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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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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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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连载

第一十八章 出嫁

(一)农历三月十八

庆东从具茨山永宁寺回来,默念智慧大师赠言,似有所悟,自此局里所外,上下出入,一直不发半句怨言。捱捱过罢三天,他退去租房,打卷行李,一个人遥遥地往浅井所报到去了。走的那天,农历三月十八,正是老家西寨庙会。这天,华陆平开着朱阁乡财政所“四门六座”,载着半扇猪肉、几节藕、三四套时装、一食盒蜜食散子聘礼,来至裴艳家,向裴艳正式求婚。裴艳娘喜欢得眼睛没缝儿,当下定于这年农历五月初八办喜事。华陆平低着头,搓着手,抿嘴笑。裴艳过来,拿指头捣他一下“傻子!”扭转头往东厢房去了。华陆平讪讪跟去。裴艳娘在院子里招呼赶会来的亲戚,“她姨这边坐!”

      “她姑父这边坐!”七姑子八妗子,便一一地在院子里坐下,嗑瓜子、喝茶说笑呢。原来,早几天裴艳娘就特意去东庄请了厨子毛庆来家猪肉丸子鸡肉丸子炸了一大锅,油出豆腐、蒸馍准备了两簸箩,专等这天整上七盘子八碗好席面待客呢。华陆平跟裴艳进屋里。当院槐树下坐着的几个表嫂子看见了,一边挤眉丢眼,一边捂嘴歪鼻笑个不住。裴艳不管那套,见华陆平进屋来,转身便掩去门,对华陆平说道:“这下,你可放心了?”

“那是,那是。”华陆平搓着手,呵呵笑。

“傻样儿。”裴艳转身,坐床上。

华陆平抓一把炒花生叫裴艳吃。裴艳别他一眼,“怪干的,不吃!”华陆平就讪讪笑了,“我妈说,女孩子多吃花生,赶明儿能生男孩儿。”

裴艳听罢,羞得闭上眼,一拳一把乱打在华陆平身上。

华陆平左躲右闪,两人嬉闹一处,末了,裴艳拉展衣裳说:“坐好了,我问你——到底啥时候去报班儿?”

“报啥班?”

“成人教育大专班啊,市图书馆办的,请的都是省城大学里的教授来讲课,国家承认学历的。”

“过这两天,一定去报。”

这边,两人一递一句正说话呢,忽听窗外狗剩嫂子叫:“艳艳,艳艳,看谁来了?”

“谁来啦?”裴艳丢下陆平,急忙回转院内。

几个叫表嫂子的,你拍我的肩、我打你的背,哄然笑作一片。裴艳脸红了,一拧身,走过那边去,羞答答的朝狗剩家的一阵儿捶打,一边打,一边嚷:“看你还敢骗我,看你还骗不骗我!”狗剩家的耸肩缩脖,一边躲,一边笑,一边讨饶:“艳艳妹子,再不了。”这时,裴艳娘端着托盘,站在厨房门边叫:“艳艳过来端菜,吃饭了。”一语未了,裴艳早抽身撇下众人,笑吟吟地到厨房端菜去了。一群女客,纷纷起来,摆桌子,放椅子,你让我、我让你,方才坐了。男客们被裴艳娘叫来的陪客的一一让进堂屋内,你推我、我推你,依次坐好。华陆平坐在堂屋男客席面下首,弓着腰吸烟。早有一端盘的,将调莲菜、调猪肝、芹草、猪头肉等等八个凉盘一一端上来;又掂来两瓶宝丰酒,发几包许昌烟,大家开始吃菜,喝酒。猜枚,先过关,然后花猜。华陆平枚好,“四、十枚”,桌上有用“六、零炮”、有用“一、七枚”,还有用“老五魁”的,没一人能赢他。陪客的急了,赶忙出去,到街上去找能猜的人来。裴艳见状,离开女桌,双手摇摆走进堂屋,低声唤华陆平到西耳房去。那屋里,尽是女客,席面上放的尽好吃的各样菜,没有酒,裴艳瞪陆平一眼:“喝酒恁死劲儿。”

“他们的枚不赢我。”华陆平嘿嘿笑了。

“你英雄,中了吧。”说毕,裴艳转身去厨房,叫厨子毛庆炒碗揽锅菜端过来,往三斗桌上一放,冲陆平道:“坐这儿吃,不准再过去!”

