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天后,天气渐冷,尤其是像最近几天这样的连续阴雨天,更冷。
一入冬,天气变冷后,图书馆里的学生就会像这断崖式下降的气温一样骤减,让人略感诧异。
这天傍晚,天还没黑定,图书馆自习室已是明光烁亮,但却寥若晨星似的坐着七八个人。显然吴明不希望被人打扰,依旧坐在最后一排的右角落里,正聚精会神地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什么。这时,只见雅菡怀抱着两本书,冒着无孔不入的毛毛细雨从花园里轻快地走来。她一迈入图书馆,就把头上罩着的白色卫衣帽子取下,轻轻跺了跺脚,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入自习室。进门后,她目光往老地方一看,就发现了他。她含笑走到他身旁,紧挨着他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
外穿土黄色连帽加绒外套,里搭红色长袖圆领T恤的吴明看了她一眼,低声问:“你来了?”
雅菡不答,反而凑近高高扎起的马尾辫问:“你在写什么?这么投入?”
“周记。”
“要写完了吗?”
“快了,马上就好。”
“写好了,我看看。”
“你不是早就看过了吗?”
“那是很早以前的了,最近写的哪看过?再说以前也没有好好看,只是随便翻了翻。”雅菡说完,盯着他入神细看。
“你怎么这样看我?怪瘆人的。”吴明笑说。
“我越看你越发觉你很可爱。”
“可爱?用在我身上合适吗?你说的是可怜无人爱吗?”吴明笑着逗她说。
“你有没有搞错,我不是人吗?”雅菡嘟着嘴,假装生气说。
“你当然不是人。”吴明探口而出。
说完,他拿起米黄色保温杯准备喝水时,瞅见雅菡正生气地瞪着眼看他时,这才又在她耳旁悄声笑说:“你是我的小仙女!”
“这还差不多。”雅菡满意地笑了,笑得像姹紫嫣红的蝴蝶兰,灿烂极了。
雅菡翻看着吴明的周记,一行行蓝黑色的字迹映入她的眼帘后,她喜、怒、哀、乐的表情也随着字里行间一一展现:
11、金 殿
金殿,坐落于世博园北面苍翠的鸣凤山山腰,因内有一大铜殿而得名。
金殿历史悠久,其最为知名的故事传说莫过于吴三桂和陈圆圆,而世博园是专门为举办“99世博会”而耗巨资新建的园艺博览园。这两个公园一新一旧,新的终将逝去,旧的依然长存。
世博园因举办世博会而名声大噪,海内外游客蜂拥而来,园内人头攒动,接踵摩肩。新事物往往具有新气象,昆明仰仗世博会的举办,城市基础设施建设在短短几年间飞速发展,城市面貌日新月异。但这没有历史文化底蕴的新鲜事物,终将如昙花一现。世博园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凋落,我无法得知,但我相信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
金殿虽小,目前的名气远没有世博园大,但近来也因世博会举办爆红,因故沾了不少光,每天游人如梭。金殿热闹一阵过后也将要回归平淡,一如既往地向世人叙述着吴三桂与陈圆圆的传奇爱情,诉说着大铜殿的曲折故事,大铜殿也将继续见证着昆明的过眼烟云。
金殿吴三桂与陈圆圆陈列馆内,我早已无法体会当年吴三桂“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万丈豪情,唯有感慨吴三桂引清入关、反清称帝的惊世赅俗之举。吉光片羽的历史文物间,记录着吴三桂的反叛与不忠,其大逆不道的举措有悖正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遗臭万年那是必然的——成王败寇使然。吴三桂与陈圆圆的爱情名噪一时,后因陈圆圆年老色衰,被吴三桂冷落,凄凉终了一生。我对金殿的浓郁兴致皆因大铜殿而起,吴三桂与陈圆圆的戏剧人生又让我唏嘘不已。
今天之所以会简短记录金殿,是因为学校的老乡们组织大家到金殿一日游,田倪和我应邀参加。当然,如果田倪不参加今天的老乡聚会,想来我也是不会来的。
