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周艳是不会寂寞的。白天东奔西忙的采访、写稿,中午和晚上基本上都会有人请吃请玩的。但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精彩,“宴席”散了,终究还是要回到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可自己那曾经炊烟杳杳、飘着麦香和书香的“一亩三分地”已经拱手让给别人了。在这个钢筋水泥的森林里,她只有一方形影相吊、冷暖自知的“鸽子笼”。
没有家庭的温暖,也没有一个情趣相投的人可以倾诉,这对于一个曾经享受过夫疼子爱、天伦之乐的女人来说,这初秋的夜晚显得格外的清凄——仅仅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都显得空旷无比。周艳一向是个好强的女人,但现在,她时不时顾影自怜,就有一种“泪崩”的冲动。
就这样眼睁睁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周艳近期的失眠,已经让她心力交瘁、憔悴不堪。同事小丽也许是发现周姐突然没有了一贯的“斗志”,一问她才知道是被失眠折磨的。就建议她说:上网聊天或者打打游戏,啥时候困了保证倒头就能睡着,治疗失眠很灵验的!可周艳一向都是很现实的人,一来她不喜欢那些虚幻的东西,二来她认为那也是治标不治本的——那不是她的结症所在,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她没有采纳。就只好这样一直失眠着,孤单着了。
要说孤单其实也不准确,那些曾与她有过勾连的男人,倒是时不时热情地召唤她,想与她“莺歌燕舞”“双宿双飞”。可那有什么意义呢?暖得了身子暖不了心啊!最终结果:权还是权,钱还是钱,人家是人家,你还是你。基本上就等于自取其辱、饮鸩止渴了。
所以,对那个总是近水楼台先骚扰的副总编,周艳就总是半真半假地挑衅他说:
“一天都在穷叫唤,要得方便,先把你那黄脸婆休了,要不就大大方方给我置一套‘陋室’,咋样啊?”每次副总编一听,立刻就像一个被扎破的皮球,瞬间就瘪了。
要说这么几年闯荡江湖,在“合作”中能带点感情色彩、最终还擦出了火花的也不是没有,但那都是凤毛麟角。真正让周艳上赶着要“自投罗网”的就只有一个,这个人就是她的利益合伙人——吴小光。
在他们长期的接触和合作当中,周艳也看出,吴小光这人并不怎么靠谱,也绝不是那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但在她看来,吴小光虽然自私小器、不堪大用,但人还是挺机灵、挺心细的。并且,在他们长期的交往中,周艳发现,这个看上去放任自流的男人,他在男女关系上竟然是相对忠诚的——他从不在同一时段脚踏两只船。
这不,自从他选择了姚诗艺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她了。
现在,除了他们的“共同利益”,人家其他一概都免谈。周艳只是感叹:老天爷你真是瞎了眼了,你这是在乱点鸳鸯谱啊!她不仅为自己不甘,也为表弟张大伟不甘啊!
何况,这个男人的床上功夫也很不错——这是她那木讷的前夫很欠缺的。近日的失眠,很大程度,也有他移情别恋给自己造成的“孤枕难眠”的原因。
想到此,周艳又不自觉地抓过了手机。
狼狈地逃出姚诗艺家的小区,吴小光沮丧地在街头踽踽独行。
秋夜清凉,吴小光却不时地抓扯着自己的领口,总觉得燥热,堵心。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一番周密思考,居然换来这样混乱的、莫名其妙的结果。吴小光心中好生憋屈。平时多么机灵的一个人,这会儿却心乱如麻,怎么都理不出个头绪,竟怔怔地站在街头,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他此时就像一个在大街上憋着内急的人,四下里寻找厕所未果;又像一只遭遇玻璃幕墙的苍蝇,任随他怎么横冲直撞,就是飞不到墙外那片明媚的花园里。
吴小光突然感到手脚无力,疲惫不堪。他赶紧找了个街椅重重地坐下来。
他犹豫着掏出电话,本来是想给姚诗艺发点什么信息的,结果打开手机,竟看到周艳不知什么时候发来的一条短信,她问:“干嘛呢?”
要是在往天,如果没有正事,对这一类无聊的询问吴小光一般都不会搭理。而今天,吴小光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迫不及待地就给周艳回了过去:“你在哪?”
没想到那边的周艳,更是直接地拨通了电话。她问:“怎么啦,有事啊?我在家呀。”
听到周艳的声音,吴小光一下好像找到了救星。他像一个受了欺负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亲娘一样,竟生出了一种哭诉的冲动。他开口就抱怨道:“唉,真受不了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这个女子太难伺候了,真的,我真的都快整崩溃了!”
周艳一听就知道他在说什么,她故意问道:“下午不都还好好的吗?哪个把你整崩溃了嘛?是哪个有那么大本事能把我们‘坚韧的城墙’整崩溃啊?”
吴小光愤愤地说:“别说风凉话哈,我已经够倒霉的了!你说还有谁呢?就是我那个小姑奶奶姚大小姐嘛!我整天小心翼翼,比伺候公主娘娘都还要恭敬,可结果……”
“不准你说我闺蜜的坏话哈!”周艳正色道:“人家诗艺是个多么纯良的小姑娘啊。”
“是,是,她是纯良,她太纯良了,”吴小光气哼哼地说,“她都纯良到可以在真空里生活去了!”然后,他就噼里啪啦地数落开了:
“你说嘛,大家都是成年人,我看她啥都不懂,就想带她去看个A片,结果人家好说歹说都不去,还大惊小怪的认为我在侮辱她;跳个舞呢,胳膊肘抵得我老远,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也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跟我赌了半天的气。说真的,这么久了,我连她的一个指头都没碰过,我自己都觉得冤死了!还有,她今天自己死活要到我家去,去了又嫌脏了、乱了,一直阴着个小脸不开心;我们家乌龟咬了我,我就摔了它一下,可她就像我摔了欺负了她一样,不依不饶,哭天抹泪的……哎哟喂,简直幼稚得让人哭笑不得!还有更倒霉的呀,我送她回家,她家的恶狗竟然堵着家门不让我进,你说说,这简直就是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嘛!气死我了,真的气死我了!我跟你说,我是真的、真的受够了!我是实实在在的受不了了!”