陆平点点头。

那边的,见艳艳叫华陆平去了,也不好意思找,便又“过关”“花猜”——“三桃园呀”“五魁手啊”“巧七枚呀——”热热闹闹喝将起来。女桌上的客人们,不喝酒,专喝“银梅”口乐。裴艳过去,给华陆平拿来一瓶口乐,打开,让他喝。不大一忽儿,席面上的凉菜吃净。白菜烧大肠、炒肉丝、方子条子,八个热菜端上来,又上了几根大杠子馒头。大家吃着,说着,笑着。展眼,红日头下山,满桌子杯盘狼藉。烟头,瓶盖,剩菜撒了一地。男客中,早有几个喝晕了的一摇三晃,被人搀扶着,趔趔趄趄出门去了。

(二)酒席散后

酒席散后,陆平因酒喝得多了,裴艳担心他开车不安全,便没让他回城。

第二天,一早,院子里一片鸡叫。华陆平睁开眼,见窗外碎碎的阳光在墙头和竹叶上银闪闪的跳耀呢,就赶忙起身,穿衣,叠被,正要出门去,只见裴艳笑笑的趴在窗外喊他。他提上鞋,带门出去。石桌上,早已放好盆洗脸水。裴艳调皮地冲他努努嘴,笑道:“多有功。”华陆平听了,嘿嘿笑着,一边搔头,一边过去洗手,打香皂,又听裴艳说:“天伦前儿去那儿看了,说东西不好。”

“我给章福哥说好了,让他弄。”

“周乡长家不是有吗?”

“周乡长正忙他调动的事儿,咱别去麻烦了。”

“他要调哪去?”

“听说要去浅井乡当副书记。”

他俩一递一句正说话呢,裴艳娘在厨屋里一边忙活,到底听不出个所以然,忽听见陆平说“浅井乡”仨个字,心里一激灵儿,想到昨儿从街上听人说东墙烈缰家那孩儿要调那去,就拿着锅铲,伸脖往外张了张,想开口问裴艳,又咽住没吭声儿。

裴艳说:“洗洗头。”

陆平扭扭脖子,说:“天冷。”

“冷啥呀冷?看头发脏得油赤糊的。”说罢,裴艳走进屋去,一会儿又走过来,递给他一盒“采乐”洗发膏。陆平接了,塞塞领子,要洗头。

“大清早的,洗啥头,小心着凉!”裴艳娘打了一笆,华陆平朝裴艳摊摊手。

“洗吧,碍啥事,又不是小孩儿们。”裴艳说。

裴艳娘没法儿,微笑着摇摇头,坐油锅炒菜。

一会儿,早饭做好,裴艳娘坐一旁,一面择菜,一面笑眯眯地看裴艳和华陆平吃饭。二人边吃饭,边斗嘴。裴艳娘直笑,不言语。二人吃饭毕,说要回城。裴艳娘忙起身,又去装果子,又去装丸子,装满三四兜儿叫闺女带。华陆平说:“带那些弄啥?”裴艳娘说:“回去吃,剩这么多菜,不带走吃了,我一人能吃完?”华陆平不说话,出门发动车。一群小孩子,听见车声,纷纭跑来。有的依墙,吃指头;有的闪着一双大眼,看来看去;有的跑到后面,往车上扒。华陆平从驾驶室里探出来头来吵他们。街口上,早站满了人,就有几个家长过来,边数落孩子,边将孩子带走了。裴艳临出门掏出一百元钱,硬塞给她娘。裴艳娘死活不要,一壁推闺女出门,一壁叮嘱闺女没事常回来,还故意放高腔,“叫陆平开车慢点!”——是让隔墙沈家老俩口听哩。隔墙沈烈缰家大门紧闭,老俩口窝家里不出来,然到底是听见了裴艳娘的声音,庆东娘脸一扭就对坐一边的沈烈缰说:“你听听,隔墙小艳娘诡觉哩,高兴哩,这回儿,她如意了!”

