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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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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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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女记》连载

第二十章 此情或可待

1.哪里的天空不下雨

因为老公每个新年的第一天,都要跟着市领导到各行各业去例行视察和慰问,所以,武冬梅每年都把新年的家庭聚会安排在元旦之前的最后一个周日。

一大早,武冬梅就忙碌开了。给家里的保姆田大姐布置任务,从食材到菜单,从装饰到摆件,面面俱到、一应俱全。因为今年还不同以往,她不仅请了自己的父母姊妹,还特别请了儿子的对象苏小青。一种即将“添丁进口、开枝散叶”的期许,令她心情大好、喜气洋洋。一屋人吃了早饭就开始操办,各司其职。就连儿子钱小龙都早早起床,为了给女朋友一个惊喜,特别收拾和布置了自己的房间,这会儿,还专门到花市去给她买“蓝色妖姬”去了。

哼,只有那个整天进门就没精打采、愁眉苦脸,好像有多么“忧国忧民”的钱大主任,这会儿都还躲在屋里睡大觉嘞!

看着二楼上紧闭的房门,武冬梅心中有一种难抑的委屈和不忿。明明昨天晚上就给他说了,今天一家人要团聚一下的,你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不吭不哈、蒙头大睡,完全不当一回事。等会儿家里人来看到像什么话!

尽管,一家人都知道他们俩性格有点不合,但没有任何人会认为,他们的婚姻会出问题。因为谁都知道,当年是武家给了他钱世贵踏上仕途的捷径,大家也都知道,钱世贵是个循规蹈矩、感恩戴德的老实人。所以,大家都觉得,他们的矛盾,无非都是些日常生活的小问题,都无关痛痒的。只有她武冬梅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双看似精致的“鞋子”,其实是多么的“夹脚”啊!

因为很清楚自己是个强势的人,知道“一山不能容二虎”,所以,武冬梅当初才看上了钱世贵这个既淳朴又软糯的性格。她觉得这样的人做老公,才不会跟她“争主权”,也好操控。事实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这么多年,家里的一切安排基本上都能唯她武冬梅是听、如她武冬梅所愿。尽管钱世贵是个阴性子,有时候想跟她暗中较劲,可他再犟,最终也逃不出我“如来佛的手掌心”!不过,倒是近一两年,家里的情势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妇联“武主任”那说一不二的核心地位,似乎有了一点不被察觉的逆转和下滑。别人也许看不出来,可她武冬梅心里明镜似的。

随着钱世贵地位的升高,随着自己年龄的增大,自己的心态也随之改变。武冬梅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心气儿”降低了不少,“容忍度”竟然越来越高了!对于老公时不时的抗命不从和针锋相对,也有了一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随缘。可殊不知,自己在一步一步的退让,他却在无形之中,不动声色地“嚣张”起来。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明明感觉老东西的表现和行踪都很反常,进进出出还带有一股来路不明的“精神头”——一股“久旱逢甘霖”的鲜活劲!以她武冬梅多年练就的敏锐“嗅觉”,她明显地嗅到,钱世贵身边有“妖精”了!

虽然,这么多年来,自己也算是防微杜渐,堵住了他的各种女色渠道。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到个什么风言风语。可你也没办法时时处处都盯着他呀?加上近些年来,包二奶找小三更是大行其道,普通男人在外面泡妞养蜜都是家常便饭,更别说有点才华、有点钱权地位的男人。几乎就是个公开的秘密。有什么办法,自古不就这么个混蛋逻辑吗——男人,不管是帝王将相还是平头百姓,在外面沾花惹草、偷香窃玉那都是“理所当然”的,不然就会被认为没本事!所以,男人们就没有不以此为荣“比学赶超”的!这就是古今通用、全球风靡的“潜规则”啊!你就是皇后娘娘遇上这事,也只有忍气吞声“无可奈何花落去”的份儿——你恐怕还得心口不一地道上一声:“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以表忠心啊!