今天到金殿,我们没有像其他游人那样买门票进山,而是绕过公园大门,翻过金殿水库大坝,沿山间崎岖小路爬至半山密林深处,寻得一低矮围墙,众人托、拉、抬、举,想尽一切办法才一一翻墙入园,继而像群泼皮的顽猴,毫无顾忌地在公园里四处游逛。
这大概就是穷学生的正常“穷游”了。
1999年10月10日
14、阿炳哭书
这才入校一个多月,昨天晚上一场始料未及的大火把我们宿舍烧了,这全是老祝这个家伙惹的祸。
如果不是我们阴差阳错地被邓老师逼去教室里上晚自习的话,这场火带来的可能不仅仅是个人财物损失这么简单了。如果这场大火不是发生在晚上八点半,而是发生在深夜的话,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当我们得知宿舍起火的消息跑去救火时,踹开门的一刹那,门外的风往里一吹,只听得弥漫着滚滚浓烟的宿舍砰的一声爆响,原本被浓烟裹得严严实实的红色火苗忽地窜了起来,顷刻间就变成了熊熊烈火,整间宿舍顿时陷入一片火海。我们瞬间全懵了,眼睁睁看着里面的物品被大火吞噬。
“赶快救火!”我大声疾呼。随后,急忙叫上几个同学分头跑去寻找灭火器。
“着火了——救火了——”楼道里接连不断的有人高喊,喊声瞬时传遍整个静谧的南校区。
整栋楼慌乱起来了,同学们全像被掏了窝的蚂蚁一样涌了出来,忙着跑回宿舍拿盆提桶往池塘跑。继而整个南校区都动起来了,所有人端着盆提着桶拼命地往起火地方奔去。当我提着两瓶干粉灭火器从国旗下跑过时,看见有人在自发地组织救火的同学排成两列,从池塘边一直排到宿舍门口,形成了两条长达数百米的救火长龙。他们从池塘里不停地打水、递水、浇水及灭火。
“我的书,不要往我书上泼水!”阿炳站在门口大叫。
“哗——哗——”几大盆水泼到了书上,把燃烧的书浇灭了。
“我的书啊!”阿炳绝望的大声尖叫,像痛失幼崽的亚洲象一样悲鸣不已。
火灭了,赶来救火的消防官兵也来了。他们除了查找起火原因外,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干。
国旗下,从宿舍里抢救出来的物品凌乱地丢了一地,我们一个个如木雕泥塑,情绪极其低落,心情糟糕透顶。我和阿冬损失最大,烧得连一点渣都没剩。
“我的书!我的书!我这么多年收藏的书就这么毁于一旦。”阿炳在一旁哽咽说。
他用瘦骨嶙峋的手,像抚慰婴儿似的,轻轻抚摸着被水浇透了的一本本书。他一边整理,眼泪一边哗啦啦地往下掉。泪水打湿了架在他陡峭的鼻梁上那两片厚如瓶底的镜片,并弄花了他的双眼。
“我的书,我的书……”他低声呜咽着。
“阿炳是个书痴!”我看着哭泣的阿炳心想。
1999年10月20日
15、灾后重生
宿舍失火一周了,舍友们都还沉浸在忧伤和后怕中不能自拔,大家每天郁郁不乐地待在学校临时安顿我们的招待所里,除了上课外,哪都不愿去。原本时刻充满欢声笑语的舍友们,从火灾发生到现在,一个个变得沉默寡言了,大家均不愿再谈及有关火灾的事。
火灾发生后,学校首先考虑的不是如何宽慰我们,而是想着如何将事情压下来,以免对学校声誉造成负面影响,更不会考虑给我们做心理疏导。其次是学校启动了事故原因调查及追责,每天都有不同部门的老师分头找我们谈话,了解事故发生详情。在这一过程中,还有在学校某处任领导职务的某位谢了顶的大油肚老师找我们座谈时,因言语中带有威胁和恐吓的意思,引发我们的强烈不满。我们当即质问他道:“一、学生宿舍与教学楼混杂在一栋楼里,请问是否符合办学规范?二、宿舍里线路老化,时常发生短路、跳闸,请问究竟又是谁的责任?三、整栋楼又是否符合消防安全要求?如果符合,请问我们为什么只在教学楼里找到寥寥几个灭火器?为了灭火,我们不得不跑去几百米外的地方找灭火器,这又作何解释?”该老师被问得哑口无言,支吾其词的半天答不上来。接着我们又说:“如果学校想要追究责任的话,就请追究我们整间宿舍十二个人的责任。同时请您也记住,是十二个人,一间宿舍住着十二个人。如果学校还嫌事不够大的话,可以继续追责,但我们绝不敢苟同。我们想学校应该也和我们的想法一样,并不希望此事广为传播,给学校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吧?”之后,系主任找我们促膝长谈,一来是安抚我们的情绪,二则明确告知我们事情到此为止,学校不会再深究我们的责任了。
