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几个月的空窗期,姚诗艺终于彻底走出了失恋的阴霾,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道。
现在,姚诗艺除了工作,照例是吃喝玩乐,几乎每周都约着闺蜜们逛大街、吃美食。
年前,周艳也和吴小光彻底掰了,两个人的各种关系也都随之消亡。
周艳对她说,她现在在报社也算站稳了脚跟,收入稳定,可以慢慢还账。反正“蚤多不痒,债多不愁”,没必要再为了几个“居间费”为难自己了。结果,没多久,就听说吴小光因为参与菜霸收保护费的事,被单位撤职处罚了。周艳也没说别的,就只对她说了一句:
“我举报的——太过分了!”
从那以后,周艳再约她出去玩,姚诗艺都是欣然应允。春节期间,周艳还拉着她和她堂姐和张大伟一起去附近的“三星堆”和“年画村”玩了呢。
五一过后的一个周末,天艺美公司召集中高层干部开了个会。表彰了先进,传达布置了公司下半年的工作计划和任务。
然后,肖总说:“听电视里说,市里面接下来一个时期,要大力发展西北部山区的乡村旅游事业。我想我们公司也应该尽快抓住机会、抢占先机。公司要想稳定长远的发展,必须多找支点,多几条腿走路。所以,公司董事会决定,让办公室金主任明天先去景清镇考察一下,看看有没有可能在那里租一批农房,提前把民宿农家乐这些搞起来。另外,山里的风景真的很好,我都路过很多次了。这一次,公司决定出资,顺便也让大家分批次去山里‘春游’一下,算是犒劳大家吧。都辛苦了哈!”
大家听了都欢呼雀跃。尤其是姚诗艺这种还没有去过山里的人。
头一天,肖总还征求了姚诗艺的意见,问要不要邀请你朋友周记者一起去?姚诗艺马上就给周艳打电话。结果周艳说,明天要跟市领导去鑫平磷矿跟踪报道呢。忽然又说:景清镇本来就是鑫平磷矿的职工居住地啊。公司的总部也设在镇上。我去年也来采访过的。一般市领导视察完矿场,都是回镇上开会吃饭的。她就邀约姚诗艺说,景清镇上有一家叫“山野美味”的餐馆,有几个特色菜“好吃得板!”说要不等他们回到镇上吃饭的时候,她就溜出来和她一起去吃。姚诗艺就说“那好啊,明天见!”
景市是一座由西北山区向东南川西坝子延伸的城市。景清镇就处于市西北部山区,与茂县交界,位于龙门山脉九顶山自然保护区和大熊猫国家公园内。
这一带存有高山湖泊和古冰川遗迹。推覆构造带让这里的山体层次丰富、巍峨险峻。是龙门山断裂带九顶山支脉著名的风景长廊。据说,这里分布着众多的飞来峰,能与著名的阿尔卑斯山飞来峰齐名。这里是亚热带常绿乔木混生林的特质,所以常年植被丰富、水草丰美。年平均气温15℃,雨量充沛,气候舒适宜人。近些年开发旅游业,镇子还有了“世外桃源”、避暑胜地的美称。
过了汉旺,便有一股浓郁的来自大山深处的气息扑面而来。一辆印着“天艺美”标志的面包车不疾不徐地行使在盘山公路上。车上十几个年轻人,一路上欢声笑语、观山望水。
姚诗艺一直把脸望着窗外,她还是第一次到这么偏僻的大山里来。只见莽莽群山层层叠叠,满目青葱古木成林。河流依山势蜿蜒流淌,道路随河流迂回迤逦。喧嚣的溪流翻卷着清凌凌的白浪,在河道中与布满苔藓的大青石亲密地扑腾着、嬉戏着……。姚诗艺摇下车窗,闭上眼睛,非常陶醉地深呼吸,深呼吸。
面包车一直在沟壑纵横的崇山峻岭中穿行。偶尔与载满矿石的大货车轰隆隆地擦肩而过。然后,又能听到山间回荡着的林涛和鸟语。
山风裹挟着山花的香味,一阵一阵的沁人心脾。沿途还布满了水杉、楠竹、野桃和杜鹃花。还有国家一级保护植物“珙桐”,景市这边叫“鸽子花”……
驶进连绵的青山,一座被群山环绕的小镇出现在面前。
只见艳阳高照、山风徐徐,黑山白水、空山鸟鸣,有一种沧海桑田、千古如斯的安详与宁静……因为有丰富的矿产资源,景清镇主要以采矿以及派生业为生,就是还缺乏成规模的旅游产业意识。
金主任让师傅把车停在了镇政府的院子里,就让大家去镇上自由活动,中午在哪里吃饭另行通知。她这会儿要和姚副主任一起,去和镇领导谈一谈合作意向的事情。
