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8月10日 星期二 多云
清晨,乌蒙挑水的时候,万娜正从东桥跑来。
“听说你买了好多家具?”万娜问。
“我在这里住,自然要添置些东西。”乌蒙说。
“凑合着过吧!这些钱,毕竟不是咱们挣的。”万娜说。
“我是头可断,血可流,生活坚决不将就。”乌蒙说。
“你呀!你让我办的两件事,都给你完成了。”万娜说。
“老奶同意收我为徒了?”乌蒙惊喜地问。
“咋先不问燕草?”万娜奇怪地问。
“我给她做衣服,她爱做不做。老奶收我为徒,乃是悠悠万事,唯此为大。”乌蒙高兴地说。
“可我奶说,你娘也会功夫。向家庄你姨的功夫最好,三五个男人都打不过她。还有,芦坝你姑,她的飞镖,二十步内,无人能躲过。”万娜说。
“她们会功夫?没的让人笑掉大牙。我娘从小打我,她若会功夫,早把我打死了。”乌蒙笑着说。
“就是呢,说你姨会功夫,我信。可你姑弱不禁风、像林黛玉似的,说她会功夫,打死我也不相信。”万娜说。
“她们就是霍元甲,陈真,我也不跟着她们学。吃完饭,我就去拜老奶为师。我需要带啥拜师礼?”
“你可别乱来!我奶就是教咱们一些招式,防身用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万娜说。
“我知道了。”
说罢,乌蒙挑水去了。
万娜的家与云英的家,相隔两排房子,过去都是力数仁的宅院。从小学门口西行,然后再南拐,第一家就是万娜家。
万娜住在东屋。早饭后正坐在窗前看书。见乌蒙来了,忙迎出来。
乌蒙走进万娜的房间,迎面是万娜自己手书的横幅: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两边黯淡的墙壁上,贴着电影明星的剧照。床靠南墙,是一张六柱架子床。木床黝黑,前端挂着青花床帘。一张三抽桌,放在窗下。三抽桌也是古式的,厚实笨拙,也是黝黑。
窗户是那种老式的格子木窗,窗户上,贴着白纸。桌子上,放着一排书。有她学过的课本,复习提纲等。有一张老式木椅,也是黝黑,厚实笨拙。
万娜让乌蒙到椅子上坐,自己坐到床上。没有茶杯,也没有暖瓶,自然万娜也就没问乌蒙喝不喝水。
暮云走进来,乌蒙、万娜赶忙站起来。乌蒙忙喊老奶。
按照力氏族谱,万娜的爷爷是羊字辈,乌蒙是群字辈,比乌蒙高三辈。
暮云审量着他。暮云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但眼睛却炯炯有神。暮云看着乌蒙的眼睛,似乎要看穿乌蒙的心灵,乌蒙心里一阵阵害怕。
“你吃不了苦,不是练武的材料。”半天,暮云说。
“老奶,你不要看不起我。我喜欢的东西,真能吃苦的。”乌蒙连忙说。
“那咱来做一个测试,你通过了,我就收你为徒。”暮云说。
“行,我一定能过关的。”乌蒙坚定地说。
暮云领着万娜、乌蒙来到院子里。暮云让万娜做了一个马步的架势。
“看好了吗?你在万娜身边,做一个同样的架势。万娜不停,你也不停。”暮云说。
乌蒙应诺,来到万娜身边,学着万娜的样子,做了一个马步。暮云过来,又规范了乌蒙的架势,便回屋里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乌蒙感到浑身酸痛,忍不住看了万娜一眼。只见万娜面不改色,目视前方,一动不动。乌蒙深吸一口气,也抬头挺胸,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又半个小时过去了,乌蒙感到,自己的身体就要散架了。可看看万娜,依然面色坦然,一动不动,内心暗暗佩服。
太阳升到了东南方,空气变的灼热起来。汗水顺着乌蒙的面颊流下来。可万娜就像石雕一般,依然一动不动。乌蒙只得咬牙坚持。
又过了半个小时,乌蒙明显感觉到,汗水顺着自己的脊梁沟往下流。两条腿似乎麻木一般,没有了知觉。
“你想累死我啊?”乌蒙悄声说。
“我就想测测你的耐力,果然说到做到。不简单!我奶会收你为徒的。”
说着,万娜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收势,直起身来。
乌蒙学着万娜的样子,也想做一个收势。谁知刚深吸一口气,就一屁股蹲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万娜忙过来,将他拉起来,问:“两条腿是不是麻了?”