周艳这边听了,突然心情大好。她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忍不住 “咕咕咕咕”地笑个不停。等吴小光说完,她就畅快地舒了口气,说:“那咋办呢,人家就是那样的人!你以为个个女人都像我啊?我的哥哥吔,只有老娘才那么在意你、将就你哦。人家姚大小姐才不会买你的帐呢!切,这下你知道还是老娘对你好了?你摸着良心想一想吧,哼!”
见吴小光哑口无言,周艳便继续幸灾乐祸地教导他说:“我早就给你说了,人家姚诗艺是个多么简单纯良的老实人。你是个啥?你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啊!人家羊子怎么同狼‘搭伙’呢?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嘛。不瞒你说,我早就料到你们迟早是要散伙的。那就是天意!你给我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看看,好好想想——难道你真的就没有看出来,哪个跟你最投缘,哪个跟你最‘般配’吗?那就是你姑奶奶我嘛!咱俩才是一路人啊!呵呵。”
电话那头,吴小光好像还是无话可说。周艳就充满期待地试探着问:
“那,你想咋办喃?要不,还是过我这边来吧?”
没想到,周艳这句话倒把吴小光给问醒了。她当然不知道,吴小光的本意,不过就是想找个人发泄发泄心中的怨气,根本就没有要放弃姚诗艺对她“回心转意”的意思。所以,当吴小光虽然犹犹豫豫地说:“哦,算了算了,再说吧。挂了啊。”但行动上却非常果断地挂了电话时,周艳真是大失所望。
不过还好,周艳终于听到了她希望听到的蛛丝马迹——吴小光与姚诗艺之间的“不和谐之声”。她心中有数了。
两口子轮番开导女儿,女儿受不了了,强烈要求回到自己的宿舍去住。姚建军无奈,只好开车送女儿回她公司去。一路上,他都还想说点什么,可一张嘴,女儿就不胜其烦地撒着娇说:“哎呀,别说了嘛爸爸,我现在脑子里好乱的,你就让我清静一下行不行嘛!”
姚建军怜爱地看了看女儿,揪了揪她的“马尾刷”说:“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可是艺儿,现在的社会多么复杂,爸爸妈妈是为你担心啊!艺儿,你可别嫌爸爸妈妈啰嗦,你只要记住,爸爸妈妈都很爱你,都是为了你好就是了。行吗?”
女儿不说话,只是耷着眼皮点点头。姚建军又讨好女儿说:“这几天爸爸都在家休息,爸爸给你做好吃的哈,你想吃点啥?香酥鸭、辣子鸡、脆皮鱼还是别的什么?你说了算!那,这会儿回去就什么都别想了哈,赶紧好好休息。明天中午早点回来吃饭,啊?”
女儿终于露出了调皮的笑容,她把脑袋歪在爸爸的肩头上嘟囔着说:“知道了老爸。都像老爸这么可爱就好了。女儿命苦啊,找不到老爸这样的好男人嘛,哼!”
姚建军也就慈爱地蹭了蹭女儿的头,说:“傻丫头,尽说傻话。好男人多了去了,我相信我女儿以后肯定会找到一个比爸爸更优秀的好男人的!”
又开玩笑说:“爸爸有什么好的啊,爸爸的毛病多着呢,只是你没看到罢了。没见你妈妈经常都在批评我吗?这说明爸爸的缺点还真不少啊!”
女儿马上反驳道:“妈妈?妈妈她就是欺负你,她就是在鸡蛋里面挑骨头!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呢——妈妈她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哼!”
姚建军立刻制止女儿说:“咦,不许瞎说妈妈哈!小丫头,爸爸只是跟你开玩笑,你还当真了不成?妈妈啥时候欺负爸爸了?妈妈对爸爸好着呢!你们俩谁都可以放心大胆地欺负我,爸爸乐意,爸爸高兴都来不及呢。爸爸爱死你们两个小姑娘了!”
“什么什么,两个‘小姑娘’?妈妈还是小姑娘啊!”女儿充满醋意地说。
“怎么不是!小丫头,难道你还要嫉妒妈妈呀?你是爸爸的乖乖女,你妈妈才是爸爸永远的‘小姑娘’啊,知道吗?”女儿不服地“哼”了一声,不理他了。
姚建军没想到,女儿对他宠爱妻子竟然有这么过分的反应。
后来在回来的路上,姚建军想想就暗自发笑:小丫头,你真是爸爸前世的情人吗?竟然吃起妈妈的醋来了。呵呵,爸爸在你心中能有这么高的地位,爸爸真是不胜荣幸开心死啦!姚建军心中喜不自禁,惬意满怀的想:我的亲闺女吔,恐怕也只有你这么高抬爸爸哦!爸爸真有那么好吗?
