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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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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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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女记》连载

第九章 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

1,秋水伊人心

简单地吃完晚饭,庄梦蝶就牵着狗狗到小区里散步了。这也是每天的必修课。

当然,若依庄梦蝶那深居简出的脾性,她是能不出门就绝不出门的。她曾有过一个月不出家门的纪录。但小帅不依啊,你要是故意置之不理,它就会从“呜呜”的请求到焦急的“大声抗议”。而它那充满强大肺活量的吠叫声,是庄梦蝶那太过宁静的心脏根本无法承受的。所以,她每每都只有无可奈何、惟命是从的份。庄梦蝶知道,这其实是丈夫为了她的健康,又苦于不能亲自在身边督促她出门活动,而对她间接采取的“强制措施”。

秋日的黄昏,小区的园景显得格外的温馨而宁静。夕阳温柔地抚摸着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楼房,然后恋恋不舍地向墙外滑去。而那些在广阔天地疯玩了一天的小鸟们,这时倒是纷纷飞回了院中的巢穴。一时间,池塘边的小树林里,便传来了一片叽叽喳喳的聒噪声。空气中浮动着月季和丹桂的馥郁,芬芳中又裹挟着几分饭菜的余香;花径间,三三两两游走着散步或者遛狗的人们;竹林边,已经有白衣飘飘、银剑红扇的银发族在晚练……

整个小区,一派和谐与安宁的景象。只有那些在主人的带领下,定时出来“放风”的狗狗们最是不甘寂寞的了:它们在远处对望的时候,就会冲着对方友好地“招呼”两声;在擦肩而过时,它们就会相互亲热地嗅嗅或者欢快地围着对方转上几圈。可“姚机长家的小帅”却总是一副骄矜傲慢的样子。它总是昂首阔步、威风凛凛、目中无狗。就算与体型庞大的德国牧羊犬、阿富汗猎犬等发生对峙,它也毫不畏惧,决不退缩。也许还只是一条未到发情期的奶狗,它对那些想来骚扰它的母狗们,不是视而不见,就是呲牙咧嘴、怒目相向。

庄梦蝶就总是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想:“看你那副骄傲的德行,就知道逞强,你真不愧是你爹的狗崽子啊!”

“馨园小区”是当年较早的高档社区,环城以外,低层纯住宅,社区配套一应俱全。当时周边还没怎么开发,四周略显清静。但正是因为看上了这一点,庄梦蝶才同意从广电局的福利房中搬到这里来的。现在这里已经变得热闹而繁华,但得益于早年宽绰的绿化面积和全封闭设计,业主们仍然可以享受相对独立的空间,闹中取静。

当时两千多的房价,让庄梦蝶好生心痛。为了不影响正常的生活质量,他们还是做了按揭,成了最早的房奴。可丈夫姚建军说:“能住上这么漂亮的大房子,还是托了改革开放的福呢,不然你有钱都买不到!人生苦短,该争取就要争取,该享受的就要享受。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我的目的就是,要让我的老婆孩子及时过上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不仅房买得早,车也买得早,几乎都买在了当时的最高价位。其他的生活观念就更不用说,吃、穿、用、行,他任何时候都不甘落伍,什么新鲜的事物他都愿意尝试。他的思想观念总是紧跟潮流,他的经典口头禅就是:“早买早享受!”还美其名曰:我劳动所得,有何不可?总之,追求他的理想,争取他的幸福就是他这一辈子的终极目标。就像他们俩的爱情,他自己说,也是他从一开始骑着自行车在公交车后面狂追三站,然后绞尽脑汁,力排众议,不惜一切代价才争取来的呢。

想到这些,庄梦蝶的心陡升柔情。对这个一辈子都表现得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男人,她确实是越来越依赖了。他们的婚姻主要就是靠丈夫那强大的气场来维系的。

相对而言,因为早年家庭政治背景的缘故,庄梦蝶早已养成了隐忍淡定的性格。所以从表面上看,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压抑被动心灰意懒的人——虽然她心中很有主见。

也正因为如此,每每想到自己十八岁前,在乡下插队的那一场失败的初恋,就更容易找到自己根深蒂固多愁善感的起因了。

那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恋爱。

那是一场一个生产队长的儿子怜惜一个右派分子的女儿的恋爱;是一场大哥哥疼爱小妹妹的恋爱。他们也有过忧伤喜悦,也有过刻骨铭心。但一个太过保守的女孩和一个太过柔顺的男子,再加上外界的偏见和阻力,他们的爱情还会有什么前途呢?结果可想而知。