“管人家恁多闲事,弄啥?”

村街上人,越来越多。裴艳娘听到有人说,她闺女有福,寻个有钱家,喜欢得不了,一声一声地叫:“艳艳,艳艳,上车去吧,快走吧,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个的。”

裴艳上车。

华陆平一按喇叭,车开走了。

“艳艳她娘,闺女女婿转业啦?”

“转业啦。”

“弄啥哩?”

“乡干部!”

“你这老X算有福啦!闺女国办教师,女婿又国家干部。”

“对呀,算熬着了,往后桌上吃,炕上请,尽享福了。”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裴艳娘高兴得合不拢嘴。

围观者中间有一个叫柳嫂的,常年去外地当保姆或封假烟,是个“半生儿货”,脑子里面缺根筋。昨儿才回寨,今一大早出来撞见这事,就大大咧咧问旁边端碗吃饭的法运婆,“法运婶,咋回事?艳艳不是跟庆东跑了吗!咋回来了?”她这一问不打紧,惹得人群里一片笑。裴艳娘听到,脸一红,身子一转,进院内,不再出来。“娘那X,问那是啥话!”法运婆说:“亏你还到处跑,见过世面哩,现在时兴啥都不知儿!”说罢,埋头吃饭。内里就有人接腔道:“法运婆你知道,你啥都知儿?那你也再走一家儿,找有钱户,吃香的喝辣的!”引得人群又是一阵儿哄堂大笑。

(三)添厢

回城后,裴艳先后三次与陆平一道去省城,买回罗马柱、红榉木,开始请人装修陆平父亲华殿昌给他们购置的新房,同时又跑香河、到厂甸,去置买大套沙发、席梦思等家俱,一天到晚忙得脚打后脑勺。单位同事,亲朋好友,纷至沓来添厢送礼,更增几分忙碌。这天一大早,裴艳起床,穿睡裙、趿拖鞋,噙了牙刷,挽着头发,进卫生间刷牙洗脸,卧室里枕头边的手机突然响起。裴艳眉毛一扬,飞一样旋转过来接了。

“喂——”

“艳艳吗?我是你遂德叔。”

裴艳惊骇,不言语。

“听说,要结婚了?”

“是的!不应该?”

“当然应该,应该。”

“没啥事儿?我挂了。”

“我在你们楼下哩。”袁遂德说:“你下来一下吧,开开楼门,我给你们送来一台彩电。”

裴艳听罢,想说不要,又不说,只悄悄移近窗台,踮脚尖往下一望,果然看见袁遂德在楼下一辆黑轿车里坐着正打电话呢,小车后边停着辆“夏都商场”的送货面包车。陆平不在这里住,还在他父母那里。裴艳说,稍等会儿,然后转身进卧室,换上衣裳、梳头,下楼去了。

袁遂德展眼看见裴艳打开楼门,就赶忙从“桑塔纳”里弓腰出来,一边冲裴艳咧嘴笑一下,一边扭过身一片声喊:“咋还坐那儿不动呢,快下来搬电视!”面包车坐着一司机、一送货员,听袁遂德发话,讪讪跳下车,忙手忙脚打车门、搬电视。菲利普纯平29英寸大彩电。裴艳见了,心上暗喜,又不好表露。“领他们上去吧”袁遂德说。裴艳张张口,停了一停,勾身迈着小碎步,上楼去了。

那两人抬着电视,吭吭哧哧跟着。

袁遂德回身关上车门,一按小车防盗器,“唧哇”一声,鳖头伸着,随后也一步一步上楼去了。

新房在二楼。二0一。裴艳将防盗门打开,闪进卫生间拿拖布。两名商场员工将电视搬进来,袁遂德掏了钱,“二十八,图个吉利,中不中?”送货员嘴一咧,“袁书记,您也不在乎这块二八角的运输费,在经理那儿说好的,您少给二十二,回去我可说不清听。”袁听罢,不耐烦地摆摆说,“好了,好了,走吧走吧!”将钱扔给他们。他们接了,弯弯腰,怯怯道:“对不住,袁书记,没啥事,那俺们先走啦。”