如果火灾发生在后半夜,我们呼呼大睡时,或许今天就是我们的头七。特别是我和阿冬,火点就在他床下——老祝的劣质充电器就插在他床下的白色插座上,而我又正是睡在阿冬上铺的那个兄弟。果真如此的话,我们的追悼会也应该要开了。追悼会会场就设在小菜园立交桥旁的昆明市殡仪馆,庄严肃穆的灵堂正上方悬挂着黑底白字的布标,上面写道:吴明、C冬追悼会。看见这糟心的布标,阿冬躺在灵床上大声抗议:“怎么没有‘沉痛悼念’四个字?怎么不称我们‘同志’?怎么不授予我们烈士?”我拉拉他跃跃欲试的灵魂,嘲笑他说:“吹毛求疵的家伙,好好看热闹。”
假如,我真的就这么在大火中死了,还有现在活着的我吗?如果前两次我就已经死了,那我的生命不是更短暂吗?既然我的生命都已经终止了,那我的价值和意义又在哪?
经过这几天的苦思冥想,我越发觉得一定要在短暂的有限生命里,珍惜每一寸光阴,珍惜每一个身边的人,多做些有价值、有意义的事——无限的和有趣的。
1999年10月26日
22、情 伤
今夜,是令我十分震惊的一个夜晚,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此时,我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黑暗的夜空中,到处飘洒着疼痛的鲜血,它们像吸血鬼一样龇牙咧嘴的。
今晚十点,当我从图书馆回到宿舍时,宿舍里弥漫着一股让人惊悚的血腥味,舍友们表情凝重,老祝正拿着一把烂布条做的拖把拖地,地上湿溜溜的。细看下,我发现宿舍窗户上的玻璃有一块已经碎裂,窗沿边洒着几滴尚未干透的血。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我不安地问。
“阿冬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他右手腕的大动脉被玻璃割断了,现在正送去医院抢救的路上。”
“谁和他一起去的?”
“老鬼、老那和机枪。”
“怎么弄的?”
“他好像是失恋了,痛苦不堪的样子。回来后,气愤得一拳打在玻璃上伤到的。当时血一下就像水管爆裂后喷涌而出的自来水一样飚了出来,冲出好几米远。老鬼见状不妙,一个箭步冲上去,两只手死死卡住他的动脉,不敢松开。老那又忙用一条白色鞋带紧紧扎住他手臂,防止他失血过多。” 老祝说。
“怎么去的?去哪个医院?”
“宿管科的王老师开车送他们去了四十三医院。”
“情况如何?”
“现在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
“他妈的,情种!”我骂道。
这一夜,我们又得为他悬心吊胆了,也不知他将是死是活。现在大家一个都还没有睡,都还在坐着等他的消息。
想想我不久前的惨痛经历,再想想阿冬今晚的失常表现,我深切体会到:原来爱情不仅会让人愤怒不已,会让人失去理智,还真会让人为之流血,甚至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老天保佑阿冬能平安归来!
阿冬这个情种,终无大碍了。老那刚刚打电话来告知大家,说他平安无事了。我们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1999年11月12日
35、湖鱼之死
同学们都说我们中文系的男生“唇抹油,嘴涂蜜”。
刚听说这句话时,我还真有些生气,一个劲地替我们鸣冤叫屈。可近来发生在我们周围的一些趣事,我又深感言之有理,觉得我们不但嘴巴像蜜儿般香甜,还在这香甜中渗透着迷人的浪漫气息。
举一例如下:
今日下午,我等正在午睡,忽听老那给女友打电话。
“你下午干嘛去了?”