那时是棒打鸳鸯、天河永隔,两人也都曾伤心绝望,悲恸之心久久难以平复。然而,与那时的痛彻心扉、激越挣扎的心情截然相反的是,现在,庄梦蝶即便是处在回忆当中、即便是天天都可以在电视里与他“碰面”——这个如今已是这座城市的政要的初恋情人,她那尘封已久的心,也照样像冰山一样沉默,深潭一样波澜不兴了。正如歌里唱的那样,也就是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就是前些年社会上大肆流行“寻找初恋情人”的风潮,在庄梦蝶这里,也仍然是风平浪静,从来不曾动过哪怕一丝丝儿涟漪。

“初恋情人”这个词在庄梦蝶的心中,早已没有一丁点儿温度了。没有了爱,也没有恨。也许,当年在庄梦蝶的心灵深处,的确是有一些怨尤、有一些失望的——一个男人,为什么就不能为了自己的爱情多做一点努力呢?为什么就不能勇敢地与陈规陋习抗争一下呢?为什么就没有像后来的姚建军一样,为自己的所爱去竭尽全力呢?庄梦蝶每每想来都有一种心有不甘的无奈。

当时的自己是决不肯原谅那个“负心汉”的。认为是他的趋炎附势毁了自己的爱和青春。她对他永不回头的决绝,就是对他薄情寡义的惩罚,也是给自己悲伤的过往一个自圆其说的交代。“决不饶恕!”好像只有这样,自己一颗被辜负的心才能得到一丝勉为其难的安抚,才可以告慰那一段纯真的初恋——安息吧,我已经为你“报仇雪恨”了。

唉,后来想想,那也就是一个小女孩的小家子气——平心静气地想,庄梦蝶也是知道的,依当时的情况,他一个不谙世情的农村青年,是绝对承受不了那些似是而非的舆论压力的。只是,在一个女孩的心里,总是希望有一个温暖而强大的臂膀来拯救自己啊!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当年失去的那一场无果的恋情,现在看来,它已经由坏事变成好事了——当年,钱柜子如果一意孤行与她这个右派分子的女儿成婚,他能有现在这一份政治前途吗?绝不可能!而自己若不是失去了一个优柔寡断的初恋情人,又哪里能幸会如今这个热情似火、柔情蜜意的如意郎君呢?

一晃三十多年了,往事已经烟消云散。对于初恋,庄梦蝶虽然一直坚守着自己的秘密,但时间早已治愈了青春的伤口。从那以后,她不再以情感来生活,而是用理智来处世了——不见、不念,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如今的她,心平气和地过着自己温馨从容的小日子。这也正是因为有了姚建军这个热烈而执着的男人,为她撑起了一片明媚的天空。丈夫那炙热的温度,让庄梦蝶心中的陈年阴霾都化着了和风细雨、艳阳天了。

现在,庄梦蝶最喜欢哼唱的一首歌就是《感谢您》——“感谢明月 照亮了夜空/感谢朝霞 捧出了黎明/感谢春风 融化了冰雪/感谢大地哺育了生灵……感谢你 我衷心谢谢你/我忠诚的爱人和朋友……感谢这一切一切这美好的所有!”

花开花谢,日升月出,四季轮回,辞旧迎新。对于生活,庄梦蝶再也没有别的奢求。不管今后会怎样吧,至少现在,她心中只有“感激”两个字。

只有最近一年来,女儿的恋爱问题有点让人操心。一方面,庄梦蝶为女儿的清纯善良心无杂芜而感到欣慰,那是自己纯正教育的结果;而恰恰又正因为如此,另一方面,她又为社会经验像一张白纸一样的女儿担心——太洁净了被污染起来更严重!因为自打女儿出生以来,就几乎没有受过任何大的挫折和打击,可以说,她完全就是娇生惯养、一路顺境。

因为是姚家继第二代到第三代里唯一的女孩,女儿受到了姚家上上下下一致的宠爱。当年,虽然军人公公一直对庄梦蝶这个幺儿媳妇非常不满,但他对她终于为姚家如愿以偿“补齐”的这个“好”孙女却是视若珍宝,宠爱有加的。有时简直到了毫无原则,溺爱骄纵的程度。又因为女儿从小长得乖巧可爱,洋娃娃似的,她不仅成为了家人的掌上明珠,也成为了他们那几栋楼,甚至附近那一条小街里人见人爱的小公主。女儿被抱到哪里,哪里就会掀起一阵欢声笑语的小高潮。谁都想去逗逗她,谁都想去抱她一下。女人们想在她那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一口;男人们总是用他们那浅浅的胡茬把她痒得咯咯发笑。