袁遂德没吭一声,摆了摆手。二人关门,“格登格登”下楼去。这时,裴艳拿过拖布,拖地。拖这儿,袁遂德让到那儿;拖那儿,袁遂德让这儿。后来,袁遂德干脆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翘起双腿。裴艳在他腿底下拖过,地湿着,老袁脚没法放,只好一直抬着,说:“艳艳,艳艳,这是往外辇我哩。”

“我可没这意思。”

“没这意思,咋不来?”低下声来,“让我亲口?”

“袁伯,您可是俺干爹!”

“来吧,趁这会儿没人,想你想得不行!”

裴艳提着拖布,一转身回卫生间去了。

袁遂德跟过去,从后边搂住裴艳,隔着衣服,就往屁股上蹭。裴艳猛往后一顶,老袁“嗳哟”一声,夹紧双腿,弯下腰去。裴艳趁机跑掉,赶紧打开了防盗门,笑吟吟的站在门口。

老袁整了整裤带,走出来,见裴艳将门洞开,无奈的呲牙一笑,就要往沙发里坐。这时,华陆平在楼下喊:“艳艳,艳艳,下来一下。”

裴艳飞快来到窗前,往下一探,见华陆平开着乡里“四门六座”拉着个红亮的衣架,在楼下停呢。裴艳就忙扭回头冲袁遂德说:“他回来了!”撤身下楼去。老袁尴尬地站起,想出去,又坐下,忽听见楼下发动车的声响,不一会儿只见裴艳抱着个衣架笑嘻嘻进来。

“小华呢?”老袁忙起身去接,裴艳扭身躲过,脸也不回,冷冷地说:“他在楼下。”老袁怔怔的,僵笑着望到裴艳抱着衣架走进卧室去。老袁蹑手蹑脚走到窗边,往下张望,只见楼下无人,不禁心中大喜,忙忙地将防盗门掩上,伸着“鳖”头,一脸笑的趸进卧室来。

裴艳在门边堵住了他。

他趁势抱住裴艳,嘴就往她脸上啃。

裴艳双手撑着,袁遂德一双手就钻下去。

裴艳惊叫着,老袁稍一停,拦紧裴艳就往身上贴。

裴艳脸飞红了,说:“袁伯,放了我吧。”

“再干一次。”

裴艳还想挣,他就掐住裴艳的腰,裴艳腰软了。软如面条。任他狂颠的往怀里一送一送的拦抱。忽然,裴艳张开眼说:“那就最后一次。”

两人上床。

老袁问:“小沈你俩这样干过吗?”

“他没你有经验的。”

“他妈的,这小子算帮你的光了!要不是你,我才不会给他找那个好事儿。”

“别提他了,反正他也够恨你的。”

“恨我?他知道咱俩的事儿?”

“他又不傻,你想他能不知吗?”

“前一阵儿,我听人说,小沈跟他所长的老婆有一腿哩。”

“别胡说!”

老袁拍拍裴艳的脸,哈哈笑了,起身穿上裤子,“你还护着他。”说罢,长舒一口气,拖着身子踢踏踢踏走了。

此时,裴艳又愧又悔,压在枕头上,又流泪了。

(四)婚礼

一连几天,不停歇下雨。

裴艳娘坐在前廊内,看着雨点与槐花一起落下来,纷纷落满一院子,心里直发愁。闺女婚期眼看就到了,裴艳娘扳起指头,“一、二、三”默默在心里查日子,“还有三天,就初八了!——看这‘王仙儿’给俺闺女找这是啥好儿,跑雨肚子里去了!”裴艳娘禁不住“老王八!龟孙子!”一口一声骂起王仙儿来。可骂归骂,雨,还是有一搭没一搭下。裴艳娘“唉”的一声站起身,回堂屋端过来活儿筐,放膝上,一壁愁眉苦脸看雨天,一壁有一针没一线补袜子,熬磨时间。裴艳明儿就要回家来,嫁妆也已备齐,但等初八华家来车娶亲了。这雨!“老天爷呀,您开开眼,晴了吧,叫俺闺女好出门儿。”