……
“你去池塘边走的时候,注意到里面死了几条小鱼没有?”
……
“怎么可能会是因为你丑毒死小鱼的?”
……
“那是因为你有闭月羞花之貌!你往池塘边就那么一走,这几条小鱼都自愧不如,羞愧得自杀了!”
我等听到这,全都笑得人仰马翻。唯见老那淡定之极,毫不在意地继续打他的电话。
笑过之后,我竟羡慕起老那来,也不知何时我才能像他一样拥有如此甜蜜的爱情?她会是谁?会是雅菡吗?
1999年12月7日
44、宿舍悼诗
“同志们,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阿冬像头狂野的大公牛一样一闯进宿舍就兴奋地大声说。
“什么日子?”
“火烧202宿舍两个月的日子。”
“纪念个屁!这有什好纪念的?”
“你是不是没事干,憋得慌了?”
“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你的手好了,又活过来了,又可以瞎折腾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笑着说。
“我想了个比较有意思的创意,今晚给我们被火烧了的202宿舍开个追悼会,闹一闹?”
大家沉默了一会,有人附和说:“想法不错,你说怎么个弄法?”
“大家赋诗一首,诗体不限。”
“那你先来。”
“等我先想想,你们都琢磨下。”
阿冬话音刚落,老祝一马当先,随即开口胡诌道:
一记干柴烈火掌,
升起悲伤柔柔烟。
借来情意绵绵雨,
化为烟消火焰散。
老鬼想了想说道:
潇潇夜,
浓烟起,
群雄斗祝融。
卷卷书,
冰雨浇,
敢问今何在?
老那低沉念道:
来无踪,
去无影。
钱也罢,
书也罢。
身外物,
何故挂?
我接到说:
秋杀夜
黑暗之神
驱逐
星星,点火
燃烧吧!
狂魔,乱舞
水龙急急令
斩妖除魔
杀——
阿炳吟诵道:
西山的风吟
经水葫芦的演绎日夜成歌
滇池水拍打的海埂之岸
水与火,悄悄合谋而奏
跳开的电闸、喊叫的脸盆
风在暗中助势,水在远处旁观
我一麻袋的好书在其中
疼得吱吱叫唤
每一本书都有童年秘事
它们解释了我肉体枯瘦的缘由
哀或乐,既济与未济的
无主题变奏;童年一笔勾销
火光中高扬,水声中沉郁
按不进、道不出
水葫芦浮沉于沧浪之水——
我们都成了灾后的劫灰
阿冬高声朗诵道:
火红的尼采在火焰中央
养着八字胡子 让头发疯狂
我已经在水里让水冲刷太久了么
听说尼采今晚来到我心里
许多人走过石子铺成的路
河流尽头我石头的房屋
许多人从水里空空经过
沿着我手掌的地图
几条多指纹的路上
只有尼采空手举着灯笼
狠狠地打着呵欠走来
腐朽而愤怒
仿佛一架生龙活虎的骨头
谁相信他曾拄着马刀
让骨头撑开肥胖的军服
我已经在水里让水冲刷太久了么
听说尼采今晚来到我心里
波浪消失的水 波浪滔天的水
我翻滚不息 等待鞭打
然而今夜森林安静
野兽在距离之外
只有尼采孤独一人 吐着脏话
滚过雪地和鲜花
坐在火焰中
空手举着中国灯笼
仿佛要一夜走尽万里
从寒冷的柏林来到西藏
他如此憎恶鲜花
他如此伤害冰雪
我头枕西藏一生
雪花的头颅 流淌的身体
我已经在水里让水冲刷太久了么
我的心脏 西藏的一间小屋
堆满全部星座
北方的星 你听说尼采
今晚来到我心里么
滚烫的车轮
载着举长矛的主人
巡视周天的马匹
已经死亡 尼采和我
今夜谁仍在战斗
谁仍在空手举起灯笼
把森林痛苦点燃
尚未诵读完毕,阿冬早已泣不成声。
我等看着他那无比滑稽的表情,笑得前俯后仰。
1999年12月19日
103、池塘趣事
老那是个很爱干净,喜穿白色衣服的帅小伙,头发梳得光滑贼亮。
前天傍晚,老那换上一套干净整洁的白色休闲西服,里面穿件白色鸡心领T恤,脚套白色袜子,踏着白色皮鞋,像去迎娶新娘的新郎倌一样喜喜气洋洋地出了门。
一个小时不到,老那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全身沾满绿茸茸的水藻,还不停地往下滴水,使他看起来像只刚从水里爬出来的绿毛龟。看着他的狼狈样,大家自是十分诧异,连忙问:“你怎么了?怎么成了这样?”