女儿从小机灵大方,又不认生,特别爱笑。就算学步的时候不小心摔在地上,只要有人拍着手对她大声喊:“艺艺不哭,艺艺真勇敢,艺艺自己爬起来!”女儿马上就会收住刚要发出的哭声,眨巴眨巴乌溜溜的大眼睛,迅速爬坐起来,即刻咧开流着口水的小嘴露出得胜似的笑脸。看着她那粉嫩机灵的小模样,每每把别人乐得“直想抱着她‘咬’一口!”邻居们喜欢她;街上摆摊卖菜的阿姨太婆也喜欢她;商铺里的老板小伙计也都喜欢她;就连菜市场附近那个补皮鞋的孤老头,一见到女儿对他露出那天真无邪的憨笑,他就会揉着他那勘破红尘的独眼感叹道:“你这个慈眉善目的小天人啊,你是不是仙女下凡的啊!”后来上学,从幼儿园到小学,从中学到大学,老师和同学们几乎就没有不喜欢她的,都把她当成没心没肺的开心果。包括现在他们演艺公司的人,女儿说也都对她挺好的。都觉得她开朗温顺,没有城府特别好处。所以,女儿这一路就是被爱包围,同时也是被多重保护着的。

女儿一直走得很顺利、很幸福。可以说就是在温室和蜜罐里长大的。因此,她对人也非常友好,从来没有一点戒备之心——稍稍熟识一点的人,她就能“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抖搂得一干二净。而这,也正是庄梦蝶最最担心的!

庄梦蝶一直承诺不干涉女儿的恋爱自由,但在自己期待的心中,还是设定了一个未来女婿的标准。就在女儿过生那天,一家老小还当着女儿的面,热烈地讨论了这个问题。

那天,女儿的爷爷奶奶为了给他们这个唯一的孙女过生日,把在市里的所有亲戚:包括女儿的表姑一家三口,表舅两口子等都叫来了。围绕着女儿找对象的亊,长辈们都各抒己见众说纷纭,争相发表自己的高见。有的说要找个开朗幽默有上进心的;有的说要找个“跟咱们将军爷爷门当户对”、多少得有点家庭背景的;有的说就是找不到“富二代”,最低标准也得找一个房车俱备的高级白领。这一条大家都很赞同,说这是现在成家立业的必备硬件,不然今后铁定是个“啃老族”。“要摊上这样的小冤家,那我们这些当爹妈的可就造孽了!” 几对中年夫妇一齐感叹。这时候,女儿那一直低头玩着游戏机,一开始谁都爱搭不理的90后小表弟突然抬起头说:“造啥子孽?那不都是你们自己找的吗?谁想啃谁呀?——可谁让你们不打招呼就把我们生下来的?不啃你们啃谁呀?你们就是欠了我们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就是该啃!就是要啃!”回头又笑嘻嘻地对女儿说,“是不是姐姐?嘿嘿嘿。别的不说,我建议哈,你一定要找一个会打游戏的,会打CS会玩暴力摩托喜欢仙剑奇侠的,到时候我们才好一起玩哈!”他妈一拍他的脑袋说:“你这忘恩负义的屁崽子,还欠你呢,我看你就是欠揍!没正经的,一天就只知道玩游戏!”少年反驳道:“会玩的人才聪明!老太婆些啥都不懂。”

眼看母子的争执就要偏离正轨,威严的爷爷立即制止了他们。说小的:“小孩子家,没大没小的!”说大的:“你也是,说就说,别动手!”

回到正题,奶奶疼爱地撸着孙女的“马尾刷”,语重心长地对庄梦蝶说:“叫我说呀,我这个乖孙女最好是找一个又能干又诚实本分的好男人。你看艺儿这么娇气,得有人保护她、疼爱她才行。艺儿个性又强,就只有那种性情温和脾气又好的男人才忍让得她。再说,你的身体也不太好,建军又经常不在家,找个勤快实在的人以后也可以帮忙照顾一下你们家。你说是不是?”

庄梦蝶点点头表示赞同,说“那样当然好。”可她又说,“还是看她自己吧,只要她自己喜欢,我们大人倒没什么。我倒是给她定了个标准,”她转头看着女儿严肃地说,“首先,他得是一个为人正直、心地善良的人,这是做人最起码的原则。然后呢,一个男人一定要有足够的担当和责任心。要不然,家里的大梁谁来挑啊?就你这个得理不饶人的小脾气,就会是家里的不安定因素了!”