裴艳娘在家哀声叹气。

城里头,华陆平开车带着裴艳,在雨地里一个影楼一个相馆跑,租婚纱呢。他们好不容易租得到一身好婚纱,却买不到时鲜的玫瑰花。两人小县城里跑遍了,都是有卖假的、塑料玫瑰的,裴艳不愿意,“这结婚是一辈子大事儿,我还能结几次婚?就拿这假花?不!”华陆平没办法,只好开车带她去城外花圃去寻。

鲜花买得,婚纱租来,新房也装修毕,想想看,一切完备,裴艳就对华陆平说:“平,带我回西寨吧。”

“今天,就回去?”

“嗯,我想早些回家好再陪陪娘。”裴艳说着,眼圈红了。

华陆平便拐了方向盘,冒雨驱车,将裴艳提前送回西寨。

裴艳娘听到寨外汽车响,放下和面盆,两只面手,从灶火屋出来。天色苍黑,雨,下得比向前紧了。油亮的雨滴与一树白的槐花,好像过年燃放的礼花,碎碎的明亮。裴艳娘刚打开院门,过道里射过来一道强灯光。灯光里雨线,斜斜乱乱,如无数簇小箭,投进苍黑里看不见。听不见雨声,汽车响着过来了。

裴艳急遽地打开车门,一片声喊:“娘,娘,我回来了。”

裴艳一边喊着,一边与华陆平七手八脚往车下抱婚纱、礼盒、衣服,顶着雨丝,送进屋里去。裴艳娘一边站着,直埋怨他俩不早些回来,黑灯瞎火的,多不安全!裴艳只是笑,要华陆平在家吃晚饭,他不吃,说城里还忙着呢,没有停,开车便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华家新房内陆陆续续聚拢来许多亲朋好友。

近门儿亲戚在卧室与厨房内忙活,好友们则在客厅嗑瓜子、喝茶,喷大江东。乌烟瘴气,笑语不断。华殿昌夫妇在旧房子里接受老同事、老朋友们的祝福与礼物,双脸笑成了老菊花。天公却不作美,依然板青着脸,有一搭没一搭下雨。华陆平心内着急,不停往楼下跑,仰脖看看天,雨丝垂在脸上,骂一句:“娘那兔屁!真是跟老子作对哩。”只是搓着双手,没有办法。

“我说陆平,你那是骂谁哩?”周副乡长和提着两个太空被的司机小刘,笑嬉嬉拐过楼角,走过来。

“啊,周乡长!我这儿埋怨天呢——您这么忙,还来弄啥。”

“看你说这是啥话?”周副乡长大脸一绷,“——我批评你了!”

司机小刘笑笑的将太空被交到一手上,过去拉楼门,华陆平接过门把,让二人请进去。

周副乡长刚进屋,客厅里人纷纷站起身,周副乡长压压手,叫大家坐下。华陆平亲自给周副乡长泡上一杯碧螺春。大家听周副乡长说笑话。大家笑。笑了一阵又一阵,周副乡长哈哈笑着直起身,“你们先在这儿玩,我去给陆平再落实一下车去。”

婚嫁车是早联系好了的,检察院一辆奥迪,信用社一辆桑塔纳,都是周乡长给找的。华陆平陪他下楼。在松树下,周乡长打了一通电话,然后合了手机,冲华陆平说:“放心吧,都等着咱呢。”

“真麻烦周乡长了。”

“这是谁给谁?再说外话,——批评你了。”周乡长大脸又一绷,扭头招呼司机小刘,小刘就要撒身过去开车,陆平一把拦住了,死活邀他们到大门口饭店里吃饭去。周乡长不去。华陆平死拽。“那好吧——小刘,走,看看陆平执的,咱们去。”周乡长哈哈笑了说。