姚建军虽然不敢自诩为“好男人”,但挣一个“好老公”的名头还是绰绰有余的。何况这样的名头,早已经实至名归了——从公司到邻里,从朋友到至亲,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他姚建军就是个公认的、货真价实的模范丈夫啊!他们家门楣上“五好家庭”、“文明户”的标牌,那可是搬到哪里就挂到哪里!而这一切的一切,当然都源自自己对这个家,尤其是对妻子那随时随地都昭然若揭、不可思议的深爱啊。
是的,“不可思议”!他对妻子的爱只有这个词才可以形容。因为姚建军至今都无法明白,他为什么能在一堆美女中,一眼就看中了容貌上并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妻子的。而且,从此以后,他就无怨无悔地掉进了爱她的泥淖,以至于每当妻子问他,“你究竟爱我什么”时,他都是一脸茫然,除了笼统地应付:“什么都爱”,其他就说不出个子曰来了。反正,在姚建军心里,妻子不是神人,就是圣人。“爱她”就是冥冥之中的一个“神授使命”。是“天降大任于斯”,所以自己无论怎样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都是他理所当然、义不容辞的。
主观上,他一步都不愿离开妻子,他希望时刻都能守护妻子。虽然他也知道,妻子并不需要他的守护,很显然的,没有他在,妻子照样过得很自在、很充实。但如果自己离开了妻子,那他可以肯定,自己的日子一定会一团糟糕、一落千丈的!他从来都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妻子的话,自己还能不能有勇气、有兴趣独自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有时候,自己也并不是真的就那么“性饥渴”吧。只是觉得,只有真真切切地“占领”了妻子,自己才会有一份实实在在的安全感和荣耀感啊!
姚建军不仅一辈子都深爱着妻子,还一辈子都在“紧张”着妻子。他生怕妻子哪天会因为自己的不足,或是外界的诱惑忽然离他而去。所以从年轻到现在,姚建军随时都在雄心勃勃、斗志昂扬地严阵以待,以时刻准备着,与虚拟的来犯之情敌“大战三百回合”!
他这么在意妻子,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他发现,无论何时何地,妻子的每一次“出场”,都会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尤其是男性。就算是亲朋好友也不能“幸免”——他感觉他们一个个都绿眉绿眼地“窥视”妻子,这让姚建军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妻子确实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韵,总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但那绝不是漂亮、美丽、妖娆这些词可以形容的。姚建军觉得,那应该是妻子一种内在的气质——是智慧和娴静熔炼出来的一道耀眼的光芒。
平日里,妻子总是以一种小鸟依人的姿态在顺从着自己。对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妻子从来都不会和他争什么高低。好像总是低眉顺眼、任人宰割的样子。但姚建军心里清楚,如果一旦遇到原则性问题,他其实根本就不能“撼动”妻子那坚若磐石的内心。
比如有些时候,他们会为了一些分歧发生争执。妻子当然是能言善辩、循循善诱的。可姚建军性急,每到此时,就像受了什么魔障似的,脑壳一热,便会变得口无遮拦、词不达意。只喜欢用肯定句式、绝对句式。妻子却一直都是轻言细语、以理服人的。始终“赢不了”的姚建军就觉得自己被驳得体无完肤、丢人现眼了。用不了几个回合,他就会控制不住当场翻脸,甚至口不择言、恶语相向。而每当此时,妻子就会无奈地白他一眼,说一句:“冲动是魔鬼”,便抽身离去不再理他了。
妻子就这么始终保持着她的尊严和沉默,再怎么刺激都不再开口了。等事后双方都平静下来,姚建军又会主动去妻子那里承认错误。甚至单膝下跪,抓起妻子的手来打自己的脸。妻子就抽回她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地说,“多大点事啊,说就说嘛,总是那么冲动。你欺负我不愿骂脏话是吧?我不还嘴不是我怕你知道吗?我是心痛你啊——知道你工作既辛苦又紧张,挺不容易的。没关系,我就只当是你的垃圾桶,就让你发泄发泄减减压吧。”
姚建军听了妻子这一番引而不发、不怒自威的话,总是既羞愧,又后悔。每每有一种出乖露丑、无地自容的虚弱感……
就像传说中诺亚对妻子说的那样:“你温柔的眼神,足以淹没我的灵魂。”
是的,“眼神”,自己的妻子就有着这样一双慑人心魄的眼神!别看妻子整个一副娇小玲珑的样子,就她那“四两拨千斤”的内力,往往也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既让你兴奋起来,也能让你安静下去。
年轻的时候,姚建军觉得,妻子简直就像上帝赐予他的一剂调节生命的“神药”:在他消沉低迷的时候,她可以让他点燃激情重建信心;在他张狂轻浮桀骜不驯的时候,她又可以让他心平气和保持冷静。真的是屡试不爽,很奇妙的。
妻子表面上一副弱不禁风、中气不足的样子,总是让别人误以为她是一个胆小怕事、逆来顺受的人。只有他姚建军自己知道,每当他们家遇到什么重大而紧急的事情,往往是温婉娇弱的妻子表现出异常的沉着冷静、应对自如,而自己这个自命不凡的大男人却暴露出一副焦头烂额六神无主的熊样。嗨,这怕是所有在家当“老幺儿”的人的惰性吧——反正“天塌下来”有哥哥姐姐们顶!
所以,每每将自己这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德行与妻子的从容不迫、外柔内刚相比,姚建军就只有自惭形秽的份。不知不觉,心里就陡增了无数的惶恐和自卑。以至于自己威风凛凛的一个男人,竟被亲朋好友们生生地冠以“气管炎”和“趴耳朵”的称号。
为此,老父就经常恨铁不成钢地“赏他”一句:“真是个没出息的贱皮子!”