于是,她和姚诗艺去到了一个副镇长的办公室。
刚一进门,姚诗艺就发现,张大伟竟然正在里面跟副镇长谈事情。她惊讶地问:“你,你怎么在这?”金主任说:“你们认识啊?”姚诗艺就说:“我同学,张大伟。金主任,那你们先谈着哈。我出去跟他说两句话。”
姚诗艺便和张大伟来到了走廊,相互说了一下来这里的目的。
原来,张大伟他们银行也嗅到景清镇要“深度发展旅游业”的商机。为了拓展业务,也是助力乡镇发展,决定派他到山里来打前站,宣传推广“小额贷款”的事宜。刚谈完。
姚诗艺就说:“今天怎么这么巧啊,周艳一会儿也要来。”就把周艳跟市领导来矿山采访的事也说了。张大伟说:“真的吗?那也太巧了吧。那我给她打个电话。”
上午十点,市发改委主任钱世贵一行到达海拔两千米左右的鑫平磷矿清涧乡矿区。
鑫平磷矿,现已改名为鑫平化工(集团)总公司。是与景市市政府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共同出资,改制为中央企业——中国化工集团下属的国有控股公司。所以,市委市政府历来都非常重视。
这一次进山,钱世贵主要是来视察并传达市委市政府,对景清镇长远发展的新思路的。一个是整合资源,优化组合,完善企业产品结构。并积极筹备网上电子商务。二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指示就是,立即着手实施大力发展乡村旅游事业的战略。以城乡统筹,以工带农,以矿兴镇的方针政策,立足矿山,多种经营。鼓励矿镇强强联合,把沿山几个乡镇和十余万人口连接在一起,着力打造一个融山区自然风光、人文历史、生态观光农业、城镇度假休闲游乐于一体的新型矿乡旅游区。
参观,采访,慰问,坐运矿轨道车进矿洞去亲身体验……然后,钱世贵又在矿镇领导的陪同下,到各处去走了走看了看。食堂、宿舍、娱乐室等等。完了又去到矿工休息室和他们座谈聊天。钱世贵问候工人们辛苦了。说随着矿山的整体发展,工人们的生活会大有改善,会老有所养,会越来越好……
周艳的电话震动起来,一看是表弟张大伟的,就到外面去接了。
张大伟说:“姐,你知道我在哪里吗?”
周艳说:“我怎么知道。你啥意思啊?”
张大伟就说:“我这会儿正在景清镇呢,我和诗艺在一起,你说这是不是很巧啊?”
周艳说:“真的吗?是很巧。不过我觉得也不奇怪啊——你们一直都是有缘人,本来就应该在一起嘛!呵呵呵。那你们就先玩儿着哈,一会儿我过去找你们。到时候一起吃饭哈!”又悄悄说:“大伟,老天爷都在帮你的忙啊,你给我继续努力加油哈!”
张大伟就说:“知道了姐。那我们就一会儿见哈!”
正说着,金主任和副镇长一起出来了。副镇长说:“今天真的很巧啊,镇长书记他们都陪市领导去矿上考察去了,就是要传达旅游兴镇这个事哩。既然大家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张科长,金主任,那我们就一起去镇上走走看看吧。”
于是,几个人就一起来到街市上。
景清镇的正街大概有两三百米长,几乎挨家挨户都开着与生活有关的小铺子。理发店,缝纫店,小超市,小餐馆,小旅店,粮油米面、副食杂货店也都一应俱全。十字路口,竟然还有一家露天台球店。几条小岔道上,还分布着几个小集市,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山民,在那里卖自家的山货干货和新鲜蔬菜。有山笋、蕨菜、野木耳、野葱子、山核桃、野韭菜等等……
姚诗艺看见,先前出去的几个同事,都已经性急地把大捆小捆的山货买回来了。正在请驾驶员师傅去开一下车门放上去呢。
老远地,姚诗艺就看见了周艳说的那家野菜馆。一问副镇长,果然是全镇味道最好、口碑最好的一家。金主任就决定,一会儿大家就在那里去吃午饭了。并邀请张大伟和他们一起吃。便去到餐馆订了座。副镇长吩咐老板娘“把客人照顾好哈”就回去了。
出来的时候,张大伟就提议说:“我们去街后面的山林里转一转吧?”