不然你咋办,你管得了吗?你拦得住吗?你管得了他的身子,还管得了他的心吗?你呀,只有防不胜防,就全凭一个“忍”字过日子了……

再看看楼上,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武冬梅心里这个火啊,真是一股一股地往上窜。但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武冬梅自己都觉得很惊讶,她没有发火,没有骂人,她竟然学会了“忍气吞声”?!她竟然学会了宽容和反省:她想,我武冬梅也是个知书达理的文化人,也不是个不开窍的死脑筋。我也知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现在就流行这些东西。而且,自己现在也到了这个尴尬的年龄,女人们的性欲基本上都偃旗息鼓、销声匿迹了,可男人们却生出了一种时不我待、“回光返照”的饥渴感。所以,也不能全怪男人们混蛋吧——“老房子着火”,有几个男人顶得住小妖精们“众人拾柴火焰高”的啊?呵。

这些道理她武冬梅都懂——哪里的天空不下雨?哪里的猫儿不偷腥?

唉,算了吧,忍了吧。这种事对她老公这样的男人来说不是“很正常”的吗?没有这事恐怕才要让人笑话、让人莫名惊诧吧。所以,就算自己这一阵已经发现了他的端倪,也不敢随便发声肇事,免得没有“捉奸在床”的确凿证据,反倒被人家理直气壮地斥为无中生有,那就得不偿失“偷鸡不着蚀把米”了。只是想着,但凡你钱世贵稍微还记得一点老娘的恩德,稍微对这个家上心一点,老娘也不是不可以“顾全大局”,为你“网开一面”让你蒙混过关的!只要不影响这个家的正常运转,不企图“篡权夺位”威胁老娘的“正宫”位置;只要你别太过分,别跟老娘往家里带,那我也可以做到闭目塞听、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嗨,我还能怎样啊?武冬梅甚至有点悲愤地想,保住这个家才是我现在的首要任务啊,这个家才是重中之重!自己的父母是太在乎这个女婿了!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可我们家老爷子是对他寄托了所有希望的——别说半个,当整整“一个儿”都不止啊!如果这个家被自己搞散了、女婿被她赶跑了,那老爷子肯定会伤心绝望、怨死她的!为了保全这个家,武冬梅咬牙跺脚,也算是豁出去了,就想着只要老东西“不过线”就行!

武冬梅又狠狠地往楼上瞪了一眼,心想,本来以为,自己的退让和隐忍能够换来钱世贵的谅解和宽容,毕竟,“衣服是新的好,人是旧的好”啊。你就是看在老娘这么些年床上床下、家里家外伺候你的份上,你就是比窦娥还冤,你也该雪化气消了嘛!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你还懂得饮水思源、投桃报李,我武冬梅也就想得开了。反正鞋子硌不硌脚只有我自己知道。但至少大面上要过得去,别影响到自己的前途啊!

可结果呢,人家根本就不接你这一茬,不领你这份情。整天不声不响、神神秘秘。对她更是爱搭不理,还脾气见长。常常是,只有一大家子坐在饭桌上,看在老人或儿子的份上,他才不得不多说两句。

有时候武冬梅实在是气不过,就在饭桌上公开表达一下她对钱世贵的不满。可结果通常都是,自己那不明就里的老爸,不仅照例要责怪她,还总是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地站在他女婿一边。这都还不算完,下了桌子,老爷子还要在背地里语重心长地告诫她,“一个女人家家的,还是要息点脾气。你也是个知识分子国家干部,不要一天像个泼妇似的训斥自己的男人。”还说,男人都是喜欢被崇拜和仰望的,男人都喜欢温和善良的女人等等。

呵呵,我怎么就不温柔了?我怎么就不善良了?我这就差“春蚕到死丝方尽”了!可他这二十多年,对我有过一天的“温柔善良”吗?

曾几何时,我也算对他柔情蜜意、情深意长的啊!可到头来我又哪怕是换来过他一丝一毫的回报吗?人家都说,只有父母对子女的爱才是不求回报的,夫妻之间的感情那就是要“相互给予”的,不然,这关系就是不平等的,是根本就“维持”不下去的!可我武冬梅竟然“维持”下来了,还维持了这么多年——我他妈都觉得震惊啊!武冬梅悲哀地想:“妈哟,我这都学会自欺欺人、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了啊,你钱世贵还要老娘怎么样?!”