女儿可没管这些,整个宴会她都心不在焉。只敷衍着说,“好好好,知道啦,知道啦。”嬉笑着收了大家的红包,草草展示了一下“准男友”给她买的花裙子,许诺中秋或者国庆就带对象回来大家“审查”之后,都等不到送爷爷奶奶回家,她就急不可待地跑了。

庄梦蝶想,这一回似乎有几分成功的迹象。当然了,成功失败,都不是她这个做妈妈的可以掌控的。内心深处,也只有祈祷和祝福的份了。

正在东想西想,庄梦蝶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吓了一跳,打开一看,居然是丈夫姚建军的。她很奇怪,要知道,正常的话,他此时应该正在飞往海南的途中呢。

2-我曾抱着全世界

姚建军吹着欢快的口哨来到他的车边。他摘掉墨镜,打开后备箱,右手轻轻一提一送,就把他那深棕色的拉杆箱稳稳地放了进去。又可以回家喽,耶,耶!姚建军在心里像孩子一样欢呼起来。尽管姚建军每次都告诫自己:稳重,稳重,一定要稳重!怎么能让一个沉着冷静的“资深机长”,泄露出青皮毛头的“少年轻狂”哩,嘿嘿。但只要一想到回家,他就总是心荡神驰,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忍不住就要偷偷“聊发少年狂”了。

姚建军本来应该是明天下午从海南返回,然后开始国庆前的轮休。因为南海一带突发风暴天气的缘故,今天飞往海南的航班一直延误,最后只得取消了。不必待班,姚建军当然不愿意还在公司多呆一晚。以往搭乘机场的摆渡车还得时间凑巧,现在有了自己的私家车就方便多了。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什么时候都不怕误点。所以,得知取消航班,他马上就换下笔挺的制服,交班告假,迫不及待地“扬帆归航”了。

别看这个在蓝天之上神气活现、心无旁骛地操控着众生命运的老牌机长,彼时是那样的一丝不苟、神情专注,但只要一抽身离开他眼前那一大片闪烁不停的仪表盘,脚踏实地的回到地面,他那脑海里的“导航仪”,马上就把他全部的思维准确无误地导向他“心灵的港湾”——这是他对妻子庄梦蝶的美誉。每当此时,他那一直潜伏着的对妻子的思念和幻想,瞬间就会横空出世,扑棱棱的,像一窝倾巢出动的鸟儿,争先恐后地直奔它们向往的麦田。

他会不由自主地对妻子作天马行空的猜想,并且他一边想脑海里还会同时闪出一幅幅活灵活现的画面,就像放电影一样。她现在在干什么呢?是在台灯下看书,还是在电脑前写诗?是在阳台上浇花?还是在小区的花园里遛小帅呢?她是在整理衣橱,还是在收拾屋子?她会在洗衣服吗?还是、还是正在洗澡呢?呵呵,那样的话,真想摸摸她的脖子,她的下巴,吻一吻她那湿漉漉的嘴唇啊……可恨她经常把门插了,让他在外面干着急。

对自己这种过分贪恋妻子的行为,姚建军自己也感到非常可笑。

按说,他与妻子已经结婚整整25年了,照西方的说法,他们应该叫“银婚”(字面上跟神圣的“金婚”也就只差一步)。照本土的通俗说法,他们早就是“左手摸右手”再也找不到感觉吊不起胃口的老夫老妻了。可不知为什么,他与“常规”恰恰相反:到现在,虽然他们都已经人到中年了,可他对妻子的“感觉”不仅没有消退,反倒有增无减。居然越来越奇妙、越来越新鲜——就像品了二十多年的陈年美酒,到这会儿才刚刚品出一点味道来。

都这把年纪还这么黏糊,还在卿卿我我追求“性福”的中年夫妻,也许在外人看来根本就无法理解,或者直接取笑为“老不收心”。没有办法,妻子那吸铁石一般的气质,早已把他牢牢地吸住了。只有他姚建军自己知道,他与妻子的恩爱,也绝不仅仅是肉体的吸引。虽然这二十多年也是沟沟坎坎、磕磕绊绊过来的,但不知不觉中,他发现自己对妻子的挚爱已经蜕变成一种信仰,早已达到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境界了。在姚建军心中,他的诗人妻子就像是他头顶上那一片高远而深邃的天空,博大、神秘、变化多端。他对妻子有一种近乎朝圣者的心态——乱花眼前过,妻子心中留。他对她既肃然起敬又“心怀不轨”。日复一日,他对妻子整个身心的虔诚膜拜和执着探究,俨然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最大乐趣。

而此刻,他马上就要回到他的“朝圣之地”,去拜见他心中的“女神”了。他要自甘为奴,心甘情愿为她匍匐在地。这就是生物世界的“一物降一物”吗?看来这就是我的宿命了。姚建军调侃着自己的“命”,而其实,他一直都在享受着自己这个甘之如饴的“苦命”。就像他家老爷子骂他那样,“你生成就是个贱皮子!”