“我刚才去外面鱼塘边走走,”老那轻描淡写说,“稍不留神就掉到了鱼塘里。”
“伤到哪里没有?”大家关心问。
“人倒没事,只是全身湿透了。”老那像个无事人似的说。
听老那这么一解释,大家都信以为真了,同学们摔倒在学校周围的鱼塘里那是常有的事。或许老那也以为事情就这样翻篇了。可谁也未曾料想,事情会在今天下午时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
当今天下午他女朋友来宿舍找他时,有人无意中对她说起了这件事,没想到她听后齿牙春色说:“压根不是这么回事!”众人迷惑不解地望着她,老那则朝她挤眉溜眼,请她不要再继续往下说,她却假装不知,咯咯笑道:“前天晚上,我们去鱼塘边走,他说他非常喜欢我,我说你要是喜欢我就证明给我看。他问我要怎样才能证明,我随手指了指鱼塘说,你要是真喜欢我,你就跳下去。没想到我话音未落,他噗通一声就真跳了下去。”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当即开怀大笑,老那甚是难堪,脸色阴沉沉的,像被天狗吃了一半的月亮。
2000年4月26日
111、牛蛙化酒
学校外面,有太多河流和水沟,河边有太多的鱼塘,鱼塘里有太多的鱼和牛蛙。
鱼塘里的鱼是不会叫的,只会偶尔的在水里噗通噗通跳跃。牛蛙最是烦人,成天到晚的呱呱乱叫,尤其是夜幕降临后,叫得更凶。如果遇到有雨的黑夜,牛蛙们更是尽情地乱叫,像是一支跛脚的乐队在演奏刺耳的交响曲,扰得我们难以入睡。
牛蛙的狂躁,引起了一群同样狂躁不安的人的关注。以阿冬、老史等为头的几个舍友们密谋已久,决定在今夜翻墙溜出校园到池塘边对牛蛙们痛下杀手。为了这个计划得以实施,他们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两把坏了的木柄长把雨伞,剪去黑色伞布后制成伞叉。接着又买来网兜、手电筒及油、盐、酱、醋等调味品,再去朋友家搬来一些炊具和餐具。一切准备就绪,半夜时分,在夜幕的掩护下,他们悄然无声地偷偷溜了出去。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自鸣得意地提着数十只牛蛙满载而归。一回到宿舍,就大呼小叫地招呼大家摸黑忙活起来,在手电筒光的照射下。先剥皮,接着开膛破肚,再清洗,最后下锅煮。煮熟后,再翻出早就提前买回来的六瓶包谷酒、两件啤酒及若干酒鬼花生,围着一大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牛蛙吆五喝六、大快朵颐起来,闹得十分欢腾。
这不仅严重吵到了其他宿舍同学的入睡,还惊动了楼下宿管办的王老师,他气冲冲地赶来,敲开门,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干嘛?不知道宿舍里不允许喝酒吗?”
“王老师,你既然来了,就进来喝一杯。”一片嘈杂声中有人大声说。
“我是来告诉你们宿舍不许喝酒!”
“我们是不是兄弟?既然你来了,哪有不喝酒的道理?”又有人满口吐着酒气说。
“我不会喝酒!”
“既然你都来了,你觉得你不喝点能走吗?”吐着酒气的人又说。
砰的一声,宿舍门被重重地关上了。还没等王老师反应过来,一把黑色的椅子飞到了门旁,一个黑色的影子一屁股坐到了上面,像丧门神一样把守着门不让他出去。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硬生生拉了过去,摁了坐下,递来一瓶啤酒,大喝一声:“喝!”