“麻了。”乌蒙说。
“我帮你溜溜。”
说着,万娜架着乌蒙,在院子里走起来。
“刚开始练,都这样。一个月后,就好了。”万娜说。
“咋,光练马步就得一个月?”乌蒙惊诧地问。
“怕了?”万娜说。
“怕啥?只要功夫深,铁杵(chǔ)磨成针。学武术,急不得。”乌蒙说。
万娜笑了起来。
暮云走了出来,说:“我收下你这个徒弟了!记住:燕青锤的动作,都在两只手上。但它的功夫,都在两条腿上。腿上无力,就如同在平地上盖屋。大风吹来,屋子必倒。”
“老奶,我记住了,一定先把基础打好,然后再学招式。”乌蒙说。
暮云点点头,说:“吃了早饭,来我这里练一个小时。晚上睡觉前,自己再练一个小时。这样坚持一个月,两条腿就不会麻木了。”
乌蒙连忙说记住了。
“到万娜的屋里歇息会吧。”暮云说。
两人答应着,来到万娜的房里。
乌蒙见暮云没有跟来,一下子躺倒万娜的床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给你脱了鞋,到床上睡一会吧!”万娜说。
“不用,我躺会就行。”乌蒙说。
“你咋和燕草吵的架?”万娜问。
“我也纳闷呢!我好心好意叫她去做衣服,她拿起棍子就打我。把我的腿都打青了。”乌蒙忽地坐起来,说。
“下手这么重?让我看看。”
万娜弯下腰,撸起乌蒙的裤子,见乌蒙的腿上,真有淤青的痕迹。用手轻抚着乌蒙的腿,问:“还疼吗?”
“早不疼了。”乌蒙笑着说。
“咳,咋会这样呢!”万娜依然抚摸着乌蒙的腿说。
“你咋也多愁善感了?我从小就挨打,早习惯了。”乌蒙笑着说。
“不管咋说,她不该打你。我和她说,你让我们到鱼台做衣服,她二话没说就去了。”万娜说。
“没有拒绝?”乌蒙问。
“没有,好像她早就知道似的。她自作主张,又做了一件连衣裙;也给我做了一件。”万娜说。
“我就说嘛,她咋能生我的气呢!以后你们想做衣服,我就去给你们签字;反正又不用咱花钱。”乌蒙笑着说。
“可咱要挣钱啊!我家五口人,守着这点地,也就能填饱肚子。”万娜伤感地说。
“能顾没来看你?”乌蒙问。
“没有。”万娜轻声说。
“要不到集上修收音机吧!谁也不用依靠。”乌蒙说。
“咋不依靠?最起码得依靠你。我去问车林了,他说修收音机的人太多了。谁家的收音机天天坏呢!”万娜说。
“这样啊。到哪里学裁缝,打听到了没有?”乌蒙说。
“车林说,要到密都、谷城去。管吃管住,第一年没有工资,帮着人家干活。第二年,一月两元,人家教你使用缝纫机、锁边机。第三年,一月三元,人家教你裁剪。”万娜说。
“哪谁去学?净给他家干活了。民办教师,你愿不愿干?昨晚上,群寒去找我娘了。说咱学校里缺个语文老师。”乌蒙说。
“你不去吗?你在家干啥?”万娜问。
“一进学校门,我就头疼。我的意思,你和能顾说说,他大爷不是供销社书记嘛……”乌蒙说。
万娜点点头,说:“你去能顾家没有?也不知这两天,他在家干啥?”
“我哪里也没去,光顾着拾掇家了。我的意思,这也是个选项。”乌蒙说。
“谢谢你,乌蒙!”万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