金主任就笑笑说:“呵呵呵,还是你们自己去吧,我可不当电灯泡!”
姚诗艺就娇嗔道:“哎呀金主任,不是的……”
“敢说不是?”金主任指了指他们俩一色的卡其色风衣说,“明明都穿着情侣装呢,还说是碰巧遇上的,谁信啊?别不好意思,你们俩真的很般配哦!呵呵呵。好好玩吧,我找他们去。”说完就转身找同事们去了。
于是,张大伟就和姚诗艺两个人上山了。
其实,自从跟周艳恢复正常交往后,姚诗艺跟张大伟的见面机会就多起来。她知道,那都是周艳有意撮合他俩安排的。周艳说:“你就给人家一次机会嘛!”
元旦节期间,他们还约在一起吃了饭。张大伟竟然还主动申请陪她去唱歌!
二月十四情人节,张大伟竟然把花送到他们公司去了,大有“宣示主权”的意思。姚诗艺当时也没反对,张大伟就当她是默许了。便经常约她出来吃饭、逛街、看电影。
接触多了,姚诗艺就发现,张大伟的优点确实很多。人也是前所未有的开朗活泼。
这是姚诗艺之前没想到的——对她好当然是没说的,就是一群人在一起玩,他也总是把妇女儿童照顾得非常周到;有什么脏活累活也都不声不响地干了;出门在外,车上的各种应急物品都能带得面面俱到、一应俱全,这令她既惊喜又惊叹……
虽然他俩还是没说多少“体己话”,但眼神的交流和肢体的默契却多了起来。姚诗艺感受得到,张大伟的眼里,满是对自己的坦诚和爱恋。久而久之,姚诗艺对他还真有了心动的感觉。至少是不再抵触排斥了吧。
而其实,张大伟的聪明能干,办事情有主见、有条理的沉稳气质,还有他的一身正气,早已让姚诗艺佩服得五体投地、满眼星星。原来,面对“学霸”,自己这个“学渣”的内心深处,同样也是有自卑感的啊。只是面子上还下不来罢了。
自从她从心里认可了张大伟后,整个心情都大好起来。
在这之前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姚诗艺每天都是一种莺莺燕燕、你侬我侬的心情。不管是和张大伟见面,还是平时忽然想起,她都有一种因爱而生的娇羞和心灵深处的甜蜜感…… 那时候,她总是心情大好、步履轻松。上班下班的路上,时常帮小朋友捡球、搀老太太过马路,路遇往日里厌恶的乞丐也会慷慨施舍,还把购物找回的零钱统统投进了扶贫济困的公益箱里……并且,整个人就像是搭错了神经,总有一种忍不住想笑的冲动——不管是清晨还是黄昏,不管是天晴还是下雨,甚至是洗脸、刷牙、上厕所,她都是哼着小曲,笑盈盈的——这一份迟来的爱啊,美得就像一个梦幻仙境……
两个人沿着断断续续的石梯缓缓而上。
一路上,山风轻拂,山花烂漫。山雀在头顶上飞来飞去,发出清脆而响亮的鸣叫。姚诗艺边走边采野花,说想编一只漂亮的花冠。张大伟马上积极响应,找来了两根韧劲十足的枝条,又帮着她到处摘野花。不一会儿,一只大大的花冠就编成了。姚诗艺把它戴在头上,张大伟又帮她调整了一下。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有了心意相通的感觉。
张大伟便伸过头来想有下一步动作,姚诗艺却一扭头羞怯地笑了起来。
两个人便手牵手来到一处小山岗上。山风立即鼓起了他们的风衣。他们不约而同地张开了双臂。远远望着,像一对极目长空、展翅欲飞的比翼鸟……
没一会儿,天空开始乌云聚积,远处传来一阵阵沉闷的雷声。
山风开始大了起来,差一点就把姚诗艺的花冠刮掉了。
整个山林都在“哗哗”作响。张大伟说:“真是山里的天,孩儿的脸啊。我们赶快下山吧,可能马上就要下雨了!”刚往回走,大颗大颗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张大伟拉着姚诗艺就开跑。他们一口气就跑回到山下的野菜馆里。一看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在避雨了。雨越下越大,街上的行人和商贩,也都纷纷躲进了各处的店铺或屋檐下。
张大伟站在餐馆门口,抖着刚刚为姚诗艺挡雨的风衣说:“这么大的雨,多下一会,山里边就容易涨水滑坡啊。我姐他们也不知道咋样了……”
