女人在大骂郭荣,骂声暴烈,从扶摇直上的阳刚之声,回落到声嘶力竭阴柔之音,从郭荣的祖宗十八代一直骂到后辈的三孙子。骂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要多肮脏有多肮脏。
王羽进退不是,心道:咋这般晦气,偏偏赶上这么个时辰来!他想悄无声息地溜出大门去,可刚到了大门口就被女人发现,女人跑出来拽王羽,生生将王羽拽进屋内。
王羽装作啥也没听见一般,客气地问郭荣:“咋样兄弟,好些了吧?”
郭荣被骂得面红耳赤,王羽没有想到,才多少日不见,郭荣竟瘦得脱了相。郭荣满口说着好好好,牵着王羽的手那个亲近,一直不撒手。夫妇俩一唱一和,显出无比的和谐与恩爱。女人悄悄退到厨房,生火做饭。郭荣向王羽倒着日子的苦水,没有一句责备女人的话,都是在说女人如何的持家不易。转来转去,仍转回那个话题上来。一句话,郭荣坚持让王羽睡他的女人,帮他拉扯这个家。女人在厨房弄菜温酒,听郭荣那样说,激动得泪流满面,在心里又怪自己,将自己的男人骂得那样凄惨。
盛情难却,王羽只得吃了晚饭。酒桌上,女人一直用那种黏黏腻腻的眼神盯着他看。王羽只是小酌了几口,便握紧碗口,不再添酒。那一刻王羽下定决心,此番来便是最后一次。用过酒饭,王羽谢绝郭荣夫妇留宿好意,推说还有事情回山处理,然后再来。女人当真,喜得脸似彩虹。
王羽默不做声地在炕沿上留下两块银元,当作兄弟之别。一个男人活成这样,与死何异?出得门去,王羽长吐胸中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