上车就打开音响,这几乎成了姚建军的习惯动作。往天是为了收听妻子在电台做的读书节目,现在听不到妻子的声音了,他就全力搜索那些可以学会以后回家唱给妻子听的经典情歌。这会儿,交通台正播着张学友的《一路上有你》,姚建军一边准备倒车,一边晃着脑袋跟着哼唱起来:“你知道吗 爱你并不容易/还需要很多勇气/是天意吧 好多话说不出去/就是怕你负担不起/你相信吗 这一生遇见你/是上辈子我欠你/是天意吧 让我爱上你/――今生就该我还给你/一颗心在风雨里/飘来飘去 都是为你……”

略带忧伤的歌词让陶醉中的姚建军突然有所触动。他的心也开始忽忽悠悠,没着没落的了。不可否认,以老父那原始而精明的目光,他的斥责不是没有一点道理。自打妻子庄梦蝶第一次踏进他们姚家的大门,老爷子就以他那一斑窥豹的经验告诫过自己,“这丫头太冷太静,一点都不亲热人。你看她长得细眉细眼的,走路都没有一点声音,神神秘秘的,总感觉她身上有股子狐媚的妖气。我说老三啊,你别看她那身子骨轻飘飘的,你娃子不一定镇得住她哦。你现在不听老人言嘛,今后有你的好果子吃!”

起初,姚建军为了捍卫自己的英明选择,对老父那些“荒谬的言论”一概充耳不闻、甚至嗤之以鼻。但后来他不得不承认,他家老爷子的“眼水”确实还是相当毒辣的。

尽管,姚建军一直享受着妻子那令他灵魂出窍的“狐媚”,但的确也有那么些时候,妻子那不可捉摸的“神秘”,和来自她那“轻飘飘的”但却是“四两拨千斤”的力道,同样也令他心烦意乱,隐隐感受到莫名的压迫和危机。虽然下意识里,姚建军对自己神圣的信念,是决不允许有哪怕只是偶尔的迷失和动摇的。要知道姚建军一向都是自信满满,对他们夫妻忠贞的爱情更是坚信不疑。

之前,姚建军一直以为,妻子就是个娇弱浪漫需要他去精心呵护的小女人,但结果他发现,看似娇小柔弱的妻子,其实是外柔内刚、且有一颗强大而坚韧的内心的。加之妻子那太过恬淡沉静的性格,让姚建军对她始终都有一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虚幻感。总觉得妻子心深似海、神秘莫测,恐怕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探测到她那真实的内心世界。

姚建军想想都觉得可怕。有时候,他觉得妻子离他很近,有时候又觉得他离她很远;有时候他明明把她抱在怀里,却怎么都觉得她的心远在天边;有时他觉得自己非常了解妻子,觉得妻子就像他们家鱼缸里那通体透明的玻璃鱼,一目了然、整个身心尽收眼底;可有时他又觉得妻子就像个天外来客,她的一切都云山雾罩捉摸不定,往往让他深陷迷茫、怅然若失。 记忆当中,妻子没事从来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好像从来也没有主动说过“我爱你”。不仅如此,妻子还常常制造借口,人为地拉开他们俩的距离——隔三差五才回家一趟,妻子却让他“云雨”之后独自“安睡”。可姚建军心里,却满是婴儿被“强制断奶”的伤心和委屈。所以一直以来,姚建军怎么也无法判断和确定,妻子到底是不是真爱自己?自己这份满腔热诚的爱情,是不是一开始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压根儿就是一出自说自话、自我陶醉的“独角戏”?

每每想到这些,姚建军都会黯然神伤,时不时对自己的信仰和处境产生一丝焦虑。不得不说,他其实内心深处是没有什么安全感的。再加上自己还有一个性情急躁的毛病,常常一点就着。有时候急火攻心,便由着自己的性子胡言乱语,经常把妻子气得泪眼婆娑、闷不作声。这让蝶儿非常反感。记得自己最恶劣的一次是,竟然恶狠狠地把抹桌布扔在了正要出门的蝶儿脸上——事情的起因是,妻子要急着去参加广电系统组织的节日联欢,而她要表演的节目,竟然是和她那年轻的男领导对唱《心雨》!据说会有上千人观看啊!自己心里不爽,又不能阻止她去,就故意拿话东拉西扯拖延时间,直至蝶儿说来不及了,执意要走时,他的醋意瞬间就上头了……