市领导考察完矿山,正说回镇总部开会呢。突然间,山风大作,山后响起了隆隆雷声。黑压压的乌云像汹涌的波涛滚滚而来。天色一下就暗了下来。
“糟了,恐怕马上就要下雨了哦,天气预报说的多云转阴啊。”
矿长的话音未落,噼里啪啦的雨点就密集地打在了工棚的石棉瓦上。矿长一下犯愁了,说:“这雨来的急,安全起见。怕是要等一会才能走了。”
钱主任说:“没事没事,那就等一会儿再走吧。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说不定很快就停了呢。”完了就招呼大家,回到原有的座位上等一下。
谁知,紧接着便是雷鸣电闪、大雨倾盆。窗口和门口,一瞬间变成了密不透风的“水帘洞”。一屋人都面面相觑,说这四五月的天,还很难得遇到这种极端天气。
从窗口望去,到处都在平地起水,白茫茫一片。每一座山头,都挂着无数条飞珠溅玉的大小瀑布。钱主任问:“矿道里没有工人吧?”矿长说:“没有没有,都在这欢迎市领导呢。”
十多分钟过去了,大雨还没有一点减小的意思。钱主任就说:“看来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了。要不我先在这里给在座的干部职工们传达一下市委市政府的新指示吧。”
周艳和摄影记者听了,只好又拿出各自的家伙,继续忙着记录,忙着拍照。
于是,钱主任就简要地把市里决定让景清乡矿镇联合,大力发展旅游事业的战略方针给大家传达了一下。工人们听了,都很兴奋,都跃跃欲试。一时间气氛热烈……
暴雨差不多下了一个小时。突然又云开雾散,风消雨歇了。天空如洗,青山滴翠。鸟儿们又在山间叽叽喳喳地欢叫起来。只是,到处都响着哗啦啦的流水声。大沟小溪都涨水了。
见雨停了,矿长马上就说:“我们可以走了。不然山里的天说不准的!”
于是,大家握手告别。矿镇领导,市领导和周艳他们,分别上了各自的车。
上车后,周艳立即给张大伟发了个信息,说,山上下雨耽误了,这会儿已经往回走了。
龙门山地区属于高山峡谷地貌。清涧乡到景清镇的落差在海拔1000m左右。上游三面环山,岭谷陡峭,沟槽顺直,一面出口呈宽而深的槽瓢形状。这样的地形,使得只要是上游强降雨,下游必定会或多或少地暴发山洪。今天,沿山一带几乎是全线暴雨,很显然,沿线的溪涧河流全都暴涨了。
雨水哗啦哗啦地从坡谷山沟飞驰而下,裹挟着树枝杂草,汇入沿山的河流。溪涧飞溅着白浪,洪水冲刷着沿河两岸。地势低的路段,河床几乎已经和公路齐平。浊浪波涛汹涌,翻卷奔腾,时不时粗暴地扑上路面。
景清镇的街上,已经空无一人。除了偶尔有车辆从街上驶过,行人全都躲进了屋里。街道两侧的阴沟已经变成了浊水奔流的阳沟。街面开始积水,只剩下中间一线突出的部位,看样子很快就要变成河流了。餐馆里避雨的人们都在窃窃私语,个个忧心忡忡,不知所措。 雨越下越大。可还真有那不信邪的——只见一个披着红色雨衣,骑着电动车的人,从上游街对面的一条岔道里帅气地冲了出来。可他刚上正道,就歪歪扭扭地摇摆起来,随即,就连人带车滑倒在街边的激流里。
张大伟见状,大声喊道:“快放开车,站起来啊!”
街两边的人也都齐声喊道:“快站起来啊!快站起来啊!”
看来也是个犟种,死活都不肯放弃手中的车把。还没等他扶着车爬起来呢,又一波洪流奔涌而来,直接又把他掀翻在地。只见湍急的洪水裹着他的雨衣、推着他和他的车顺流而下,马上就要滑下路基冲下河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大伟二话不说,突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那人跑去。一个飞跃扑向他,一把抓住了他的一只脚。而自己的一只脚,也顺势勾住了路边的一棵小松树。
姚诗艺惊讶之余,声嘶力竭地叫起来:“张大伟,张大伟,危险啊!你小心点啊!我,我……”姚诗艺说着说着竟不由自主地跨下了街沿。谁知她“哎哟”一声,身子一歪蹲了下去。原来,是不小心踩空崴到脚了。金主任赶紧把她拉了回来。
还好,有几个铺子里的男人站了出来,他们手拉手地移动过去,合力把张大伟他们拉回来了。都骂那人:“李三娃,你个死财迷!你不要命了啊?”