可姚建军一点也不觉得爱自己的妻子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在他看来,夫妻之间没有什么高低贵贱,完全没有必要去强调什么“尊严”啊“骨气”。他只想企求妻子:只要你拿爱与我回应,我纵然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然而,刚才女儿对妈妈的“责难”,无意中也点到了姚建军深埋心底的痛穴。他自嘲地在心里咕哝:我的亲闺女吔,爸爸也就是在你那小心坎里才有那么高的地位和评价哦。要知道,在你妈妈那里,爸爸可没有那么自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妄自猜疑,姚建军确实经常都会莫名其妙的心虚。妻子是个少言寡语又心深似海的人,姚建军怎么也搞不清楚,妻子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经常都会做噩梦——倒不是像同事们说的那种:成天在天上飞的人,总是梦见飞机失事,而是总梦见自己某日突然醒来,妻子不翼而飞弃他而去。
在梦中,姚建军瞬间会堕入一个暗无天日的黑洞。醒来时,他不是惊恐地抱着宾馆的被子,就是把莫名其妙的妻子搂得好紧好紧。姚建军坚信,如果真有那一天,自己肯定会疯掉的!为此,他无数次的自问:妻子是不是压根儿就瞧不起我这个“有遗传的大老粗”啊?可是,我除了脾气糙一点,其他的,我还做得不够好吗?
往天,同事们总爱在他被美女们“围攻”时取笑他说,“你简直坐怀不乱啊,一点都不动心?这么资格的帅哥,还是要有点‘进取精神’嘛!可怜的军哥,是不是嫂子管得太严了啊?军哥不怕,有我们给你撑腰,你要雄起哦!”
呵呵,这就冤枉妻子了。姚建军通常会自信满满地说:“我老婆从来就不管我!”
可说完之后,姚建军又觉得,这话好像哪里没对。这不像是在给自己“正名”,反倒像是在揭自己的老底了——“不管”,虽然可以是“权力下放”、自由自在的意思,可往往也是“漠视”、“可有可无”的代名词。总之就是一个“有你不多无你不少”,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意思。
汗啊!这样一来,姚建军心里就更加没底了。
唉,倒是自己那“大老粗”的老父,早就看出这一点了,他说:“你媳妇太理性、太独立了。冷静得像个外科大夫。看起来是个优点,可要是用在亲戚朋友身上,那就要不得了。人家会觉得受了冷落、说你瞧不起人的!”老父还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人要是光晓得冷静、稳重,对生活莫得一丁点儿热情——给你荣誉你不感谢,对你侮辱你不反抗,要真正做到啥子都‘宠辱不惊’啊,我看,他不是块石头也只能算个活死人了!”又恨恨地说:“我看她就是中她那迂夫子老汉儿的毒太深了!”
老父的话当然说得太过激了。不过,一直以来,妻子对自己时不时流露出的那冷静得不置可否的态度,的确是让姚建军很受伤的。这也一直是姚建军不得其解又羞于启齿的隐痛,是长期潜伏在他心中的一块顽疾。
妻子喜欢清静,有一种天然沉静的气场。但有时候确实不近人情。就连附近理发店的老板娘都曾委婉地跟他说起,“庄老师一来,我们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他们家老爷子自来喜欢热闹,每当一大家子聚会,听着一家人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他都特别高兴。可妻子就嫌太吵了,又怕影响了大家的玩兴,就总是悄悄地告诉他,然后借故身体不适躲出去。老爷子就在背后不满地说,“山朝水朝当不得人朝!要得清静,那就到庙子里去住算了!”平日在家,谁都不许大声说话,家里清静到有人没人连邻居们都无法判定。她时常被自己放在身边的手机铃声吓一大跳。就算她生气了,也都表现得非常安静:她不是斥责或吵骂,她是以旷世的沉默来对应。
妻子的沉默往往会让姚建军瞬间失魂落魄、六神无主。所以他姚建军是“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妻子“闷葫芦一样”一言不发。
经常,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闷,姚建军可以说是费尽心机、花样百出地去“拨弄是非”,甚至不惜搞一些小破坏以达到吸引妻子的注意力——他会一开始是给妻子端茶递水,在她身边晃来晃去,以示和解;一会儿又去浇花,却“不小心”把花洒“咚”地一声掉在地上,于是拖地,水龙头开得“稀里哗啦”;无果。最后一招,干脆去招惹小帅,与它嬉闹追逐,让它把沙发和客厅弄得乱七八糟。这一切的一切为的就是能弄出些响动,以讨到妻子一句嗔怪或是责骂。
但姚建军的“阴谋”往往都不能得逞,妻子会自始至终保持沉默,岿然不动,甚至干脆关上房门,眼不见为净。他只好草草收场,弄个自讨没趣。
姚建军也知道,那也许根本就是妻子自身的性格使然,没有别的意思的(因为妻子气一消了,很快就会进入正常状态,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照样把他、把家伺候得舒舒服服、妥妥帖帖的)。那些疑神疑鬼的感觉,应该就是自己缺乏自信的一种表现吧。
在电影《手机》没有上映时,姚建军查看妻子的手机还没觉得有什么心理障碍。但当他那一日与妻子在电影院一同观看《手机》时,姚建军的心虚了。他羞愧得面红耳赤,好在黑暗是块遮羞布,妻子并没有发现他的尴尬。姚建军后来再也不敢、也无心去查看妻子的手机了。从本质上说,他对妻子还是坚信不疑的!
好在,妻子虽然话少,又有诗人多愁善感的忧郁气质,而自己却是个“欢喜神”、“话匣子”,但几十年相处下来,也算是一种奇妙的互补吧。他觉得,在他们略显沉闷冷清的表象之下,又明白无误地彰显着他与妻子举手投足、四目相顾的灵犀相通——就像训练有素进退自如的探戈舞步——这就是让姚建军深深迷恋无法割舍的,他与妻子那似乎与生俱来的默契啊!