唉,每次发泄完了,自己都非常后悔。也许自己骨子里就是个粗人吧,总是把握不好自己的情绪。好在蝶儿温顺,每次冒犯了她,最后总能在自己“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的悔愧中求得原谅。但尽管如此,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还是长期存在着一种不可预知的恐慌——不为别的,就怕妻子有朝一日忍无可忍,悄没声地离他而去。那他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为了消除自己的疑惑,他也曾以各种方式去试探和验证妻子的真心。他甚至不顾引火烧身,竟然抛出了自己的组员来当“钓饵”——他装着不经意地透露了他们组新调来的空姐苏小青,说她有多么美丽,又是多么热情,对他这个机长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就是说话很嗲,眼神有点暧昧、有点喜欢撩人,而自己总是躲之唯恐不及……他说完偷眼观望,以为妻子该警觉了,可妻子的一番话却让他大跌眼镜、顿生羞愧。

妻子说:“女孩子都爱幻想,其实都很单纯的。人家也许就只是敬佩你这个做长辈的,你千万不要误解人家的心思。即使人家有什么幼稚的想法,你也不能轻看人家,毕竟爱人无罪。你以后就是回避人家也一定要注意分寸,别伤了孩子,那会害她一辈子的!”

姚建军不禁仰天感叹:姚建军啊姚建军,你这是有多么可悲又多么无聊啊——苏小青也能和妻子比吗?!

3.难得一人心

就在姚建军将车子倒出车位的时候,他一抬眼突然看见了直愣愣站在他车头前,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的苏小青。姚建军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下想:切,这么巧啊?

这就是他给妻子说的那位“眼神有点暧昧”的女子:空姐苏小青。不过他的话也不完全是在胡诌,苏小青的眼神的确很勾人的。可就是没有女儿眼中的清澈和妻子眼中的坦荡。当然,苏小青调到他的班组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对她的了解并不是很多。只知道她爱换对象,前一段才和她的模特男友分手,最近又听说跟市里的某政要子弟搭上了。

这倒也不关姚建军什么事。不过,就像刚才自己真的在背后说了人家苏小青的“坏话”,此时的他不觉脸颊发热有点不自在起来。但这是他的组员,他不能不打招呼装没看见啊?他只好硬着头皮把头探出车窗来。

他揉揉眼睛说:“瞧这太阳给我晃的。呵呵,这真的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啊,你看,我们这边阳光灿烂,海南那边却是暴风骤雨……咦,你怎么还没走呢?你在那里干什么?”

姚建军的确有点奇怪,苏小青是他们一个机组的,刚刚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取消航班的事情,一个个都兴高采烈地作鸟兽散了。她怎么还不回家,怎么还拉着个箱子站在这里?往天可是比谁都跑得快啊。

苏小青来到他的车门边,亭亭玉立地一站,然后歪着脑袋对他说:“我在这里等你呀!”

“等我?有什么事吗?”姚建军以为工作上的事,马上认真地问。

苏小青耸耸肩膀冲他眨眨眼说:“瞧你这副严肃劲儿,真是忠于职守的老模范啊!没什么事我的机长。难道,没事我就不可以等你了吗?”

“呵呵,那敢情好啊。你就不怕你男朋友找茬呀?”姚建军醒过神来也打着哈哈说。

“他敢!”苏小青柳眉一竖,却马上又撒着娇说,“对了机长,我可以搭你的车回城吗?”

“可以呀。”姚建军爽快地说。又突然想起,“哎,你的车呢?”

苏小青翻了翻眼皮,说:“坏了。”

“坏了,哪坏了?”姚建军问。苏小青说:“刹车吧,好像是。”

“哦。那,那你男朋友不来接你吗?”

“他不来。今天临时变动,我没告诉他。”苏小青说着好像意识到什么,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她委屈地说:“怎么啦机长,你这是不想搭我呀?”

“哦,没有没有。看你说的,我是不胜荣幸啊!”姚建军见不得女孩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马上心软了。一般来说,他的车的确不喜欢搭外人。他喜欢自由自在的驾着车,听着音乐,独自享受与妻子神交的美妙状态。这个时候,他不愿旁人打扰、也不愿与旁人分享。

这会儿见女孩生气了,他只好赶紧下车,一边帮苏小青放行李,一边还不停地安慰她说:“来来来,上车吧。你看,平时那些愣头青争着抢着想搭你都找不到机会呢,哪想到老哥我今天无心插柳倒交上桃花运了,呵呵呵。”,

“算了吧机长,我知道我不是你想交的‘桃花’,我分明就是你那无心插的‘柳’嘛。”