回到餐馆,一屋人都夸张大伟好勇敢!看他浑身都湿透了,就让他赶紧借老板的衣服来换一下。张大伟抹着脸上的水说:“不用不用,我车上什么都有,我马上去换。”
见姚诗艺正坐在椅子上龇牙咧嘴地揉脚、不好意思地望着他笑,便赶紧过去为她查看伤情。问她怎么样了。姚诗艺就说,脚一落地就钻心地痛,恐怕不能走路了。一看脚踝,果然已经红肿起来。
这时候,正好雨停了。张大伟就和金主任商量说,怕有骨折,他想马上把姚诗艺带回城去,先上医院检查一下。金主任就说:“行行行,那就麻烦你了。那诗艺,你就跟小张先走吧,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张大伟就说:“那行。我去把车开过来。”
没一会儿,张大伟把车开过来了。
他走过来就是一个公主抱,直接把姚诗艺抱上了车。
同事们都打趣他俩说:“撒狗粮嘛!你们这是找借口脱离组织、脱离群众啊,哈哈哈。”
车上的两个人就相视一笑,跟大家招了招手出发了。
车刚出镇,老远就听到警笛声。拐过垭口,就看见一辆警车后面跟着一辆救护车疾驰而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糟了,山上恐怕出事了!”
张大伟忙叫姚诗艺打电话问他姐。
果不其然,周艳说:“出事了!等会儿说。”
矿镇领导的车开路,市领导的车居中,采访车断后。三辆车在山间公路上不疾不徐地行使。各自相距两百米左右。
钱世贵总是疲惫,一上车就闭上了眼睛。心想,等忙完了这一阵一定要好好睡一觉了。 雨过天晴,山里的空气那是真正的好啊,就跟家乡的一个样。钱世贵很快就迷糊了。
快过一个山口时,殷秘书小声跟老向说:“你看前面那个山崖上,有根枯树子摇摇欲坠的了,注意点哈。”老向说:“哦,看见了,我马上加速通过。你提醒他们后面一下哈。” 结果,话音未落,枯树突然就带着一大块岩石滚下来了。
殷秘书大喊:“靠边靠边!滚下来了!”
老向一个紧急避险,一头撞进了山崖下面。
好惊险,大大小小的石块瞬间滚落下来,砸向路面。
跟在后面的采访车赶紧紧急刹车,结果被一块岩石垫了一下,滑向了公路的另一边,差一点就冲下波涛滚滚的深涧了。幸好被一棵大树挡了下,最后一秒刹住了。
周艳吓得直拍胸口,说:“天哪妈呀,刹住了!终于刹住了!”
周艳马上报了警。并给矿镇领导打电话,那边说马上就折回来。
车上的三个人便小心翼翼地下了车。看准没有飞石,就一齐往悬崖下面跑。赶紧去查看钱主任他们有没有事……
在医院把姚诗艺的脚伤处置完毕,没有骨折,只是软组织挫伤。
张大伟扶着姚诗艺正说在走廊上坐一下呢,就听见一阵嘈杂,一辆担架车急匆匆地推了过来。一众人跟在后面。这其中就有周艳。
张大伟就一把拉住她问:“怎么回事?”
周艳就说:“山体滑坡了,没砸着人。但车撞上岩壁,把钱主任撞昏迷了。其他人都有准备,所以只受了轻伤。我没事。为保险起见,领导让大家都过来全面检查一下。”
张大伟总算放心了。就跟她说了姚诗艺脚崴了的事。
周艳就拍了拍姚诗艺的肩膀对张大伟说:“那你就好好表现哈,赶紧把人家送回家!”说完就媚了姚诗艺一眼。
姚诗艺就嗔她道:“你讨厌!”
到了小区,张大伟下车问姚诗艺:“说吧,在哪栋啊?我得把你背上去啊!”
姚诗艺就趴在他的肩上说:“你还能背我一辈子啊?”
张大伟就说:“那肯定噻!”
庄梦蝶和姚建军正在弄午饭,就听见有人敲响了门。
开门一看,竟然是一个小伙子背着自己的女儿回来了。
庄梦蝶赶紧把他们让进屋,一边紧张地问:“诗艺,诗艺,你你,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丈夫闻声也跟过来问:“宝贝儿,宝贝儿,怎么回事,你受伤了吗?”
姚诗艺见吓着爸妈了,就一连声说:“没有没有,我就是脚崴了一下。”
妈妈这才松了口气,说:“你看你,出去玩还给别人添麻烦啊!”