这么一想,姚建军立即就顾虑全消了。原来,自己对妻子的痴迷,也并非毫无理由、盲目崇拜啊。自己偶尔无事生非,多半都是在自寻烦恼罢了。就像老父总爱说的那样:
“人都是些贱皮子——有了嫌,没得又想。不挨到鞭子就皮子肇痒!”
呵呵,我可不做那样的人啊。虽然有人说,思虑太少有可能失去做人的尊严,但思虑太多那肯定是要失去做人的乐趣的!姚建军一时就释然了……
这会儿,他看了一眼还望着车窗外的女儿,只觉得幸福满满,竟轻快地拍打着方向盘,跟着CD唱起歌来。
丈夫送女儿去了。出门之前,他短促地对她耳语道:“等我。”庄梦蝶当然心领神会。当时女儿还没有出门,她便嗔怪地瞪他一眼,又不经意地“嗯”了一声,算是应允。
庄梦蝶有点勉为其难。因为一直以来,自己对此事都没有什么兴趣,多半都是在迎合或者敷衍丈夫。这样糟糕的态度和心情,庄梦蝶是永远也不会告诉丈夫的。
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的热情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消耗殆尽了。庄梦蝶常常提醒和宽慰自己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不想这些了。只要自己现在对丈夫是一片真情就是了。”
可命运真是捉弄人啊,很多次了,刚刚才说了不想这些,事情却偏偏就那么凑巧,端端地让你无处可逃——庄梦蝶刚刚裹着浴衣出来,就又看见了电视里被一群前呼后拥、点头称是的人围着的“钱柜子”,不,现在应该叫“钱世贵”,是这个城市发改委的“钱主任”。电视里一个劲地报道“钱主任”在哪里调研,“钱主任”在哪里考察等等,让庄梦蝶无法逃遁。这应该是先前丈夫翻到地方台的。
只见“那人”在那里一本正经地指点江山、发号施令。这样居高临下、昂首阔步的作派,当然是“钱主任”现在的一种常态。三十年前的“钱柜子”可不是这般装模作样、拿腔拿调的。
这个人好像瘦了一些?庄梦蝶多看了他一眼之后想。想过之后她突然就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了——多少年都没有这样去关注这个人了,那是她心底里“最熟悉的陌生人”。庄梦蝶马上在心里责备自己道:怎么,说好要永远忘记、再也不去想他关注他的么?他胖他瘦与你何干?今天这是怎么了,是从来就不曾死心?还是因为人老怀旧了呢?
庄梦蝶一下腿软软的,她顺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拿上遥控板,把电视调到了纪录台。
“钱主任”、“钱世贵”、“钱柜”,也就是当年她在知青点上认识的“柜子哥”——她那爱得缠绵悱恻、山盟海誓的初恋情人。
那时的钱柜是一个多么淳朴厚道的人啊。庄梦蝶感叹道。
庄梦蝶下乡当知青的那几年,他们的知青点就在钱柜的生产队。别看钱柜是一个生长在农村的孩子,祖祖辈辈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可他一点都不像他的祖辈和父辈那样,一心就只想着当官发财、出人头地。就像他说他爷爷说的那样:“解放前那高老爷子过的啥富贵日子,我们以后就要过啥日子!柜子啊,你今后一定要争取当大官,挣大钱,给我们祖上争个气。你爸爸现在都当生产队长了,你可不能比他差!”这样的愿望并没有错,后来也基本都实现了。只是,他这个大孙子从小就对功名利禄没有什么兴趣。他只喜欢读书学习,又还心灵手巧多才多艺,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都难不倒他。他是他们一村老小乡亲们眼中的“大秀才”。连庄梦蝶都觉得,当年的钱柜,比那几个城里来的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知识青年”,都还要温文尔雅、知书达礼。
尤其是钱柜吹的那一口好笛子啊,真是让庄梦蝶如痴如醉、如饮甘霖。今生今世,再也无法从记忆中抹去了。
那令庄梦蝶永世难忘的绕梁音韵啊,多少次在她的清梦中蔓延、回荡。
曾记得,在那些天高路远、风轻云淡的日子,悠闲的钱柜坐在水草丰美的小河边,吹出的笛声也是那么清凌凌、翠生生的。那笛声如晨光中晶莹剔透的朝露;如晚霞里炊烟杳杳的村庄;如他头顶上那飘飘洒洒的杏花细雨、如他脚下那花草茵茵的缓缓清流……那令人陶醉的笛声啊,总是让庄梦蝶亦真亦幻,沉醉其间。少女之心一瞬间就变得那样的愉悦、平和、安详而柔软。若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钱柜的笛声就会变得激越而欢快,如淙淙喧哗的山溪;如枝头上跳跃的鸟儿;如云水间翻飞的雨燕;如百花丛中辛勤奔忙的蜜蜂……那一派欢畅与喧腾的音符,着实令人烦恼尽消、忘乎所以。而在钱柜忧伤的时候,他的笛声又会变得孤独而哀伤,如带雨的梨花、如南飞的大雁、如咫尺天涯的情侣、如怅望家山的乡愁,直叫人柔肠百结、泪眼婆娑。最是让庄梦蝶心尖儿发颤的那首曲子,是钱柜说从“敌台”里学来的,庄梦蝶后来才知道,那是一首叫《孤独的牧人》的排箫曲。那曲子空灵、悠远、自由而神圣;有雨打芭蕉的无奈,也有天外鸿雁的期盼。直吹得庄梦蝶五味陈杂、泪流满面……
在那个凄惶无助的岁月里,庄梦蝶的心每时每刻都在痛苦地挣扎。是钱柜的笛声在为她缓释忧伤,消解苦闷,让她感受到人世间的一丝丝温暖。
钱柜不仅吹出他自己的七情六欲,也吹出了庄梦蝶一个萌动少女惆怅而纠结的心声。他们能相知相恋,不仅仅是因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无微不至的体贴和关照——当年,钱柜凭着他队长爸爸的威信和自己的才能当上了队里的记分员。他冒着同情“黑五类”的危险,一直默默地关心和照顾着庄梦蝶。他处处为她着想:有什么重活他就背着人帮她干;有什么好吃的他就偷偷地塞给她。权力范围之内,他都是把轻松的活儿派给她。而且不论庄梦蝶干多干少,他都会偷空帮她补齐,工分却从来不会给她少计……他就是那个时常用自己的唾沫,为她被蚊虫叮咬的患处止痒消肿的人!