黑暗中,只听有人说:“王老师,你干了,我们随意。”
又有人说:“王老师,来,吃牛蛙,我们翻墙出去外边鱼塘里捉的。”
有人怒吼:“王老师,你不吃行吗?分明是瞧不起我们大伙。”
又有人劝说:“王老师,他们喝多了,你不吃不喝怕一时半会是走不了。”
王老师被逼无奈,不得不象征性地吃了一只牛蛙,喝了一瓶啤酒——在众人威逼声中一仰而尽。“王老师,”有人搂着他肩膀说,“你吃了牛蛙,也喝了酒,这回你可以走了。”
王老师,一个牛高马大的去年才留校工作的优秀学生干部,拿着眼前这群牛鬼蛇神毫无办法。他在人群中扫了一圈,默默记下了几个嗓门最大、闹得最欢的人,但他在人丛中却没有发现我的身影。因为此时,我正趴在床上,躲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记下刚才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一幕。
我估计到现在,他应该全明白了——校工们放养在池塘边的鸡鸭,为什么总会平白无故的不见了?
2000年5月13日
113、少儿不宜
我正坐在书桌前,为今天写点什么搔头抓耳时,老那和他女朋友去城里回来了。
他一跨进门,开口即说:“今天丢人丢大了。”
大家不解,忙问:“怎么啦?”
他并没有急于回答我们的问题,而是从桌上拿起他的水杯,从温水瓶里倒了一杯水像渴得嗓子冒烟的耕牛一样咕咚咕咚几大口喝完后,看了看大家翘首以待的眼神,这才娓娓道来:“我们刚才从城里坐44路车回来时,车上拥挤没有多余的座位,我和我女朋友就共坐一个位置,我抱着她。等到阳光花园站时,上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学生,站在我们身旁。女孩要大一些,看上去像姐姐,男孩要小一些,像是弟弟。小男孩一上车就盯着我们目不斜视地看,小女孩发现后,急忙用手捂住他的眼,对他大声说:‘不要看了,这不能看,少儿不宜!’她的话音一落,车上的人都齐展展地看向我们,羞得我们无地自容,不得不将头埋在前面座椅的靠背后面。”
众人听了,自然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2000年5月17日
117、梦想的差异
“我相信此时,我的梦想和大多数的师专学生都是一样的,我们梦想着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民教师,为了人民的教育事业像蜡烛一样燃烧自己,照亮他人。”这是雅菡和我谈及人生梦想时说的原话。
“说实话,当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也是我现在的梦想之一,只是我还不敢十分确定。”这是我回答雅菡的原话。她问我为什么时,我如实答道:“我想当老师,作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确实是我现在的梦想。但我一想到要当一辈子的老师,尤其是回到罗平去当老师,我又退却了。我不想回罗平,我害怕回罗平,我想远离我爸爸,越远越好。这是其一。其二,我还有其它梦想,这梦想究竟是什么我现在还不知道,也没有想清楚,我感觉脑子里还相当混沌。但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身心自由,尤其是心的自由。我想随心随性而活,不受束缚,不受制于人,不被困在笼子里而不能自我的活着。”
雅菡又问我有无具象的梦想时,我想了半天也无法准确回答,因为我确实还不知道我现在的梦想是什么,除了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外。雅菡笑我没有什么追求,说这也能算是梦想吗?这充其量只能算是解决动物本能的生存问题。
“你知道我小时候的最大梦想是什么吗?”我正经八百地对她说,“天天能吃上大白米饭。”
她笑说:“我小时候的梦想比你的要大一些,那时我的梦想是顿顿有肉吃。”
我笑说:“你我小时候的梦想也没什么太大差异嘛?”
雅菡说:“但我们现在的梦想就有差异了,估计将来会更大。”
我问:“为什么这么说?”
雅菡答:“因为你看的书多了,脑袋里的想法就多了。”
我又说:“可我现在感觉我的脑袋就是一团浆糊,迷迷糊糊的,就像身处迷雾之中,看不到光芒,找不到出路。”
雅菡莞尔而笑,说:“你看的书越多,你就能看到光,找到路了。”
我故意抬杠说:“有光未必有路!”
2000年5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