然而现在,武冬梅不得不自觉自愿地收起了自己的锋芒。一个是,她要运筹帷幄,有理有节地拯救自己的婚姻。她不能打草惊蛇,她要于无声无息之中,不着痕迹地把那“妖孽”搜索出来、斩草除根!再一个当然就是,这正是儿子谈婚论嫁的重要当口,一家人必须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要给人家姑娘一个“家庭和睦、父母慈祥”、可以托付终身的好印象。趁此机会,也可以增加一下三口之家的向心力吧——但,苏小青现在毕竟还是个外人,他们夫妻不和的事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家里最亲近的几个人才知道。武冬梅担心万一儿子好事不成,倒把家丑泄了出去,那就犯了大忌了!唉,还是忍一忍吧。

这时候,手机响了,是妹妹武夏荷打来的。她告诉她:她老公开车把一家老小都带上了,正在过来的路上呢。

武冬梅答应着,一下心急火燎地站了起来。她扯下披肩,忍无可忍地冲上楼去,“咚咚咚咚”地敲响了钱世贵的房门。她叫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起床,爸妈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你还在那里稳起嗦?!”

还好,她听见钱世贵在屋里答应道:“好好,知道了。”

2.蝶梦依稀

钱世贵在床上挣扎了两下,但他就是不想起来。他懊恼地想:凭什么你一叫唤我就得乖乖地起来?我告诉你武冬梅,从今往后,我钱世贵不可能再对你唯命是听的了!

是的,以前他钱世贵的确是从来不睡懒觉的,只因为工作很忙,枕边不爽,他没有一个让他“恋床”的理由,所以他才养成了多年闻鸡起舞、日出而作的优良习惯。不管到哪个工作单位,他几乎从来都是第一个到岗的。但最近一段时间确实是太忙太累了,身心都有点疲惫。今天也就是上午得空,半下午还要陪市领导接待一个日本商务考察团。上了点年纪,还真有点吃不消了,逮着机会就想多休息一下。

这二一个呢,当然就是,这一阵因为“蝶儿”的牵引,他的梦里,老是出现蝶儿的身影。三十多年了啊,回想起来还是那么鲜活,那么让人入迷……那是多么美妙的时刻啊。就象今天早上,正跟蝶儿缠缠绵绵的呢……不曾想被这“砰砰砰”的敲门声惊得烟消云散了。

可恶,好梦都让这“王母娘娘”给搅和了!

钱世贵非常窝火,难得睡个懒觉,武冬梅却不让人清净。安排什么家宴,还说今年的主题是欢迎未来的儿媳妇“正式登门”,并接受他们全家老小的“检阅”。

我儿子姓“钱”好不好!钱世贵有点不忿地想,就是要“过目检阅”,也应该是我老钱家的人吧,怎么就成了你武家的特权了?

也难怪钱世贵小家子气,说起来确实让他愤愤不平,这么多年了,在这个家里,几乎任何“重要时刻”,他钱家的父母都是“不在场”的,好像他钱世贵从来就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儿。“钱姓”在这个家里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当然也有父母怕奔波、怕麻烦的客套。但他转念又想,不参与进来也好,就连自己都想赶紧跳出这个“势利圈”呢,有什么好稀罕的?并且他决定,从明年春节起,自己一定要回老家陪父母过了!

并且,每次说起来是亲情的聚会,可实际上,多半都是在探讨如何有效利用钱权利益、关系网之类的话题。说的都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一个篱笆三个桩、花开当摘直须折,莫教退休空叹息等等……每每看着,也是其乐融融。钱世贵要么含糊其辞,要么沉默不语——虽然不算完全彻底吧,但钱世贵一贯认为,自己还是有原则、有底线的。他想坚守一下一个“局外人”的自清,更有一种不得不随波逐流的无力感。

自从为官从政,乡下的三亲六故也免不了来找他帮忙办事。都觉得很简单,“也就您一句话”的事情。不能说一概都拒绝了吧,一来是武冬梅故意拦着,说“决不能开这个风气!我们家不是‘放箩筐’(农村人)的救助站。”二一个就是,自己本身也不愿意做让人戳脊梁骨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亲姐夫托他调动工作,因为有一些手续不合规矩,他都一直拖着没办。还有自己的父亲,总想让他风风光光地重建祖坟光宗耀祖。并说早已有人应承,会一手包办设计建造的所有费用。这显然是一波别有用心的“围猎”,钱世贵绝不可能答应。并好言相劝父亲说:您儿子能有现在,说明我们家祖坟本身就是好风水。如果贸然重建,说不定反而会动了地气的。父亲虽然耿耿于怀,但为了儿子的前途,最后也只好打消了念头……