钱柜的淳朴和真诚,深深地打动了庄梦蝶,少女之心随之萌动。
但真正让他们倾心相爱的关键是:他懂她,她更懂他。她接受他的最大动力,就是因为他们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农村和城市的差异,并不能阻隔两颗相知相爱、相互倾慕的心在一起。他教她栽秧子、种豆子,割麦子、打谷子,帮她骑到牛背上涉水,用自行车带着她上陡坡,在他们家后院的竹林里,为她孵小鸡、烤玉米……她为他擦汗、洗头、洗衣服;冬天送他搽冻疮的蚌壳油,夏天送他洗澡的檀香皂,还送笔、送书、织毛衣……
他们一个喜欢吟诗作对,一个喜欢音画诗文。在他们那些情浓至深,发誓要以身相许的时候,他们相约,不论将来他们的爱情结晶是男是女,他们都将把他命名为“诗艺”,以寄托两人灵犀相通的共同爱好和一往深情……
庄梦蝶突然醒悟,“诗艺”,我的“诗艺”!原来,女儿的名字并不是自己心血来潮篡改了父亲为外孙女取的“诗意”之名,这一字之差,竟暗藏着这样不为人知的私心。这个自以为早就该忘记的男人,其实一直都隐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只不过,一切都被自己那自私的尊严残忍地冻结了!当年,对钱柜的“不可饶恕”,也并不尽是因为怨恨,更多的,是想找一个理由,让自己彻底释怀、彻底放下。谁曾想,那些揪心揪肺的思念最终竟被凝固成了他们的“诗艺”——一个为了忘却的纪念。
她突然想起,“钱世贵”这个名字,其实也是他们两个共同商议为他修改的。
当初,“钱柜”这个名字让庄梦蝶每次听了都想发笑,说“实在是不敢恭维”。她觉得这家人的贪财之心也太昭然、太直白了吧?比起自己家“庄若愚”、“庄明哲”、“庄梦蝶”等智慧优雅的名字,这“钱柜”的名字实在是太粗陋、太世俗了!可每每庄梦蝶取笑钱柜的名字,钱柜就会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爸说了,名字是我爷爷给起的,一来是穷怕了做梦都在想富贵。我爷爷经常跟我说:我们家跟“钱”沾边,你又有文化,咋个说你也要在队里当个会计出纳什么的,一辈子守着钱柜不受穷我才放心!二来就是,爷爷现在过世了,得给老人家留个念想,所以不能轻易改的。庄梦蝶就建议他说,我看就叫“钱世贵”吧,世世代代都富贵不是更好吗?当时钱柜不敢采纳,说怕他爸爸生气。后来,是到了大学他才私自改过来的。
如果一切没有变化——如果钱柜没有成为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大学生;又或者,庄梦蝶也没有因为她的“政审”不合格而与钱柜一起考上了大学;再或者,钱柜在大学里没有被县粮食局局长的女儿疯狂追逐,而他那势利的爹为了他光明的前途坚决支持他攀龙附凤的话,那么,庄梦蝶的人生轨迹完全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也许她与钱柜真的就“有情人终成眷属”了。那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呢?那样的生活就一定能幸福到老吗?不得而知。
嗨,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被岁月冲淡洗涤,美的和丑的。试问人世间,又有几个男人能抵挡得住金钱和名利的诱惑?想当年他们一起偷看她从家里带出来的《红楼梦》时,钱柜还说,他跟贾宝玉一样,最憎恶的就是那些贪求权利的“禄蠹”呢。可现在……唉,权利面前,“情”何以堪?
现在,庄梦蝶对过去的一切早就心平气和,再没有任何心灵的异动了。然而,扪心自问,如果说自己一点都没想从前的事那也一定是假话。很多时候,总是那么不经意地就回到从前了。只不过,回想从前,就像在回放别人的过往,一切都是黑白的,无声的。心是那么冷静,再也没有那种“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浓烈色彩了。而在当时,她觉得他们的爱情是多么的轰轰烈烈、惊天动地啊,差一点就要了自己的性命。
在随后的几年,如果她愿意,他们的状况也是有机会扭转的——她知道钱柜曾经来找过她。但时过境迁回头太难,庄梦蝶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是自己的心太坚硬了,还是自己心高气傲不能“忍气吞声”呢?“只求曾经拥有,不求天长地久”,这是现在年轻人流行的观念。而庄梦蝶当时想的是,他们即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得过凡夫俗子的烟火人生。“王子和公主”一旦真实地生活在一起,恐怕就不再是低吟浅唱、琴瑟和鸣那么清新脱俗、那么浪漫优雅了——一样要面对柴米油盐衣食住行的繁琐和艰辛,一样要面对爱恨情仇贪嗔痴怨的煎熬和考验……“十丈黄尘千尺雪”,不沾污渍,也难免有泪渍和血渍啊!