“哎哟哟,瞧我又说错话了,真是‘用词不当,干脆下放’!谁不知道小青是我们航空公司的第一‘空花’啊!我主要是怕你那些崇拜者嫉妒我,在背后拍我的板砖呀。呵呵呵,上车吧。”姚建军殷勤地为苏小青拉开了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哎呀,什么‘空花’,好难听啊!”苏小青嗔道,“谁敢拍你的砖呀机长,你那么优秀的人,他们谁有资格嫉妒你呀?”上车坐定,她继续冲正在发动车子的姚建军抱怨:“我知道你在宽我的心。机长,你才不会在意我呢。谁不知道,你心里除了我那个诗人嫂子就没有别人了啊!”苏小青说着,不觉心里酸溜溜的。怎么了怎么了,这男人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这是哪来的醋劲?苏小青在心里懊恼地骂着自己。

要说呢,这个平日里总喜欢穿着“花花公子”服饰,特别喜欢别人叫他“老帅哥”的中年男人,的确是很讨女人喜欢的。他从来都是一副风度翩翩又怜香惜玉的样子,令无数名媛美女为之梦幻倾情。听老师傅说:因为姚建军是老革命的儿子,又生得高大帅气,所以,自打他转入民航公司,多少年来他一直都桃花运不断。女人们都围着他转,令他的师哥师弟又艳羡又嫉妒;但一边又想看他怎么出招表演“招蜂引蝶”,以便日后学点经验。大家都等着这个风流倜傥的高干子弟快点越轨犯戒,以便闹出点绯闻作为大伙儿茶余饭后的谈资,也算是对大家的失落之心做一个安慰和补偿……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从年轻到现在,这都过去大半辈子了,也没见他闹出一点动静来。大家都只有在背后扼腕叹息:“真真是徒有其表、虚张声势,浪费了一副好皮囊啊!”

看吧,这个平日里三句话不离老婆的男人,刚才的话肯定又说到他心里去了。他乐呵呵地傻笑着说:“呵呵呵,你也知道她是个诗人了?你听谁说的呀?你嫂子嘛,那当然没得比。不过,你们这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也挺不错的哦。”呵呵,人家纯粹就是在应付你,让你去自作多情!你看他那一脸自得其乐的样子,真是让人没了脾气。

出了机场后门,姚建军的车开始上路,一时两人都无话可说。

沉默了几分钟,苏小青觉得不自在了。毕竟,搭人家的车,一直不言不语,好像谁招惹了你似的,显得不太礼貌。虽然身边这个男人倒不觉得,他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一会儿是费翔的“读你千遍也不厌倦”,一会儿是王力宏的“你是我最深爱的女人”,一会儿又是刘德华的“爱你一万年,爱你经得起考验……”等等。有时还跟着哼哼两句,结果都是跑了调的。他自己还不知道,苏小青真的忍不住想笑了,又怕伤了他的面子,所以也没吱声。可苏小青觉得这样真的太尴尬了,她很想找点话说。可依她现在的心情,她又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驶上回城的机场高速路口,苏小青又看见了那块来来去去都能看到的航空公司的安全广告牌。看见这个巨大的广告牌,苏小青终于找到了姚建军肯定会感兴趣的话题。

那是一幅电脑合成的喷绘广告画。听师傅们说,那是十多二十年前,机场根据姚建军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加工制作的。画的左上角上书:“高高兴兴出航,平平安安回家”;右下角,是幸福甜蜜的一家三口。中间的小姑娘伸出她那肥嘟嘟的小手,指着在蓝天白云之上飞翔的空客;紧紧托举着她的年轻的爸爸妈妈,露出了幸福温馨的笑容……

“这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啊。你女儿现在长大了吧?”苏小青明知故问。

果然,姚建军马上接招。他当然知道苏小青指的什么,他骄傲地笑着说:“当然了,都长成大姑娘了呢,最多小你两三岁吧。跟你一样,都是大美女呢。”

“呵呵,我哪算呢。”苏小青口是心非地谦虚道。又说:“那她也该工作了吧,怎么没来考空姐呢?你们家属是有优惠政策的哦。”

“嗯,是有。不过我女儿什么都合格,根本用不着他优惠。当时我也问了女儿,她说她才不当空姐呢,一天到晚在天上飞来飞去,没有一点安全感。我想也是,一家三口有两个都在天上飞,我心里都会悬吊吊的。还是让她们娘儿俩乖乖呆在地上吧,这样我心里也踏实。”

“呵呵,真是妥妥的好男人啊。你女儿也挺有主见的。”

“咋不是喃,小丫头主意大着呢!人家小有名气的张导演主动招她去当演员,还是演女一号呢她都不去,说是怕被人‘潜规则’。她说她才不稀罕出什么名呢,她就只想跳她的舞!”