然而,当钱世贵遇上了一个崇尚“有权不使过期作废”的枕边人,他知道,他那年轻时想做一个清正廉洁的清官好官的美好愿景,到现在,也就仅仅是一个“美好愿景”了。

他曾一度自惭形秽、心灰意冷,觉得人生再也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了。还好,他的心灵深处,还保留着一份永不磨灭的美好记忆——就像刚刚的梦里……

好像是阳春三月,他和蝶儿相约去田野踏青……走在麦苗青青、油菜花开的田间小道上,蜜蜂嗡嗡、桃红李白、春鸟翻飞、牧童横笛。他们赏花,扑蝶,放风筝……蝶儿在田间地头跑跳嬉闹,面若桃花、香汗如豆。她张开双臂娇喘吁吁地说:我就是一只真正的蝴蝶啊……一阵风起,便有红红白白的花瓣飘飘洒洒、漫天飞舞。转脸之间,他仿佛看见,有一个衣袂飘飘宛若仙子的女孩,正静静地站在一棵云堆雪拥的梨花树下。她仰着头、闭着眼,摊开双手,一副沉醉痴迷的样子,承接着那晶莹剔透、洁白如玉的梨花雨……幽幽地,便有一曲柔情似水的《梨花颂》在他的耳边响起来:“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自从四十五岁之后,尤其是近五年来,他和武冬梅之间几乎没有夫妻生活。倒不是因为每每撞见她那一口土黄的“四环素牙”倒了胃口,实在是没有爱情的性生活让他心存芥蒂、勉为其难。年轻时还会因为情欲难当可以视而不见、忽略不计。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个人的矛盾日渐突出,再加上公务繁忙,慢慢地,他对她就再也提不起性趣了。越到后来,他就越是回避、懈怠、敷衍了事。很多次武冬梅都气得扬长而去,还狠狠地甩他一句:

“我这是在守活寡吗?!”

也许,武冬梅对他的怨恨便是由此而生的。

一开始,武冬梅还积极张罗着让他尝试一些壮阳方法,比如吃药、喝酒、做按摩。但鉴于钱世贵的冠心病,她还是有所顾忌。尤其是听了一则新闻说,有一个半大老头,因为嫖娼时吃了“伟哥”兴奋过度,竟然猝死在妓女的肚皮上了,这便更让她心惊肉跳,再不敢轻举妄动了。直到前两年,武冬梅更年期到了,她自己都不想再折腾了,就主动接受了分居,这事儿才算是平稳过渡、“安全着陆”了。

武冬梅在抱走被子的那一天,她斥道:“撇货,白白耽误老娘十几年!”

现在,他们不仅彻底禁绝了性事,就连正常的感情交流都有点难以为继了。平日里,相互之间几乎没有多余的话,有事也就三言两语交代完毕,完全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姿态。若不是看在上有老下有小的面上,钱世贵觉得,他们这一段无爱的婚姻早就应该“寿终正寝”了。

听到楼下一阵嘈杂,一定是岳父母和小姨妹一家到了。钱世贵赶紧起了床。

……

3.进退可有凭

元旦节说到就到。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人人都想着要同一家人在一起。武冬梅知道老公白天在忙,官场中人,身不由己。但凭经验,一般忙到这会儿也该回家来了。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影,电话不是占线就是打不通。

吃完晚饭,儿子就说要陪女朋友去夜店蹦迪,丢了饭碗就溜之大吉了。没一会,保姆田大姐收拾完了也说女儿从外地回家了,她也要回家去团个圆。就这么,正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家里却只剩了武冬梅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武冬梅就试着打电话问了问殷秘书,人家却说,主任说家里有事,办完公务早就走了。

“家里有事”,怎么我这个女主人不知道呢?那又是谁人的家?谁家的事?难道,又去他那个寡妇表妹家了?武冬梅恨恨地想,哼,只有那两个孤儿寡母才需要慰问,老娘也孤家寡人的一个人在家你咋就不管了呢?你到底跟谁是一家人?你硬是安心不要这个家了嗦?哼,你就做梦吧!你想得美……

又想起,武夏荷那死妹仔也是的,往天过年过节都要打个电话来问候一下,这一二年老公包工程挣了大钱,反倒忘性大了。听说前两天一家人都去海南玩了,看来也是玩得太疯太爽,硬是把她这个老姐姐给搞忘了……