只是,最让庄梦蝶一生怅然若失的是,自己想要的那种既能在灵魂的高度相互契合,又能在世俗生活中如鱼得水的情侣关系,怎么就只能在梦中出现呢?唉,贪心了吧。庄梦蝶知道,自己心中再多的沟沟坎坎,也只是在有所感触的时候偶尔跌宕一下。人哪能要得太多啊——有一份美好的念想常驻心底,就足以抵挡俗世的尘埃,足以支撑起一颗丰满的灵魂了。
放下执念,放过自己。也许,简简单单的日子,反而能让人安祥踏实吧。庄梦蝶想。
快到公司门口了,姚诗艺指指马路牙子说:“就在这里停吧,爸爸。”
爸爸一边踩着刹车,一边看看前面说:“还没到呢,怎么啦?”
姚诗艺撒着娇说:“我想停远点嘛,免得人家保安说我老换人。”
“呵呵,看来我们家公主很受追捧嘛,是好事啊!要是今天别人看见我这个糟老头子送小美女了,你就大大方方地跟他说,那是我的‘老情人’哩!嘿嘿嘿嘿。”
“你好烦哦爸爸!”姚诗艺娇嗔道。又假装惋惜地说:“唉,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想啊,只可惜不在‘前世’了!”又不由分说地伸出一只胳膊,揽过爸爸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顽皮地摆摆手说:“算了,我还是给你的‘小姑娘’腾地盘吧。好好浪漫哈,别辜负了你闺女的好意哦。拜拜老爸!”玉腿一伸下了车,得意地扭着小蛮腰走了。
快进公司大门时,姚诗艺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路灯下,只见爸爸正摇下车窗伸出脖子,爱怜地看着自己。见她回头,就对她挥了挥手,她也就赶紧给爸爸送了一个飞吻。
爸爸真是自己心目中的“情癫大圣”啊!姚诗艺心想。爸爸要外型有外型,要情意有情意,他和妈妈走在一起,简直就是一道天造地设的迷人风景!当然了,我跟爸爸走在一起一样也有不错的效果哦。姚诗艺从小就对爸爸既爱慕又崇拜。可惜他把精力都花到妈妈身上了。所以,从小到大,每次撞见爸爸妈妈公开亲热,姚诗艺心里就会酸溜溜的。可讨厌的爸爸一点都不避讳她,当着她的面,不是亲妈妈,就是抱妈妈,让她心里那个妒忌呀!
尤其是现在,自己的恋爱屡屡受挫,自己就总会郁闷地感叹:为什么我就遇不到像爸爸这样雅俗共赏的“情癫大圣”呢?可挑剔的妈妈还经常对爸爸不满意呢,她对爸爸的口头禅就是:“走开啊,别烦我啦。”由此她可以推断,爸爸对妈妈肯定是一往情深的,可妈妈对爸爸,恐怕就只是被爸爸的痴情所感染、所带动罢了。很显然的,爸爸爱妈妈更多些!
不过呢,爸爸的脾气确实是臭了点。有时候确实挺吓人的。所以,妈妈老说爸爸“喜怒无常”。可我觉得,男人不都得有点脾气吗?反正从来没有用在自己身上就是了,嘿嘿。所以说,家里若是发生矛盾,她基本上都是站在爸爸一边的。因为在她看来,外表强大的爸爸在妈妈面前,总是显得很弱势——虽然吼叫得特别凶,可人家情感专家不都说了吗,声音大的不一定是强者,也许正是黔驴技穷虚张声势的表现呢——只有弱小的食草动物才需要长角吓唬人嘛。所以她必须要“主持公道”,为“可怜”的老爸鸣冤叫屈、打抱不平!嘻嘻,当然也是因为自己更爱老爸啰。
姚诗艺带着自己小小的私心,含着娇羞的微笑进了公司的大门。
两个保安热情地招呼她说:“姚老师回来了,有啥喜事啊,走路都在笑?”其中一个还装着若无其事地踱到门边向外张望,眼神中充满了欲言又止的诡秘。
这样探究的目光,姚诗艺早就习以为常了。尽管她不喜欢别人关注自己的隐私,可有时候想想又觉得,其实也没有必要介意别人对自己的好奇。怎么说呢,不是说“有故事的人”才能引起别人的关注吗?这可是很多明星艺人们都梦寐以求的待遇哦!你看那些二三线的明星,他们为了提高关注度,还要花钱在网上购买“水军”“粉丝团”呢。可我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每次舞蹈大赛载誉归来,公司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会围着她说,“祝贺你啊姚老师!连锅炉房的赵大爷都成了你的粉丝了哦,我们全公司的人都是你的忠实粉丝啊!”姚诗艺嘴里说着,“你们好浮夸啊。”心中却是花团锦簇、美滋滋的。
所以,姚诗艺对公司上上下下的人也都是很友好,很尊重的,不管他是经理还是门卫。这会儿,她同样是明媚地回他们一笑,幽默地说:“呵呵,要发奖金了,谁能不高兴?”