一行三人来到小区门口“富春斋”,找雅间坐了。陆平点上一盘宫爆鸡丁、一盘松仁玉米、一份铁板鸡柳、一份甲鱼泡馍,一瓶姚花春,三人坐喝。

“李检的奥迪,一般人可借不出来。”小刘说。

周乡长不吭声,迈下眼,夹一粒松仁搁嘴里嚼了。华陆平忙接腔道:“那是,那是!要不是周乡长,谁有恁大面子。”说着,就赶忙起身给酒满上,双手捧杯敬周乡长。

周乡长也不起身,抬手接了,却说:“话可不能这样说!要不是华主任的老面子,单我去说,也不管事儿。”

“我爸早退体了,还是看周乡长您哩。”

华陆平连给周副乡长敬罢“六六大顺”六杯酒,又端酒杯给小刘,小刘忙站起来,弓着腰身,双手摆摇,连连说:“陆平哥,司机、司机。”

“喝一杯不碍事儿。”

“那可不行!咱周乡长的安全我要保障啊!”

周副乡长坐那儿,低头兀自吃甲鱼。华陆平也不再让小刘喝酒了。忽然,小刘手机响动,只见小刘掏出接了,对方说话总断断续续听不大清,于是小刘就移身到外面去听,不大一会儿回来坐下,将手机往桌上一磕,说:“周乡长你们喝酒怪闷的,我说个段子来你们听。”周副乡长看他一眼,没吭声。一边坐着的华陆平接过话头说:“快讲,快讲!”

小说望周副乡长一眼,说:“那就讲一个?”

周副乡长眼一塌蒙。小刘就开说啦。“说一对男女弄那事,男的进入之后趴在女的身上不动,只是说,咱们现在联通了;女的有些不高兴,男的猛烈进攻,女的高声大喊,移动就是比联通好!”一语未了,只听见华陆平哈哈大笑。周副乡长也笑了,说了句:“都是从哪儿听的?”

“陆平哥的段子也多,说段儿让周乡长听听。”

“那我也说段?”华陆平眼看看周副乡长,周乡长低头吃菜。

华陆平就开说了。“我是当兵出身,就讲段儿爱国的,呵呵。”别人不笑,他却先笑了,说道:“话说日本鬼子侵略中国那年,有一小队鬼子,头儿叫山本一郎,这家伙好色,‘老二’有力量。他刚到中国就听说上海滩有家翠花楼,楼里有个翠花姑娘,长相出众,床上功夫了得。便趁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领着他的小分队,‘夸!夸!夸’向翠花楼挺进。忽然,山本斜眼看见,路边一座木楼,楼前一盏大红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晃,灯笼上写着三个大字:‘翠花楼’,心中大喜,胯下‘老二’蹭的可跳了起来。只见这山本将裤子‘刷’的一脱,高叫:‘拿酒来!’身边卫士就掂过来二瓶酒,山本将两瓶酒一系,‘啪’往‘老二’上一挂——乖乖!金枪不倒。这山本就‘老二’上挂两瓶酒,一摇一摆,雄纠纠气昂昂,来到翠花楼。翠花姑娘正坐在太师椅上嗑瓜子呢,看见山本耀武扬威那样儿,气不打一出来,轻蔑地问道:‘来者何人?’山本的卫士说:‘这是山本大人。’山本哈哈大笑,双眼一瞪,往下看看‘老二’,呲牙咧嘴,挑起大拇指,冲翠花姑娘又一阵狂笑后,说道:‘你的,厉害的厉害!’叉起的腰。翠花姑娘轻嘘一声,也不正眼看他,只低叫了一声:‘小环,拿家伙来。’旁边的小环去了。这时,只见翠花姑娘‘啪’的一转身,将双腿‘夸’的往桌上一撂,‘磁拉’脱掉裤子,将大腿叉开,露出那话儿。小环过来了,递上两个核桃。翠花姑娘接了,“呼啦呼啦”在掌中摇得飞转。然后,“扑扑”扔进了那话儿里。只见翠花微微一运气,一挺屁股,那两只核桃“嗖嗖”的射了出来,“啪啪”正中山本‘老二’上挂着那两瓶酒,碎了。吓得卫士们‘我的妈呀’惨叫一声,抱头鼠窜。山本‘老二’一搭拉,垂头丧气走了。——转眼,改革开放,中日搞好关系。一天,中国驻日大使馆来一日本老者,委托使馆工作人员无论如何帮他找一名叫‘翠花’的老人。工作人员费尽周折,才在上海一老街道上找到了翠花老人。那日本老者,千里迢迢来到翠花家中,央求翠花老人无论如何也要想想办法,治一治他多年的阳萎。这日本老人,就是当年的山本!”华陆平一口气,声情并茂说完。小刘笑得已是前仰后合。周乡长笑得端着酒杯,忘了喝,连连说:“精彩,太精彩了!”