诗艺就撒着娇说:“哎呀,人家只是不小心嘛!又没大事。”
爸爸也说:“没事没事,只要没伤着骨头就好。爸爸这两天在家给你多做点好吃的,再炖只鸡补一补就好了哈!”
张大伟直接把姚诗艺背进了客厅,轻轻放在了沙发上。他吐了口气,对诗艺爸妈说:
“叔叔阿姨,诗艺就交给你们了哈。没大问题。那我走了哈。诗艺,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这会儿,两口子才顾及到这个憨厚结实的小伙子。
姚建军就说:“哦哦,谢谢你啊小伙子,你是……你是诗艺的同事吗?”
姚诗艺就抢着介绍说:“不是不是,他是我中学的同学张大伟,我们在景清镇碰上的!”说完竟莫名其妙地脸红了。
庄梦蝶一看,心里已有了几分数。便高兴地说:“同学好,同学好啊!那张同学,你们,都还没有吃饭吧?”
姚诗艺说:“哪里顾得上吃饭啊。人家带我去了医院,然后就直接把我送回来了。”
张大伟说:“没事没事,我这出去随便吃点就行了。那诗艺,你就好好休息吧。过两天我再来带你去换药哈。”说完就要往外走。
“那怎么行。”庄梦蝶说,“就在家里吃点吧,一样的。”
姚建军也说:“对,就在家里吃点吧,别客气!”
这时候,刚刚在几个人脚边哼哼唧唧、兴奋异常的狗小帅,忽然一下窜过来。它死死地咬住了张大伟的裤脚,呜呜地叫着不放人走。
姚建军就说:“你看看,你看看,我们家小帅都喜欢你,它都在帮着留客呢。张同学,那你就别再客气了吧!”
姚诗艺就发话了:“哎呀行了吧,那你就吃了再走嘛!”
张大伟就说:“哦,那好吧。”
吃饭时,爸妈都显得奇奇怪怪的很热情。
张大伟一走,两个人又在厨房里嘀嘀咕咕的说悄悄话。
姚诗艺就在屋里娇嗔道:“爸爸妈妈,你们在那里叽叽咕咕的说什么呀?”
爸爸就伸过脑袋说:“没说什么,就我和你妈妈都觉得,这个张同学还真不错呢!”
……
钱世贵醒来的时候,只有武冬梅一个人在他身边。
见他睁开眼睛,武冬梅就惊喜地抓住他的手哭叫起来:“老钱,老钱,你终于醒过来了啊!”她马上按响了呼叫铃,又跑出去大喊:“医生医生,你们快来呀!”
这一觉睡得好沉。但就是头晕头痛。迷迷糊糊睁开眼时,第一眼就看见了老婆武冬梅。 只见她头发散乱,眼眶红肿,惊慌失措地大呼小叫,一副悲喜交织的眼神,让钱世贵看了非常震惊。他的心忽然就“咯噔”一下。他发现,这个平日里盛气凌人、趾高气昂的女人,此时此刻却显得如此的惶恐无助、凄楚可怜。
医生来了,告诉他说,钱主任您真是福大命大啊,好好,只要醒过来了就好了!听说安全气囊都撞出来了,您一点外伤都没有。只有一点颅内出血,有一点脑震荡。都处理好了。其他体征都还正常,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回家休养了——只是,右胳膊可能会暂时有一点行动障碍。应该很快就好了!您看武主任把您照顾得多好啊,眼睛不眨,足足守了您一天一夜呢!
钱世贵转头看着武冬梅,虚弱地笑了一下说:“辛苦你了。”
武冬梅听了他的话,突然一下就泪奔了。她哭着说:“老钱,老钱,我以为你不要我们娘儿俩了啊!”钱世贵就说“说啥呢,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一周之后,钱世贵回到家中。领导们让他不用着急上班,继续在家好好调养。
田大姐还是负责做家务,武冬梅就亲自照顾钱世贵的日常起居。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格局”——武冬梅一改往日高高在上的风格,每天早起晚睡,为钱世贵穿衣喂饭、洗脸洗脚,让钱世贵看了,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他还不太适应她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当武冬梅把亲手为他熬制的天麻鸡汤端到他的面前时,钱世贵禁不住偷瞄了她一眼。
只见这位从来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此时此刻却温柔谦恭,神情倦怠,一任脸色腊黄、眼圈发黑。这让钱世贵触目惊心、不忍直视——她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当两个人不经意四目相对时,钱世贵忽然看到,武冬梅那已经开始浑浊的目光里,满是对自己的怜惜和不舍。钱世贵的心,不由得又“咯噔”了一下。
他对她说:“我自己慢慢来吧。你也快去歇一会。”
晚上是三口之家团聚的时候。儿子似乎也懂事了许多。下班之后,也不再到处攒局吃喝玩乐了。回到家中,也知道主动询问老爸有什么需要、或是帮他掺茶、扶他上厕所之类的。也知道帮他妈妈端菜盛饭,打打下手跑跑腿了。还多次给钱世贵说:“爸,你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我妈哭得好伤心哦——说你不要我们两个了。以后你坐车可别再打瞌睡了哈!”他妈就说:“你们两个都得注意了!你爷儿俩哪个出了事我都活不成!”