整个白天的日程都排得很满,忙完所有事情就已经夜幕降临了。钱世贵没有和大家一起吃工作晚餐。因为一大早表妹肖红英给他发信息祝他新年快乐时,他就决定,今晚要请她们母女俩一起吃个饭。

表妹当然不同意,但钱世贵坚持说,工作原因,武冬梅是知道他不会回家吃晚饭的。再说,屋里一大家子也不差他一个,吃了饭回去也不迟。表妹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他陪她们吃个饭。决定还是在家里吃,结果当然就是表妹亲自下厨来“请他”了。

为了不让武冬梅打电话来搅和,钱世贵一进表妹家就故意把手机设置成免打扰。

本来想兄妹俩人在一起说点私房话的,结果一想,有小侄女在场他怎么好意思“乱倒垃圾”。就只好问了问母女俩的生活近况。又问了问表妹为什么不把“幺孃”接进城来同住,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表妹就说,在农村住惯了的人,都不愿意到城里来住,说不接地气,也不习惯城里人关门闭户不能串门的孤独。加上现在农村生活好过点了,更是故土难离。每次来耍几天就磨皮擦痒的,多住几天还要生病。但人老了总得要人照顾啊……由此她又说到了,她最近正在发起投资兴办养老院的事情。上个月回去考察了一下,准备就从他们家乡做起。说既可以解决养老问题,又可以解决就业问题,还可以带动乡村致富等等,一举多得……接下来她再往城里“进军”,问表哥什么意见。

钱世贵表示非常支持。并夸赞表妹眼光超前。说中国很快就进入老龄化了,养老事业会成为整个社会的一大趋势、是个朝阳产业,前景不可限量等等……

表妹知道他这是“有苦难言”,就暗示他说,我们找时间再聊吧。然后,吃完饭就催他赶紧回家去。

从表妹家的空调房,来到寒风凛冽的大街上,钱世贵狠狠地打了一个激灵。他拿出表妹刚刚送他们两口子的羊毛围巾,把属于自己的那一条驼灰色方格的套在了脖子上,一下就暖和了许多。他懒懒地掏出了手机,不出所料,武冬梅“按惯例”给他打了三次电话。

回到家,刚一进门,钱世贵就看见武冬梅抄着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她脸色不对,气呼呼的,他就敷衍着问了一句:“就你一个人啊?”

武冬梅没有吱声。

钱世贵想了想,就顺手把装围脖的袋子放在了玄关处。刚要上楼,武冬梅却叫住了他,说:“想就这么不吭不哈的蒙混过关嗦?到这会儿才回来,不想给个说法吗?”

钱世贵说:“今天一天都在忙,你又不是不知道。”武冬梅说:“人家殷秘书说你早就走了!”钱世贵顿了一下,只好如实说了:“我去红英家看了看。”边说边往楼上走。

武冬梅突然站了起来:“往哪里走?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哪!——今晚趁大家都不在,我就要好好跟你扯一扯!”钱世贵说:“好好,我换了衣服再下来说。”

换了衣服下来,钱世贵见武冬梅抄着手在茶几前走来走去,就说:“有话坐下来说吧。” 武冬梅想了想,一屁股墩在了几乎是她专属的单人沙发上。她歪着脑袋看着坐在三人沙发上的钱世贵,说:“钱世贵,我是哪里得罪了你吗,你整天一副冷眉秋眼爱答不理的样子?” 钱世贵说:“你又来了。我这个人天生就是这个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武冬梅说:“天生就是这个样吗?我咋看见你在外面总是精神焕发、谈笑风生的呢?” 钱世贵说:“那就是个礼貌嘛。”

武冬梅说:“行行。那你对我就可以没礼貌了?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吗?”“我怎么就不尊重你了?家里什么都听你的……”“别说了!”武冬梅打断钱世贵说,“听我的?你那都是口是心非、阳奉阴违!”钱世贵叹了口气,说:“你要那么想,我也没办法。”

武冬梅“咚”地一声,把水杯重重地墩在了茶几上。她一转身冲着钱世贵,噼里啪啦就数落开了。她说:“好好好,你没办法。很委屈是吧?难道我是在冤枉你吗?钱世贵,你摸着良心想一想,这么多年,我姓武的对你咋个样,你心里硬是没点数吗?我一天到晚辛辛苦苦地为你操持这个家,不遗余力地帮你打理仕途。在外面对你客客气气,在家里对你忍气吞声。我对我自己克勤克俭,把什么好东西都给了你了!——外面的人,哪个不说我武冬梅是个知书达理、聪明能干的贤内助,啊?就你……”

钱世贵说:“我知道,你很辛苦。你们武家都对我好。我也没说什么啊?”