华陆平见周乡长高兴,又给他满上一杯,说:“周乡长,再掂一瓶,您与小刘在这儿慢慢喝,我先回去看有没事儿,呆会儿,再过来。”

“嗨,喝啥呀喝,早喝好了,你快回去忙,我再去检察院、信用社一趟,落实落实车辆。”周乡长说罢,就要起身走。

华陆平招手叫来服务员,要了两盒帝豪烟,分别塞给周副乡长与小刘,说帮忙了,不成敬意。小刘死活不要,就全给了周副乡长。送走周副乡长后,华陆平回到新房里,与一群高中同学抽烟、“面三家”,打发时间,专等明早迎娶裴艳。

雨点,稀稀拉拉的,有一点没一点,却是不停。

清早五点不到,华陆平就与一帮哥们儿,下楼,贴对联,布置婚车。请来摄相的,“华美相馆”里的老高,坐着出租车赶来了。大家都喊他,“快点进屋,录录新房。”老高并没听,而是扛起摄相机,招来一个打伞的跟着他,开始录婚车,然后去又录新郎华陆平。陆平穿套西装,打金条领带,头发梳得光光的。陆平一扭脸,看见镜头对着他,竟有点不好意思。老高垂下机器,数落他:“精神点儿,今儿你是主角!”大家嘻嘻哈哈的笑了。

主婚人是乡政府办的小郝。

他拿出手机,看看时间,说:“出发!”

迎娶人员,放鞭的放鞭,上车的上车,放起《百鸟朝风》,一行娶亲队伍出发了。

裴艳头上插花,穿上婚纱,早已坐窗前等候多时了。

她的娘,在一边坐床上抹眼泪。几个叫嫂子的,一壁劝裴艳娘,“老婶子,想开点,闺女大了,总是要嫁的,原先一个女儿,再来了,就是一对儿女了,好女婿当半个儿呢!”,一避在那里整理嫁妆。裴艳见娘哭了,眼圈也红红的,刚过去偎她娘身边说话呢,听见寨外汽车响。接着,院子里一片声叫:“来啦,来啦!”裴艳又赶紧撩起婚纱坐在窗前,照镜子,研脸,描眼影。

汽车声近了。

鞭炮,“噼噼啪啪”响起来。

院子里人头攒动。

小雨,竟然晴了。裴艳一扬脸,透过窗子,看见黑色小轿车开到院门前。她心里头一热,脸一红,眼泪就要往下掉。

华陆平进来,身边跟着摄相老高。老高扛着摄相机,一会儿凑近,一会儿离远,一会儿弯腰,一会儿直身,不离华陆平左右,忙个不停。

裴艳起身,后边两个小孩子撩婚纱。

陆平递过去手。裴艳接了。两人并排着走出厢房,走出堂屋,走出院子。鞭炮大作。人声喧沸。百鸟朝风不停。裴艳坐进轿车。裴艳心里头忽然涌上来一个人影,沈庆东。裴艳想了想,扬了扬头,看看路前边,将他马上忘掉。华陆平坐在她旁边。摄相的老高,弯腰扛摄相机,隔着车玻璃,直往里面探。在一阵鞭炮声中,车,发动了。

裴艳急遽一回头,看见她娘在大门边掩面流泪。

裴艳的泪水,也“扑簌簌”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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