一家人就这样其乐融融的,竟自然而然就打破了他们家长期以来一日三餐的“饭桌沉闷”。 这是钱世贵几十年来,第一次感觉到家的存在、家的温暖。
看着一家三口这样和和睦睦、相亲相爱地守在一起,这是他以前无法想象的场面——唉,正像人家杨绛先生说的那样:人生真正的幸福,不过就是柴米油盐的充实,和灯火阑珊的温暖吧。钱世贵心有戚戚,暗生感动。
为了方便照顾,夫妻俩又睡到了一张床上。
钱世贵知道,武冬梅这是有意为之。而自己,也就积极配合、就坡下驴了。
这天晚上,武冬梅为他掖好被子,就试着依在了他的肩上。她说:“老钱,我想跟你说会儿话。”钱世贵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武冬梅就说:“嗯,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靠在一起了?唉,真是白驹过隙啊。老钱,以前都是我不好,太强势,太自以为是了。对你总是过分要求,总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急三火四的推着你走,也没有去考虑你的感受。结果呢,我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弄得你不高兴,我自己心里也难受。其实,哪个女人又不想小鸟依人啊……”
钱世贵就淡淡地笑了笑。
武冬梅又说:“现在,我也算明白你的心思了。你就是个喜欢自由自在的人,不喜欢为官从政受约束。现在我也想通了,不想干那你就到点退休吧。再大的乌纱帽我们也不稀罕了!”
又说:“这一回这个事啊,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什么钱啊权、名啊利啊的,都是过眼烟云!人都没了,还要这些做什么?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子,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就算粗茶淡饭,那也比什么都强!”
钱世贵就叹了口气,说:“那是啊。”
武冬梅就又说:“这么多年,我都是忙忙碌碌、自顾不暇的,也没有好好陪过你。反正现在我也退了,等你也退下来,我们就一起出去旅游吧?只要你能开心,我也就满足了!” 钱世贵长长地吐了口气,蹭了一下她的头发说:“谢谢你。”
武冬梅便紧紧地抱住了他,声音嘶哑地说:“老钱,以前我确实太看重那些身外之物了,可这一次,我看到你昏迷不醒的样子,我心里真的好害怕啊!老钱,我都不知道,这个家如果没有你、没有你们,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老钱,以前确实是我不好,就请你看在我们夫妻二十几年的份上,你原谅我好吗?”说着,便热泪盈眶地哽住了。
钱世贵就拍了拍她的肩说:“都过去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都珍惜吧。”
武冬梅听后,突然就“呜呜”地哭出声来。
第一次听到武冬梅这么心平气和、情真意切地跟他谈心,这无疑是他们夫妻俩几十年来破天荒的头一回。钱世贵能够感觉得到,她这一次的眼泪和忏悔应该都是真的了。钱世贵天生就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他便心生感慨,很不落忍。
闲下来的时候,他也会躺在床上闭目反省。
细想起来,似乎他们两口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原则问题”。无非就是志趣不同、性格不合。虽然,这个女人曾一度让他焦头烂额、咬牙切齿,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武冬梅从一个热情少女变成了一个泼妇,最后又变成了一个怨妇,难道就没有自己数十年自私冷漠的原因吗?这么多年,自己除了一开始就给了她的工资条,和后来各式各样的“夫人”头衔,其他也就没什么了。自己在家,好像连一双袜子都难得洗过……
嗨,也许恰恰是自己太矫情了,才让这个家一直这么别别扭扭的吧。
说真的,这个家如果没有老婆武冬梅的操持,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妻离子散,众叛亲离,都有可能。也许,她的操控欲是真的,但,感情也还是有的吧。钱世贵想,不管怎么说,家和万事兴嘛!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看来,这一撞,还真把自己碰开窍了。
当初的“精神出走”是真的,现在的亲情回归也是真的。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罢了。
一切都得朝前看啊!钱世贵想。
至此,钱世贵这一场“蝶梦”,终于醒来了。
当又一个七夕情人节来临的时候,姚诗艺终于实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个大愿望”——在二十五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婚宴安排在景洋饭店。姚诗艺在父母亲朋的见证之下,和张大伟一起,携手步入了神圣的婚姻殿堂。
当敬酒答谢到周艳一桌时,周艳起身一把搂住了姚诗艺的肩膀。
她在她的耳边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没跑脱吧,我的表弟媳妇!哈哈哈……”
姚诗艺就打她一下,娇嗔道:“你讨厌!”