姚诗艺踮着充满弹性的步伐,步履轻盈地穿过月光如泻、暗香浮动的院落;穿过青藤竞垂星光点点的走廊;穿过熟悉而亲切的练功房,径直回到自己的单身寝室,回到这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温馨“闺房”。虽然今天遭遇了意外的烦恼,心情一度是相当的糟糕,但姚诗艺只要一回到公司,回到自己这一方自由自在、可以放飞心灵、发泄情绪的小天地,她的心情一下就会欢快起来。
扔了包包,踢了鞋子,轻轻一跃便斜倚在床头的大白兔身上。姚诗艺第一件事当然就是打开手机,查看有没有吴小光的信息。她怕刚才在爸爸的车上,因为音乐和说话的声音干扰而忽略掉了。可是很遗憾,一条也没有。
姚诗艺很失望,也有点奇怪,这可是他们确立恋爱关系以来,吴小光在分别之后,第一次没有给她发来问候“晚安”的信息。但她马上又为他分辩开了:也难怪的,今天的亊,肯定让他很郁闷。谁摊上这一堆倒霉的事情不烦心啊,谁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呢?不过我相信,他的不满情绪绝不是冲着我来的,他只是心情太糟糕了。因为很显然,人家吴小光的初衷是好的,人家精心安排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嘛,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闯了祸哪个心情不烦躁嘛!再加上,自己当时也不理性,一点不体谅,只顾着责备人家了;还有就是,那该死的“小帅”也怪,平日里那么听话那么乖的,今天怎么也变成“黄眼狗”了?哎呀,今天这是怎么了,糗事都凑到一块来了,真的好烦人啊!姚诗艺懊恼得又开始自责了。
她惴惴不安地想:吴小光这会儿在干什么呢,不会是一个人在家里生闷气吧?想想今天发生的不愉快,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过错,但姚诗艺自查自纠,还是觉得自己也是有一定责任的。知错就改,那就赶紧发个信息问问他吧,免得人家说我们这些80后自私自利到蛮不讲理。
姚诗艺一边想一边又拿起手机。她的纤指飞快地跳动起来,发出了第一条温柔的信息:
“嗨,你还好吗?想你了。”完了她双手合十,捂着手机耐心地等待。
过了两分钟,又过了两分钟,手机无声无息,安静的躺在她的手心。怎么,没听见?睡着了?姚诗艺有点急了,兀自猜想。不行,我一定要知道他的消息。姚诗艺坚定信心,马上又发了一条:“小光,睡了吗?今天的事也有我的责任。小帅也是那么讨厌的!对不起哈,别生气了好吗?明天我下班去找你。”
姚诗艺紧紧地盯着手机,度秒如年。手心都出汗了,可手机还是呆头呆脑,有如灵魂出窍一般没有丝毫动静。难熬的十分钟过去了,姚诗艺的心备受熬煎。她委屈得快要哭了。
这是为什么呀,吴小光的手机明明是通的,可他为什么不回我的话呀?姚诗艺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咬了咬嘴唇,她当然不甘心了,她可是个执着的人,对于自己想做的事情,她一定要探个究竟。于是,她直接拨通了吴小光的电话。
手机通了,电话那端非常嘈杂,好像有很多人在一起喝酒划拳什么的。姚诗艺“喂”了两声,语气里竟带着一丝怯懦。
听不到吴小光的回应,姚诗艺急得快哭起来。她带着哭腔对着手机说:“小光,小光,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为什么不说话呀!”
突然,那边的吴小光非常无辜地问:“诗艺,你怎么了?谁不理你呀?你这是怎么了?”
姚诗艺一下子愣在那里。她收住了哭腔,委屈地问:“小光,你,你这是在哪呀,你没有收到我给你发的短信吗?”
“没有啊。哦哦,我就是这会儿才看到的。我在外面吃夜宵呢。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吴小光这若无其事的话语,让姚诗艺更加不知所措。她期期艾艾地说:“我,我没事。我就是担心你呀?你看今天——我以为你还在生气呢。你又不回我的信息,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吓死我了。”
“不是我不回你哈,是这边太吵了,我没听见呢。对不起哈。我这边你就别担心了,能出什么事呢,多大点事情啊,值得我生那么久的气吗?”吴小光满不在乎地说。
“那,那你跟谁在一起呀?要不要我过去陪你?”姚诗艺忐忑地问。
“不用了不用了,我跟几个朋友在一起。放心吧,我没事的。你也早点休息哈。”
吴小光不咸不淡的话,让姚诗艺一时语塞了。可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眼看着吴小光就要挂电话了,姚诗艺赶紧说:“小光小光,我们,我想,等你哪天空了,我们就把你家的房子装修一下好吗?我都想好了,费用我们一起出。”
“哦哦,那个,那个,哪好意思让你出啊,再说吧,再说吧。”
“还有,还有,你们单位汇演的亊,曲目我都给你们选好了。明天你就可以把人带过来,我就可以给她们编排了。毕竟,国庆节马上就到了。你看这样行吗?”
“哦哦,行啊行啊,难为你一片苦心啊。谢谢你哈诗艺,明天我就把她们带过来好吗?好了,他们叫我喝酒了。明天见哈,拜拜啦。”吴小光说完就挂了电话。
姚诗艺心里有点难受,但也算表达完了自己的心意和想法,心也就平复下来了。
她一滚身懒懒地躺在床上,想,既然大家都是真心实意的,就不去计较丢什么面子了。她只想把自己的担心和关爱早点传达给自己的爱人,让他的心情赶快好起来。她一点都不想让自己心爱的人伤心难过。平日里人家一直都在迁就你,关键时刻,你为什么就不能大度一点去宽容别人呢?这么久以来,吴小光对自己的痴心和宠爱,自己也是感受得到的。今天的事,吴小光很沮丧很恼火,这正好说明人家也是很在意自己的——他不想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把事情做砸了。他说不定是在跟他自己较劲呢。
姚诗艺想,吴小光这个人其实还是不错的,你看他整日忙忙碌碌的到处包亊揽活儿“挣外快”,这至少说明,吴小光其实是一个很实在、很有能力今后也一定很会过日子的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姚诗艺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是非常依恋这个男人,离不开他了。
虽然,姚诗艺也知道,吴小光身上有很多社会气息和坏习惯,但她相信,只要他们有真诚的爱情,“我就可以感化他!”