“呵呵,看不出她这个80后还挺有骨气的哈。”

“那是啊。我们对她从小就说,你没啥也不能没尊严;丢啥都不能丢了人!”

苏小青在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那才是老土的思维哩!人生苦短,不趁年轻吃吃“青春饭”,留着青春美貌当古董啊?何况你能留得住吗?哼,本小姐才不会那么蠢呢。但她嘴里却说:“姚机长真是教育有方啊。看来,你们一家人都人美心美,都可以成为一道永不改变的风景线了啊,呵呵呵。”

苏小青是想暗中讽刺姚建军一家榆木脑袋、“纪念碑”的,可姚建军好像压根儿没听出人家的嘲弄来,反而更加开心地说:“呵呵呵,你还别说哈,现在我们一家三口走在路上,说我们像‘风景’的人更多了呢。连我们小区的保安都说,你们一家简直跟电影明星一样,个个都像从画里头走出来的呢!呵呵呵。”

看着这个自己一度暗恋过的男人,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苏小青心里不是滋味。她愤愤不平的想:有什么了不起嘛,谁不是“风景”啊?安检处常年立着的那块等高宣传警示牌,不就是按照我这个公司“一姐”量身定做的吗?现如今满大街都是俊男靓女,有什么稀罕的。真是,夸夸你女儿也就罢了,一个病病歪歪的老女人也算得上“风景”?也真能吹的。

苏小青实在不想这样言不由衷地说话了,太累人了。她决定给这个自我感觉太好的中年男人泼泼冷水降降温——最好能摧毁他那自我膨胀的自尊心!于是,她寓意深长又深表同情地说:“呵呵,你们一家的确都是俊男靓女啊。不过,我听说嫂子身体一直很差,这么多年,你是既主外又主内,里里外外一把抓的,一回家就得承包全部家务。都说你姚机长这么风光洒脱的一个人,没想到在家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家庭妇男’啊。唉,我可怜的机长,你也真是不容易啊,竟然坚持了这么多年!”

“嗨、嗨、嗨,什么可怜不可怜的?怎么越说越远了。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啊!”姚建军一下不依了,他正色道:“你这丫头,你懂什么呀,那都是本人甘心情愿的!一年我有一大半的时间都不在家,就是觉得欠了你嫂子的,所以我回到家里才要表表爱心嘛!平时谁能照顾她呀?还不是全靠她自己。再说了,你嫂子身体也不是差,就是瘦点。她好静,又要写诗,当然喜欢呆在家了。她申请病退只是不想太累而已。其实她身体好着呢!”

苏小青没想到姚建军的反应会有这么强烈,她有点尴尬地说:“哦,是吗,原来是这样的啊?我还以为嫂子身体特别差呢。我又没见过嫂子,我都是听师兄他们说的。”

“你听他们瞎说!嗯,你是没见过你嫂子,哪天让你见一见你就知道,她其实身心都是最健康的了!”说着妻子,姚建军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那好啊,那我可得好好学习学习嫂子的养生秘方了。”苏小青懒懒的应付着说。

其实,姚建军知道苏小青在跟他找茬。他一个“知天命”的人了,还能听不出别人的冷嘲热讽?那他也太“白”了吧。姚建军才不管这些呢,反正各吃各的饭,各过各的日子,谁说他他都不在乎。不过,但凡有人要说妻子的坏话,他就坚决不答应了——要知道,就是夏日里一只蚊子搔扰了妻子,他都要义愤填膺地满屋“追逃”,直至“拍死它”而后快的!我老婆好不好,我这个当老公的满意就行了,要你们在那里猫哭老鼠假慈悲。我当年那么下力地追求她,自有她不为人知的妙处的,知道不?切!

很快进入了城区,车速一下慢了下来。闷了一会,苏小青又觉得不自在了。正好路过市政府大门,苏小青惊炸炸地叫道:“停车,机长,快停车!”

“你到了?你不是住在……”姚建军赶紧靠边。

“不是,我就在这里下吧,我去市政府有点事!”苏小青想,我还是来点实惠的吧——虽然,自己为了找一个好的归宿,一直努力地“勤垂钓”“广撒网”,有枣没枣打三杆。但面对这样一个“一根筋”的男人,我还是别做无用功吧。唉,只可惜了他家的“好背景”。

苏小青下车,故意扭着腰肢走了。姚建军暗自叹了口气,心想:“太虚荣了吧,无非就是想让人知道,她搭上官宦子弟了。唉,好端端的女孩,可惜太世俗了啊!”

姚建军掉转车头,此时此刻,他只想马上回家,立即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妙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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