周艳又一把拉过坐在她和小玉之间的刚娃子,叫道:“来,儿子,叫表舅妈!让她拿大红包!”张大伟和他们家的亲戚,都满心欢喜地笑了起来……
朱一鸣正好在旁边的包间里给他爸做六十大寿。亲戚朋友请了两大桌人。
先前进大堂时,他和大林都看见了姚诗艺和张大伟的婚礼告示牌。他心里惊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在等待亲朋好友入席的间歇,他和大林去到走廊窗口边吸烟。
大林就开玩笑说:“唉,本来该成我‘鸣嫂’的!”
朱一鸣就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
他深深地吸了口烟,望着窗外的虚空,一个接着一个地吐着浑圆的烟圈。
最后,他呼出了一口长气,说:“挺好。完美!”
全剧终
爱了文学一辈子,这才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不过,自我感觉还算不错(笑)。
心甘情愿、不疾不徐地当了十年的码字奴,但我可不敢保证它有“十年磨一剑”的品相和效果。只是觉得,它还算有趣,有一点美感,有一点哲思,亦庄亦谐挺好读的。现在,拙作已坦陈于读者诸君的审阅之下,不管“蜀女蜀男”抑或“熟男熟女”,也不知道“奴家”写出他们的情态于万一没有?但我可以肯定,我算是把自己的心气给写顺了。
我知道,有关“人性复杂、世事难料”的话题,从古到今早已被人掰开揉碎“写滥了”。但花开无数各表一枝、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树叶么?但愿我这“一花一叶”,能带给你一脉独特的香气。当然,无论多么“独特”,也还是那些烟火凡尘的俗人俗事——怨天尤人不如意的“八九”,知足常乐“小确幸”的“一二”。悠悠万事,芸芸众生。有些人在负重前行,有些人在自得其乐。艰难和抗争,无奈和期许。无非都是人性的冲突,利益的困顿。故事里,没有绝对的“对错”,也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但无论古今中外、尊卑贵贱,剥开人们各色的“外衣”,也都是些有血有肉、悲欣交织,在生活的“大染缸”里奋力扑腾的“可怜之人”。有些人“浮出了水面”,有些人“沉入了缸底”。都很正常。可赞可叹,或不敢苟同,但需要理解。虽不能感同身受,亦可以同病相怜。
人类历史早已告诉我们,无论它的外表怎样变化多端,其内里的性质是不会改变的。千变万化,无非是王朝更替、荣辱兴衰,河东河西、轮流坐庄。而不变的是:风霜雪雨、四季轮转;生老病死、离合悲欢;天之不测风云,人之旦夕祸福;永不停歇的爱恨情仇和喜怒哀怨——成王败寇此消彼长、美丑善恶轮番登场——一切,不过如此。没有挑三拣四的说法,人的一生,酸甜苦辣你都得尝尝。贪嗔痴怨你都得“认账”。没有办法,自古“兴尽悲来,盈虚有数”。就像日升月落、光影相随……
而正是死亡的阴影让我们攥紧了珍贵的生命;正是生活的苟且衬托了我们的“诗与远方”——正是人性丑陋的弱点,鞭策着我们向善向美、勇往直前的决心!
而这,正是文学带给我的启示和福利,也是我挚爱写作的动因——文学的普世意义就在于,它既会让你直面人生的污浊和血腥,也会为我们提供更多可能的生存法则和乐活的路径——以理想之美,抚凡尘之痛。生活有“病”,而文学有“药”。文学为我们带来了一剂缓释生命痛苦的仙丹妙方——以一斑窥豹的眼界,让人们见微知著、豁然开朗,从而有了向死而生的勇气和坦然……
那就让我们在珍惜和感恩中,好好享受这有爱有恨、有苦有甜,哭哭笑笑却永远坚定执着的生命历程吧——就算我们掉在了污浊的泥潭里,也一定要开出一朵圣洁的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