“是,没说什么”,武冬梅咄咄逼人地盯着他说,“那你为啥整天对我都冷眉秋眼的呢?我是欠了你的谷子还了你的糠吗?哎,两口子,你说你有意见你就尽管提呗,吵啊闹啊我都可以奉陪你,可你一天闷声不响‘做过做场’的给谁看哪,啊?我不就是脾气急了点吗——那还不是因为你死不来气让人着急上火造成的!别的还有什么?我是亏待过你,还是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啊?你说得出个123吗!”

钱世贵愣愣地看着她,无言以对。

武冬梅在心里说:哼,老娘这辈子,已经是相当地忍辱负重、顾全大局了,苍天有眼,老娘问心无愧!又说:“你说你都还不知足!整整二十五年了,你说你为这个家做过几件事?可以说,扳起指头都数得清!——儿子长这么大,你去开过一次家长会没有?你带他去过一次动物园吗?哼!从头到尾,从里到外,这个家基本上就是老娘一个人在操持!”

钱世贵低低地辩白道:“是你自己不让我插手的呀。”

武冬梅说:“是是,是我不让你插手的。你就不能主动点吗?你说我一天辛辛苦苦的为了谁啊,咹?我容易吗我!嘿,到头来还没捞着一个好,还嫌我霸道了、管多了!你说你一个软不耷耷的人,我要再不强势一点,这个家谁来挑大梁啊,啊?还要嫌我管多了——切,你要不是我老公,你要不是我孩儿他爹,我管你?我吃错药了——我管得着吗!”

钱世贵睁着眼睛看着她,又无语了。

不知好歹的东西!武冬梅在心里忿忿不平地想。又说:“这么多年了,我对你是一忍再忍,就算你整天跟我做脸做色,我们这些还是大人大量,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会因为情绪影响到家里的正常生活。可你呢,你对得起谁啊?是,你是没说什么,可心里不知道怎么想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无非就是觉得,我不是你那个‘心头爱’嘛!钱世贵,我两个结婚都二十几年了,过去的事早就该了断了!我今天就想问问你,从头到尾,我对你是不是一直都巴心巴肝的?这么多年,我是不是全心全意在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年,我有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你姓钱的事?——你说我对你还要怎么样啊,咹?钱世贵,你居然还要在外面给我搞事情!大过节的,把老婆一个人扔在家,跑到寡妇家里去鬼混。你啥意思?你两个硬是网不清嗦!”

这最后一句终于把钱世贵激怒了,他说:“武冬梅,你太过分了!这么恶毒的话你都说得出来,你也真是太缺德了!我早就跟你解释过了——我表妹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我也就偶尔去关心一下人家。你说你这个当嫂子的,不管人家也就算了,你还要在这里给人家泼污水!人家处处都在说你的好——刚刚还买了围巾送给你,可你……”

武冬梅抢白道:“谁稀罕她的破围巾!假情假意的,我看她就是不安好心!”

“我看你才不安好心!你你,武冬梅,你说你究竟想要怎么样?你今天都可以说出来!” 钱世贵突然情绪激动,额头上青筋暴突了。

武冬梅见状,缓了缓说:“咦,你还有理了是不是?倒是我错了是不是?”

“你没错,是我错了行不行?我这辈子都错完了!”钱世贵重重地呼了口气,也缓了缓说:“你说你为这个家辛苦操劳我都承认,我也感谢你。这些年我是做得不够好,你怎么说我都可以。可你也不能无中生有的诬陷人啊……”说完就捂着胸口站起来,疲惫不堪地摆了摆手说:“我不想跟你吵架了。太累了,我睡了。”说着就径直上楼去了。

武冬梅见钱世贵那个痛苦的样,心里一下就慌神了。她故作镇静地吼了一声:“没有的事你急什么?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哼,你以为我想跟你吵!你不兴记到吃药嘛!”

一个晚上,武冬梅几次起床,悄悄地到钱世贵门外去偷听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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